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上午九點,節目拍攝開始。

落地窗前的黑板上公開了這次的錄制任務——登山看日出。

節目組的意圖很明顯,想給嘉賓們制造各式各樣親密接觸的機會,本來這些不需要他們絞盡腦汁去撺掇,一般過來上節目的男女嘉賓都清楚,觀衆想看的點是什麽。

但他們這對是個意外,從第一期開始,就不按套路流程走。

為加快兩人之間的進度,編導們對他倆多花了不少心思,明裏暗裏地催着親熱的新進展。

來之前蘇時宛有過考慮,她看完上一季節目,大致對“談戀愛”要怎麽“談”,有了初步認識,但對她來說,和男生用那樣的語氣說話,或是做出過于親密的舉動,實在很別扭。

也真的說不出口。

所以幾經思想鬥争下,蘇時宛還是決定——算了。

“蘇老師這是看出花來了?”

身後忽地一聲低笑,把她游走的魂給召喚回來。

“啊。”蘇時宛回頭,難為情地,也不能說自己其實是在想別的事,只好回一句:“我沒露過營。”

“嗯,我也。”江時然微頓,咬字清晰道:“第一次。”

蘇時宛點了下頭,隐隐覺得他好像在強調什麽……

她回到沙發坐下,攝像師調整機位跟上。

江時然跟她聊了些近況,大多是在分享他錄制通告時發生的趣聞趣事。

蘇時宛很認真地在聽,沒有像上次那樣敷衍地感嘆兩句就過了,偶爾還問他,工作之外的業餘安排。

消磨了半個多小時,節目組手勢cue他們,可以出發去買裝備了。

蘇時宛把來時的長款羽絨放回卧室,從衣櫃裏選了件短款輕便的毛呢外套,出來時,看見走廊那頭,江時然剛關上門。

他還是來時那身行頭,多戴了頂毛線帽,圍了條圍巾,從頭到腳,全身黑,除了領口露出的那一截,藏藍色圍巾。

不仔細分辨,發現不了色差。

江時然手抄着衣兜,闊步走來,撩了眼她空蕩蕩的脖頸,“不戴圍巾嗎?”

歌手平時會特別注意保護嗓子,不能受寒受凍,蘇時宛套了高領,不戴圍巾問題不大。

但由他問出這番話,莫名戳中蘇時宛笑點,特別是搭配着他已經微啞的嗓子。

聽上去難免有些像已經吃了虧的過來人的忠言逆耳,但他問錯了對象,蘇時宛可不是穿着T恤大搖大擺過深秋的酷拽少年。

“你笑什麽?”江時然抱臂打量她,精巧的小臉盤子,看上去沒笑,但眼裏摻了點小放肆,眼尾微翹起,還是被他捕捉。

蘇時宛摸了摸唇角,心道自己應該沒笑得那麽明顯,也不知他怎麽看出來的。

她不承認也沒否認,轉身去了客廳,催他快點出發。

行車途中不再需要攝像跟拍,從新家到專賣店大概要一個小時的車程。

蘇時宛先上了車,江時然在她後面,經過她時,掃了眼旁邊的位置,下巴點着裏面,示意她坐進去。

蘇時宛挪了位置,坐到裏面。

平時他們都前後分開坐,今天頭一次坐鄰坐。

她兩手撐着膝蓋,背脊微微挺直,轉頭看向窗外。

秋風喧嚣,枯葉紛飛而起,有兩片黏在上面,蘇時宛伸手去碰,才意識到沒用,是在外邊。

車裏的熱空調打起,她垂眸摸了摸臉,有點燙,一擡頭——

玻璃上的枯葉已被風吹走,多凝了層透明的薄霧,男人棱角分明的輪廓隐隐顯顯,此刻正低眉垂眸,專注地看着手機。

有那麽點一改常态。

認真得很安靜。

平時他一上車就會閉目養神,加之感冒,照理說倒頭就能睡,但今天沒有,一直到下車,都沒見他合眼休息。

走進專賣店,江時然不浪費時間,直接找到導購員。

他對要買的登山露營裝備如數家珍,從款式、功用再到價位,都了如指掌,之後逐一比對,選出性價比最高的。

蘇時宛聽得雲裏霧裏,江時然已經挑選好滿意的,詢問她喜歡什麽顏色。

“你懂得好多啊。”蘇時宛感嘆。

他所謂的沒經驗似乎與她以為的不太一樣。

“還行。”江時然笑了聲,有那麽點“那不是應該的”架子在。

蘇時宛突然想到——無所不能

這個詞,感覺很适合他。

他們買完出來,正值中午。

在商場裏轉了一圈,随便找了家餐廳吃午飯。

用完餐出來,江時然在門口接了個電話,那頭嗚哩哇啦的,聲音相當尖銳。

陸風在電話裏瘋狂嘚瑟,“怎麽樣,哥,買完了嗎?我千辛萬苦給你整的露營玩家裝備大全,是不是賊實用,賊能裝逼?”

“你很吵。”江時然冷淡一聲,直接把電話切了。

陸風:“……”

艹,老子工具人?

蘇時宛和他站得近,也就兩步距離,電話裏的內容不說全部,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她歪過腦袋,看了看他,斂出笑來,拖腔帶調地,“喔~原來有人臨時抱佛腳啊~”

難怪上車也不睡覺休息了,敢情是在提前做功課呢。

江時然輕哼,緩下腳步,被她調侃也看不出微惱來,笑說:“那只能說明我記憶力不錯。”

蘇時宛也是玩笑的語氣,“你優秀你有理咯。”

江時然失笑,“你今天挺皮啊。”

蘇時宛努了努嘴,突然噤了聲,她也不知怎麽回事,兩人其實也沒這麽熟,但跟他說話很容易放得開。

她自己數了數,今天确實笑話了他兩次。

背過手,蘇時宛往前小跑了兩步,步子像踩了風一般,輕盈得要飛起來。

出了商場,寒風跟着襲來。

深秋的風比起冬天,沒少幾分刺骨。

枝葉蕭條,被蘇時宛踩在腳底下,又是沙沙地響。

她裹了裹身上的毛呢外套,跑起來好像就沒那麽冷了。

鑽進車裏,蘇時宛回頭,向後面的江時然招了招手,想讓他快點,卻見他大咧咧地敞開外衣,圍巾搭在胳膊上,不知是忘了戴還是怎麽,根本沒在禦寒,倒像穿了件披風,淩然一氣的。

上了車,江時然把圍巾往她懷裏一丢,動作挺随意,“蘇老師屬兔子的吧,跑這麽快。”

“……”因為冷啊。

這回他沒坐旁邊,在她前面,将衣鏈一拉到頂,現在才好好地穿上。

蘇時宛垂眸看了眼手上的圍巾,雖然剛在風中受了寒,但有一截還保有餘熱的溫度,她把圍巾疊好,拍了拍江時然的肩,“江老師,你的——”

話未落,江時然向後瞥了眼,身體沒動,單單側過頭。

短發被風吹得淩亂,絲毫掩不住他那張眉眼冷峻,卻是萬分高級的臉。

他看了眼疊成豆腐幹狀的圍巾,像是被氣到了,不過還是笑着說,“剛想給你戴的,沒追上,待會兒下了車你自己戴。”

“……”蘇時宛微愣,怔怔地看着他,男人已經轉了回去,按照國際慣例,該閉目休息了。

她不好意思地說了聲“謝謝”。

話說出口,又懊惱,自己怎麽就會說這兩個字。

回到住所,蘇時宛摘下圍巾,想還回去,人走到江時然身後,又遲疑了。

這圍巾她戴過了,就這麽還回去,會不會不太禮貌,正想着,她忽然擡起頭,發現自己居然一路跟着江時然,到了他房間門口。

她扶額,正想偷偷離開,手腕忽然被人一抓,這次沒有立即松開,而是像撥浪鼓似的被捏着晃了晃。

“來都來了,不進來坐坐?”

“……”蘇時宛咔噠一聲,像零件不齊的機器人,機械地轉過身,擺擺手,“不,不用了。”

男人個子高挑,斜着身子靠在房門口,頭輕輕一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裏有再次邀請的意思。

“真的不——”

話沒說完,被他截斷,“不進來就等我會兒,拿個東西給你。”

“啊?”蘇時宛不明所以,等她反應過來,江時然已從房裏出來,手上多了個白色拎袋,提了提,示意她拿。

懷裏還兜着那條圍巾,她彎下身,兩手接過,姿勢八成變扭又不太好看。

下一秒,江時然伸手撈走那條圍巾,拿在手裏甩了甩,最後繞在他胳膊上,和上次給她包紮的蘿蔔頭,有同樣既視感。

蘇時宛正想跟他說,要幫他洗,江時然先開起玩笑來,“你有了新歡,舊愛我就拿走了。”

“??”

蘇時宛這才看了眼紙袋,外面看着鼓鼓的,裏面裝了一條淡粉色圍巾,和他的同款不同色,江時然是藏藍。

“這是?”盡管知道是他想送她的意思,但今天她什麽都沒準備,不太好意思就這麽收下。

江時然好像沒把它當正經禮物,語氣也是稀松平常,“順手買的,也不貴,你随便戴着玩。”

他這麽一說,蘇時宛心裏的負擔倒是小了不少。

禮物雖然算不上貴重,但很有心。

蘇時宛笑着收下,“謝謝,我很喜歡。”

江時然笑笑,什麽也沒說。Ding ding

他出發前去洗了個澡,蘇時宛取出那條圍巾,在客廳裏試戴了下,正好碰見江時然的助理要去給他送暖貼。

助理笑說:“原來這是送給蘇老師的啊,難怪那天在店裏試戴了好半天。”

“你說江老師也戴過這條?”

蘇時宛掖了掖脖子裏的圍巾,腦海裏浮現出那畫面——

一個桀骜又顧及面子的大男人,輕挑起下巴,在店裏試戴着各種花花綠綠的圍巾,粉的紅的,說不定還有更矯柔的顏色。

想到這兒,蘇時宛忽然笑了聲,思緒變得很輕,畫面裏的人就像一抹一碰即碎的幻影,輕飄得随風遠走,又落在平靜的水面,勾起絲絲漣漪。

“小宛,小宛——”

“啊?”蘇時宛驀然回神,局促地應了工作人員一聲。

“快收拾一下,該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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