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忠犬

大狗一僵,好像不太習慣忽然摸到腦袋上的手，但是它似乎知道這群人沒有惡意，只是默默又趴回老人的床邊，把大腦袋擱在主人旁邊。

老人顫顫巍巍的手指一直在努力挪動,孟紹卿看出他的意圖,過去幫他把手放在大狗的腦袋上，大狗就是一聲更深的嗚咽，眼睛周圍的毛發慢慢濕了。

戚少磊抖了一下,“紹卿,這狗是哭了吧？”

“嗯,動物對生死比人敏感的多，它應該是知道自己的主人不行了。”孟紹卿上前檢查老人病床四周散落的東西，幾個氯化鈉的輸液袋，一個葡萄糖輸液袋，散落成渣的點心，還有半盒針劑。

看起來這個老人是來醫院輸液，結果發生異變，他的狗解決了變成喪屍的醫生，他自己卻出不去了。

戚少磊摸了摸老人頭下面的枕頭，“都是濕的，這狗怪聰明的，知道咬破鹽水袋子喂主人。”

老人的喉嚨裏傳出風箱一樣嘶啞嘈雜的聲音，他深吸了一口氣，喉嚨口裏吐了幾個字兒，“後、後生，外……”

孟紹卿低下頭，一字一句慢慢解釋，“外面大多數人都變成了醫生那樣的喪屍。活人剩的不多了。”

老人閉了閉眼睛，再睜開的時候，整個人臉上好像蒙了光，他用褶皺縱橫的手在大狗腦袋上摸了摸，“不中用了，你、能帶走、我的二黑嗎？”

大狗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用濕漉漉的鼻尖觸了觸老人滿是老人斑的側臉。

孟紹卿嘆了口氣，大型犬食量很大的，但是這只狗如果是進化後的，可能作用更大，養着也值得。

只是當初科研機構不能光明正大的抓異能者做實驗，卻着實禍害了不少進化動物，想保住這只狗，也很難，他最終沒有騙老人，很坦誠的說，“世界現在很危險，我大概養得起它，卻不一定能護住它。”

“……這就夠了，臨了、果然只有它在身邊兒，”老人拽着孟紹卿的手按在二黑頭上，給它順了順毛，再看了幾眼大狗，聲音已經低不可聞，“二黑、聽話跟着他走，你們走、之前給、我放把火吧……”

岳君澤從樓下上來的時候，老人已經進入彌留狀态，出氣多進氣少了，摸了摸脈搏，若有若無，“救不了了……”

大狗本來微微閃亮的眼睛黯淡下去，把頭貼在老人的胸口一動不動。

不過二十分鐘，老人徹底停止了呼吸，孟紹卿拽了拽大狗，它固執地把趴在主人枕邊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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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師傅已經在樓下紮了針安頓好，大家輪流上來看了看，對大狗二黑的樣子都很唏噓。

莉雪想去安慰它，沒能靠近就被它呲牙吓走，劉雪拽着她下樓了，“咱們給它弄點吃的吧，狗比某些人有情義多了。”

大家決定就讓二黑繼續呆在主人旁邊安靜會兒，各自分工開始整理醫院的物資，三樓醫生辦公室完全是空的，大概收拾了下，把幾張辦公桌清理出來，再推兩張茶幾沙發并在一起，加上原有的簡易小床，勉強搞定了大家晚上睡覺的地方。

劉雪在醫生的值班室找到了小小的電熱杯和電磁爐，人口太多，不得派了明達守在在門口，從空間裏拿了廚具出來準備大夥的午飯。

岳君澤把所有能找到的藥和醫療用品都搜羅來，連衛生間裏的八四消毒液都沒有放過，最後還順了醫生辦公室裏面兩本厚厚的注冊醫師考試要點。

臨時住所安排好，已到正午，大家各自分了半張烙餅醬肉兩條小黃瓜一碗稀稀的米湯，權作午餐。

“早晨起來的太早了，大家吃完飯休息兩小時，下午四點左右我們出發去附近的街道看看有沒有可用的東西。”孟紹卿吃完自己的一份兒，端着劉雪用醬肉汁拌的餅絲上樓喂二黑。

姚晶探頭看了看孟紹卿手裏的東西，尖着嗓子嘀咕一句，“你們人還真不錯，呵呵~”

連個狗都給食物的爛好人隊伍，如果不是他們根本不把自己當隊友，其實可以跟着走下去。

“是啊，我們連狗都給吃的呢，何況是你~”莉雪可逮着機會了，學着她陰陽怪氣的語氣挑釁，“而且狗都比你有用多了！”

“你！”姚晶吃飽了，也已經打定主意有機會就離開這個隊伍，爛好人又不可能謀殺她，簡直無所顧忌，“禿毛狗，醜人多作怪！”說完還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莉雪參差不齊的頭發。

莉雪憤然，媽蛋，這幾天你丫沒有化妝品，比姑奶奶醜多了，憋了好幾天的火氣，一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跳起來揪住姚晶半長的頭發使勁兒晃了幾下，末了還帶下來一縷，得意洋洋，“切，姑奶奶一直忍你，叫你拽的都不知道馬王爺有三只眼了。”

她動手太快，又因為進化力氣大了很多，姚晶捂着頭皮鬼哭狼嚎的時候，周圍人才反應過來，男人都愣神，明達呆呆地看着忽然兇悍的莉雪姐姐，轉臉求助地看劉雪。

劉雪其實心裏很痛快，這個姚晶欠揍，至于莉雪，這算神馬丫，村婦打架比這狠多了，于是打哈哈道：“哎呀，別動手啊別動手！”

戚少磊心裏五味雜陳地迎接女朋友的蛻變，世道不一樣了，這樣比較好活吧，人還是原裝的就好。

姚晶知道這邊沒有一個人跟她一夥兒，憤然拎着背包跑到樓上睡覺去了，心裏不斷默念，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哼！”莉雪咻一下吹掉指縫裏的頭發，昂首挺胸地跟小公雞一樣環視了一圈兒自己的隊友，“我算是看明白了，她就是仗着咱們心眼兒好。我一兇，就慫了。我跟你們說，後頭指不定還遇到更多這樣的極品呢，大家以後可不能繼續爛好心了。咱們昨天就不該給她吃的！”

岳君澤悶笑一聲，“雪姐你說的對，就該對這樣的人狠一點，我們又不是她媽，誰還欠她的不成，自己的命還顧不得呢，沒空當聖母。”

“就是這個道理，”莉雪晃晃腦袋，點點明達的小腦門，“姐姐不是教你當潑婦啊，但是要帶着你師傅好好活下去，就要兇一點。”

明達大力點點頭，握起白嫩的小拳頭，“昨天我在村子也想打那些村民呢。”

衛旭和戚少磊扶額，眼見萌蘿莉就這麽黑化了。

劉雪懷裏的小妮兒響亮地“咿呀”了一聲，這還有一個更小的，估計連一歲都萌不了，直接就長成黑芝麻餡兒的包子了。

吃飽喝足大家各自休息。

孟紹卿坐在二黑身邊一下一下摸它脊背上的毛，大概是進化了更通人性，二黑除了偶爾嗚咽一聲，并不反抗，只是放到嘴邊的食物看都不看一眼。

正是八月酷暑，老人又久病，死亡沒多久後身上就溢出不好聞的氣味兒，混着空氣中本就揮之不去的屍臭，二黑抖了抖鼻尖，忽然扯着嗓子凄厲地嗷嗚了一聲。

遼遠悠長的嚎叫，近似狼嚎，聽到的人仿佛都能感受到裏面的悲傷。

這一次之後，孟紹卿再去拽二黑，它順從地挪動了一下，把大腦袋放到孟紹卿的腿上，臉上的毛被淚水沖出兩道潮濕的溝壑。

孟紹卿抱着它坐了兩個多小時，直到衛旭幾人醒來找過來。

“出發嗎？”衛旭遲疑地看了他兩眼，“要不你休息一下，小岳說鏡師傅估計要修養兩天，咱們不急于這一會兒。”

孟紹卿握住二黑的兩個前爪，硬拖着它朝後退了幾米，“你的異能，現在感覺怎麽樣？”

衛旭雙掌合十感受了一下，“從體力和精神狀态講，恢複的挺好的。沒試過異能。”

“回憶一下之前燒屋子最強的那一下的感受，”孟紹卿掌心向上，小小的雷電又在上面跳躍，時大時小，“想象身體裏的力量沿着經絡湧出去，希望它大一點或者小一點，”一指老人的病床，“對着這裏試一下。”

衛旭盯着孟紹卿掌心的雷電，忽大忽小的頻率，漸漸和心髒的跳動合二為一，雙掌合十，凝神，輕輕推出去，沖擊波蕩漾出淺淺的波紋，老人連同他躺着的病床仿佛丢進熔爐一樣模糊扭曲了一下，呼啦啦掉成一地灰燼。

衛旭猛力吸了一口氣，還沒緩過勁兒來，二黑猛然掙脫孟紹卿站起來，向着前主人的方向撲過去，無奈被孟紹卿拽住後腿，又被沖擊波的餘力燒着了背毛，眼睜睜看着主人化為灰燼。

一時間大狗滿眼都是憤怒，它扭頭盯着衛旭，嗓子裏發出低沉的威脅，毫無預兆地汪了一聲，鋒銳的透明物體帶着風聲飛掠而出。

“衛旭側身！”，岳君澤在旁邊拽了一把，衛旭驚險萬分地側身，手臂一疼，寒氣嗖嗖的物體擦着皮膚飛過，咚地一下釘在對面窗戶上。

孟紹卿前撲用整個體重壓住還要撲過去的二黑，幾個人定睛看了看牆上的東西，一枚鋒銳的冰錐在八月酷暑的陽光下緩緩融化。

“卧槽，這狗逆天了！”戚少磊摸了摸那冰錐，紮進窗框足有半寸，衛旭好運只被擦破一層皮。

孟紹卿竭盡全力壓制住超過百斤的大狗，努力的撫摸它被燒掉了一層的背毛，“安靜，安靜下來！”

二黑掙紮了幾下，轉頭哀痛地沖孟紹卿嗚嗚，雖然聽不懂它的意思，大家卻都能感覺到它特別特別傷心。

孟紹卿捧着它的頭跟它對視，“我知道你能明白，剛才，那是你的主人，希望的。他不想變成那樣！所以你不能傷害其他人。”指了指角落裏被亂七八糟器械埋住的半截醫生喪屍屍體，上面已經爬滿了各種食腐蟲子。

二黑水潤的眼睛眨了眨，嗓子裏的呼嚕聲又變成低沉的嗚咽，它慢慢趴到那層灰燼旁邊，把大腦袋擱在前爪上閉上眼睛不再動了。

“讓它守着吧，”孟紹卿撐着膝蓋站起來，疲憊地揮揮手，“我們出去找東西。”

衛旭呼一口氣，“你休息一下比較好吧，我們幾個先去，昨天到現在你只睡了不到五個小時。”

“沒關系，今晚我會早些休息，”孟紹卿率先下樓，“喪屍每時每刻都在變化，這些事情都是宜早不宜遲的。”

岳君澤教了莉雪如何拔輸液針頭，讓她守着鏡師傅，劉雪照應明達和小妮兒，然後幾個人一起出去搜尋物資。

附近的小品牌街上面開着幾家國內中低檔時裝店，一家M記，兩家全國連鎖快餐店，還有一棟三四層樓的商廈，裏頭盡是格子間那樣的小商鋪，貨物五花八門，什麽都有。

幾個人很快計劃好了搜刮順序，把開張的快餐店M記裏的喪屍清理幹淨，把門暫時絆上就回去帶劉雪。

快餐店裏的冰櫃早就停止工作，食材多數腐爛變質，後廚倒是存儲着很多油鹽和調味品，幾個人不客氣搜刮幹淨，又從M記拿了所有能找到的番茄醬可可粉果汁粉煉乳各種東西，一路直接去商廈。時裝店裏盡是輕薄夏裝，完全沒有用。

商廈并沒有開門，清晨九點之前整座建築裏可能除了清潔工就是一些早起理貨的店主，還有少量順着員工後門游蕩進來的喪屍。

“運氣也太好，簡直全是我們的。”戚少磊感嘆了一句，“劉姐有你真是太重要了。”

“噓！閉上你的嘴！”孟紹卿嚴厲地瞪了他一眼，“小心這些貨架後面都可能藏着喪屍，也可能還有活人。”

戚少磊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岳君澤低笑一聲，這些小家夥們都還挺有趣，好心給他解釋，“估計這幾天有人敢出來，也是先找食物，不會有人想到這種賣生活用品小商鋪來搜刮。”

孟紹卿分給大家一人一根長杆，分別挑開分隔各家小店的鋼絲網看進去，是有用的，就拿之前車鋪找到的管鉗剪斷門鎖闖進去一通掃。

劉雪作為女人對這事兒特別在行，不結實的衣褲統統沒要，掃空了好幾家內衣內褲襪子店的所有存貨，肥皂之類的東西拿了好幾箱子，還頗為可惜，現在不是冬季，沒有鋪子上保暖內衣之類的衣物。

大家掃到夕陽西下，小心翼翼地封好了商廈的通道，摸回衛生所，打算明天再來。

孟紹卿吃了晚飯再去看二黑，意外地，明達抱着小妮兒盤腿坐在它旁邊，小姑娘自言自語的跟懷裏的小嬰兒唠叨，二黑時不時撩起眼皮看她一眼。孩子更容易親近嗎？

“我跟小妮兒都吃飯了，你要不要吃飯呢？”明達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背毛，焦糊的部分落下來許多，“我給你梳梳毛行嗎？你這樣餓着，你的主人會難過的。”

大狗只耳朵動了動，一聲不出，明達就從自己的小口袋裏拿了一柄梳子，抱着小妮兒慢慢給它梳毛，“劉姐姐和雪姐姐都說了，我們會對你好的，像你之前的主人一樣。我們可以一起活很久，都不會離開你。你吃點兒飯好不好？”

天氣太熱小妮兒只包了尿布穿一件單衫，坐在明達懷裏久了，就不太安分了，咿呀着爬到二黑身上揪住它的毛。

二黑終于動了動，孟紹卿看的明白，它動的方向是接住撲過來的小妮兒，忍不住就微微笑起來，即便這個狗吃的很多，真的是很好的狗，于是也不管他們，下樓交待劉雪，“一會兒把明達和二黑的食物送上去，交待明達，自己吃一口，喂二黑一口，一定要讓它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