9 】淚

陽光還是那麽刺眼，已經要到了讓空音感覺讨厭的地步了，以前卻一點不覺得，這大概就是姐姐常說的萬物的好壞都要看自己的心情吧。

目不轉睛地看着陽光照射在樹葉上，并往地面投下一片片陰影，她還是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雖然來人刻意放輕步伐，但她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但是，不是千鶴的聲音，而是另一個與姐姐不同，讓人心安的聲音。

猶豫了一下，空音的雙腿先一步做出了選擇，卻在即将逃離的一瞬間被人抓住了手臂。

“你要跑到哪兒去？千鶴很擔心你啊。”平助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隔着衣袖傳來的溫暖停滞在手臂上，心口傳來的無規律的跳動讓空音本能地捂住胸口。

怎麽回事？心律很快卻完全沒有疼的感覺……

“怎麽了？還是不舒服嗎？”

糟糕！心髒又跳得更快了！

“對，對不起……”空音動作僵硬地抽回手臂後坐回到原處，不知為何地冒出一句道歉。

平助不明所以地放下手，有種莫名的失落感，抓抓腦袋，坐到了空音身旁：“嘛，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你在害怕什麽？”

空音的瞳孔瞬間睜大，一種被看穿了的不安感在心中蔓延起來：“沒有，我……”想要開口解釋些什麽，卻猛然意識到自己從之前開始就是嚴重詞窮的代表。

拳頭收緊了些，太陽光線肆無忌憚地灑向大地，空音卻覺得手腳發冷。

“對不……”手被包裹住，然後身體被拉入了一個寬闊的懷抱，“……起……”

臉頰緊緊地靠着溫暖的胸膛，空音本能地往裏縮了縮，也覺得不那麽冷了。

藤堂平助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把少女拉進懷裏，僅僅只是因為看到她抱成一團的時候很心疼，想要安慰她，然後……身體就那麽自己動了。

不過，既然已經這麽幹了，索性就安慰到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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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平助的聲音在頭頂響起，空音想要擡起頭，卻被一只手用不輕不重的力道摁在了後腦上，“別說什麽‘治不好’之類的喪氣話，總會有辦法的。”

不是的，她害怕的，并不是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死掉這種事情，她早就有覺悟了，但是……

對了，她是在害怕自己的存在會沒有價值，她害怕自己活着只是在不斷地給姐姐添麻煩，她還害怕……姐姐不需要自己，會在有一天遺忘自己。

“千鶴需要你。”腦後的力量突然加重，“不僅是千鶴，還有很多人都需要你。”

“只要還活着一天，你的存在就是有意義的，所以……”

——不要害怕。

溫柔的語調讓空音的眼淚瞬間決堤，她感覺心髒的跳動又開始加速，但是眼淚卻無法止住地浸濕了平助胸前的布料。

感覺胸口一冷，少女的身軀也開始顫抖起來，還是第一次遇到女孩子哭這種事的平助被吓得不知所措了幾秒，只得松開懷抱，不怎麽熟練地幫她擦着眼淚。

“那個，別哭啊……”

臉頰上傳來溫柔的觸感，空音不由地抓住了平助的手指，還帶着眼淚的眼角彎了彎，嘴唇張張合合卻怎麽也拼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麽了？”看她好不容易不再流眼淚，平助也任由空音抓着自己的手指。

少女搖搖頭。

“謝謝……謝謝……”空音重新撞進平助的胸口，緊緊地抓着他的手指，不斷地呢喃着“謝謝”兩字。

溫暖，不想再失去了，讓她再多感受一會兒吧。

“呀咧呀咧，感情真好呢。”戲谑的聲音從身側傳來，空音回過頭，看見沖田正滿臉堆笑地看着這裏，而站在他身後的千鶴則僵硬地扯着嘴角，沖她擺了擺手。

“哇！”平助驚訝地叫了一聲，手忙腳亂地推開懷裏的少女，滿臉通紅地把頭扭到一旁。

“吶，平助，讓女孩子等可是不禮貌的，打算什麽時候告白？”沖田揶揄地瞥了一眼就算被推開也依舊死死抓住平助衣角的空音，“小千鶴不會介意的啦，對吧？”

千鶴的表情不自然了幾秒，磕磕絆絆地應和了幾聲：“啊……呵呵。”

平助的臉頓時燒得更厲害了。

“告白……？”空音少女似乎還沒理解狀況，困惑地拽了拽平助的衣角，卻沒有得到回答，只好将目光轉移到沖田這個提出問題的人身上，“告白，是什麽意思？”

……“哈？”

沖田和千鶴同時露出一副被雷劈到的表情，少女你要鬧哪樣啊！這是常識吧常識！

就連千鶴都不禁伸出右手摸上腦門——到底是她的教育出了問題還是她的教育出了問題？不對她的教育根本沒出問題！

見沖田也沒有絲毫回答的意思，空音又将求助的目光轉向了千鶴。

知道妹妹的“求知欲”一直很強，千鶴也只好硬着頭皮開口，努力地用比較簡單易懂的詞彙勾勒出“告白”這個抽象的概念。

“那個啊，大概就是對喜歡的人把心中的喜歡說出來，就像是‘我喜歡你’……之類的話。”

空音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看了看身邊扭過頭的平助和一臉糾結的千鶴，緩緩開口：“那，我喜歡平助。”

“剛剛沖田先生是這樣的意思嗎？”

千鶴默然，沖田先生其實只是在耍你，真的，空音你太認真了。

正打算再說些什麽，沖田忽然捶着胸口猛咳了幾聲，随後便皺了皺眉，輕輕推開千鶴想要攙扶的手，在她擔憂的目光中轉身往房間走去。

“那個，請等一下啊，沖田先生！”千鶴無奈地收回手，焦急地喊着。

沖田先生……生病了嗎？敏銳地發現千鶴打算追上去，空音伸出左手想要抓住千鶴的胳膊，卻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千鶴的衣服擦着指尖遠去，空音張了張口，卻什麽都沒有說。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從來不知道在挽留別人的時候該怎麽做。

好不容易才憋回眼眶的淚水又隐隐有再次湧出的沖動。

右手習慣性地收緊，卻在手心與粗糙的布料接觸的時候猛然一驚——對了，還有人……還有人在她身邊。

如同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空音用力扽了扽平助，直到他無奈地轉過頭來，才滿意地一笑，雙手扶上他的肩膀，踮着腳尖努力與其平視。

“那個，空音，你剛剛說……”平助依舊不自然地躲避着空音的視線，但是口中卻不由自主地想要開口确認剛剛是否是他的幻聽。

然後他聽見少女用還顯稚嫩但卻認真的聲線說“喜歡他”。

臉頰上的紅雲還未完全褪下，剛剛也一直扭過頭不肯說話，但是，天才知道，他心裏，其實——

——真的高興死了。

“空音，那個，我……”雙手迅速地按住少女的肩膀，平助的聲音結結巴巴的，就是無法拼湊出一句完整的話。

沒有絲毫告白經驗的平助少年的內心糾結了：混蛋他不就想告個白嗎！

這時，空音的腦袋一歪，賣萌般地彎了彎嘴角：“嗯，我也喜歡姐姐。”

“還有父親，還有……”少女為難地皺了皺眉，說了兩個人之後就怎麽也想不出還有誰可以“喜歡”了。

平助的動作瞬間一僵，雙手也有些沮喪地想要放下——卻在下一秒被空音抓住。

“不過，那不一樣，果然，平助的‘喜歡’是最特別的。”

一句話瞬間又讓平助的眼神死灰複燃：“那……”

少女猛地撞進他的懷裏，手臂環住他的腰，毛茸茸的腦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然後仰起頭看着還有些茫然的平助：“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她重複了很多遍，因為她感覺得到，少年垂在身側的手臂帶着一絲顫抖。

空音看到少年擡起雙臂，感覺到棕發被溫柔地撫摸，搭在她腰上的手也散發着暖和的溫度。

“嗯，我也喜歡你。”

直到兩人終于修成正果，藤堂平助再次回憶起當初告白時候的場景，他總算是發覺那時只顧着吐出告白之詞的他被少女給狠狠地坑了一把。

那家夥，其實什麽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