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馮依依往前探了探身子, 伸出手指指着紙上的字:“婁大人金科狀元出身,怎會看不懂?”

婁诏自是認得每一個字,手裏越發捏得緊, 平時平靜的臉龐難得閃過詫異。

他是沒想到, 沒想到馮依依會寫這個。

婁诏的認知中, 馮依依是個好說話的女子, 一件小事就能讓她開心半天。

他本想解決這件事,讓關語堂放棄, 讓人都知道他的妻子馮依依回來,而并非葬身火海;他還想,放下以前的糾結,日後同她好好相處。

可是,拿到手的是一紙“放夫書”。

馬車繼續向前,行進在京城繁華大街,人潮熙攘。

跟随馬車的下人們如常, 規矩不語,并不知道此時的車廂內一派水火相對。

“不要鬧。”婁诏将薄薄的紙張送回給馮依依, 紙片輕顫着。

馮依依并不接, 清亮眼中平靜無波:“是真的, 你我自此一別兩寬,各自安好。”

一瞬靜默,只有馬車行進的輕響。

婁诏擎在半空的手緩緩垂下,眸中布上陰霾:“各自安好?”

深眸緊鎖車壁前纖柔身影,女子臉上安靜, 不是賭氣,不是拿喬。

“這樣挺好,”馮依依輕輕開口, 軟軟的嘴角總帶着幾分溫柔,“原就是馮家先對你不起,今日就徹底了斷。”

原先還曾顧忌婁诏顏面,想要緩和的結束。畢竟當初的确是馮家錯在先,逼了婁诏。

如今眼看越發糾纏,而痛苦也會越深。馮依依想,既是婁诏入贅,那麽她這個妻幹脆主動,給一紙放夫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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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真?”婁诏皺眉,似還是不信馮依依會如此做。

他覺得她該想到,憑關語堂如何能找到救治馮宏達的藥?就算知道,他們也無法得到。

而他能,天下大半的事情,他都有辦法。

馮依依點頭,表情認真:“馮家的枷鎖套着大人太久,是該松開了。法典所記,該是我寫這封放夫書。”

“呵,”婁诏嘴角溢出一絲冷笑,眼角透出狠意,“你跟我說法典?”

是,沒有人比他中書侍郎更懂法典,那些在面前賣弄的人,沒人能辯過他。可是,馮依依說的,他無法反駁。

贅婿,去留是在夫人手中,法典明确記載。

“夫人一封放夫書,可是我做錯什麽?”婁诏問。

馮依依微一怔,成親如此久,婁诏第一次稱呼她為夫人:“你沒錯,只是我們再回不去,兩年,很多事情變了。”

“沒有,”婁诏手攥緊,那張放夫書揉作一團,“你說過,若我有了別的女子,你會棄我而去,可我沒有。”

語氣不覺加重,馬車明顯頓了一下。

婁诏身子前傾,雙臂撐在馮依依兩側,将人困在方寸之地:“我沒有!我一直再找你。”

“你,”馮依依忍不住後倚,纖背抵上車壁,面前的壓迫感讓她不禁瑟縮一下,“我真的要走。”

“馮依依!”婁诏一個字一個字的叫着,擡手就鉗上馮依依的下巴。

“呃,”馮依依吃疼,臉皺成一團,“你放開!”

婁诏對上那雙抗拒的眼睛,心中刺痛。做了許多,終究還是錯的嗎?

“你為什麽不懂?”婁诏眉間深皺,好似昭顯着他此刻內心的痛苦。

馮依依雙手掰開鉗住她的那只手,蹬着腿往一旁躲開,眼神裏多了陌生。

婁诏緩緩回身坐下,方才發力的手垂在身側,淡淡垂下眼簾:“吓到了你,對不起。”

然後,他撿起那團揉皺的紙,一點點平整開,癱在膝蓋處,指尖輕輕碾平。

餘光中,馮依依已經躲到離他最遠的地方,門簾那兒,想必手一掀,人就會跳出去,然後消失在茫茫人海,再尋不到。

“咳咳。”婁诏擡手擋在唇邊,輕咳兩聲,熟悉的憋悶又有翻湧而來之勢。

紙張平開,婁诏這回認真的看着上面每一個字。

娟秀的字跡,就像她本人,有絲俏皮靈動。

上面,兩人定親的日子,成親的日子,見證人,主婚人,雙方父母,乃至……

婁诏看着那一串生辰日,是他的。

她記得他的生辰,到現在還記得。可他,只知道她是春日所生,桃花盛開時,桃花相依,取名依依。

就這樣一直靜默,直到外面傳來車夫謹慎的聲音。

“大人,到了。”

半晌,婁诏收起放夫書,賽進袖中。

馮依依往人看了一眼,嘴角輕抿:“希望大人安好,依依要回辛城。”

“這樣?”婁诏回複原先冰冷,起身下車,經過馮依依時,還是忍不住看了她:“先回素雪院,有人在等你。”

馮依依眼看婁诏下車,自己靠在車裏想了好一會兒。

這次不管如何,她都會走。不管婁诏是否揭露出她的身份,她都會走下去。

只是,素雪院有人等,又是何人?

所有認識的都在扶安,京城裏只一個徐珏而已。

馮依依下車,腳踩上馬凳,輕輕落地。

跟了一路的張媽再不敢說話,只偷偷拿眼看看馮依依,內心裏嘆了口氣。

誰都看得出,婁诏和馮依依這是又起了矛盾。

通過這幾日,幾個婆子似乎也看出點什麽。她們家大人,應該與這位伊姑娘早就相識。

“素雪院有人等?”馮依依看看張媽,“張媽媽知道是誰?”

張媽媽攏攏情緒,道:“說是清月觀的道長,已經等了一會兒。”

“清月觀道長?”馮依依念叨着,印象中并沒有這個人。

見見也罷,左右她會離開。與婁诏,她想溫和的解決,可對方從來都是他自己的想法。

素雪院。

馮依依踏進院門,便看見一個身着青色道袍的姑子跪坐在平臺竹席上,守着面前小幾,手中握有一盞清茶。

院子清淨,薔薇爬滿高牆,正是怒放時候,引來蜂蝶飛舞嬉戲。

馮依依站在垂花門下,腳下踩着石階,愣愣看着跪坐的道姑。

“秀竹?”馮依依輕喚一聲。

道姑聞聽動靜,回過臉來,驚訝的表情印在臉上,眼睛裏全是不可置信。

“小姐?”

馮依依鼻尖發酸,兩眼忍不住盈滿溫熱,喉嚨腫澀澀的應了聲:“真的是你?”

“是秀竹,”秀竹慌慌站起身,不穩的步子跑着,一直到了垂花門下,雙膝跪下,“小姐!”

“你做什麽?”馮依依擡起手背搓搓眼,忙彎腰去拉秀竹。

方才面對婁诏,她不是沒有情緒,心裏也是波動。現在面對秀竹,馮依依已然情緒崩潰。

力氣小,馮依依拉不起秀竹,幹脆同人一起蹲在地上,抱成一團哭泣。

“小姐,你沒事。”秀竹泣不成聲,緊緊攥着馮依依的袖子,死活不松。

馮依依摟上秀竹肩頭,清淚滑下,鼻音濃濃:“你也沒事,太好了。”

倆姑娘在一起哭得不松開,一旁張媽媽走上前勸說:“姑娘,進屋裏說話,地上怪涼的。”

“對對,”馮依依抹抹眼淚,噗嗤笑了聲,“相逢是好事,你我哭個作甚?”

秀竹吸吸紅紅的鼻頭,皺了眉:“還不是小姐先哭,婢子才沒忍住。”

馮依依擡手戳了秀竹的額頭,輕哼一聲:“還是這樣大膽,頂嘴。”

“婢子才沒有,”秀竹說着,又是一串眼淚,“小姐可千萬別說要把我嫁給誰,這句說辭,我早已不當真。”

兩人相視而笑,彼此臉上全是眼淚,眼睛更是紅得跟兔子一樣。

秀竹起身,手攙着馮依依的手臂,将人扶起,嘆了一氣:“小姐,以後別丢下我。”

馮依依這才仔細看着秀竹一身打扮,的的确确的道姑炮衣,簡單樸素,黑發聚在頭頂扭成一個道髻,插了一枚竹簪子。

“秀竹,你現在在清月觀?”馮依依只知當年那場大火,秀竹正好不在,應當是逃過一劫。

只是後面便不知道人如何,今下相見,人已入修行之門,還在京城。

婆子們重新鋪了一張竹席,擺上小幾,布上新鮮水果,幾碟點心。

馮依依跪坐在小幾一側,見秀竹恭謹的站在階梯下,頓時覺得好笑。

“上來坐,外頭多曬得慌?”馮依依手指敲敲小幾,眼神示意自己對面。

秀竹猶豫一下,随後走上臺階,除掉鞋履,跪在小幾另一側。

婆子們知道兩人有話說,也都有眼色的去做自己事情。多日下來,與馮依依也生出一些情儀。

“道長如何稱呼?”馮依依提起茶壺,往瓷盞中沖了清茶,眼神中帶着調皮。

“小姐莫要笑我。”秀竹哪裏使得,趕緊雙手扶住茶碗,“謝小姐。”

馮依依笑,與秀竹的重逢,讓她沖淡了方才在茶樓的陰霾。

“怎麽來的京城?”馮依依問,為自己添了一盞茶。

秀竹雙手碰過茶盞,情緒沉浸在回憶中:“秀竹是簽了賣身契,此生離不開馮家。”

“馮家已不在,你理當回複自由身。”馮依依不解。

馮宏達曾說,扶安的家業大房是拿不去的,根據法典,八成是被官家收回。

“沒有,”秀竹搖頭,眼角猶帶淚痕,“老爺小姐走後,姑爺讓我跟來了京城。”

“他?”馮依依心中思忖,突然也就想通了。

婁诏是馮家入贅女婿,是馮家人沒錯,所以那些資産并未被官家收回,而是到了婁诏手中。

“是,”秀竹點頭,“跟來京城後,我見姑爺身旁并不缺人伺候,就請了姑爺,自去清月觀修行,也為小姐和老爺祈福。”

“原是這樣。”馮依依抿了口茶,“你過得好嗎?”

秀竹點頭,比兩年前更穩重些:“觀裏清淨,偶爾也會來侍郎府探望下姑爺。”

馮依依心道,秀竹是個有心人,知恩。

“姑爺的病,也不知好些沒有?”秀竹不知馮依依與婁诏現下如何,無心說了一句。

馮依依聞聽,捏着杯盞放下:“什麽病?”

婁诏有病?馮依依并不知道,以前婁诏的身體就很康健,這次重逢,也沒見什麽不妥。

“我看像是胸口悶,”秀竹回道,“可我家住持道長說,姑爺有心病。”

馮依依點頭,不想再繼續婁诏的話題:“見你挺好,我便放心,過兩日我要走了。”

“小姐要走?”秀珠臉上生出詫異,“可是姑爺說,讓我搬來素雪院,不是要照顧你嗎?”

馮依依眉間輕蹙一下,一瞬間全部明了。

根本所有一切,都是婁诏一手手布置而成。

茶樓,在徐珏面前露出身份,證明馮依依沒死;當着關語堂說出兩人夫妻身份,讓關語堂退出;如今,召回秀竹,就是要她馮依依留下,做婁夫人。

馮依依輕輕搖頭,對于這一切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喜歡一個人,想留下無可厚非,可為何要對她用手段呢?

布局?棋子?婁诏眼裏,或許只剩下這些。

他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秀竹,你先休息,有些事情我慢慢跟你說。”馮依依心中升起些許不忿。

也便更覺得離開京城,勢在必行。

秀竹點頭,雖然不太明白事情內裏如何,但是心中依舊相信馮依依。

茶樓。

徐珏将茶盞重重放回桌上,想着若眼前是一壇酒,當是不錯。

剛剛才見馮依依,還未說上幾句,人就被婁诏帶走。

心中難免忐忑,自小一起長大。徐珏了解馮依依,丫頭心軟,和婁诏那老奸巨猾在一起,總覺得馮依依會吃虧。

如此想着,更添幾分煩躁。加之天熱,更不想去街上。

“她這兩年一直跟着你?”徐珏看去對面的關語堂,人也是沉着一張臉。

誰也不比誰強多少。

“對。”關語堂大掌落上桌面,看去窗外:“他若不放人怎麽辦?”

徐珏嘴角一勾,似笑非笑:“能怎麽辦?人家是夫妻,你我皆插不上手。”

兩個男人相視一眼,彼此眼中俱是看到不甘。

“小妹會走,她答應過我。”關語堂相信馮依依,兩年來是家人的信任。

徐珏看關語堂,心中生出苦澀的羨慕。竟也有些後悔,當年要什麽一腔熱血,去從軍?

再回頭,人事已非。

“她,你打算如何處置,”徐珏掃了眼縮在牆角的李貞娘,“還是那句話,趕緊離開京城。”

關語堂也瞅了眼李貞娘,眼中閃過掙紮:“送這些女子回家,不該是官衙的事嗎?”

徐珏噗嗤笑了聲,差點将剛喝下的茶噴出:“京城,你千萬別指望別人。不怕官衙轉頭将這女子送還給買她的貴人?”

“怎就這般黑暗?”關語堂硬錘着桌面,有對這世道的失望。

“這樣,她現在只信任你,官府出些銀子,你幫着安置。”徐珏從腰間取出一個錢袋子。

“啪嗒”,錢袋子在桌面上滑過,一直到了關語堂手邊。

關語堂撿起,手裏掂量一下。如今也沒有辦法,看那官衙也不是上心這回事,撇下不管,這女子說不定下場更慘。

勞累驚吓過度的李貞娘,此時佝偻着身子,抱着縮成一團,在牆角睡了過去。

始終是心中挂記馮依依,關語堂做不到就此離開:“小妹她,我還是會帶她一起回家。”

徐珏喝盡杯中茶,呼出一口氣:“離開,也好。”

雖然心中想挽留馮依依,但是徐珏心裏十分清楚,馮依依現在的新家才是她想要的。

十幾年相伴,徐珏知道馮依依,能從她裏聽出她想要做什麽。

只不過牽扯到婁诏,徐珏就生出不确定,婁诏似乎是馮依依的劫數,希望她能度過去。

而自己,從來要的只是馮依依過得開心,心裏的情愫像以往一樣,藏住便罷。

天将黑時,關語堂帶着李貞娘出了京城,往南面走。

雇來的騾車上,坐着裝扮成小子的李貞娘。她本生的小巧,如此一般真如一個十一二的小子。

關語堂坐在前面,同老車夫打聽着路。

遠處山巒漸隐,黑蒙蒙的只剩下輪廓。野風帶着涼意,刷刷掃過路旁野草。

說了幾句,關語堂同車夫笑了兩聲,回頭到了車後。

李貞娘縮成小小一團,瞪起一雙眼睛:“關大哥,你家娘子呢?”

關語堂本想先開口,如今被人先一步相問:“她還有事,我給你找個地方,回頭去京城接她。”

“好。”現在的李貞娘平複了些情緒,眼中少了先前的慌亂,“不,不要送我回家。”

一路上,關語堂聽這句話好幾遍。

人都有自己的家,家人相互扶持過日子。看李貞娘的年紀不大,應當父母俱在,為何懼怕回家?

像他,一個從小沒有家的人,現在心中也有了挂念,想回去同馮家父女團聚;想拼着自己的一把子力氣,為桃桃掙一分将來,心裏早認定那是自己的女兒。

關語堂也只是想想,畢竟他現在最挂念馮依依。李貞娘的事先安頓下她,回頭接了馮依依,兩人再商量如何送李貞娘回去。

“前面有個地方叫小安村,你在那邊住兩日,等我接回娘子,再來找你。”關語堂道。

李貞娘雙手揪緊自己的褲腿兒,眼中升起不安:“好。”

關語堂松了口氣,又安撫一句:“別擔心,那人我認識,不是壞人。”

“嗯。”李貞娘點點頭,心中怎能不忐忑。

每個人都不會說自己是壞人,人不可貌相。越是面前這爽直男人,心地倒是最善良。

關語堂見李貞娘答應,就沒再說。他本不善言辭,跟個姑娘家就更不知道說些什麽。

小安村到了,不大的村落藏在山腳下。黑夜來臨,幾秉燭光提示着農家的所在。

關語堂将李貞娘安頓好,坐在炕上同熟人說了兩句。

昨日還來尋,想知道徐魁的事,今日還是來,拖人幫忙照顧李貞娘兩日。

只說李貞娘是自家娘子的小表妹,偶然間在京城裏遇到,家裏逢難,想着帶人一起南下。

對方是一對夫妻,倒是好說話,加之關語堂也給了些銀錢,自然是要上心做好。

彼此間說了幾句客套話,關語堂起身想離開,想趕在城門關閉前回京。

倆夫妻送關語堂到院門口,關語堂回頭,見着把在房門邊的李貞娘,小小身影幾乎被黑暗吞沒。

收回視線,關語堂與友人拱手道別,借了友人家的騾馬。

天徹底黑下,夏夜星光璀璨,像天女撒下的一把金沙。

關語堂一停不停,終于趕在城門關閉前,進了城。

想着還去入住袁掌櫃的客棧,關語堂牽着騾馬往西坊方向走。

剛拐進一條窄巷,突然,迎面而來一片塵霧。

眼睛刺痛,關語堂不禁擡手捂住,而後腦後驀的落下一記悶棍。

關語堂伸手扶住牆壁,瞬間失去清明,高大身軀沙袋一樣砸在地上。

黑暗中走出幾條人影,動作麻利上前,将地上的關語堂圍住。

翌日,天下起大雨。

嘩嘩落雨将素雪院的石板洗得幹幹淨淨,一陣風過,薔薇花瑟縮抖動,嬌嫩花瓣落了一地。

“小姐真的要走?”秀竹問,手中的雨傘實不想遞出。

馮依依收拾好,一套簡單利索的下裙,不累贅,不華麗,是好容易才在箱底找到。

對于秀竹的不舍,馮依依心中微酸:“不能帶上你,你好好過。”

“小姐,”秀竹蹙下眉,忍不住就開口相勸,“大人心裏有你,為何不留下來?外面始終風雨太大,他會守護你。”

馮依依從秀竹手裏拿過雨傘,對人笑笑:“你不懂。”

外人總是看表面,婁诏身居高位,手中權力無限,她留下就是得到庇護,還有衆人的羨慕。

馮依依走去門外,将傘撐開,眯着眼看檐下落雨:“他會守護我,可我也有要守護的。”

說着,她邁步走進雨中,直出了院門,未再回頭。

朱婆子手裏擎着油紙傘,跟在馮依依身側:“姑娘……”

“媽媽不必說了,我這就去找大人,同他道別。”馮依依笑着打斷,知道又是些勸她的話。

所有人都是這麽看吧?婁诏能留她,對她來說是件天大幸事。

畢竟馮家已倒,她只是個最平常不過的布衣百姓,還嫁過人。

朱婆子搖搖頭,嘆氣一聲便不再說話。眼看着安臨院已到,只能心中遺憾一聲。

清順等在垂花門下,臉上有些複雜。

“等雨停,您再過來也成。”清順把自己的傘也撐去馮依依一側。

馮依依仔細看着清順,兩年間人結實許多:“不礙事。”

“大人在屋裏。”清順示意正屋方向。

雨簾中,正屋門敞開着,隐約可見正中的軟塌。

馮依依點頭,邁步跨進院中,裙擺濺上些許雨水。

進屋門前,收了傘,支在檐下。

屋裏,婁诏背對而立,正從小幾上拿起什麽,在手裏摩挲。

馮依依提裙進屋,面色平靜作禮,聲音如檐下雨水嘀嗒。

“大人,依依來同你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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