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不應直視之物
我同意辦理出院、轉院。看大哥這樣子,恐怕普通醫院确實幫不上什麽忙了。
醫生能幫我聯系A市的精神衛生中心,但我不太想去,我看中了另一家醫院,在省會,比A市、比我住的城市都要更靠內陸一點。
一方面是那家醫院更出名,另一方面是我希望帶大哥換個環境。
我心裏有種莫名的念頭,覺得離開A市會好一點。
醫生說如果我想好了當然可以,但如果要去省會,他們就沒法幫我什麽了,得靠我自己去安排。我說沒問題。
我是這麽想的,去租個車,自駕帶我哥離開A市,到了省會直奔醫院,像我哥這種情況,他們應該會收治的。
要辦好這些也需要時間。得先出院,之後才能結算這期間的各種費用,然後過兩天再拿回醫保卡。所以在剛出院後的兩三天裏,我得帶着大哥住在那個長租了房間的招待所裏。
================================
大哥好像變聽話了,也可以說是變沉默了。
出院之後,我拉着他去哪都行,他也不質疑,也不反對,也不發出奇怪的聲音了。在外面走路的時候,我給他戴了帽子,戴了墨鏡,路人也不會覺得太奇怪。
小招待所用的不是門卡,是傳統的門鑰匙。我出門辦事的時候就把大哥反鎖在屋裏,挂上“請勿打擾”。
一開始我怕不安全,試了一兩次,發現還行,大哥就在屋裏躺着,不怎麽動,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發呆。
原本我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能要像照顧失能老年患者一樣去照顧大哥,結果竟然并不需要。大哥能自理,會去廁所,會給自己洗臉,甚至還保持着起床後鋪平被褥的習慣。不過他好像忘了怎麽刷牙,我把牙刷擠上牙膏,塞進他手裏,他就又立刻會刷了。
還有,他渴了知道喝水,卻不知道向我要,而是跑去衛生間開水龍頭。我糾正了他幾次,在床頭櫃上放着涼杯,讓涼杯裏時刻有足夠的水,這樣大哥就知道去喝了。
他吃飯也比較費勁,他不主動吃,但只要我讓他吃,他就吃,也不用我一口一口喂。所以這些都還好,也不累。
最令我煎熬的是夜晚的時間。
大哥喜歡爬到我床上來,像媽媽一樣伸手拍我,讓我入睡。
我非常難受,甚至有點恐懼,但如果我不配合裝睡,他就會一直坐在旁邊,閉着眼,嘴巴咧着,大多數時間保持靜默,偶爾會發出咕咕的氣聲。如果我強行把他推回去,過一會兒他就又會爬過來。
我不得不配合。哪怕是裝睡,只要我看起來睡了,大哥就會默默回到自己床上去。
後來我是真的睡着了。我中途醒來時,望向大哥那邊,卻分辨不出他是睡是醒,畢竟他一直閉着眼。
三天後,我拿回了大哥的醫保卡,約好了去租車的時間。
離開A市之前我還有一件事要去辦,我得去大哥家裏一趟,就是大哥在A市住的房子。
我得整理一下大哥的個人物品,特別是貴重財物。如果他短期內沒有起色,過些日子我還得幫他辦理退租什麽的。
發生游艇事故時,大哥的個人物品都在船艙內,沒有丢,警方調查後已經把東西還給家屬了,所以我現在有大哥家的鑰匙。
按照地址,我很快找到了大哥住的地方。是個新建小區,交通便利、鬧中取靜,附近配套設施很全,從樓內衛生情況來看,物業應該也很負責。雖然是租的,估計房租也不便宜。
站在房門前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才開門。那時我有一種“回家”的錯覺,但馬上意識到這并不是我家。
我開門進去了。屋子不大,一居室帶個很小的廳,打掃得很整潔,軟裝和擺設處處體現着生活情趣。整間屋子用了不少白色與藍色,大哥好像挺喜歡地中海風情的。
大哥的床很整齊,看來他每天起床都會鋪平被子,罩上床笠。我想起現在的他,現在他都這樣了,還是會稍稍整理一下床鋪。
我就完全不一樣,起了床被窩就維持原樣。
我在書桌前坐下,打開各個抽屜,看有沒有什麽貴重物品。筆記本電腦是必須帶走的,如果他還有硬盤、手表、珠寶手串什麽的,也最好一起帶走。
其實之前我跟他說過要來取東西,問他有沒有什麽必須拿上的,可惜他回答不了。
我打開衣櫃,在挂外套的區域下方看見一個紙盒,是那種帶把手的硬牛皮紙盒。
想到有的人會在衣櫃裏放比較貴的皮鞋和提包,所以我打開了盒子。
盒子裏并不是皮鞋皮包,而是一堆紙制品。我随便拿出一疊,發現有書信,有同學錄,還有好幾張獎狀。
有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優秀小組長,區級電子琴比賽二等獎,市級作文大賽低年級組優秀獎……大哥小時候學習真好。
不知不覺,我就坐在地板上看了起來。獎狀基本都是低年級的,沒有初中高中的。是大哥後來沒有得過什麽獎嗎?還是後來的獎狀沒放在這?
但我在獎狀邊上看到了一本同學錄,是初中的同學錄。那時候還沒有普及社交軟件,畢業時大家都互相簽同學錄,留下聯系方式,也留下畢業祝福。
不僅有初中的,還有高中的物品。有同學錄,有高中同學送他的賀卡,還有一張科技競賽的參賽證,但沒有獎狀。
漸漸地,我明白了。自從我出現後,哥哥再也沒得過什麽榮譽證書。比賽不參加了,三好學生也沒了。
怎麽會這樣呢。
我随手又拿起一個本子,是封面畫着小帆船的硬抄本,款式很古早了。我以為是同學錄,但它并不是。
我是翻到中間打開的。在我翻的那一頁,大哥寫了一段什麽小說裏的摘抄,然後寫了感想。我再翻一頁,他提到和姑姑通了電話,心情不好。
原來這是日記本。
大哥沒有寫“某年某月某日,星期幾,天氣晴/陰/多雲”之類,而是只在開頭寫一個簡單的阿拉伯數字,比如這一頁就是“11,6”,不标年份和星期幾。
我沒太細看,就是随便翻了幾下。很靠前的某一頁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好像有我的名字。
留意到名字時,我的手沒來得及停下,已經翻到最前面的一頁了,掃了一眼開頭,開頭提到“上一本寫完了”什麽的,看來這本日記并不是第一本。
不過比起尋找上一本,我現在更好奇大哥提到我的名字是在說什麽。于是我就翻回去找那一頁。
我不應該看的。
我不應該翻看他少年時的記憶。
如果我不看,就永遠不會知道……原來那時他是這麽讨厭我。
說“讨厭”可能都太輕了。或許應該說憎惡吧。
首次看到我名字的那篇日記中說到,我劃傷了大哥的動畫光盤,但大哥知道我是小孩,他不和我計較。而我主動把這件事告訴了媽媽,意思是自首,讓媽媽批評我,讓媽媽給哥哥再買一份同樣的光盤。媽媽沒有給他買,也沒多說什麽,只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
當時我應該還很小,現在都不太記得這事了。
現在仔細一想我才明白,我劃傷的動畫光盤應該是他私藏的物品,多半是大人不讓看的東西。我光明正大地弄壞他的東西,還光明正大地找媽媽自首,到頭來只有他一個人尴尬……這篇日記看得我哭笑不得,唉,我小時候還真挺讨厭的。
另一篇日記提到,我小時候非常喜歡他,總是粘着他,還觀察他的行動,模仿他做事。于是他每天都盡量安安靜靜的,總是趴在桌上讀書學習,這樣一來,我就會模仿他趴在桌上寫東西,就會也保持安靜。
其實那時他不一定是在用功,可能是在看課外書,也可能是在寫這本日記,但他必須盡量安靜地做出在學習的姿态,這樣我才能不吵鬧。
如果他放松下來,癱在沙發上看電視,我就會湊過去坐在他身邊,鬧着要看動畫片或動物世界;如果他打開音響公放音樂,我就會随着音樂邊跳邊唱,亂哼歌,亂嚷嚷,比他放的音樂聲音還大;如果他用耳機聽歌,我就會拼命扒着他的胳膊,把臉貼到他臉上,想聽聽他耳機裏放着什麽,他不給我聽,我就會一直這樣做;如果他出門去樓下打球,我就會像跟屁蟲一樣追上去,其他男孩會笑話他,他們才不會和帶着小孩的人認真玩。
只有大哥認真學習,安靜讀書的時候,我才會安靜下來。我坐在折疊小桌前,模仿大哥的樣子,埋頭随便什麽紙和書上塗畫。對于小孩來說,中學生就已經是很大的人了,小孩覺得大人認真工作的模樣很帥氣。
這就是我大哥的假期。媽媽養育我們兩人不容易,工作繁忙,在家的時間也不太多,假期時大哥全天都面對着我的糾纏。他度過了很多個這樣的假期。
隔了幾篇無關的內容後,又有一篇提到了我。
媽媽要上夜班,讓大哥晚上幫我洗澡。大哥認為我已經基本自理了,完全可以自己洗,就讓我先自己洗着。結果我在浴室裏大哭,把衛生紙和垃圾筐弄得濕噠噠亂七八糟的,他不得不去救場……我不記得這事了。那時我多大?可能是五六歲?
他說,他很想把熱水調到最燙的溫度,全部噴灑在我身上。但他沒有這麽做。
他想讓我刷牙時不要吐水,把牙膏水全部喝下去,但他還是教我吐出了水。
媽媽買了現成的小菜糖醋小排,他想讓我連肉帶骨頭一起吞下,但我不用教就自己主動吐出了骨頭。
他小時候總希望家裏能多吃點魚,在我的印象中,大哥确實一直很喜歡吃魚。媽媽說他是小饞貓。大哥在日記裏寫到了愛吃魚的真正原因:因為我不太會挑魚刺,只要能多吃點魚,我就能多一點被魚刺紮到喉嚨的幾率,哪怕不紮到氣管,也可以劃傷食道,也可能感染,也可能死。
小時候有一陣到處都是傳言,說街上有“拍花子”的壞人,摸一下小孩,小孩就暈了。大哥在日記裏許願有人把我“拍”走。不過在後面的一篇日記裏他又說,這樣也不切實際,警察一定會把我找回來,那時我就更粘着他們了,就更讨厭了。
他不怨恨自己的生父,卻怨恨我的生父,盡管他從未見過那個人。他說如果那男的很愛我就好了,那樣就會有父親把我搶走,媽媽就不用撫養我了。
日記中的我一天天長大,後來似乎已經是小學生了。大哥提到,我也得過優秀學生獎狀,還得過區級兒童畫比賽第一名,但我根本不珍惜,獎狀拿回來就随便往哪一扔,甚至随手往上面放杯子,壓出了印子也無所謂。
大哥把我的獎狀藏了起來,拿回來一個,他就藏起來一個,但每次我都沒什麽反應。幾天過去了,我一直不管他要,好像完全忘了這回事,于是他就沒有主動還給我。
我春游之前,不僅媽媽會給我準備零食,大哥也會給我買一些,每次我的書包都塞得鼓鼓的。大哥經常給我買小果凍和糖塊,我很喜歡吃,媽媽不樂意給我多吃。每次我拿到大哥買的零食都超級開心。
大哥說,他看過一些新聞,果凍和大個的糖塊很容易把兒童噎死。不過他也拿不準,那時候我已經上小學了,可能已經過了被果凍和糖噎住的年紀,但他還是想試一試。
後面還有一篇最顯眼的日記,全文都是用紅色圓珠筆寫的。聽說紅筆寫信是絕交的意思,但紅筆寫日記有沒有這效果就不知道了。紅筆的日記裏說,媽媽的手被縫紉機弄傷了,血流不止,傷口很恐怖,去了醫院。媽媽受傷都是因為我。
大哥沒有詳細描寫媽媽受了什麽樣的傷,只說“被縫紉機弄傷”,我只能想象出手指被機針紮穿……這也太恐怖了,真的發生過這種事嗎?
我完全不記得。可能是我太小了,記憶模糊,也可能是媽媽故意沒告訴我。小孩子總是很難觀察出大人身上的痛苦,所以我全程毫不知情。
大哥說這事是因為我,但日記裏并沒有寫我到底做了什麽。這個“因為”是什麽意思?是我在媽媽操作縫紉機時搗亂,讓她分心受傷;還是媽媽在給我做衣服之類,太勞累才受傷?
總之,大哥沒說。也許是他太心疼媽媽,不忍提起細節吧。
看完這些,我呆呆地坐了很久,繼續翻那個大箱子。這是第二本日記,前面應該還有一本。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