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2)

不願多說的人,就連一個對眼都是在默默打鬥着。

“那是,我們上次遇到的……那兩個殺手。”鳳澈想了半晌,說道。

緋緋認真地點頭:“沒錯沒錯,就是他們。”

“那是,滅靈的人幹的咯”

“可墨槿不說,滅靈隸屬朝廷嗎?叛變了?”

“不會,不會。”鳳澈神色凝重,“總而言之,要先把他們抓到。”

江七和艾彥戰了幾回合不分勝負,兩人都有點累了,喘着氣憤憤瞪着對方。

“喂。”一邊喘氣,艾彥一邊揚眉,傲氣淩人,“抓皇後娘娘幹什麽?”

“我哪知道啊。”江七擺手,“我良民一個。”

“你丫的,等老子把你抓了,搶誰不好和皇上搶人!”艾彥把插在地上的劍給踹了起來。

“來戰!”江七做了個“來”的動作。

“哼!”艾彥嘴角不屑一歪,從鼻子裏哼出氣來,手中長劍如虹,揮出一片炫亮的光幕,周圍的草木被氣旋震得瑟瑟發響。

淩厲的劍氣逼得江七連連後退幾步,站穩後,他不甘示弱,騰空而起,長劍的光芒自上而下直沖而墜,與艾彥的刀刃碰撞在一起,迸發出吱吱的銀光。

“告訴你,老子有的是力氣!”艾彥吼道,額上的青筋爆起,緊咬住了牙關。

江七微微冷笑,眉越鎖越緊,可語氣還是宛若浮雲般風輕雲淡。“是嗎?少年,你還太小,不懂事。”

兩人的劍互相厮磨,發出刺耳的聲音來,哪一方都不敢怠慢也不肯認輸。江七的劍稍微壓過一些,艾彥就會再次發力給壓回去,分秒之間,各自都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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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要去幫一下艾彥!”邊上鳳澈看着着急,準備拿個武器就沖過去。

緋緋拉住他,藍眸飛揚,殷紅的唇一彎:“主人,我去就好。”

“你喂!”

沒等鳳澈的話說完,緋緋的身影已經淩空奔了出去,直往江七的臉上重重地撲去。

餘光一掃,只見一團雪白朝自己撲來,江七來不及躲避,手一抖,頓時被艾彥占了上風。少年抓緊時機一把踢飛江七的劍,大吼了一聲,劍舞得宛若絢爛的銀龍般。

江七的瞳孔驟然放大,耳邊的風被劍氣激得飛起。

實在太快了。

艾彥手裏的劍此刻已經直直地刺進江七的胸膛,噴湧開的鮮血像一朵盛大的血蓮花唯美地在空中綻放,而後又急速地凋零。

鮮血濺在了艾彥的臉上,空氣間,重重的血腥味道瞬間彌漫開。

“江七!”

“艾彥!”

另一處打鬥的軒沉烏恩像被按上停止的兩個人偶,呆呆地立在原地不會動了。

天地間洶湧而至的死寂像潮水般吞噬。

軒沉的劍落在了地上,眼裏的震驚慢慢地褪去,留下一片不可思議。

那個是……江七

和自己一同從地獄裏一步步爬出來同生共死十年的江七

就那樣,倒在那裏了?

“不可能!”他絕望的呼喊與喘息一同從口裏爆發出來,沖了過去。

江七倒在地上,蒼白的臉對着他微微發笑。

“你怎麽樣?”軒沉聲音顫抖,順着江七的胸膛看去。左邊的地方,大股大股地湧着鮮血,不一會兒就把軒沉的手給染得通紅。

江七搖了搖頭,動了動薄薄嘴唇。

“什麽?”軒沉俯下身去,心跳如雷。

“你之前……說的……就算……就算我死了……你也會……”

“沒錯!就算你這個混蛋死了老子也會活下去!”軒沉兩眼紅得像浸過血一樣,嘶聲力竭地吼道,“但你他娘就死嗎?!”

江七輕輕地笑,眼睛弱弱地看向艾彥。

艾彥的臉上還是他的血,站在那,扭過頭去,面色陰沉。

“誰叫你殺他的”烏恩走到艾彥身邊,忍着氣,壓低聲音質問道。

艾彥重重地一把擦去臉上的血,“我……對不起。”

人的生命真是比什麽多脆弱。殺人無數的軒沉怎麽會不知道所以當他看着懷裏的江七靜靜閉上眼睛時,呼吸漸漸消逝時,手指慢慢垂下時,自己的身子變得和死人一般冰冷。

他準備站起來,被兩個人給扣住了肩膀。于是他擡眸,沒有波瀾的眼睛看着烏恩。

烏恩深吸一口氣:“謝謝。”

“早該……猜到結局的。”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四

“嘶——”

幾十匹馬被樹林間的一條繩子給絆到,頓時連着人一起摔得人仰馬翻。馬的哀嚎回蕩着,哀厲而尖銳。

“保護陛下!保護陛下!”蕭赫摔得一身是土,爬起來第一句話就是大喊。

鳳寂倒沒多大事,只是衣服被叢林間的枝桠給勾到,“朕沒事。”

他看了一下四周,月光清清空氣冷冷,濕漉漉的半空是輕紗似若有若無的淡淡霧氣,每一處都危機四重。

“陛下……”蕭赫剛開口,就被鳳寂給攔下了。

周圍太過寂靜,只聽鳳寂的聲音響起時有些猝不及防:“有本事劫走朕的人,還沒本事站出來嗎?”

蕭赫捏了把冷汗,陛下這招算什麽啊?誰還會自己站出來找打

沒想到不遠處的霧裏,慢慢走出一個黑色的身影,一步步踏來,并無太多殺氣,卻清冷而神秘。

“來了。”鳳寂的拳頭一攥,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深邃的眼中暗影浮動。

“墨槿就在我手裏,我喜歡他,想要帶走他。”那個身影在離鳳寂十米遠的位置停了下來,盡管還有霧氣的遮擋,但足以看清身影的模樣。

清瘦高挑,一張臉英俊冷漠,灰眸深如幽潭。

“哦”鳳寂聽到這話,明顯眉梢像是被激怒地挑了起來。

蕭赫額上的冷汗再次滑落,他覺得此刻離皇上太近不是什麽好事……

礫繼續開口:“盡管你是天子,可我也不認為墨槿天生就是屬于你的。我今天做出這樣的事情,從不奢望能順利地離開這,我想做的,只是你我,作為一個男人,到底誰更有資格擁有墨槿!”

鳳寂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很淡定。“小槿人呢?”

“他被安在了安全的地方,你不用擔心。”

“那你說,誰更有資格”鳳寂的唇畔,輕輕勾起一絲笑。

礫也笑了:“很簡單,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武力一向是解決一切的最好辦法。”

“朕同意你這句話。”鳳寂幽幽說道。

蕭赫眼見不對:“陛下,這是”

“你別說話。”鳳寂不看他,冷冷道,“現在朕不是你們的陛下。朕想要的只是小槿。”

“站出來!”礫喊了一聲,跨出一步,“拿好你的武器,一對一地好好比試一下。若你贏我,墨槿還你,我心服口服。”

“好。”毫不猶豫。

“如果你輸,放我和墨槿離開。”

“好。”一樣,毫不猶豫,自信而霸氣。

夜幕下,一場注定只有一人勝利的戰鬥拉開序幕。身後的士兵們只能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觀戰,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墨槿努力地想要挪動一些身子,卻發現不管怎樣掙紮都是徒勞。

那是……鳳哥哥吧

他的視線很窄,但可以隐約看到鳳寂站在那自信的身影。

鳳哥哥……

是他拖累了鳳寂,唉。不過能看到鳳寂這樣在乎自己,墨槿的心中還是油然而生一股甜蜜蜜的味道。

不是墨槿不相信鳳寂,而是,比起武力,怎樣看作為滅靈裏等級頗高的殺手礫都更占優勢一些。

墨槿現在不求結果如何,只求鳳寂能夠完好無損就行。

一個恍惚的過程,墨槿再定神一看時,兩人間的打鬥已經開始。

礫冷着臉,萬年不變的冰雪神色間多了微微認真的神态,握着劍的手因用力而擰出迷人的線條。鳳寂則顯得自得許多,唇間蕩漾的淺笑帶着冷意,眼中的精光銳利無比。

瞬間,礫占了主動的攻勢,腳下一移,漆黑的靴子在鋪滿落葉的地上劃出一痕,就朝鳳寂殺去。

一陣風聲陡然朝鳳寂襲來,礫喝了一聲,鳳寂回身,剛離開原地,礫的劍就刺進泥中,驟然間,塵土飛揚。

“陛下!”蕭赫大呼一聲,把一把長槍給鳳寂扔去。鳳寂接過,在手裏掂量一下适應了重量,還沒站穩,礫就一刻也不停歇地逼近,靈活如黑色的矯健豹子。鳳寂即使手握長槍也毫無施展的機會,只能步步退後。

“糟糕……”墨槿暗罵,鳳哥哥要贏看來非常艱難。

後面的士兵們倒吸一口涼氣,有些不敢再看下去。“頭兒,這……”一名士兵壓低聲音在蕭赫耳邊輕聲道。

“閉嘴!”蕭赫牙齒打顫地罵道,手心都是一片冷汗。

閃電間,兩人已經過了好幾招,一向沉着冷靜的鳳寂步步退讓,絲毫沒有要還手的樣子。倒是礫,一步步的瘋狂進攻使他體力消耗頗大,蒼白無血色的臉龐上布滿汗水。

稍有一刻停留,礫立在原地,重重地喘着氣,睫毛上的汗水滴落,目光冰冷狠辣地看着離他不遠處的鳳寂。

墨槿緊緊盯着礫,忽然一驚,因為礫的眼裏倏然精光崩裂,那一刻,決絕,果斷,所有的力氣都扣上!

礫一躍而起,在半空轉身,伴着一股氣旋,手裏的劍高速莫測地變換着不同的招式。空氣裏席卷着狂風,吹着樹葉沙沙搖動,身後士兵的心眼都提到了嗓子,暗暗握緊手中的兵器。若鳳寂有任何受傷,他們要第一時間沖出去!

之前一直躲閃的鳳寂這次不再躲避,正面迎擊,淩空倒轉身軀,長槍頓時一甩,與礫的劍相擊,夾帶雷霆之力。

礫的手頓時一抖,長劍幾乎要脫手落下。

鳳寂長時間養精蓄銳,因此此刻力氣正直高峰,這一槍力氣之大乃是礫使勁全力才能與之抗衡。

而礫作為滅靈殺手,向來以靈巧取勝,力氣并不是他所擅長的領域。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大風呼嘯着走過,礫的唇間咬出了一絲血腥,最終還是敗下陣來。

劍從手中掉落,清脆地砸在地上,礫望着用長槍指向自己的鳳寂,撩起一陣匆匆苦笑。“我輸了。不錯,墨槿是屬于你的。”

閉眼等待了片刻,礫卻沒有如常感受到尖銳刺進胸膛的感覺,于是睜眼,茫然地望着鳳寂。

“陛下。”蕭赫走了過來,在鳳寂耳邊說道,“太子那邊傳來消息,另一名同夥已抓獲,還有一名同夥被蒙古二皇子殺死。”

“好。”鳳寂點點頭,唇角有向上勾起的弧度,“朕對你其實還挺有興趣的,自然不會殺了你。蕭赫,抓住他!”

鳳寂說完,走向了角落裏的墨槿。

“小槿,朕來遲了。”

他蹲下身,解開墨槿身上的穴位,把墨槿一把擁入懷中。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五

下了一夜的雪,清晨時雪終于停了。

“咚咚咚!”

“來了來了。”鐘子期披上衣服,從屋裏趕了出來。可走得似乎急了些,氣喘着厲害。

他打開了門,看到門外站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厮,恭敬地朝他行了個禮,說道:“鐘少,這是陛下特地命奴才送來的仙山靈芝。”

鐘子期的眼裏是一剎異彩,“替我多謝陛下。”他接過盒子,望着它的目光很是虔誠。

“那奴才先退下了。”小厮笑道。

“有勞了。”

關好門,鐘子期慢慢地往屋裏走,一步一步,鞋子踩在厚厚的積雪上發出響聲。

這個小院被靜谧的白雪包裹得無聲無息,如此純潔而安靜。孩童們靜靜睡在屋內,一位老者也躺在搖椅上,蓋着件寬大的衣服,發出不大的鼾聲。

鐘子期的眉目格外溫柔而清淡,一頭白發,一臉童顏,活得根本不像這個世界的人。他頓了頓,終究沒進屋,而是掉了個頭,直接走往廚房。

仙山靈芝混合熬制好的草藥,一定可以治好他的眼睛,那時,我就可以安然離去了。

鐘子期心頭湧上一股溫柔。

藥香漸漸濃郁,飄散在屋舍四周。這若有若無的淡淡藥香,已經無時無刻不萦繞在鐘子期灰色衣服的袖間。

鳥鳴幾聲,鐘子期擡眸,見一個小男孩咬着手指站在門框處,癡癡地望着他。

“慕音,你怎麽起來了?”鐘子期擺擺手,示意他走過來。

慕音挪着小碎步移了過來,在離鐘子期兩步的位置停了下來,眼睛黑漆漆如小鹿,“餓。”他小聲地說。

鐘子期愣了下,默嘆口氣。他起身,走到竈臺前,端了一盤糍粑出來。“吃吧。”他遞給慕音,“拿回去,給他們也吃。”

“嗯。”慕音乖巧地點頭。

“對了,啓……老先生起了麽”

慕音搖搖頭。

“好,乖。”鐘子期抿唇輕笑,拍拍他的頭,“回去吧。”

藥煮開了,一股奇異而清冽的藥香味越來越濃。鐘子期一生與藥材打交道,依舊被這味道給一嗆,猛地咳嗽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把藥倒入一個小碗裏,苦褐色的藥湯映出鐘子期有些惆悵的臉。他端着藥走出廚房,一剎太陽出來,陽光有些明媚,院子裏孩童高興地玩耍着。

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躺在院子裏的搖椅上,眼睛空洞無神,聽着孩童們的盈盈笑聲,也微笑起來。

“啓然。”鐘子期喚道,走了過去。

“子期。”老者伸出幹枯的手,在半空晃了晃。

鐘子期輕聲道:“喝藥了。”

老者沒有反駁,自己接過藥,一口灌下。

“慢些,燙。”鐘子期蹙眉。

老者搖頭,“不燙,苦。”

“苦什麽苦!喝了就是。”鐘子期拿過碗,起身就準備走。

“子期。”老者喊住他,“扶我去走走吧。”

鐘子期心頭一澀,穩住聲音平淡開口:“再幾天,三天,最多三天,你就可以,自己走了。”

三天後。

這天,天空裏飄下了柳絮般柔柔的白雪。

鐘子期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要走向盡頭了,連要起床時,動一下,身子都無比酸痛和僵硬。

頭有些發暈,手抖,差點打碎了碗。

鐘子期把藥再一次遞給老者時,老者扣住了他的手腕,“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嗯,是瘦了一些。”

“你天天給我吃那麽多,自己幹嘛都不吃”老者的語氣,還是少年時的音。

“我有吃。”鐘子期不耐煩,“你快點,藥給我喝下去!”

“知道知道。”老者喝下藥,抿了抿唇,“子期,最近我覺得我似乎能看到一些光線了。”

“是嗎,那很好嘛。”鐘子期笑了笑。

“好像,可以看到天空了……”老者聲音欣喜卻顫抖,連同鐘子期的心,“還有,雪,屋子,太陽……”老者顫抖着手,舉到半空,“自己的……手。”

鐘子期笑着看着面前白發蒼蒼的老人,眼眶的溫度瞬間沸騰。

老者垂眸片刻,轉過頭,一雙格外清亮明朗上眼睛,一雙根本不像個白發老人的眼睛,星辰般奪目璀璨,在看到鐘子期的那一刻,星光閃爍。

“子……期……”老者張唇喃喃。

鐘子期笑,眼裏濕漉漉得一片,“啓然。”

“你怎麽,一點也沒變啊?”老者的眼睛也紅了,想要去摸鐘子期的臉。

“幾十年,一直都是,當時模樣,你不要笑我了。”鐘子期避開他的手。

老者搖搖頭,“瘦了,果然瘦了好多。”

鐘子期靜靜地看着他,不語,目光沉靜而溫柔。

“是為了,等我”老者開口,猶豫地開口。

“娘的……”鐘子期罵道,眼淚一滴落下被他迅速抹去,“要不然呢!”

“子期……對……對不……子期!”

老者的話還沒說完,少年鐘子期在他面前就捂着胸口倒了下去,臉色如紙蒼白,鮮血溢出唇角。

都說人在死之前,會看到自己的過往。鐘子期這下相信了,此話不假。

他微笑着,猶若百年光陰,定格眼前。

他一生乖張孤傲,看病救人随着自己的心意,行走在江湖間活得潇灑自得。卻偏偏在那春花爛漫的少年時期,抵不過命運的安排,遇上了慕啓然。

也許是年少時的慕啓然太過英姿飒爽,太過風流無雙,因此等他失明時,才會那般絕望。那種絕望,才會那般深刻地烙在鐘子期心上。

他默默駐留了容顏,只為歲月夠長能夠等他醒來,誰知醒來的他依舊看不見光明。

他收留多少孩子,說來自私,絕不因為心中那些善念,只為一次次嘗試,如何能把瞎去的眼睛治好。

他歸隐到青山綠水間,生來讨厭束縛,卻一生鎖在這裏。

他童顏白發,身子破敗不堪,而沉睡的他卻一天天蒼老。

他想着,能換他一日光明,再見他一日笑顏,心願達成,這顆無牽無挂的心,便可以安心死去。

慕啓然,用我鐘子期一生,換你餘年,燦爛笑顏。

他不忍心最後看慕啓然一眼。

那日蟬鳴晴雪,活了百年的一代名醫鐘子期,帶着笑意,安然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六

漫天落雪,銀裝素裹,純白色的世界因新年的到來而沾染上喜慶的紅顏色彩。

小徑角落裏怒放盛開的紅梅。

各個宮殿都貼上了精致的窗花,紅豔豔的小人活靈活現。

上到皇上皇後,下到宮女太監,都換上了新衣,紅燦如海,一片繁華。

又是一年除夕日,喜氣洋洋的氣氛一圈圈如漣漪般擴大而蔓延。以皇宮為中心,擴散到整座京城的上下百姓,乃至姜國所有老的少的窮的富都普天同慶。

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宮殿,像穿了件白色大衣,靜靜伫立。金輝色的陽光傾瀉時,融了些雪水,緋紅萬丈。

鳳澈起了大早,換上新衣,披了寶紅色的鬥篷。清秀幹淨的臉龐在殷紅色的襯托下燦若明豔春花,幽黑了眉眼,唇色鮮豔。

“緋緋!”鳳澈拉來貓咪,給他套上了件新的衣服,一身粉白相見,“大過年的你就不要天天一生白了,這樣也喜慶點是不是”

緋緋容顏極美,是世間少有的絕色,輕易點綴下更是渾身靈氣。水藍的眼彎彎,笑意含在其中。

“殿下殿下!新年好!”

還未走出寝殿,宮女太監侍衛們就站成兩排而立,打扮得像燈籠似的,一齊笑盈盈地高呼着,向鳳澈拜年。

“新年好!新年好!”鳳澈笑眯眯地點頭,“這一年你們又陪本太子走過啦,辛苦啦!”

雖說這鳳澈太子當的不咋地,但對待下人可是一等一的好。“今天你們就別忙啦,都去玩吧,晚上本太子回來給你們發壓歲錢買糖吃哈!”

衆人樂了,連忙點頭,嘴抹了蜜似的:“謝謝太子!殿下最好了!”

出了長樂宮,一股寒風凜凜襲來,吹得鳳澈和緋緋在原地挂了條鼻涕。宮女見他們走着急,趕忙把大紅猩氈鬥笠送了出來。

鳳澈帶上後接過圍巾,替緋緋圍好,圍了一圈又一圈,緋緋的半張臉埋在圍巾下幾乎要看不到了。

“冷不冷要不然我讓他們擡個轎子”鳳澈問道。

每個冬天鳳澈都怕緋緋冷到,所以衣服給他永遠是穿得多多的,瘦弱的貓少年硬是給包成了肉球。

“不冷!”緋緋甜甜地一笑。

“那就好。”鳳澈拽過緋緋的手,捂在自己的手心間哈了口熱氣。

一路上,遇到了下人,鳳澈大老遠地就會主動問聲“新年好”,所以一路歡聲笑語。

走至未央宮,殿內烤了火,因此溫暖許多。

鳳寂和墨槿已經起來,兩人坐在窗前,望着落雪,邊上烤着火,慢悠悠地吃着早膳。

那日過後,鳳寂把墨槿搶了回來,算是一本正經地滿足了墨槿那顆渴望英雄救美的心。礫和軒沉鳳寂都沒有處死,而是關在了監獄中,墨槿去看過一次,是鳳澈陪去的。墨槿見到礫,很平靜,惋惜地嘆着氣。至于軒沉,再冷血的人,若摯愛離去,都是鑽心之疼。

雪落得很輕,火光淡淡把他們側臉籠上光暈。一團溫暖的光暈游走,鳳寂飲茶,墨槿吃糕點,靜靜如尋常人家,好似就這樣白頭到老。

“父皇!娘娘!新年好!”

鳳澈迎了上來,牽着緋緋給他們磕個頭。

“新年好呀小澈!”墨槿溫柔道。“今天竟然起得這麽早。”

“唔。”鳳澈打了個哈欠,“起得早,是為了……”他眼神一斜,不懷好意地看向緋緋。

凜凜寒風裏,千束萬束紅梅怒放。放眼一片望去,梅映了三分雪色,波瀾壯闊的紅海碧波蕩漾。

“緋緋!”鳳澈蹲下來,揉了一團雪,朝緋緋砸去,笑得咧了嘴。

“啊!”緋緋被砸了一身落雪,頭發上的雪還簌簌落下,癟了嘴,小臉氣紅了,“主人你混蛋!”他不甘示弱地揉了團更大的雪球,猛地擲去。

鳳澈艱難地躲避着,喘氣道:“我……昨天我被你打的還不慘啊!今天我不會再讓你了!”

“哼!死風車!”

不遠處,鳳寂與墨槿相擁靜靜立在雪地中,猶如一對完美的璧人。身後的宮女替他們撐開一把素色花紋的傘,遮住了雪的寒冷。

“鳳哥哥。”

“嗯?”鳳寂低頭。

“你說這是我們一起過的第幾個年了?”墨槿睫毛輕輕眨動。

鳳寂一聲輕笑:“不重要诶小槿。”頓了頓,“重要的是,我們還可以一起過十個,二十個,三十個,無數個新年。”他俯下身,吻住墨槿。

白雪紅梅,晶瑩天地,姜國冬景一幅長卷美圖緩緩舒卷開來。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七

“啊!”

鳳澈腳一軟,一個沒踩穩,深深地陷進雪裏,摔了個狗吃屎。

冰涼的雪迎着面噴來,鳳澈覺得身心一起吸了口涼嗖嗖的氣,直沖天靈蓋。

接着,有一雙手揪着他的衣領,把他給提了起來。

埋了一臉的雪,鳳澈冷得牙齒打顫,一雙手溫暖有力,伸了過來,細心地替他拂去臉上的碎雪。

眼前終于清晰起來。

一抹陽光刺入眼底,鳳澈定神,發現眼前有明媚華麗的绛紫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這是……

鳳澈啞然地擡眸,面前,少年一襲華美紫袍,褐色長發,鳶色眼眸,雪地裏立着,眉目如畫,一如初見那般肆意潇灑。只是這份潇灑裏,多了幾分,融在全身上下的沉穩。年輕的君王,光芒萬丈。

大雪無聲無息地飄着,披在二人肩頭。

紫袍少年微笑,張開手臂,鳶眸滿是溫柔。“冷嗎?”他問,“到我懷裏來吧。”

“……”風吹,鳳澈咬着發凍的嘴唇笑了。“孟千泷!”他高呼一聲對方的名字,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對方。

孟千泷垂眸,笑得一如既往的張揚,撫着鳳澈的發,貪戀他身上的味道。

不知為何,鳳澈總覺得,好久好久沒見到他了。

這份擁抱,無關愛情,無關權勢,無關這紅塵裏的雜念,只化為一句輕聲呢喃——“好久不見。”

“你如今不是晉國念豐王嗎?這樣大過年地跑回來,合适嗎?”鳳澈擡起頭,一雙眼睛在雪裏漆黑,問道。

“念豐……念豐……”孟千泷眯起眼睛,若有所思,“不就是念……鳳嗎?”

鳳澈一愣,有些臉紅,走遠幾步,揉了揉發紅的鼻子。

“我說說的啦,沒事的。”孟千泷擺手,走過來,一把搭在鳳澈肩膀上,“我騙他們我生病了,今年過年,他們就在家愛咋地咋地吧!”

“這樣好嗎?”

“還不是為了趕來見你!”孟千泷攤手聳肩,一幅小孩子委屈的模樣,“快說,有沒有想我!”

鳳澈看他英俊的臉,十分想揍一拳,但心裏,卻一點也生氣不起來。只能嘴上裝了倔強:“才沒有!”

“死傲嬌!”孟千泷吹了個口哨,遙遠地揮起手來,“嘿!緋緋!”

大遠處,粉白相見的緋緋沖了過來,撲進孟千泷懷裏,咯咯直笑。

“連你也這麽想我啊?”孟千泷語調輕揚,“我真高興。”

“想你。”緋緋擡起臉,咬了下嫣紅的唇瓣,“以及酥糖!”

“吃貨!”孟千泷無奈地掐了下他的鼻子。“少不了你的,我帶了一大箱來,夠你吃了。”

緋緋笑得臉能掐出水來。

“陛下。”遠處的墨槿抿唇笑,“晉國皇帝這樣胡鬧,你就不管管”挑眉。

鳳寂默嘆口氣,苦笑着:“朕當初不顧衆人反對立你為皇後,還有什麽資格說他們胡鬧呢再者說,這樣也不錯,起碼有澈兒在,姜國與晉國的關系不會惡化的。”

“深謀遠慮!”墨槿豎起大拇指。

“對了。”鳳寂想起什麽,“之前婁岚說找朕有事情,朕一時忙給忘了。趁着今天,若他有何要求,朕就盡量答應他吧。”

墨槿皺眉,拉住鳳寂的衣袖:“什麽要求都答應”

鳳寂笑着摟過他,柔聲:“你若不放心,就随朕一同去吧。”

這還是鳳寂第一次到婁岚的住所。

太子太傅的職位,鳳寂賜予他一間非常大的屋子,但婁岚住起來卻看上去一貧如洗,十分清幽幹淨。

除夕,宮中上下張燈結彩,唯獨他這還是入目素色。

清俊微微憂郁的男子坐在走廊的凳子上,背靠着廊柱,安靜地看着書卷。在聽聞腳步聲擡眸一看時,瞬間慌了神,連忙跪下行禮。

“起。”鳳寂點點頭。“婁岚,你之前找朕說有事,何事”

婁岚低下些頭,輕聲道,口氣猶豫:“陛下,微臣想……辭官。”

話一出口,鳳寂和墨槿都是詫異。

“陛下,微臣知道這樣說很是唐突。當初陛下赦免微臣,留下微臣一命已是大恩大德。微臣也想當好太傅這一職位,可是,微臣才疏學淺,再這樣下去耽誤的乃是太子殿下!微臣承擔不起。而且微臣,真心不适應皇宮裏的爾虞我詐,思考許久,才想和陛下說辭官一事。”婁岚隐忍着表情,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鳳寂不語,冷着臉盯着婁岚。按他之前的計劃,姑且讓婁岚頂着太子太傅這個頭銜而已。終有一日他會得到婁岚,可為何,之後的自己卻又心軟了呢?現在,要再一次心軟嗎?

“是不是,誰和你說了什麽?”鳳寂問道。

“沒有。”

“還是,你在哪裏聽到了什麽閑話”

“沒有。”

“朕不會同意你辭官的。”鳳寂挑眉,說得絕對毫無一點餘地,“今晚除夕宴,記得準時要到。”說完,攬着墨槿就走。

“陛下……”婁岚愣,喚道。

“等朕對你失去興趣那天,你再和朕說吧。”鳳寂已經走遠,說道。

婁岚慢慢地垂下眸,無可奈何地嘆氣。

作者有話要說:

☆、五十八

莫粲今天随父親入宮,路過一片紅梅花海時見雪地間奔馳着三個雪人,愣了一下。再一定神,頓時皺眉。

是……太子吶。

那日鳳澈認真的話語又在少女耳邊炸響。

“就是,我為了緋緋,是不會娶任何人的。”

“這不是借口,是事實。”

“真是……”莫粲咬住唇瓣,從此一個心結就像針一樣永遠埋在了心底裏,發澀發疼。

一場還未說出口,甚至心裏都還懵懂未知的感情,就這樣被一只貓給死死地扼殺了。

微微傲嬌的少女哪能經起這樣的打擊。

好幾日的思考,莫粲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她想,憑什麽就我一個人在這難受啊!她要好好地和鳳澈說一下了,幹淨利落地結束這段無開始無結果的苦澀單相思!

而且順着她這個方向看去,斜風飄雪,碎白輕舞,紅衣鳳澈和粉白緋緋厮鬧在一團,笑得盈盈眉眼,看上去那麽幸福和諧。

原來,男孩子也可以這樣玩啊。

不知為何,莫粲竟沒有一絲惡心的感覺。

少女站在雪裏,同樣大紅色的棉衣,發澤烏黑,唇若櫻桃,咬了咬嘴唇,擡眸,鼓足了此生的力氣喊道:“殿下!”

玩得正鬧騰的鳳澈一聽有人叫他,就順着聲音望了過去,見到是莫粲時,微微一愣。他垂下頭,笑了笑,拍拍緋緋的頭,“我過去下,一會兒就回來。”

緋緋忙着與孟千泷雪戰,點點頭,鬧得正歡。

“莫粲。”鳳澈自然地走了過去,明朗地笑,“好久不見。”

莫粲聲音很輕,與鳳澈平視:“也是,好久不見了。”

“新年到了,舊的一年,太多不開心的就忘掉吧!”鳳澈眼眸發亮,整個人都在發光。

莫粲些許詫異,“是吶。是有太多不開心了……鳳澈,我想了想,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明比較好對吧?那什麽,我不會不要臉地逼你要娶我什麽的,反正又不是只有你一個男的。”

“嗯。”鳳澈看着她,像兄長看着自己妹妹一般憐惜閃爍的目光,“真的很抱歉啊……”

“有什麽好抱歉的!不喜歡就不喜歡啊!抱歉這種事,沒有意義!”莫粲揚眉,小臉被凍得有些發紅,因此十分可愛,“我不會再纏着你,也總會找到自己的真愛,你等着吧!”

“祝福你。”鳳澈微笑,伸出手,在莫粲臉龐的附近猶豫了片刻,親昵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愛笑的女孩運氣不會差的。”

莫粲臉紅,垂下眸,眼睛亮亮的。“好歹,也是京城第一個喜歡的人啊……”

“總會遇到你的摯愛啊傻姑娘。我不過,是一道風景而已,匆匆看過,欣賞到,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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