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海岸孤燈
講到這裏的時候,大姐正在翻一個牛皮紙袋子。她摸到一張對折的信紙:“終于找到了。”
她把信紙遞給我。這麽大一張紙上,只有一行小小的數字。她跟我說,這個是那男的留下的手機號。
他一家搬走的時候,其實沒有和鄰居透露要搬到什麽地方去。他們是在逃跑,肯定不會随便跟人說去向。
就在他們搬走的前一天,男人到居委會來了一趟,正好遇到這個大姐。
大姐是本地居民的熟面孔,出了名的熱情善良。男人似乎也很信任她,就給她留了一個電話。
當時他對大姐說:“留個我的聯系方式吧,萬一将來我愛人來找我了,你就把這個號碼給她。我不常用手機,有時候會關機,但肯定不會換號,一次打不通就再打,我一定在。”
大姐确實是善良又負責。她偷偷留下了聯系電話,完全沒有洩露給無關的人。大姐知道我母親出事了,我給她看了一堆能證明身份的資料,包括我的身份證和廢棄戶口本的電子版,所以我不算是“無關的人”。
大姐說:“其實我也覺得那個人不太正常,但當他說起‘萬一我愛人來找我’的時候……怎麽說了,他眼睛裏的神志是很清明的,他不是真的瘋了。所以我覺得這裏頭肯定有事,要認真對待。”
我收起那張紙,反複感謝了大姐。大姐臉上也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在她看來,這可能是一個跌宕的親情、愛情故事。她希望能幫助我們,讓父親有機會回到兒子身邊,重新黏合破碎的家庭……
我覺得好笑。當然,并不是笑話這個大姐,我真心感謝她。
我只是心情複雜,哭笑不得。
走出居委會辦公室之後,我看着手上的號碼,忽然琢磨起一件事:那男的對人說“萬一愛人找他”……他那時是怎麽想的?他認為我母親一定會去找他嗎?
他們以前鬧得很僵,他對家庭也沒有任何留戀了。他為什麽覺得妻子一定會來找他?
我邊走邊想,走到一條繁華點的街上,找了一家快餐店。坐下來之後,我拿出手機,恍惚了好一陣,才下定決心撥打那個號碼。
那男的說自己經常關機,我做好了打不通的準備,沒想到電話一打就通了,還立刻被接起來了。
我聽到了他的聲音。我一時沒能說出話來,在我沉默的時候,他主動說出了一個名字,是我母親的名字。
他的聲音有點顫抖:“是你嗎?”
我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如果我一出聲,他聽到是個男的,會不會立刻挂了電話?或者我表明身份,說我不是她,是她兒子……他會不會認為我是我大哥,然後也立刻挂掉電話?我怎麽說?說“我是她第二個兒子”?他會不會更不理我了?
沒法想太多。我深呼吸一下,決定先不說身份。
我學着之前那個女警的語氣,用完全無關人員的态度說話,以母親的名字來稱呼她,并把她已經失蹤多年的事告訴了這個男人。
他沒挂電話,只是靜靜聽着。然後我才說出自己的身份,太好了,他沒挂電話。
在電話裏我叫他叔叔,他有點不習慣,說聽着難受,讓我別這麽叫。我問他那叫什麽,他姓張,讓我叫他老張就行。
順帶一提,我大哥沒有跟他的姓。我們和母親一樣姓劉。
就在我提到大哥的時候,老張打斷了我的話,問我現在人在哪,我說是某某縣城。
他讓我找紙筆記一下,然後對我報出了一串公交車號碼和站名之類的東西。
我問他這是什麽意思,他說讓我沿着這個路線走,就能找到他現在生活和工作的地方了。他想和我見面再聊。
他的态度讓我有點不舒服。很不自然。
說這些的時候,他一句廢話也沒有,也不問我的目的是什麽,就像他已經知道我的目的了,不用特意問了。
就像是……他已經預想到了大哥會出事。
我來都來了,只好按照他說的做。
他說的公交車就在這條街上,不難找。路線還挺遠的,我得倒三次車,而且都是停站很密集的慢車。為了在天黑之前見到他,我現在就得立刻出發。
坐在車上的時候,我閑下來就開始想大哥那邊的情況。
我想要不要給醫院打個電話,問問現在大哥怎麽樣了,但左思右想,還是沒有打。
路上,老張給我發了幾次短信,每次都是問我到哪了。
等我上了最後要倒的那趟車,老張跟我說他會去車站等我,我下車就能看到他。
這趟車人很少,末班時間特別早,看得出是通往很偏僻的地方。倒數第二站,我下車了。
在車上站起來的時候,隔着窗戶,我就看到了路邊的身影。
說實話,當時我挺意外的。在我的想象中這個男的無比油膩醜惡,實際上卻看着還行。
可能因為吃得不好吧,他比同齡人瘦很多,也好好刮了胡子,看着有點像我大哥再老三十年之後的模樣。他們父子長得還挺像的。
他看到我也沒什麽表示,就直接說:“到了啊,跟我來吧,到我值班的地方去聊。”
我問:“你在哪上班?”
他說:“在一個海水魚貝養殖場。我是看守物資庫房的,他們管吃住。”
我“哦”了一聲,默默跟着他。
也許正是因為附近有養殖場,這一帶空氣裏的腥味越來越重,我不清楚這種情況是否正常。
我用手掩着鼻子。這時候老張跟我說:“是不是味挺大的?這個養殖場快不行了,好像是用的海水有問題,水産大量死亡,虧損很嚴重。能幹一天是一天吧,哪天廠子徹底倒閉了,我再另尋住處。”
我問他:“你一直住庫房?沒有自己的家嗎?”
他搖搖頭:“沒有。”
沒走多久,我們終于到了他住的地方。這裏距離大海和海水養殖場很近,但不在養殖區域裏,是個單獨的小院。
庫房裏都是暫時不用的設備和辦公用品,其實沒什麽特別值錢的東西,所以廠子只雇了他一個人看管。
他住在一間很小的房子裏。我跟着他走進去,被房間裏的模樣深深震撼。
房間本來就小,還非常亂。牆上貼着很多報紙和打印紙,上面塗畫得亂七八糟。屋裏僅有三件家具:鐵架床,圓形折疊桌,還有一把塑料椅子。家具上堆滿了紙張和書本,水泥地板上放着沒吃完的盒飯,還有很多我都不想細看的雜物垃圾。
以前母親提起老張時,話裏話外說他年輕時是個精明細致的人,品位很不錯,在衣食住行上還是比較講究的。母親認為正是因為他性格太偏執,太過于執着細節,才會導致他的精神出了問題。
老張把塑料椅子上的書搬開,請我坐下,他自己則坐在床沿上。
他連水也不給我倒,多虧我從縣城出來的時候買了瓶裝水。
他開門見山地說:“我知道你為什麽來。”
我說:“你好像知道我母親肯定會來找你,盡管來的不是她……總之,一定會有人為了我哥的事找你。你一點也不吃驚。”
“确實,我早就覺得她會來找我。”他說完,又搖了搖頭,接着說:“但我沒想到來的不是她……沒想到她不在了。”
我問:“你看最近的新聞了嗎?”
“看了。嗯,我知道你想說的事。”
“那我就不用給你講了。你很早以前就覺得他要出事嗎?”
他沒回答我,而是問:“他現在具體情況怎麽樣?給我講講。”
于是我把大哥的情況告訴了他。從身體傷痕到精神症狀,從看不見耳朵,到現在看不到頭和皮膚。
老張聽完沉默了好久。他站起來,去一堆雜物裏扒拉東西,我還以為他要找煙,最後他卻拿出了幾本書給我。
有的是外國譯制小說,有的是連環畫,都是小薄本。書保存得很好,雖然舊,但至少沒有散架。幾本書分別是《失竊之國》,《仲夏故事》,《被偷走的孩子》。
“你聽說過‘換生靈’這個東西嗎?”老張問。
“聽說過。”
“哦?我還以為你沒聽說過呢。”
“大學時讀過一些詩,詩裏有提到過,”我問,“你提這個幹什麽呢?”
嘴上問“提這個幹什麽”,其實我也不用問了,聽到“換生靈”這個詞的時候,我立刻就猜到了老張的想法。
以前我沒往這個方面想過。“換生靈”只是個外國志怪故事而已,我雖然聽說過,但從沒在意過。
所謂的“換生靈”源自歐洲民間傳說。據說,在鄉野之間生活着一種妖精,一般人看不到它們的行蹤。它們會偷走普通人類家中的嬰兒,再把妖精世界的小孩放進人類的搖籃裏。
妖精小孩身上有某種僞裝,人類父母往往無法及時發現蹊跷,偶爾有些敏銳的母親發現那不是自己的孩子,但為時已晚,即使她抛棄妖精小孩,她真正的孩子也回不來了。人類小孩被帶入妖精的世界,從此人類就也看不見他們了。
妖精小孩留在人間,習性會越來越像人類,會漸漸忘記自己身為妖精的記憶,從思維上變成真正的人類。這種小孩往往十分乖巧,比同齡的普通人類兒童更聰慧,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別的奇怪之處。
如果他們不知道自己是妖精,他們就不能使用妖精的妖法,一旦他們找回了記憶,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種族,他們的力量就也會回到身上。
到那個時候,他們或許會給父母帶來幸運與奇跡,或許會給家庭招來滅頂之災……是福是禍,就只能看命運的安排了。
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我問老張:“你一直說你的孩子被人換了,難道你覺得他是個‘換生靈’?你沒事吧?這就是個民間傳說,而且還是外國的傳說,也不關咱們的事啊?”
老張沒有解釋,而是又遞給我一本書。
這本書更舊,嚴格意義上來說都不能算是書,而是一本線裝的手抄本。
他說:“這是我前些年發現的。這本書是在五十年代重抄的,原老的舊本應該已經破得不行了。這回不是外國的了,都是我老家本地的事情,是縣裏一代代留下來的,我好不容易才找到。”
手抄本上連書名都沒有。翻開第一頁,是一行行平鋪直敘的記錄,大致就是某年的某月某日,姓甚名誰家的小孩于何處失蹤,又于何時何處複歸。随便一翻,整本書裏全都是這類內容。
我留意了一下,時間最早的記錄是在道光年間,最晚的記錄是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末。
記檔內容猛一看去都是孩童失蹤案,但又不能算是真正的失蹤案。因為每個孩子最後都回到了父母身邊。
有的是父母親自找到的;有的是父母尋找很久後放棄了,幾天後孩子又出現了;還有的是父母根本沒去尋找,孩子要麽自己出現在荒地或海邊,要麽被其他村人發現然後帶回村裏。
還有,這些孩子肯定不是自己主動離家出走的。因為按照記檔所述,他們失蹤時都還不足周歲,根本不能獨自走路。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