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花開

“給你，多吃魚可以長高。”看了看平助那裏空空的盤子，空音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魚遞了過去。

平助也習慣性地伸手，接過後又放回了空音面前：“比我還要矮的家夥才沒資格教訓我！你只是不想吃而已吧。”

完全沒有被戳破心事的尴尬，空音面不改色地開始胡扯：“才沒有，我……”

結果就是，話還沒說完，嘴就被平助夾起來的魚給堵住了：“不許挑食！”

類似這樣的場景幾乎每天都有在發生，新選組的衆人雖然沒有現場聽到傳說中的告白，但是也差不多猜到發生了什麽，就連千鶴都一臉“嫁女兒”的欣慰表情摸着空音的腦袋揶揄了幾句。

之前不論千鶴怎麽想方設法威逼利誘都不肯咬上半口魚肉的空音竟然也開始吃魚了，雖然還是不怎麽情願的樣子，但好歹願意吃一點了。

最近還是完全沒有關于父親的消息，這讓千鶴和空音兩人心中的不安感漸漸擴大，不同的是，千鶴擔心父親的安危，而空音擔心着父親失蹤事件背後的東西。

不管怎樣，時間過去了這麽久，如果不是被人□或是其它無法寫信的狀況，那麽空音能想到的父親沒有半點消息的原因也就只剩下一個了——父親根本就不想與自己的女兒聯系。

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的情況，空音都不覺得有什麽好的。

千鶴單純，幾乎是什麽事兒都能從臉上看出來，想到什麽就會說什麽。但空音不如千鶴那麽會說話，沒什麽與人交流的經驗的她總是擔心會吐出讓人不愉快的詞句，因此她索性不說話，但不代表她心裏什麽都沒想。

不善于将想法表達出來的空音，将本該往這方面投入的心血全部用到了“思考”上，她的心思遠比千鶴多得多。

“空——音——！”突如其來的聲音讓空音的手一抖，書本歪斜着掉到了地上，回過頭，就看見千鶴雙手叉腰，怒氣沖沖地指指地板上被随意丢棄的外衫。

“都說了多少次了……你這樣是想感冒嗎？”千鶴撿起外衫，拍了拍灰塵，又小心翼翼地披到了空音身上。

空音不自在地扯了扯袖子：“不小心掉了而已，而且天氣這麽好，根本就不可能感冒的吧。”

姐姐真是的，總是擔心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

“你這家夥……”千鶴無奈地制止了空音的小動作，“父親現在沒有着落，在那之前你再病倒可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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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音撇撇嘴，正打算反駁幾句，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平助中氣十足的喊聲。

兩個人都疑惑地扭過頭，空音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欣喜：“平助！”

“平助君，這身裝扮……”千鶴不解地歪了歪頭，“是要出門嗎？”

千鶴的一席話也引得空音微微睜大了眼睛：“出門？！”

平助撓了撓頭：“啊，我要去一趟江戶。”

話音剛落，他便感到自己的手被狠狠地拽了一下，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傾，踉跄了兩步才穩住身形，他擡眼看去，少女正緊緊地抓住他的手，眼中充滿了慌張。

“那個……”空音很想對他說“不要去”，但是三個字卡在喉嚨裏怎麽也出不來。

“對不起。”有些失落地放開平助的手，空音尴尬地把頭撇到了一邊。

不是的，她想說的不是這句話！但是，如果真的把“不要去”說出口的話，會給平助造成困擾的吧。

一只不算寬大的手掌撫上她的頭頂，空音睜大了眼睛，只覺得那只手在不斷摩挲她的發絲。

“別擔心，只是去招募隊士，很快就會回來的。”

“诶？！”為什麽，這個人會知道她想要說的……

平助咧了咧嘴：“笨蛋，你在想什麽都寫在臉上了。”

空音伸手拍了拍臉頰——她怎麽不覺得臉上有字？

“啊對了！”拍了拍空音毛茸茸的腦袋，平助這才想起來找她們兩個的重要的目的，“說起來，千鶴，你可以把你們在江戶的地址給我嗎？或許會有一些有關綱道先生的消息。”

千鶴聽後，想都沒想就爽快地答應了，她把寫有地址的紙條遞給平助：“到了附近之後，詢問雪村醫生的住址，附近的人都是知道的。”

“啊，我知道了。”

一直聽着的空音擡起頭看了一眼平助：“平助要到家裏去嗎？”

平助再次擡手揉了揉少女的腦袋：“嗯，或許有綱道先生的線索，我去看看，會寫信給你們的。”

“那，這樣的話。”空音的表情難得的生動了起來，“幫我帶書吧，平助。”

少女不同于往常的無表情，這次嘴角扯開的弧度幾乎可以稱之為“幸福”，眼睛裏也閃現着名為“希望”的光芒。

她真的很喜歡看書啊。意識到這一點之後，平助輕笑了幾聲，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見到名叫伊東的人是在幾天後，待在房間裏看書的空音發現推門而入的千鶴有些不太對勁兒，不斷地追問才知道了這個叫伊東的人，似乎是看穿了什麽的樣子。

早上的時候，空音好奇地去看了一眼這個人，發現和千鶴說的一樣，無論如何也讓人喜歡不起來。

還是不要和他太過接近比較好，一邊這麽想着，空音轉身往走廊的另一頭跑去。

決定了，以後見到他都要繞着走，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是再好不過的了。

不過，他似乎對姐姐很感興趣的樣子。空音皺了皺眉，想要對姐姐出手的話，她是絕對不會坐視不管的。

“姐姐？”蓋上被子卻毫無睡意的空音聽見身旁的千鶴起身，套上和服拉開門走了出去，完全沒發現醒過來的她。

這麽晚了，這是要幹什麽……？摸索到身旁放着的和服，空音不由分說地跟了上去。

一直尾随着千鶴，而千鶴尾随着前方的山南先生，一個閃身進了路旁的一棟房子。

直覺告訴空音，那裏會發生不好的事，那不是她們應該涉足的領域。加快了腳步打算在惹出麻煩之前帶千鶴回去，然而空音剛一打開門，就聽見了千鶴的尖叫聲。

空音頓時一驚，毫不猶豫地順着聲音的方向奔向了漆黑的走廊。

進入房間的時候，空音也不由地愣住了。

一頭銀發的山南先生正狠狠掐着千鶴的脖子，另一只手抓住她的短刀，打算送往自己的胸口。

似乎是發現了空音的到來，山南轉過頭，眼睛裏閃現的紅色光芒讓她不由地顫抖。

似曾相識的怪物讓空音的記憶瞬間飄回了那個下雪的夜晚，甚至是更久以前，那個她怎麽也想不起來的時刻。

千鶴的叫喊聲把空音的思緒從回憶中拉回現實，但是她卻發現自己的腳一如那晚一樣無法移動半分。

她在害怕，非常的，非常的害怕。

千鶴的聲音不斷在她耳邊回響，似乎是在叫她快點逃離，又或是其它的什麽話，但她覺得四周一片嘈雜，什麽都聽不清。

心口的疼痛讓她迅速蜷縮起了身體，無法呼吸的感覺又一次籠罩了她。

比之前更甚的痛楚讓她用指甲狠狠掐着手心，千鶴的臉也不斷地變得模糊不清。

睜開雙眼，這次沒有刺眼的陽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夜幕，空音張了張口，卻發覺喉嚨如同火燎一般幹渴得厲害。

身邊有均勻的呼吸聲傳來，是她所熟悉的姐姐的聲音。

她皺了皺眉，習慣性地伸手把被子拉過頭頂，盡量壓低了聲音幹咳了幾聲。

但她的動作還是讓伏在身旁小憩的千鶴醒了過來。

“空音……”說着，千鶴擡手去扯空音抓住的被子，試圖讓她重新呼吸到幹淨的空氣，卻發現自己妹妹一反常态地強硬，“不行啊，空音，這樣對身體不好……”

“沒事的。”隔着被子，千鶴聽見自己的妹妹悶悶還有些沙啞的聲音，“我沒事的，姐姐很累了吧，早些去休息吧。”

然後，空音便再也沒有出聲，只是抓住被子的手依然不肯松開。

千鶴有些茫然地附上她的手，溫度冰涼得不似一個活着的人。

那時，她甚至覺得，妹妹就要那麽永遠地離開她了。感覺手中的力道稍稍放輕，千鶴不顧一切地掀開被子，在視線接觸到空音緊閉的雙眼和寧靜的睡容後，才重重地松了口氣，替她整理好被子，自己也在一旁躺下。

什麽嘛，原來只是睡着了，真是吓唬人。

陽光溫和地透過窗戶灑向屋內的榻榻米，空音歪過頭，沒有看到千鶴的身影，看起來應該已經出去了。房間的桌子上擺着小心地包裹住的書，空音能認出來那是在她來京都的時候放在家裏沒帶過來的幾本。

也就是說，平助回來了。

看了看窗外，現在似乎正好是早飯的時間呢，空音摸了摸肚子，撇撇嘴抓起床邊的和服沖了出去。

走在走廊上，總覺得新選組與之前有些不同了，是她的錯覺麽，似乎少了很多人的樣子……莫非這次她又因為突然發病的緣故而錯過了很多事？！

事實證明也确實如此。

餐廳裏的氣氛一反常态的沉重，沒有出現那幾乎成了慣例的搶飯行為，不過這都不在她關心的範圍之列，真正讓她驚慌失措的是，環顧了一周之後，空音完全沒有看到平助的身影。

不僅如此，齋藤先生也不見了，仔細一想的話，之前也的确沒有看到那個整天在走廊上晃蕩的伊東。

“姐姐。”發現她的到來，屋裏的人都是一副有口難言的表情，顯而易見是有什麽事情打算瞞着她，空音将目光轉向千鶴，卻發現姐姐端着小桌扭過臉就是不肯看她。

“姐姐！”音量突然增大，空音的指甲已經快要陷到手掌裏去了。她頭一次覺得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空音！”千鶴似乎意識到不對頭，趕緊将臉轉過來，強硬地扯出一抹微笑，“那個，不要擔心，就是那個啊……你看，平助君不是去了江戶嗎，他……”

千鶴的眼神躲躲閃閃，口中慌忙地編造着連她自己都無法信服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