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誰?
“你再不聽話,就讓警察把你抓走,給你點教訓!”
一名青年眼神陰郁,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前的小男孩。他輕微蹙着眉,像是動怒了,說話的語氣也很冰冷。五歲的孩子垂着頭站在他面前,手指相互攪着,連呼吸都緊張地放輕了。
“告訴我——”青年盯着孩子的後腦勺,冷聲道,“你還會出去亂跑嗎?”
小男孩小聲地嗫嚅着:“不、不會了……”
青年道:“你保證?”
“我保證。”
“好,記住你自己的承諾。”青年蹲了下去,微微仰起頭,和小男孩對視着,似乎能望到對方的眼睛深處,“我說過很多遍,外面有很多人、很多東西會傷害你。難道我想這麽看着你嗎?我不累嗎?你要明白,誰才是真正對你好。”
“……我知道的,哥哥。”男孩低聲回道,“我會聽話。”
“這才對。”
青年站起來,語氣也變得溫和了一些,拍了拍男孩的腦袋:“好了,回你的房間。希望你能真正明白什麽是對你好的,菲蘭。”
男孩輕聲應了一個“是”,轉身走了。
青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客廳,桃花眼裏的陰郁漸漸消失,變得随性許多。恰在此時,身後一道男聲響起:“你不該這樣教育孩子,唐麓澤。”
唐麓澤回過頭,目光落在說話的人身上。那是一個男人,比唐麓澤高大,也比他強壯,一看就是常年鍛煉身體的人。而且他的面容冷俊,配上他說話時的篤定語氣,莫名帶着些壓迫感,但同時讓人信服。
不過,唐麓澤顯然不是會輕易信服的那類人。他只是稍稍挑眉:“你在教我做事?”
“我無意插手你的親子教育。”男人從走廊口走進客廳,說道,“我只是想提醒你,至少不應該用警察來恐吓他。要是警察在他的心裏成了壞人,他以後就可能不會在有需要的時候找警察求助。這對孩子的成長不健康,也增加了危險因素。”
“分析得頭頭是道,可這和你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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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麓澤随手耙了兩下額發,挑眉一笑:“難道你想起來你原來是一名警察了?”
“……不是。”男人淡淡道,“我只是想給你一點提醒,畢竟不在教育孩子的時候說警察的壞話,我以為應該是常識。”
“管好你自己吧,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的秦先生。哦對了,你到底姓不姓秦都未可知,不是嗎?”
唐麓澤走過去,擡手在男人胸口拍了一下,随後進了走廊。
男人的視線落在他的背影上,直至那背影消失。
***
下午,男人拿着一個竹編籃到了後花園。
一名身形高挑的銀發男子拿着園藝剪,站在一大片向日葵前。察覺到男人的接近,男子偏頭看向他,溫柔一笑:“謝謝你,秦钊。”
“應該的。”秦钊把籃子放到他腳邊,看他開始果斷剪向日葵,放在籃子裏,就問道,“今天唐麓澤要你剪多少?我一起剪?”
“你幫我小心點放到籃子裏就行,小心它們的花瓣,別掉了。”銀發男子将剪下來的向日葵遞給他,“要多少不确定,但他總喜歡燦爛熱鬧的感覺,當然多一點比較好。”
“所以這片向日葵,不久之後都會被剪光吧?”秦钊接過對方遞來的花,輕輕放在籃子裏,“這大夏天,向日葵剪下來泡在水裏,多放幾天就會發臭。唐麓澤明明讨厭那個臭味,偏偏還要天天到處布置,這不是來回折騰?”
“為他做這些,就是我的工作。現在應該暫時也是你的工作,秦钊。”男子再次挑選了一朵開得燦爛的向日葵,剪下來遞給他,“臭了換新的就是了。讓這些向日葵被他欣賞,就是當初種下這些花朵的初衷,這怎麽能算是折騰?”
秦钊邊放花邊道:“只是覺得他又想看又嫌棄臭味,有點矛盾。”
男子頭也不回,語氣裏帶着些笑意地回道:“他那種矛盾的小糾結,看起來也挺可愛的,不是嗎?”
秦钊:“……”
他不太懂對方的品位,不過這都是人家的事,他管不着。他就配合着這個人的挑花、剪花,陸續把燦爛的向日葵放進籃子。秦钊雖然總暗暗覺得自己做這些有種違和感,但真靜下心做這些,也有種內心平和的感覺,不算讨厭。
更重要的是,反正秦钊也無處可去,無其他事可做。
他如今甚至算是“寄人籬下”,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活了。
剪花工作持續了二十分鐘,幾十朵向日葵就被放進籃子,收花工作暫告一段落。銀發男子拿着自己的園藝工具走在前面,秦钊雙手提着花籃兩側把手走在後面。兩人正要進小樓的時候,秦钊似乎察覺什麽,下意識一擡頭,就對上了二樓窗戶邊菲蘭的目光。
菲蘭冷不丁和他對視,吓一跳,急急忙忙退到了屋內,秦钊就看不到了。
“瑞利希。”秦钊叫出銀發男子的名字,等對方停下腳步回頭看來,就斟酌了一下措辭,問道,“你是否覺得,唐麓澤教育孩子的方式……有點偏頗?”
瑞利希反問:“你指什麽?”
“用警察來吓小孩,以及總是說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秦钊又擡眼看了一下空無一人的二樓窗口,說道,“這樣會讓小孩容易變得敏感、緊張和害怕吧?還會不信任警察,這對孩子的成長很不利。”
“怎麽,秦先生以前是教育專家?”瑞利希說這些話的時候,語氣竟然和唐麓澤有點像,“即便是,這好像也和你沒什麽關系。”
秦钊感覺這個瑞利希真是無腦信任唐麓澤。
這種情況,秦钊也想不出什麽詞來說服瑞利希了。瑞利希雖然看着溫和可親,可言辭間表現出來的思想、個性,和唐麓澤真是有不少異曲同工的地方。或許瑞利希跟随唐麓澤已經很久了,一個新到的外來人,很難撼動瑞利希對唐麓澤的認可。
秦钊只能跟着對方進了房子,配合着擺那滿屋子的向日葵。
***
唐麓澤一整個下午都沒出現,直到晚飯之前,這名桃花眼青年才從他的工作室裏出來。
秦钊還不知道他到底做什麽工作的。不過按照唐麓澤的生活條件,秦钊判斷對方的工作應該不差。畢竟瑞利希雖然自稱是唐麓澤的雇員,秦钊卻只看到他在照顧唐麓澤的生活起居,更像是唐麓澤的管家、住家家政之類的。而現在秦钊留在唐麓澤這裏,也只是被安排了一些生活瑣事,感覺和家政也沒啥差別。這年頭養兩個大活人照顧生活的人,經濟能力肯定不賴。
眼下,秦钊看到唐麓澤從工作室出來,就從沙發上站起道:“工作結束了?瑞利希說你結束就開飯。”
唐麓澤摁了摁眉心,臉色有些疲憊:“希瑞呢?”
“希瑞”是唐麓澤給瑞利希起的昵稱,原因不明,但瑞利希沒一點意見。不過這個昵稱只有唐麓澤能叫,這是瑞利希私下親自和秦钊說過的。
秦钊沒意見,他也不是自來熟的人,不會在短短一小段時間的相處裏就叫對方的昵稱。
“他剛才上樓了。”秦钊看着對方輕微蹙眉的神色,出于道義,還是決定張口問道,“你……”
“現在插播一條重要新聞。”
客廳裏的新聞播報投射影像打斷了秦钊的話,伴随着畫面的播放,背景旁白播報道:“洛克瑞奇蟲族派出的特使團已經到達聯邦邊界,聯邦外交部特使率團迎接……聯邦總統于今日在社交網站上發文,稱‘這将是聯邦與蟲族關系變化的重要歷史節點’……據悉,與洛克瑞奇蟲族建立邦交的決定一度遭到以安德雷克上将為首的軍部反對,總統力排衆議,強力推動了本次邦交正常化進程……”
當新聞播到“軍部反對”的部分,一個穿着上将制服的男人也随之出現在投射影像裏。畫面上的他正在大步流星地走進議院,面色嚴肅、氣場強大,後面跟着他的屬官們。這其實是更早時期的畫面,早就在星網上播過無數次了。不過因為民衆喜歡這位上将,因此每當提到“安德雷克上将”,而新聞部門又沒這位上将的最新影像時,還是會拿這些片段來增加點擊和收視。
而唐麓澤和秦钊的對話停下來,不僅因為這條插播新聞,更因為那名聯邦上将的長相。
“哇哦。”唐麓澤走到沙發後面,單手支着沙發背,“無論看多少遍,我還是覺得,你和咱們這位號稱‘九十億少女的夢’的聯邦上将,簡直長得一模一樣。”
是的,秦钊的長相、身材,和畫面裏那位位高權重的聯邦上将幾乎別無二致。要是把秦钊放到大街上,一定會引起民衆的轟動,大家都會以為安德雷克上将來了。
秦钊對此卻沒說話,沉默地看着畫面播完。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安德雷克的影像了,可即便是他特意多看這位上将的資料和片段,也沒想起任何關于自己身份的事。
“我說,要不你還是去試試驗證你的DNA吧?畢竟你的個人終端不見了,一切皆有可能嘛。”唐麓澤露出個笑意,秦钊本能般地一眼看出那不代表關懷和親切,而是帶着某種惡作劇的意味,“萬一,你就是安德雷克上将呢?”
秦钊臉上無甚表情,淡淡回道:“我說過,我記憶恢複之前,不會去做這件事。”
“也是。”唐麓澤笑得更厲害了,“如果你不是上将,按照現在的法律,違規整成和上将一模一樣的臉可是要被處罰的。而且上将這麽受歡迎,你肯定會被無數人唾罵……”
唐麓澤還列舉着各種壞處的時候,瑞利希從樓上下來了。
他手上還拿着一個輕便的儀器,來到唐麓澤面前仔細打量着:“你需要這個嗎?”
“當然,我簡直頭暈腦漲。希瑞,你簡直太貼心了。”唐麓澤繞到沙發上坐下,将大型防風鏡似的儀器扣在臉上,“給我十分鐘,十分鐘後開飯。”
瑞利希便站在他旁邊,微笑回道:“好的。”
秦钊問:“叫菲蘭下來嗎?”
唐麓澤靠在沙發上:“他在被懲罰。”
秦钊想起那男孩早上就被唐麓澤叫回房間了,中午吃飯時也不在,輕微蹙了蹙眉:“你在罰他不許進食?”
這絕對是違法的!秦钊還不至于因此就沖出去報警,但他下意識地想要阻止此事。
唐麓澤還沒回答,瑞利希就先邁開步子了,邊走向廚房邊道:“秦钊,勞煩來幫個忙。”
秦钊只好跟上瑞利希,并且在兩人進了廚房後,低聲提醒道:“瑞利希,你應該明白,菲蘭才五歲,不适合斷食懲罰。出去玩是孩子的天性,何況這個小島上也沒別的人家,他不會……”
“秦钊。”瑞利希打斷他,給他遞了一個托盤,裏面放着餐食,“只是适當懲罰,不是虐待,麓澤心裏有數。請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質疑他,他已經很累了。”
秦钊看着托盤,想起剛才瑞利希上樓,靈光一閃:“你剛才,是去給他送飯?”
瑞利希只是指了指外面:“你該把東西端出去了。”
秦钊将此當做默認,終于不再追問,把東西端了出去。
***
又過幾天,一名看起來五十來歲、穿着标準三件套的男性敲開了唐麓澤家的大門。
秦钊還是頭一次見到唐麓澤家來了訪客。以往送用品的飛行器總是在停機坪卸下貨物後就走,貨物都是島上的運輸線運到家裏的,秦钊根本沒見過其他人。這次來了陌生人,秦钊還特意戴上了拟真面具,以防不小心面對面撞上客人,被人看到他的長相。
而且秦钊也是知道避嫌的,他不打算窺探客人來訪的原因。可正當他準備回房的時候,唐麓澤卻道:“秦钊,把菲蘭帶過來。”
秦钊依言照做。他之前問過菲蘭是唐麓澤的什麽人,唐麓澤當時說的是“暫時托養在我這的孩子”,現在應該是孩子要回家了。
然而,當秦钊把菲蘭帶到唐麓澤和客人面前,才知道一切和他想象的都不一樣。
“你們應該已經确認過影像了。”唐麓澤把菲蘭的手交到客人手上,“那麽現在,我把他交付給你,請你确認。”
客人彎下腰來和菲蘭對視,菲蘭的瞳孔裏似乎有光一閃而過,秦钊注意到了。
客人随後又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個人終端,随後在上面點了幾下,微笑回道:“确認了。尾款也已經到位。”
唐麓澤和他握了一下手:“謝謝。”
“是我們謝謝唐先生才對。”客人笑道,“那麽按照合約,現在将模糊處理他對你的記憶。”
唐麓澤絲毫不在意還在場的秦钊和瑞利希,手一擺道:“請便。”
客人再次看向菲蘭的眼睛,說道:“菲蘭,打開後臺管理模式。”
男孩菲蘭的瞳孔中再次閃過一道光,神情立刻從略微緊張切換為面無表情,回道:“認證完畢,已打開後臺管理模式。”
秦钊剛才模糊的猜測,陡然被驗證了。
菲蘭——是智能機器人!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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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