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那之後，浦原看見紅姬的次數明顯變得少了許多。

即使他去一斤染的次數依舊是和前陣子差不多，每個月最多不超過三次，但是見到紅姬的次數平均下來卻是不到每月一次。每次不是看見那個叫枝子的小女孩在看店，就是老板娘的弟弟新橋在招待客人。

少了那個在櫃臺後算帳的老板娘的身影，浦原覺得自己就算來了一斤染也沒有了什麽意義，最終只是喝杯茶、略坐坐之後就走了。

他也不是沒有詢問過紅姬的影蹤，只是他得到的答案不是雀蜂的怒視和冷哼、就是捩花的敷衍。

就算是再天然的人，也會發現自己是受到了這對老板娘的弟妹的冷待。

即使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麽。

而就算他見到了紅姬，對方對他也不再像從前一般熱絡。

即使她的臉上依舊帶着笑容、即使她依舊會溫柔地稱呼他為浦原君，但是卻明顯是和過去不一樣了。浦原具體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卻總覺得紅姬的溫柔已不似從前那般是發自內心的。

倒更像是在對待其他人時的那樣，雖不是浮于表面的假象、卻也沒有了幾分真心。

他在她的眼中，已變得和其他人沒有什麽兩樣。

看見這樣的紅姬之後，浦原即使想要詢問那天的事情，最終卻也說不出口。現在的他沒有了立場不說，甚至對于她而言也不再是特殊的了。

說不定那樣的問題一旦問出口，紅姬那僅存的溫柔也會被撕破、最終消失殆盡。

“唉……”

在浦原和夜一私下建造的秘密基地中，結束完了當天的對練的兩人正坐在兩塊巨石上休息，浦原雙眼無神地看着自己偷偷制造出來的基地，心裏想的卻是遠在西流魂街三區的事情。

“怎麽了，喜助？”

夜一看着自己的發小，表情除了戲谑外，卻還是帶着幾分的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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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在想東雲的事情嗎？”

其實這件事一點兒都不難猜，上次在一斤染的事情她也是親眼看見的了。那天回來之後，浦原的臉色就沒有好看過，看上去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這幾個月來，浦原去流魂街的次數也一直維持在每月一到三次左右，但是每次他從那裏回來之後，都保持着沉默。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夜一桑……”

浦原哀怨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青梅竹馬，他雖然知道夜一是在關心自己，但是這樣的事——他感覺紅姬對他的态度發生了改變的事情……他又怎麽說的出口。

這說到底不過是他的感覺。

倒不是怕夜一不信，只是不好意思開口罷了。

“你有什麽是能瞞得過我的。”

夜一一臉“我都懂”的樣子，看得浦原有些汗顏，卻也是一句話都必能反駁。

“你很在意吧，那個叫東雲的老板娘，還有那天的那個男人，”雖然那是幾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但是夜一卻還是第一次當着浦原的面提起這件事。

“是不是這幾個月裏又發生什麽事情了？”

浦原沉默了半響，最終還是将這幾個月的事情一一的說給了夜一聽，他是怎麽都想不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同樣想不通的，還有自己的心情。

他放不下她。

始終都無法放下她。

就連他自己都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當他發現的時候，他的視線便已經無法從那個名為東雲的飯館老板娘的身上移開。明明瀞靈庭裏也有許美麗的貴族小姐，其中不乏和她一樣溫柔賢淑的，但是他的注意力卻始終都只能停留她身上。

他在意她的态度、在意她的心情、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她的本身對于浦原而言，便是特殊的。

聽完了浦原的描述，夜一看着他的視線變得越來越奇怪，當浦原被她盯得發毛的時候，夜一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終于幽幽開口。

“雖然我是不明白這樣的感受，但是喜助，你不會是喜歡上那個老板娘了吧？”

夜一的話對于浦原而言，猶如驚天霹靂，他望着夜一許久，然後幹巴巴地開口。

“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夜一桑。”

“誰和你開玩笑了，”夜一沒好氣地等他一眼，“在意她的一舉一動、無時無刻都想要看見她、情緒會因為她而産生波動，你這不是死對頭就是喜歡上了人家。”

“是、是這樣的麽？”

夜一沒好氣地看着一副被雷劈了的樣子的浦原，這小子從前一直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偏偏一扯到那個老板娘，情緒立刻就變得特別明顯。

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你要是不信就算了，”夜一聳聳肩，“但是想問她的話還是先去問清楚吧，說不定她就等着你開口呢。”

紅姬那天的樣子夜一也不是沒有看見，說不定對方同樣也是喜歡浦原的也未可知——但是如果這兩人是真的喜歡彼此的話，可能就有些麻煩了。

如果這兩人最後真的在一起的話，紅姬說不定會被這份感情所害死。

畢竟沒有靈力的人，在瀞靈庭的下場除了死亡之外，便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聽了夜一的話，匆匆忙忙地向流魂街趕去的浦原才出了瀞靈庭，就發現自己走得太匆忙了，竟然忘記将一直挂在腰間的淺打取下。

其實這把淺打他在幾年前就已經收到了——這算是貴族的特權之一，可以在沒有去真央靈術院之前、甚至在還沒有入隊前，就先正式得到淺打。在與之相處的過程中，藉由累積磨練，将自己的靈魂精髓寫入淺打中。

瀞靈庭內的人幾乎都知道這件事。

而衆人口中所謂的尋找斬魄刀，其實不過是讓已經被死神的靈魂所孕育出來的刀魂歸附于刀上。

但是本應該與自己的淺打寝室與共的浦原，卻在每每去流魂街的時候，都将自己的淺打留在了瀞靈庭，而并非是一同帶去。

尤其是當他去西三區找紅姬的時候，就更是如此。

雖然這麽說可能會有些奇怪，但浦原總是下意識地認為如果自己帶着這把淺打去見“東雲”，肯定會發生他不希望遇見的事情。

是的，自他得到這把淺打之後，第一次想要去找紅姬時，就有這樣的預感。

不祥的預感。

夜一一直都說，浦原什麽都還好，就是那糟糕的預感，向來都只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浦原也知道這一點，所以當時他就把自己的這把淺打給卸下了，并且就在之後去一斤染的時候都沒有帶過這把淺打。

如今匆匆忙忙地趕了出來，如果轉身折回瀞靈庭放好淺打再出來的話，時間上面一定會來不及。

思前顧後，浦原最終還是咬了咬牙，帶着自己的淺打向西三區趕去。

因為夜一剛才的那一番話，浦原現在急切地想要見到紅姬。

即使這樣急切的心态根本就不像是他。

匆匆忙忙地趕到了位于西三區的一斤染，時間依舊和浦原常來的時候差不多。但浦原卻依舊還是沒有能夠見到紅姬的身影。這雖說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卻還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你……”

坐在紅姬曾經一直坐着的那個位置，雀蜂看着浦原的表情先是和往常一樣，不鹹不淡的。但是當她看見浦原腰間的淺打之後，眼神忽然就變了，然後一句話也沒說立刻就向後面的廚房跑去。

浦原有些莫名奇妙地摸了摸頭，還在猶豫是就這樣離開、還是再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從捩花和雀蜂那裏問出點什麽的時候，捩花已經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曾經的爽朗笑容此時此刻在他的臉上早已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嚴肅。

來到浦原面前的捩花并沒有立刻開口，甚至連招呼都沒有打一聲，就向浦原腰間的淺打望去。

“原來已經到這個程度了麽，”捩花低語着，說出來的話卻讓浦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有些東西死神看不到的，卻不代表斬魄刀也看不見，就如浦原身上佩帶着的這把淺打，在屍魂界的魂魄——無論是普通的整還是死神——的眼中，這不過都是一把普通的淺打。

但只要稍微有些資歷的、尚未有主人的斬魄刀，便都可以看出這把淺打與配有它的死神的磨合程度。

簡單來說，就是這把淺打還差多久就可以變成正式的斬魄刀。

“不過也對，如果你之前就把它帶來的話，或許也就不會到今天這般田地了。”

捩花輕輕地嘆了聲氣，再擡頭向浦原看去的時候，他的眼神有些複雜。

“能否借一步說話，我有個問題想要問你，”他也沒有繞彎子，直接開門見山地對浦原說道，“當然，等你回答完我的這些問題之後，我會告訴你她在哪裏的。”

浦原也不是沒有耐心的人——即使他此時此刻是真的想快點見到紅姬，但既然捩花已經承諾說會告訴他紅姬的所在，那麽回答對方幾個問題也就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而且浦原總覺得捩花的問題，應該是和紅姬有關。

捩花将浦原帶到了後間，那是他的卧室，雖然這對斬魄刀而言并不需要，但是從紅姬在那片土地上會為自己搭建房子來看，她還是很在意這些的。

既然自己有了間卧室，紅姬自然是不會虧待捩花的，所以連帶着也給捩花布置了一間出來。

“新橋君想問什麽？”

浦原拉開椅子坐下，坐在他對面的捩花倒了兩杯茶，浦原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氤氲的水汽有些模糊了他的視線。

“其實也沒什麽。”

捩花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似随意，但問出的話卻一點兒都不随便，“你是怎麽看待她的。”

“在你心中，東雲究竟代表了什麽。”

“……這個問題，如果放在今天之前的話，還真是會把我給問倒了呢。”

浦原笑笑，雖然他的語氣聽上去帶着幾分苦惱，但是從他臉上的表情來看，卻也并不是這麽一回事。他摩挲着茶杯的邊緣，那一雙看着捩花的眼中寫滿了認真。

“事實上，這個問題我之前也有問過我自己，東雲小姐對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麽。但是我卻一直都沒有得到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只知道我在意她、想要見到她，就連我的心情也會因為她而改變。”

“她對于我而言是特殊的，而我也希望我對她而言，也并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浦原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

“然後剛才有人告訴我，這樣的感情叫做喜歡。”

捩花始終都在注意浦原的表情，像是在看他究竟有沒有說謊，但是當他聽到這一句的時候，卻終于忍不住出聲。

“要知道，喜歡也是分為許多種的。”

就如鏡花水月曾經說他喜歡紅姬，但是那卻并不是愛，只是單純的好感……或許還有一些欣賞。

作為對手之間的。

“是的，或許現在這還不是愛，但是……”

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不是嗎？

或許他們就真的能夠走在了一起也未可知。

“‘但是’這兩個字之後的話就不用再說了，”捩花冷冷地打斷了浦原的話，“或許誰也不會希望那兩個字後面的話會成真。”

斬魄刀和死神的确會在一起，但是一旦這樣注定只能相輔相成的感情變成了愛情的話，那注定就是一場災難。

“這是什麽意思？”

被潑冷水的浦原也沒有惱，只是疑惑地看着捩花，他并不認為對方剛才的話是帶着貶義的。

相反的，他從覺得剛才捩花的那句話還有着別的什麽他不知道的意思在內。

“我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你很快就會知道了。”

捩花看了浦原良久，直到看得浦原最後渾身都不自在了，他這才輕輕地嘆了一聲氣，然後緩緩開口。

“她在西三區北段的鯉伏山。”

他說。

“我知道了。”

浦原在得到了紅姬的所在之後，立刻起身就要向門口走去。

“謝謝你。”

“這原本就是她的意思，”捩花意義不明地回答了一句，浦原皺了皺眉，心中縱然有再多的疑問卻還是沒有問出口。

等他找到了紅姬以後，還怕沒有答案麽。

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找紅姬的浦原轉身就向門口走去，只是他剛走到門邊上時，突然從背後響起的聲音，讓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今後，就麻煩你好好善待她了。”

浦原雖然不知道捩花為什麽會這麽說，卻還是點頭應了下來。

“我會的。”

說罷，他便急急忙忙地向紅姬所在的鯉伏山趕去，卻沒有注意到留在原地的捩花臉上，盡是複雜的神色。

“但願吧，如果你在知道真相之後真的能夠做到的話……”

也就不枉她喜歡你一場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第一卷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