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離着過年還剩沒幾日,家家……

離着過年還剩沒幾日,家家戶戶開始忙着準備,遠行的游子歸家,一起團圓。

馮宅也在忙碌,裏裏外外得打掃,舊家什換下,新的替上。

馮依依發現馮宏達這幾日很忙,總是急匆匆的出去。大房那邊馮琦的事已經放下,根本查不着,所以馮宏達不是為了大房在跑。

也問過幾次,馮宏達總說年底,要和一起買賣的人見見。

至于回魏州,婁诏聽從了安排,年節後回去,所有人眼中,這個女婿恭謹安分,對馮宏達的話從未忤逆。

馮依依心情不錯,盡管天氣陰沉,可是絲毫沒影響她。

今天是一身翠色,在陰霾冬日顯得那樣有活力。翠,是春日的顏色,鮮亮、生機。

院中,婁诏站在小池邊上,身姿挺拔如松。聽見聲響,回過身來。

馮依依跳下臺階,朝人走去:“夫君。”

婁诏應着,單手負在身後。雖然飽讀詩書,但是書卷氣很淡,更多的是那種世家子弟獨有的矜貴氣質。

兩人一前一後走上游廊。

書房中無意中看的那封信,馮依依從婁诏那裏知道,顏從夢是婁诏在魏州老師的女兒,算是師妹。信裏除了問候,大多是說那老先生的身體。

尊師重道是應該的,雖然心裏還是有點點小疙瘩,但是人正常的交際她總不能阻止吧?何況,真要有什麽,那信早就藏起,還明晃晃夾在書裏?

“我先同堂姐她們去五梅庵,你辦完事過去找我。”馮依依再次叮囑一聲,今日就是她同他約好的出行。

婁诏輕颔首,邁步出了廊下。

幾個小厮正在搬搬擡擡的往大門送,這些是馮宏達送給別人年節禮。每到這個時候,他都會上下一番打點,做買賣到時候也方便。這幾日沒空,也就交給婁诏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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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依依站在婁诏身旁,踮起腳尖,嘴角笑意甜美:“你說我明年會不會長高些?”

婁诏垂首,看着努力想超過他肩頭的女子,臉上如此明媚:“這樣挺好,長太高做什麽?”

“好嗎?”馮依依跳到婁诏正面,雙手扣在一起轉了個圈,“那我不長,就這樣高。”

清順從大門外跑進來,正看到他家公子盯着馮依依看,那一張寒冰臉上眼神好像溶化開了。

溶化?他用力揉揉眼睛,再仔細看的時候,根本還是以前的樣子。

“都妥了?”婁诏問。

“是。”清順趕緊應道,順着對馮依依做了一禮。

婁诏走之後,馮依依也帶着秀竹上了馬車,今日去五梅庵的還有別的姑娘,都是平日處的不錯的。

馬車徑直往城門走。年底亂,馮宏達特意安排了幾個家丁跟着。

五梅庵在城郊的五梅山,是一座修在半山腰的庵堂。初一、十五有廟會,年底年初的也是忙碌時候,很多人會來祈福。

因為當初馮宏達對五梅庵的貢獻,院中的尼姑們對馮依依很是照顧,平時都特意留着一間客房。這次幾位姑娘一起來,庵院也是早早準備,留了梅園的清淨。

庵院清幽,大大的青銅香鼎擺在正中,上頭刻着佛語,插在裏面的線香承載人們虔誠地希望。

幾個姑娘在大殿裏參拜完,就到了後院去品茶說話,各自帶的婢子也湊成一塊拉家常。

冬天冷,她們都不常出來,這會見着有說不完的話。一旁,馮寄翠就話少許多,弟弟馮琦手傷未好,她要是說說笑笑,人家怎麽看她?就是現在,也覺得別的姑娘看她的眼神不一樣。

“我沒想到,咱們中依依是最先成親的,聽說郎君的才學了得。”有姑娘開口。

話頭一開,姑娘們叽叽喳喳的打趣,說是沒見過婁诏,不曉得是怎樣的人物。

馮依依臉上一熱,指甲摳着茶碗:“還能怎樣?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

聞言,笑聲一片,有一個姑娘站起來到了馮依依身後,伸手搭上她的肩膀:“要不,咱們就在這兒等着看看,到底什麽樣的兩只眼睛一張嘴?”

“不怕冷你們就等。”馮依依仰臉,眼睛清亮。

她的夫君頂好的人物,還怕看?

城中,茶樓。

清順走到窗邊,推開一扇看看天色,回頭對正坐在桌前喝茶的人道:“公子,再不出城,天就黑了。”

婁诏轉着手中茶盞,清澈的茶湯透出躺在杯底的茶葉,舒展翠綠:“不急。”

“還不急?”清順走回來,一臉哭相,“不怕少夫人自己回來?”

婁诏眼尾一掃,臉上透出一股涼薄:“那也沒什麽。”

清順剩下的話被噎在喉嚨裏,即便他一直跟着婁诏,也覺得這話說的讓人心涼。清早上走得時候,說得好好的,馮依依甚至叮囑了兩回。

而婁诏明明記得,偏要留在這裏。人家可以等他一回、兩回,人家能一直等他?要說是世家身份沒錯,可人家姑娘哪裏差了?模樣、人品,要哪樣沒有?

清順搖搖頭,幹脆不再說話。他甚至想,婁诏這麽作,遲早把人給作沒。

這時,外面有了動靜,有人進了隔壁包間。

婁诏看了清順,後者豎着耳朵聽了聽,随後壓低聲音道:“對,就是他。打馮琦的時候,我聽的清楚。”

随後,隔壁間想起了談話聲,在這邊聽得清楚,正是牆上有個開口,只是對面不知道。

一字一句婁诏聽進耳中,手中不時轉着茶盞。

而清順則是越聽越心驚,後面幹脆捂住自己的嘴,看去自家公子,還是一副面無表情。

終于,那廂說完。

清順松開手,大口喘着氣:“公,公子,你怎麽把朝廷官員的行蹤告訴那悍匪?這就是你當初的交易?”

“管好你的嘴,”婁诏松了茶盞,掃下衣袍站起,淡淡道,“悍匪?難道悍匪就不能找仇人報仇?”

清順只覺腳軟,魂兒差點吓飛:“成,那公子現在要去五梅庵嗎?”

婁诏往窗戶看去,窗紙透着蒙蒙沉沉:“已經下黑了。”

五梅庵并不是只有五棵梅樹,相反,有一大片梅園,被庵中出家人打理得很好。嚴冬時分,臘梅吐蕊,芬芳馥郁。

尤其是現在這種即将落黑的時候,整座梅園靜谧,俏麗的枝丫伸展,顯示着每一朵嬌嫩。

馮依依站在一株梅樹下,想着或許是婁诏不知道來五梅庵的路,耽擱了?

可是一整天過去,他還找不到嗎?其實不難找,五梅山就在官道旁,偌大的山門立在那兒,着實顯眼。

原本特意準備的齋飯都涼透,多可惜,費了庵中人的一片好意。

姑娘們也結伴離開,再留下來回城天就晚了,說怕路上不太平。勸馮依依一道離開,可是她沒走,想再等。

馮依依現在還記得她們臉上奇怪的表情,有同情,有好笑……

她記得孔深說過,婁诏為了顏從夢,特意跟書院先生告假,一整天。

臉上落下什麽東西,軟軟的,涼涼的。馮依依以為是飄落的梅花瓣,擡手一摸,原是一片雪絮。

她仰起臉,迎着點點冰涼:“下雪了,真好。”

“小姐,咱回去吧?姑爺他許是有什麽事。”秀竹小聲勸了句,心裏同樣不好受,她沒見過馮依依這樣悲傷。

良久,馮依依嗯了聲,但仍舊站着不動,像是腳底生了根。

秀竹生出擔憂,看着周圍已經黑下,心中焦急:“小姐……”

“你去收拾,咱們下山,雪大了路不好走。”馮依依回過頭來,臉上帶着笑,“但是也不能白來一趟,我折兩枝梅花帶回去給我爹,一會兒在庵門會和。”

秀竹應下,客房也不遠,很快就會回來,快步跑着去了。

看着秀竹跑走的背影,馮依依嘆口氣。爹爹口裏的那種在乎,她沒有得到。

鼻尖一酸,心裏更是堵得厲害,她突然覺得拿不準婁诏。

回家吧,爹爹還等着她回去。

馮依依擡起雙手搓搓臉,走去園中開的最盛的梅樹。選了兩枝折下,便轉身往回走。

雪無聲無息下着,黑暗的五梅山莫名多了一份詭異的安靜。

突然,一聲細微響聲,馮依依停步,那是人踩在幹透的樹枝所發出的。

心瞬間跳到嗓子眼兒,馮依依手裏緊攥梅枝,雪花沾上她的眼睫,她能聽見自己發抖的呼吸。順着那聲音看過去,果然見到一個黑影躲閃。

再留下來必遭不測,馮依依提起步子就跑,下雪夜辨不清方向,慌亂在梅園中穿梭。

身後的黑影幹脆也不再躲,直接邁步追着,強健的身體對付一個小姑娘,綽綽有餘。

馮依依怕極,恐懼的嗚咽聲從唇邊溢出。不顧一切的跑,梅枝纏住了她的頭發,拽散了發髻,在雪中漫無目的,絕望冰冷。有一刻她在想,如果婁诏在……

只是她等的人并沒有來,身後賊人卻是先一步扯住了她的鬥篷。

驚慌之下,馮依依腳底一滑,直接滾下了坡去。

力氣用光,鞋子跑掉,馮依依趴在淩亂的幹草堆上,再也爬不起來。

她想到馮琦的手,或許她會比他還慘,她好怕:“來人啊!”

最後,馮依依模糊看着雪中而來的一盞燈火,那人身子挺拔,被風雪籠罩,朝她奔過來。

她用力伸手去夠那似乎近在眼前的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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