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外面響起梆子聲,此刻……
外面響起梆子聲, 此刻已到戌時。
兩人相對,婁诏在等着答案,臉色難看至極, 一向不見底的深眸居然生出迷惑。
乍聽到這聲“稚兒”, 就像有人敲了他一記悶棍, 眼前發黑。
她嫁人生子了?
可轉念一想, 他記起兩人在魏州,那一晚他倆行過夫妻敦倫之事, 柔帳雲雨翻滾。
若是那時她帶上的話,孩子也算是稚幼,該有一歲半吧?
如此一想,婁诏心裏一抽,嘴唇緊張得抿平。
“是,現在還需人抱着,”馮依依應下, 聲音清涓如泉,“離家多日, 我心裏甚是挂記他們。”
婁诏胸口一悶, 印象中馮依依是不會說謊的, 只要看她的眼睛,他就會知道她的心思。
如今,她說起家人,方才還有些僵的嘴角明顯柔軟下來。她所說是真的,她有了孩子。
孩子!到底是誰的?
“恐怕不成。”婁诏薄唇微動, 輕飄飄送出四個字。
馮依依擡臉瞪圓眼睛,雖然是猜到此趟會不順,可當聽到婁诏親口說出, 心底還是震撼的。
他到底有多恨馮家?就算當日在魏州渡頭分手,也不能平息他的不甘?
是了,馮依依突然心裏明了。方才婁诏已經說過,他倆是夫妻,盡管世人知道她已死,可婁诏一輩子都會背着馮家贅婿的名聲。
自始至終,他倆只是口頭上說過和離,并未有真正的和離書。外人眼中,婁诏其實是鳏夫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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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想如何?”馮依依問得平靜,心裏越來越不安。
婁诏轉身,面朝那副青松傲雪圖,只聽聲音淡淡:“說說,你這兩年在哪兒?”
馮依依一驚,這兩年前面受了些苦,可後面是真的平靜,日子是她想要的那種,她想守住。
關語堂是個好人,總是事事護着他們;桃桃那樣小,還需要人照顧。一家人相互扶持,平淡且溫馨。
婁诏的問話,她不能說,也不敢說。馮宏達說過,仇家就在京城。當初那般苦難,就是為了擺脫之前仇家,留下餘生安寧。
馮依依并不知道對方何等身份,但是從馮宏達的表現也不難猜到。
“大人,”馮依依開口,心底裏思慮一番,“我爹的筆跡我多少會仿,若是……”
婁诏嘴角浮出一抹輕笑,眉尾一挑:“若是什麽?”
“我寫一封解婚書,就說是當年你已經離開馮家,和我們并無瓜葛。”馮依依說出自己意思。
婁诏是入贅,按理說是馮家這邊先解書放人,如此也就算沒了牽扯。
“解婚書?”婁诏口氣略嘲諷的琢磨着這三個字,“你以為,本官現在還在乎這個?”
馮依依嘆了口氣,原來事情真的不好解決。到底一個人的怨氣會有多大?
她不再說話,她想努力化解,可顯而易見,婁诏并不想。馮依依甚至不知道,他要拿她做什麽?
“不說?”婁诏依舊背對着,“那好,就委屈這位夫人,暫居侍郎府。”
馮依依一怔,一雙眼睛瞪圓,裏面全是不可置信:“你不能這樣!”
“本官能,”婁诏慢條斯理轉身,一步步而來,“你在那神堂做什麽?那裏可藏着朝廷重犯,一群教士傳播邪.教,罪當誅!”
“我沒有!”馮依依柳眉深皺,搖頭否認。
婁诏倒是平靜,像是見慣了這種事,語調平靜:“要不,你就自己去順天府澄清,講出你自己是誰,去那兒做什麽?指不定,可以連帶着本官一起,被人揪住!”
話才說到一半,婁诏已經看出馮依依眼中閃過的驚慌,她怕自己的身份被掲出來?
馮依依指甲摳着手心,對于婁诏的話也聽清了一二。
他身居高位,一定有對手盯着。而她如果被人揪出來,查出身份,就會連帶他,扯上異教徒的案子。
而她真的什麽都不敢說,她是來找禁藥,那是殺頭大罪!
“那我什麽時候能走?”馮依依問,清婉的聲音平靜下來。
留下便留下,與婁诏的亂事也正好趁此理清。馮依依如此打算。
燭火輕搖,晃着婁诏的臉,暖光中,他的眼尾似乎松軟了兩分。
“待事情查清。”婁诏吝啬的送出幾個字,袖下的手幾乎忍不住想探過去。
纖瘦的身影那樣單薄,罩着的那套肥衣裳讓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憐。
兩年,終歸有些東西變了。那個喜歡跟在他身邊說笑的女子,喜歡給他手裏塞糖的丫頭,眼睛裏現在帶着的是提防,心中想着的是離他而去。
喉嚨中一股難以抑制的癢意,婁诏皺起眉頭強壓下去,胸口憋悶越發厲害。
“起來。”他上前,一把把跪在地上的馮依依拉起,身子竟是那樣輕。
馮依依沒料到婁诏會有如此舉動,被拽了個趔趄,差點兒撞到對方身上。手腕上的那股力氣幾乎要将她捏碎。
婁诏站得穩,看着眼前女子長發散開,依稀記得她坐在窗前,手裏一把桃木梳,握着一把青絲梳理。回頭輕柔的叫他,“夫君。”
曾經她光彩照人,明媚嬌豔;如今她學會隐藏,學會堤防,甚至丢了一只鞋……
“來人!”婁诏道了聲。
很快,兩個婆子從照壁後繞出,神情恭謹的垂首上前,雙雙喚着:“大人。”
“把她帶下去。”婁诏最後看了看馮依依,在她的眉眼中看見讓人心疼的倔強。
別開眼,他把人交給兩個婆子,自己推開門出了前廳。
馮依依看着婁诏走進黑夜,身影很快消失,徒留初夏一牆薔薇。
兩個婆子相互看了看,客氣又小心的對馮依依笑着:“姑娘,跟奴婢們走吧?”
馮依依沒了辦法,看婁诏的意思是不會放她走。她不信什麽神堂案子,不過就是婁诏心氣兒還不順罷!
婆子給馮依依找來一雙便鞋,随後領着進了侍郎府後院兒。
“姑娘初次來腳生,以後住的時日長了,各處的路就熟悉了。”婆子語氣中頗有幾分讨好之意。
另一人也趕緊接話:“姑娘的院子要再往裏走走,很是清淨,要是早來,還能看那一院子的梨花呢!”
馮依依對兩人的話無甚感覺,這裏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只是因為困住而不得離開。至于這裏的路,梨花,始終是婁诏的。
她要的是回辛城,照顧馮宏達,看桃桃長大。還有那些珠蚌,都是她費心養着的。
那邊是他們一起經營了兩年的家。
三人在黑夜裏走着,腳下是幽長的石板路,沿路安靜,夏夜淡淡花香彌漫。
誠如方才那婆子所說,院子很深,幾乎到了侍郎府邊緣。
清淨夜空下,小院子裏透出淡淡燈火。
馮依依坐在榻上,對于突如其來的一切仍舊覺得不真實。
沒想到第一次來京城,就碰上了婁诏。以前她總是想方設法見他,如今不想見,卻被他無理扣下。
馮依依心裏還有一個擔憂,關語堂應該這兩日就會來京城接她。萬一被婁诏發現,豈不是就會知道辛城?
心中煩亂,尤其門邊還有一個守着的婆子,時不時往她看上兩眼,生怕她消失了一樣。
“姑娘稍等,水很快給你準備好。”婆子讪讪一笑,收回目光,繼續守着,一副盡職盡責。
另外兩個婆子在浴間裏放熱水,木桶拎起來、放下,浴桶才剛沒過底兒。
“你說她是誰?聽着叫什麽伊姑娘。”一個婆子放下桶,搓搓雙手。
另一人偷偷往門那兒看看,壓低聲音道:“看這身打扮了沒?怕是個被拐的,聽口音也不是京城這兒的。”
“拐的?難怪一身粗衣,皮肉倒是細膩的很。這倒就說得通了,怕是地方的富家女兒,也是可憐。”
“還用得着你來可憐?”試水的婆子笑了聲,“你不看看她來的這是什麽地方?咱家大人家裏可沒有女人,她是第一個,要是長眼色,會來事兒,肚子争點兒氣,将來還能錯?”
“說的也對,別人家盼都盼不來。”
“最近京城一股風氣,就是給貴人送姑娘。八成她也是有人送來給咱大人的。”
兩人嘴碎了幾句,就繼續往桶裏倒水,最後撒了些幹花進去。
馮依依并不知道婆子們給她安了一個悲慘美人的身份,心裏想着接下來該如何。
。
“咳咳!”婁诏站在窗前,雙手摁着窗沿,幾聲咳嗽過後,胸悶稍緩。
手邊一把酒壺,他習慣的伸手攥上,舉起送至唇邊。
“大人,”清順走進書房,見到窗口站的人,疾走兩步上前,将酒壺從人手裏拿出,“別喝了。”
婁诏手裏一口,細長手指輕輕勾起:“查到什麽?”
清順張張嘴,随後看看自己手裏的酒壺,笑着道了聲:“這是什麽酒?”
婁诏掃了人一眼,面無表情走到書案後坐下,一手搭着扶手,手指輕敲:“我問你,查到什麽?”
“也沒什麽,”清順觀察着婁诏臉色,攥着酒壺的手緊了緊,“少夫人住在西域街鄰街的客棧,才進城三日。”
“就她一人?”婁诏問,咳嗽過的原因,他的嘴唇紅得異常,像染了血。
“是……”清順回着,面上有些猶豫,“大人,小的多嘴一句,都過去兩年,外人眼裏少夫人已經沒了。”
“清順,”婁诏盯着人,眼睛一瞬不瞬,“你很願意教別人做事?”
清順耷拉下腦袋,早知道會是這樣結果,馮依依還不如不被找到。
自來知道婁诏性子,清順只能如實說出:“有人去過順天府要人。”
婁诏右手不禁握緊扶手,耳邊是馮依依的那聲“稚兒”,無形的手撕扯着他的胸口。
清順看看婁诏臉色,聲音小了許多:“那人稱呼少夫人是,是娘子。”
說完,也不敢再看婁诏。想想人一直尋找了兩年,這找到了吧,馮依依卻是嫁了人。
還能說什麽?當初人就在你身邊,對你好,對你笑,可你就是無動于衷,死沉着一張臉把人一步步的推遠。
清順一直跟着婁诏,但在這件事上,他是向着馮依依的。當年的事,他看得真真切切,的确婁诏是把人作沒的。
馮家毀于一把大火,但凡馮依依心裏對婁诏有一點情意,出事後肯定會來尋他的。
事實證明,人的心冷透了,寧願隐姓埋名,也不願再沾着婁诏。
清順像一塊木頭似的杵在那兒,雙手搭在一起,一句話不說。
“那人姓甚名誰,哪裏人氏?”婁诏開口,胸口的憋悶難受,此刻湧上頭頂,幾乎炸開他的腦顱。
他坐在那兒,已然是往昔的冷淡,可是內裏的焚燒幾欲讓他成為灰燼。
“這?人很快就走了,再沒去查。”清順一個激靈,腦子裏蹦出一個念頭,婁诏想奪□□?
可一想又不對,那馮依依本來就是婁诏的妻,兩人從不曾和離。他就知道,婁诏的婚書還收的好好地,馮家那邊也沒給解婚書。
婁诏坐着,一動不動,眼睛幾次落在清順手上的酒壺,眼尾暈出微微的紅。
良久,他道了聲:“下去吧!”
“是,”清順躬身後退兩步,到了門邊,臨出去前還是開口勸了聲,“大人,早些休息。”
書房門吱呀一聲關好,周遭靜了。
婁诏雙臂撐桌站起,雙目盯着跳躍的燭火,唇角動了動:“才兩年,嫁人!生子!你倒想斷得幹淨!”
那雙無形的手繼續撕扯着他內心,痛不欲生。
兩年來的尋找,他自始至終認為她活着,當初馮家遇難的屍首,明明少了兩具。
可是找到了,竟是這種結果?
婁诏捂住胸口,熟悉的憋悶再次席卷而來,一張俊臉漲成豬肝色。
他倒在冰涼的地上,遇到馮依依之前,他以為這個胸悸的毛病已經好了,後來才發現一直都在,而且越來越厲害。
好似又回到了那個血染成的黃昏,耳邊哀嚎聲不斷。
。
天氣不算好,雲層壓得很低,就像直接壓在了人頭頂。
關語堂一宿沒睡,守着那間客房一直到天亮。
自然是等不到人,床邊還有馮依依擺得板正的衣裳,小小包袱擱在枕頭邊。
這一夜,關語堂想了很多,馮依依會去哪兒?想來想去,問題還是在西域街,以及那間神堂。
船上的夥計們還在等着,關語堂大清早先跑去了船上安排。
平日最勤快的阿辰跟着關語堂走到船頭:“當家,你怎麽突然要留在京城?”
“對,你們先回辛城,”關語堂臉色不算好,但還是用以往爽朗的語氣,“娘子她想給老爹找個方子治頭疾,我得留下來陪她,有一點眉目。”
“啧啧,”阿辰笑着搖搖頭,眼神帶着揶揄,“怕嫂子被人拐走是吧?”
關語堂胸口一滞,刀紮一樣刺痛:“別瞎說!”
“好好,我跟兄弟們說說。”阿辰性子大大咧咧,完全沒發現關語堂的異樣,“可是眼看就快端陽節,到時候你們怎麽回去?”
“到時候看看,有船就跟上。”關語堂道,心中焦急不想再停留,“那成,你們收拾好就啓程回辛城。”
說完,大步流星踩上跳板下船。
阿辰從後面跟着,想下船送送。
這時,渡頭過來幾輛馬車,不少仆從站在那兒等候。再看運河之上,一艘大船逆着晨光正緩緩而來,晨風招展着杆頂的幡旗。
這番架勢,一看便不是普通的富貴人家。
阿辰眼中生出向往,笑着問:“當家,你說生在這樣的人家,該有多好?吃穿不愁,一大幫子人伺候。”
“別做夢了!”關語堂無心管誰家富貴與貧窮,他現在只想找回馮依依。
此事還不敢張揚,畢竟馮家父女的身份露出去,仇家就會上門。
一群兵士過來,将碼頭現場控制住,關語堂也就被堵在自己船邊。
邊上阿辰還在叨叨不停:“這定國公府可真不是一般氣派,老太君去靈山上個香而已,如此勞師動衆,果然是世家大族。”
關語堂出不去,只能堵在這裏幹着急,臉上也生了焦躁:“我的船留不住你了,是吧?”
“當家說笑,我不就随便說說?”阿辰讨好的拍拍關語堂肩膀,眼神示意着停下的大船,“瞧瞧,這一大家子女眷,可惜就是看不到臉。”
關語堂現在着急也沒有辦法,定國公府這一大批人要走幹淨,實在需要一段時間。
如此,也就往那邊瞅了兩眼。
正是幾個姑娘下船,頭上罩着幕籬,那垂下白紗将人樣貌遮的嚴嚴實實,直到了腰下。
婢子婆子們前呼後擁,将姑娘們寶貝一樣圍在中間。
阿辰啧啧兩聲,收回踮起的腳尖:“要說定國公府當年的功勳,實在了得。”
關語堂受不了阿辰的喋喋不休,自己往後站站,正立在江邊。
他尋思着馮依依現在的狀況,其實心裏也有過最壞的想法,人是不是被拐了?
可是轉念一想又不可能,馮依依雖說不太出門,但是對人的提防心是有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人不見還是跟西域街神堂有關。
一直用了近一個時辰,定國公府的車架才全部離去,剩下的只有從船上往下搬運的夥計。
關語堂不敢再耽擱,快步往京城走。
等到了西域街,他直奔神堂門前。
裏面,順天府的衙役還在查辦什麽,吆喝聲、記錄聲。
門外守着倆衙差,腰間垮着佩刀,見關語堂朝裏張望,呵斥一聲:“做什麽的?”
“差爺,昨日我家娘子從這裏被帶走,我想知道她被帶去哪兒了?”關語堂上前,客氣詢問,“家裏孩子小,一直鬧着找娘。”
守衛衙差顯然是不耐煩,朝關語堂揮揮手:“回家等吧,等事情查出來,人是清白的,就放了!”
關語堂豈能就此離開?當下手裏掏出些銀錢,偷着往衙差衣兜裏一塞:“差爺幫着問問,我也好有個數兒。”
衙差捏了捏衣兜,估摸了裏面是不少,這才咳了兩聲:“說出名字,我幫你看看。”
說着,衙差從腰後抽出一卷冊子,手裏扒拉幾下。
“林伊,”關語堂湊去衙差身後,瞪大眼睛盯着那本冊子,“她叫林伊,十八歲。”
衙差一頁頁翻着,很快冊子就反倒了底,擡眼看看關語堂:“沒有這個人。”
“不可能!”關語堂不信,一把奪過那冊子,再次翻開來看。
他的舉動直接惹怒了衙差,後者瞬間抽出腰間佩刀:“反了你了!”
另一衙差上前阻止,拉了一把同伴,然後瞅着關語堂:“讓他看,看清楚才好,你對着他個木頭亮什麽刀,讓守備營那幫混蛋看笑話?”
這時,街上傳來馬蹄聲,一隊騎兵飒飒英姿而來,為首的是個年輕将領,二十歲左右,相貌俊朗。
正是京城守備營的例行巡街時間。
為首的馬上,徐珏手抓缰繩,初夏日光落在他的臉上,一雙星目明亮有神。
“籲!”徐珏輕拉缰繩,駿馬停在神堂門前,四蹄踢踏着在原地轉了兩圈。
衙差現在也顧不上關語堂,俱是臉色不善的看着徐珏。
“我只是經過,”徐珏似笑非笑,看着衙差搭在刀柄上的手,“回去給你家劉大人報的信兒,他想要的人,昨兒個死了!”
說完,不管衙差的驚訝,徐珏架馬離開,只留下一聲長笑。
“什麽玩意兒?一群粗俗匹夫!”衙差對着馬隊啐了一口,回頭就看見呆愣的關語堂。
衙差一把将冊子奪回,罵了聲:“快走,不然把你也抓起來!”
關語堂回神,握起空空的雙手。
那冊子上沒有馮依依的名字,他翻了兩回,一個個查的,沒有!
人到底去哪兒了?
。
中書侍郎府。
牆邊的花開放,引來蝶蜂飛舞,風過,搖曳一片花兒。
婆子們由最開始的期待,變為現在的失望。原本想着第一個進府裏的女人,定是婁诏中意的,誰知把人擱在這院兒裏兩日,連看都沒來過一次。
所以,她們也就從在意轉為怠慢,料想定是婁诏抹不開對方面子,才收下屋裏的女人。
現在幹脆幾人湊在檐下,鋪上一張竹席打起了牌。
馮依依對于婆子們的态度,并不在意。捧高踩低,在哪裏都是這樣。
兩日裏,她就呆在這間屋子,最遠也只是到了院門處,那些婆子便不讓她再走。
空閑時間多,除了挂念家人,馮依依還在想婁诏,想他心裏對馮家的怨氣。
同時,她還記起另一件事。在魏州婁家時,顏穆曾說婁诏進馮家最初,是帶着目的的,他們說馮宏達犯的錯?
馮依依一直在琢磨,是不是婁诏知道馮宏達當年在京城的事?
正想着,有婆子端着飯食進來,一聲不吭放在桌上,撂下筷子轉身就走。
“這位媽媽留步,”馮依依從裏間出來,聲音軟軟。
婆子停步,看着門邊女子。一身曳地輕紫石榴裙,腰間緞帶細軟,整個人袅袅婷婷。
“姑娘有事?”婆子面無表情問了聲,心裏仍惦記着外面的牌局。
馮依依點頭,嘴角淺笑:“大人今日在家否?我想見他。”
她不能一直就在這兒幹等下去,婁诏不露面,那她就去找他。
兩年讓馮依依改變不少,可她還是不喜歡這樣被動。就算婁诏想做什麽,她也想要個明白。
婆子奇怪看了看馮依依,那眼神中明明就寫着四個字:不自量力。
婆子走後,馮依依坐在桌前用膳。去見婁诏,也是需要體力的。
一頓午膳用完,婆子回來了,說婁诏同意見馮依依。
馮依依兩日來,第一次走出院子,正午最盛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
涼亭中,婁诏背對着,立在亭柱旁。
馮依依走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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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