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風刮了兩日終于停,天上壓……
風刮了兩日終于停,天上壓着厚重的雲彩,整個扶安城籠罩在一片陰霾中。
馮宏達将算好的賬本鎖進抽屜裏,回頭看着坐在窗前馮依依,手裏正捏着一塊豆沙糕餅:“你這丫頭,還真的把兩只箱子擡回來了?”
昨日大房的事,自然到了他的耳朵裏。雖說早料到這種事,但是作為長輩的他真不能去掲出來。經此一事,怕是鄒氏要被老夫人拿捏一陣子。
“本來就是咱家的,他們有錯,還得上趕着伺候他們?”馮依依低頭,掌心中擺着紫色豆沙糕餅,一陣香氣鑽進鼻子。
這餅是徐夫人早上做出,過程很是繁瑣,泡豆子,煮豆子,打泥,去水,加油糖一起炒,最後火候夠了,才用模具印出來。
馮依依覺得現在提大房,是在破壞她的口福,尤其想起鄒氏那副嘴臉,便覺喉嚨堵得慌。
馮宏達收了鑰匙,走到窗邊,坐去馮依依對面:“爹又沒說你不對,這還把餅都撂下了。”
從碟子裏撚起糕餅,馮宏達送回馮依依手裏。徐魁總是暗地裏笑他,說他堂堂扶安首富是個女兒奴,他不反駁。自己一手拉扯大的閨女,難道還不能寵?看着女兒吃好的,穿好的,那不就是他勞碌的目的嗎?
馮依依伸手接過,窗口透進的光映着臉蛋:“爹,晌午後我得出去一趟。夫君要回魏州,我們去置辦些要帶的東西。”
“什麽?”馮宏達濃眉一皺,“去魏州?”LJ
馮依依倒了一盞茶,雙手送去馮宏達面前:“過年,也該去看看婆婆他們。”
“不用,”馮宏達坐正身子,手搭在桌沿上,“他進了咱馮家,逢年過節是跟着咱的。再說,回魏州他自己就行,你跟着大老遠跑去,路上吃得消?平日你去趟城郊莊子,都不停喊累。”
“昨晚我倆都說好的,信已經送去魏州。”馮依依徹底沒了胃口,糕餅送回碟子裏。
父女倆很少有鬧矛盾的時候,不多的幾次也是馮宏達先服軟。可是這次他鐵了心,不是他不疼閨女,而是對婁诏這個女婿,該收緊時就得收緊:“說了,不成!”
兩人誰也不開口,架在炭盆上的銅壺開了水,嗚嗚響着。
馮依依瞅瞅坐在那兒,雕像一樣的馮宏達,嘴巴一癟:“爹,我過了年就十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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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宏達一怔,手不禁攥起,再看去馮依依時眼光有了些變化。他印象中那個整日拽着他衣角的小丫頭長大了,已成人婦,可他還把她當成孩子。就像昨日,她能把兩只箱子給擡回來,大房那邊還沒有脾氣。
女兒有自己的主意了。
“依依,這樣好不好,”馮宏達軟了口氣,對着女兒根本沒辦法氣,“年節将到,他是來咱家的第一年,理當留在馮家。至于魏州,過了年去,怎麽樣?等婁诏回來,我同他說。”
馮依依思忖一番,覺得有道理,何況她不舍得馮宏達獨自一人過年,那是最疼愛她的父親:“我知道了。”
馮宏達舒緩臉色,盯着碟子:“快吃,吃飽了上街才有力氣。”
“分給爹一半。”馮依依把糕餅一分為二,一半送去馮宏達手裏。
馮宏達無奈搖頭,這女兒慣會讨他歡心:“你也不用亂跑,咱家那些鋪子裏的東西就不錯,看好了跟掌櫃提一下,到時候一并送來家中。”
僵硬氣氛過去,父女倆坐着說話。馮宏達不時擡手指兩下馮依依,笑着叱一聲“沒大沒小”。
徐魁從外面進來,手裏頭攥着一封信:“依依也在?”
馮依依盯着那信:“徐叔,是徐珏來信了?”
徐珏是徐魁的兒子,一年前從了軍,之後再沒回扶安城。
“不是,”徐魁把信送到馮宏達手裏,“是大哥的信,京城裏來的。”
“京城?”馮宏達琢磨一聲,接過信來拆開。
他在京城并無買賣,那裏複雜不願意沾染。要說來信,倒是有一個地方……
微黃的信紙上只寫了短短兩行字,連個落款也沒有。馮宏達捏紙的手一抖,臉色瞬間變白,連着呼吸也凍住一樣。
“爹,誰的信?”馮依依問。
“哦,”馮宏達回過神,将那信紙三下兩下折疊起來收進袖中,“以前做過買賣的人,現在搬去京城,來信說了聲。”
話說的簡單,可馮依依總覺得馮宏達剛才的反應太過異常,就像是被什麽吓到。
吓到?她心裏笑了聲,不可能,什麽事能吓到自己的父親?
“徐叔,你和爹爹聊,我去找嬸嬸學做點心。”馮依依起身,從衣架上取下鬥篷。
徐魁也是疼愛這姑娘,道:“小丫頭貪吃。”
“才沒有,”馮依依走在門前回身,“我是想以後開個點心鋪子。”
屋裏,兩個長輩聞言相視一笑,只當是姑娘家的孩子話而已,誰也沒往心裏去。
。
馮家在城中不少鋪子,經營各種買賣。其實不用費什麽力,各位掌櫃就會把合适的東西拿出來。
沒一會兒,馮依依就定下了要帶去魏州的東西,吩咐夥計們送回了馮宅。
本來約好了婁诏,見着人還沒來,馮依依便帶着秀竹先去了全盛樓。
全盛樓是一處茶樓,修得氣派,底下一層搭了臺子,一個女子畫着厚重的油彩,正站在上面咿咿呀呀唱着。
馮依依選了二層的包廂,走在過道上:“聽說這裏新出了一種茶,甜的。”
秀竹一笑,推開包廂的門:“人家來這兒是聽曲兒,小姐倒是沖着甜茶來。”
馮依依也不在意,邊伸手解着鬥篷的系帶,進到廂裏的座上坐下。過了一會兒,夥計端了茶上來。
一曲唱罷,臺上上了一個老生,捋着一把長胡子,一步一踢腿。
一旁座位上無聲無息坐下一人,以為是婁诏來了,馮依依笑着轉頭:“你看那……”
臉僵了一瞬,笑容瞬間消失。
“看什麽啊?”來人對着馮依依笑笑,手裏折扇一下一下敲着桌邊。
馮依依冷了臉色:“你來做什麽?這是我包的廂。”
“說句話都不成?”孔深似笑非笑,不錯的面皮上,一雙眼睛帶着明顯的邪氣,“半年前,咱倆無緣成夫妻,那作為你夫君的同窗,也可以說說他的事。”
聽了這話,馮依依恨得咬牙。現在還記得孔家半是逼迫的求親。孔深的伯父在京中為官,孔家在扶安城又有勢力,也不知怎麽就盯上了她。馮宏達自是不願意,那孔家家風不正,孔深房裏可是死過女子的……
也就是那時,馮宏達說馮依依同婁诏有婚約,以此推脫,更是怕出事,倉促的為兩人成了親。
“沒話說。”馮依依甩了個冷臉,便不再理會。
誰知孔深臉皮厚,不客氣的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也是怕你吃虧,被人騙。你就不想知道婁诏在書院的事兒?”
見馮依依不為所動,孔深啧啧兩聲,眉尾一挑:“全書院的人可都看到了,一個姑娘來找婁诏,千裏迢迢的,帶了一包衣物。為此,婁诏專門找老師請了一日的假。那姑娘看着和你歲數一般大,長得也好看,水鄉的女子水一樣溫柔。”
馮依依握着帕子的手一緊,滑潤的甜茶此刻在嘴裏變得發澀。
“你不知道?”孔深玩着折扇,搖了下頭,“我以為婁诏同那女子一直書信來往,會與你說的。好像叫什麽,顏從夢?聽名字就是一個美人,對不對?”
臺上,老生亮了嗓子,精湛的唱功了得,引來看客一陣喝彩。
馮依依卻聽不下去,擡手拍了下桌子,轉頭看着孔深:“我們倆的事,不用你操心。你還是擔心下自己,靠着門路進的書院,始終不是真才實學!”
孔深玩扇子的手一頓,身子站起前傾,雙手摁下桌面上,顯然被馮依依的話戳到痛處。她不就是說他不如婁诏嗎?
“我就看看你哪天哭!”孔深鼻子送出一聲冷哼,邪氣眼中滑過陰毒。随後,笑了兩聲出了包廂。
馮依依握上半溫的茶碗,孔深的那些話到底是觸動到她。半年,雖說不長,但是婁诏在書院發生了什麽,她根本不知道。雖然知道孔深是故意的,但是他說的未必是假。
那個去找婁诏的女子,叫顏從夢!
“小姐,你別聽他胡說,他就是氣你。”秀竹走過來勸着,雖然她沒成親,但是知道女子在這方面是在乎的。
馮依依端起茶,沒滋沒味的喝下,不小心嗆了一口,咳了好幾聲。
“走吧,不看了。”
秀竹拿了鬥篷給馮依依披好,心裏把孔深罵了幾百遍。還有說的那些話,可是人話?
從全盛樓出來,天色已經發暗,很快就會下黑,路上行人匆匆。
馮依依站在避風的石階上,看着人群中走來的男子,一身風華,翩翩如玉。
所有事情辦完,曲終了,好心情壞透,他才來。
“要回去?”婁诏站在臺階下,冷風掀着他的衣袖,話語總是那般清清淡淡。
馮依依看着婁诏那青色合體的袍衫,可是那叫顏從夢的女子為他所做?視線下移,她視線停留在他的腰間,那裏空着,并無有一件配飾。
她送的波斯瑪瑙腰佩,他并未佩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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