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記憶深處

“啊啦，小空音在這裏啊。”

聽到聲音後并沒有改變姿勢，空音伸手翻過一頁：“有什麽事嗎，沖田先生？”

沖田總司狀似不滿地抿了抿嘴，走到空音身邊坐下：“吶，不高興嗎？”

“是的。”嘆了口氣，空音無奈地收起書，換上一副認真的口氣毫不猶豫地回答道。

轉過頭，空音沖沖田眨了眨眼睛：“請不要穿得這麽單薄就随意走動，我聽說您患了風寒。”

“诶？”少女過于認真的話讓沖田輕愣了一下，不過立刻又恢複到平日的戲谑神情，“真讓人困擾，到底是誰造的謠啊，是小千鶴嗎？”

“跟姐姐無關。”

“這樣嗎？”沖田彎着眼角笑了笑，随後學着剛剛空音的表情嚴肅地開口，“嘛，玩笑就開到這裏，我有重要的事要問小空音你呢。”

重要的事？空音托起下巴，卻想不起自己有什麽關于沖田的重要的事。

“說起來，今天和小千鶴去巡邏的時候，碰到了一個和小千鶴長得很像的女人……”沖田的語氣依然輕佻，卻意外地透露出一股寒氣，“小空音有印象嗎？”

“哈？”和姐姐長得很像的人？這又是怎麽回事？

“我的意思是，小空音有沒有一些關于這個人的身份的線索？”

側着頭思考了許久，空音也回想不到她認識的人裏有和千鶴長得很像的人，雖然她的人際圈不廣，但要是遇到這樣的人的話，一定會印象深刻的吧。

仔細搜尋未果後，空音斬釘截鐵地開口：“不知道。”

沖田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低着頭思索了一會兒，才裝作失落地應了一句。

之所以說是裝作失落，是因為空音完全不覺得這家夥有多麽得失落，不如說，是一種發現有趣的東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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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後，空音便起身回到了房間。

雖然天氣不涼，但感冒這種東西總是說來就來，而且來得毫無兆頭，對，空音感冒了，這還是她有記憶以來頭一次患上感冒這種疾病。

她的身體不好是沒錯，但似乎是老天為了補償她，除去那個惱人的怪病之外，她幾乎從不得其它的什麽病，但這次，她不知為什麽的就突然得了感冒。

更讓人讨厭的是，她既沒有像同樣得了感冒的沖田先生那樣依舊生龍活虎戲弄他人，也沒有嚴重發燒以至需要卧床休息的地步。

低燒已經持續了兩天，卻不曾有其它嚴重的症狀——可是卻就是沒有好轉的跡象！

之前空音因為平助和伊東突然離開的事獨自生悶氣生了很久，也不知到底是因為平助的擅自離開，還是因為千鶴的知情不報，亦或者僅僅是因為自己這不争氣的身體而惱火。

如果不是因為她突然倒下，至少還可以知道平助離開的原因，就算是不能改變什麽，也可以在他離開的時候告個別之類的。

空音為自己的想法而感到驚訝，明明之前對病症都是抱着無所謂任其發展的态度，只要好好地活過每一個心髒還跳動的日子，然後可以在最後毫無留戀地離去——因為心髒根本就不知道什麽會忽然罷工不幹。

但是她現在真的打從心底想要活下去，哪怕多活一天，一個時辰，一秒鐘也好，她不想離開。

千鶴似乎還在外面忙活着什麽，從前幾天開始，她就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的氣息彌漫在屯所裏，衆人看到她時的眼神也是平助剛剛離開時的那樣——那種有事情不想讓她知道的眼神。

感覺頭似乎沒有早上那麽暈了，空音掀開被子，決定出去尋找千鶴。

姐姐總是這麽忙到很晚的話會睡眠不足的，那樣對身體不好。

路過門口的時候，空音聽到了千鶴疑似自言自語的小聲呢喃，盡管聲音很小，但她無比熟悉那種聲音，姐姐緊張的時候都會這樣，因為說出來的詞彙有輕微的顫動。

沒有多想，空音追了上去，走近之後她才看清，走在千鶴身前的是齋藤一。

“姐姐！”

千鶴驚訝地轉過頭，深棕色的眸子裏充滿了無措：“空，空音？！”

“為什麽會在這裏！快點回……”

“你要去哪裏？”空音打斷了千鶴的話，焦急地握上了她的胳膊。

這種反應，與那時是一樣的，她有什麽事瞞着自己。

“千鶴。”齋藤輕聲叫着千鶴，似乎在提醒她時間已經不多了，快些決定究竟要怎麽做。

“是！對不起！”千鶴條件反射地想要轉過身鞠上一躬，卻被空音死死地扣住手腕——空音的力量不大，卻讓她無法輕易掙脫。

無奈地對上空音的眼神，本想告訴她情勢緊急，沒時間再耗下去了，卻被其中的堅定給深深震撼到了。那是她的妹妹第一次露出這種表情，那種不想放棄的表情。

以前的時候雖然也會對着商店櫃臺裏的玩具發呆，會躲在房間裏偷偷看着隔壁的小孩子們一起做游戲，但是空音卻從未有過想要擁有那些的表情，甚至是想法都不曾閃現一刻，因為她明白那是她得不到的，既然是得不到的，那麽再怎麽想要擁有都是沒有用的。

千鶴不希望這樣，她希望有一天她的妹妹能打心眼裏想要得到什麽。

“那個……是關于平助君的事。”

就如之前所說的那樣，空音并不知道要如何勸說一個人，所以當齋藤帶着平助找到她和千鶴的時候，她依然是無措的。

但是事關平助，空音希望自己多少能幫上一點忙，而不是僅僅地待在一旁什麽都不做。

“平助……”空音努力回想着之前父親拜托別人的時候做了些什麽，但是又覺得放在這裏有些不妥，于是直截了當地抓住了平助的手，“回來。”

說罷，又覺得這樣沒什麽感□彩，便加上一句：“我很想你。”

“空……音？”如果忽視少女絲毫沒有起伏的音調，單就空音說的這句話來看，平助覺得他還是很感動的。

至少在思念着的不是他一個人。

千鶴見氣氛不錯，又趁熱打鐵地添油加醋了幾句，大體上是說空音在他走了之後有多麽多麽失落，以體現空音剛剛那句話的真實性。

“那個，是真的。”大概是千鶴的話讓空音認識到自己的那句“很想你”是有多不對勁，她略有些不滿地看了千鶴一眼，再一次提高音量開口強調，“很想平助的感情是真的！”

空音突然莫名地擔心對方會不相信自己，因為她無論何時都用這種音調說話。

察覺到了少女心中充斥的不安，平助笑着伸手摸上她的腦袋：“嗯，我相信的，因為我也很想空音，所以可以理解。”

話音剛落，空音便高興地笑了出來，嘴角咧開的弧度是千鶴從來沒有見識過的，那是發自真心的微笑。

看來平助的回歸近在眼前了。千鶴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然而——

對，所有事情都不可能一帆風順下去，再溫馨的氣氛也有被打破的一刻。

空音盯着自己的右手，就如他們初見的那時一樣，溫暖突然間就消失了。

她……她的溫暖。

直到聽到熟悉的冷兵器碰撞聲，空音才猛地回神，環顧四周卻沒有發現平助的身影。

他到哪裏去了？

手忽然被握住，空音倏地擡起頭，平助的身影幾乎就浮現在了眼前——卻被突如其來的一陣風給殘忍地吹散了。

風散去，千鶴焦急擔憂的臉龐出現在她的視野。

“姐姐？”

千鶴沒有出聲，拉着她繞過前方正與齋藤僵持的幾個武士，順着橋的方向小跑了起來。

“等……要去哪兒？”

因為奔跑的速度不慢，千鶴專注地看着前方，只有空氣把她的回答送入空音的耳中。

“去找平助君。”

末了，又補充了一句：“然後帶他回來。”

“……好。”

去帶平助回來。溫暖消失的話，就自己再去抓住就好了，她到底是在為什麽而失落呢，明明溫暖還沒有完全失去。

但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平助，好不容易有希望再次尋回溫暖，好不容易才到了這裏……千鶴睜大了雙眼，嘴巴張張合合卻沒有吐出一句話。

她們到的時候就是這樣，平助的刀孤零零地掉落在地，衣領被身材高大的男人死死揪住，男人的右拳正準備揮出，目标顯而易見就是那裏的平助。

“不要……”幾乎是在天霧九壽揮拳的瞬間，空音将手伸向身上唯一能夠保命的工具。

“住手————！！！”

平助本來已經準備好挨上這重重的一擊了，卻仿佛聽見了空音的聲音，意料中的疼痛并沒有如約而至，少女背對着他，擋在他的身前。

那個人，真的是空音嗎？

泛着銀白冷光的殺人兇器正握在少女的手裏，雖然被天霧九壽用兩手制住，但她卻并沒有對過大的力道感到力不從心——仔細回想的話，她連齋藤未盡全力的一擊都抵擋不住。

空音只是想救平助而已，明明知道就算跑過去也只是添亂，但她無法原諒自己在旁邊目睹平助被傷害，然後，身體就自己動了。

腦子裏只剩下了“救平助”這一個念頭。

就那樣無腦地沖了上去，但是似乎是趕上了。

握刀的力道絲毫沒有減弱，似乎還隐約有壓過天霧的勁頭，兩個人似乎還可以繼續僵持下去，但是脆弱的刀刃顯然是無法承受的。

再次加大力道的時候，刀刃被硬生生地從中折斷，失去了支撐點的空音身體往前倒去，幸好被身後的平助及時拉住才避免了腦袋撞地的下場。

倒下的時候，空音從側過的刀刃處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自己的樣子，她甚至一開始沒有意識到那就是自己。

銀發紅眼的嗜血怪物與自己的外貌相重合，就連空音自己都覺得那實在是太相似了。

她不想看到那樣的東西……斷掉的刀掉落在地，發出的清脆的碰撞聲并沒有讓空音如往常那樣清醒過來，不顧環在腰間僅僅箍住她的平助的手，空音本能地沖着刀的方向伸開手，不是想要拿起它，而是想要徹底地銷毀它。

空音一反常态地扯着平助的手臂試圖掙脫他的懷抱，她大口地呼吸着，睜得過大的雙眼有些疲憊地發酸。

随即她的意識便淹沒在了黑暗所形成的漩渦中。

最後感覺到的，是一如既往的溫暖的手掌，以及碰觸臉頰時輕柔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