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山上的朋友早上好

藥館,是鎮東邊的一個二層房子,河流緩慢流淌,藥館人來人往,楚虞一進去就聞到了煎藥的味道,他微微蹙眉,和許和濤與小鼠球一起走到樓上。

簾子一關,聲音被隔絕了,有藥童端着棗茶到二樓,許和濤緊緊攥着拳,眼睛不住往童子身上瞟,小鼠球埋着頭,屏住呼吸。楚虞眨眨眼,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淡得跟開水一樣。

藥童做完一切,出了屋子,許和濤垮下肩膀,突然往後面一倒,如釋重負。

“嗚?”

楚虞不明所以地叫了一聲。

“小魚,你沒感覺到不對勁嗎?”小鼠球的聲音也透着後怕,他趴在桌子上,瑟瑟發抖,擡眼看楚虞。

楚虞搖搖頭,乖巧地甩着尾巴,似是不懂他在說什麽。

“昨晚,他來讓我們出診,說是有病人,結果我們一開門,就是他領來了三個索命的死人。”

小鼠球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僅如此,我在他身上,感受不到活人的陽氣。”許和濤拿着棗茶杯子暖手,說道。

“嗚?”楚虞敲了敲桌子。

“我們是這個藥館的兩個大夫,前天醫死了鎮上最富的商人,一家三口,但很奇怪,正常藥館如果是醫死人的話,早就幹不下去了,但這兒的生意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小鼠球蹙眉。

“嗚嗚?”楚虞思考一陣,又問。

“啊,對,藥館除了我們,還有一個大夫。”小鼠球不知道楚虞是怎麽知道這裏還有另一個沒露過面的大夫的,“我們今早打聽了一遍,那位大夫進了山裏采藥,一直沒回來。”

“嗚嗚。”楚虞喝了口茶,聲音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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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們去找他?”小鼠球咋舌,“可這附近這麽多山,我們去哪找。”

“我們連那個人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不好找。”許和濤附和。

楚虞思索起來,氣氛僵持,許和濤過了一會,又說:“說起來,你今早離開後,我翻了一遍藥館的檔案,那三個被醫死的人,是楚虞家的。”

“啊,怪不得,他說自己家裏沒有死人。”小鼠球恍然大悟。

楚虞想了想,覺得是這麽回事。

紅喜字與白紙錢同時出現,家裏新娘大婚前,三個親人被醫館的大夫醫死,喜事喪事一起辦,又對醫館兩個字額外抵觸。

但為什麽會被醫死呢?

“嗚嗚。”楚虞道。

——我們得找到剩下那個大夫,不惜一切代價。

山高水遠,濃霧彌漫,山腳下的小村莊變成一個點,楚虞倒挂在樹上,幹枯樹皮手感斑駁,山霧有股特殊的水汽與苦味。

楚虞靜靜地挂在樹枝上,他吸了吸鼻子,伸出手指,慢慢凝出一個冰晶。

“小魚,你在哪?”

遙遠的呼聲傳來,楚虞手指一收,跳到地上。他隐藏在樹後,眸子壓着,陰鸷視線追随聲音出現,直到小鼠球的身影變得清晰,楚虞才慢慢壓住眸子裏的戾氣。

小鼠球扶着樹幹左右望,他向前走了一步,突然踩中一片水窪。

水窪?

山上怎麽會有水窪?

小鼠球蹲下身,還沒觀察仔細,便聽到楚虞的叫聲。

他一回頭,楚虞立在他身後,逆光望着他。

“小魚,你有找到他嗎?”小鼠球的心咚得跳了一下,楚虞面無表情,無血色的嘴唇微微抿着,搖了搖頭。

他這副神情,着實有些吓人。

“嗚嗚嗚。”楚虞搖了搖頭,同時又道。

他發現這座山裏水汽額外足,置身陸地,楚虞卻覺得如同在冷海裏。

“我也覺得,尤其是……”小鼠球遲疑一陣,同時和楚虞一起往山頂上看。

尤其是山頂。

一柱香後,三人在山口彙合,枯葉覆蓋地表,水汽在葉子上結出薄薄一層,林間無鳥叫,溪水潺潺,在過于寧靜的山中額外突兀,令人毛骨悚然。

濃霧掩蓋陽光,光線黯淡,三人上山,許和濤點了一團飛火在前領路,楚虞殿後。

“這裏的火氣太少了,按理說,山上的羲和氣不該這麽少。”許和濤發牢騷。“那大夫閑着沒事上什麽山,我這走了一路都沒見一個鬼影。”

“畢竟是關鍵人物,太容易找到的話反而……”小鼠球老神在在,他剛說話,只見濃霧散開,一棵大樹旁邊,是一個戴着鬥笠的灰衣男人。

男人面容憔悴,露在外面的手形同枯槁,眼裏如蒙着霧,看過來的時候,小鼠球有種被水淹沒的古怪感覺。

“你們怎麽來了?也來采藥?”

男人聲音沙啞,好在能聽清,只是有些疲憊感。

看男人這熟悉他們的樣子,估計就是藥館裏的另一位大夫了。

“反而什麽?”許和濤後退一步,戳了戳小鼠球的腿,低聲問道。

“……”小鼠球尴尬地撓了撓臉。

“嗚嗚!”

楚虞率先走了出來,他一蹦一跳地到男人面前,眼睛圓溜溜的,毫無威脅性,伸出了自己有蹼的手指。

“你是?”

男人防備地盯着楚虞,詢問道。

“他是,員外家的新姑爺。”小鼠球找了個還算不錯的措辭。

男人放在身側的手指輕輕一顫,他從上到下把楚虞看了一遍,而後露出僵硬的笑容,同樣把手伸了過去。

“幸會。”

手指相握,宛如攥緊潮濕泥沼土壤的觸感,楚虞的尾巴尖緩慢垂下,脊背挺直,過了好一陣,才收回手。

男人同樣謹慎地後退一步,臉上沒有笑意。

“你們這是來找我?”男人把目光移向小鼠球,鬥笠被他掀起一點,整個身體躬起,如幹枯樹幹披了一層外殼。

“恩,我們……”小鼠球支支吾吾,見楚虞回頭看他,突然靈機一動。“藥館裏的草藥不夠了,我們上來采。”

男人用衣擺擦了擦手,啞聲咳嗽,沒再說什麽,反倒朝山林裏走。

楚虞望着逐漸收縮的山路,又看了眼山下寬闊的溪流,左右為難。

“小魚,你這樣不好走,要不我讓許和濤背着你?”小鼠球跑過來,指着身後的許和濤問道。

“為什麽是我?”許和濤一臉震驚。

楚虞看了許和濤一眼,搖了搖頭。

“要是任大人在就好了。”小鼠球低嘆一聲,楚虞托着自己的臉頰,眯起眼睛一笑。

霧越來越大了,山裏傳來猿猴的啼叫,男人的步伐加快,楚虞不喜歡在平地走動,索性上了樹,用尾巴纏繞樹枝,蕩着往前,走出去百米多,男人突然不見了。

“小魚,你在哪!”

小鼠球的聲音突然變得慌亂起來。

楚虞跳回地上,小鼠球與許和濤還在原地,濃霧卻已經大到看不清遠處的樹了。

“嗚嗚!”楚虞落到地上的一剎,平地而起的冰花從他尾巴下蔓延開來,向外伸展,凍住了樹幹,裹起泥土,冰霜延伸到看不清的遠處,幾秒鐘的寂靜過後,冰面上傳來一連串拖行的聲音。

仿佛是……人被拖在冰面上,麻布衣服蹭着冰碴的聲音。

霧中,逐漸出現許多人跌跌撞撞的影子,血腥味逐漸變濃。楚虞微微蹙眉,手腕一翻,指尖滴下一個水珠,變為長刃,把小鼠球與許和濤護在身後。

“嗚嗚。”楚虞低聲陳述。

“許和濤,小魚說,讓你先燃一層羲和之火。”小鼠球充當翻譯家。

許和濤課業不精,與天資卓越的許羲嘉相比,的确是個廢物弟弟。但某些時候,他又顯得堪當大任。

許和濤迅速結印,羲和的焰苗向外飛散,火光照亮濃霧,像是罩在玻璃裏的一枚小亮燈。光芒突入,影影綽綽的軀體輪廓便更清楚。

沙沙沙——

小鼠球汗毛倒豎,他縮在楚虞身後,羲和的光輝抵抗着腐敗氣息,有東西跌跌撞撞走來,腳步一頓,腫脹發紫的手指突然從霧氣裏沖了出來。

“啊啊啊小魚!”小鼠球看到遠處人的第一時間,便叫了起來。

那是一張難以辨認的臉,灰色衣料如同被水浸沒過,水草殘留其上,他出現時,一股詭異的酸味籠罩而來,随着他的快速行走而散開。

楚虞精神一凜,豎瞳立起,蒼白皮膚上渡着一層水色,他猛地沖向那具行走的屍體,手掌包裹着一層冰,如兇猛生物合颚,一掌捏爆了屍體的頭。

屍體如水袋般爆開,酸水四濺,楚虞身前立起一層冰牆,将所有的東西隔絕在外。

他立在原地,還未起來,便看見頭頂陰影閃過,周圍樹幹上吊着許多倒挂的人。

“嗚?”

楚虞驚訝地眨眼,他剛擡手,就被從天而降的屍體們吞沒了。

“楚虞!”

許和濤腦子一熱,他手背燃起羲和紋路,巨大的陣法在他腳下升起,與此同時,火焰的強光在楚虞背上閃爍。

羲和一式,以日為輪,生生流轉。

“楚虞,過來!”

許和濤大吼,他抓起地上一顆石子,想象中楚虞被置換的場景沒有出現,而是下一秒,一個端着茶杯,戴着睡眠眼罩的男人,砰地落在了潮濕的草地上。

許和濤:??

小鼠球:??

剛戴上眼罩準備睡覺的任雀:??

楚虞從屍山血海中爆出,冰封萬裏的寒霜從天而降,屍塊被碾成齑粉,不知名酸水腐蝕了枯葉,卻透不過他的冰牆。

楚虞站在敵人中間,猛然轉頭,與一臉莫名其妙的任雀對視。

“誰能給我解釋一下,現在的情況?”任雀表情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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