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嘩嘩雨聲不斷, 室內光線些許暗淡。

婁诏下朝回來,此時身着一套便服,淡青色, 恰如現在屋外的雨色。

“辛城, ”良久, 婁诏開口, 仍舊看着掌中之物,“運河盡頭還要往南, 你當初是如何去的?”

馮依依無意久留,站直身子:“反正路上走了很久。”

婁诏點頭,留她幾日,原來他依舊什麽都不知道:“關語堂不曾與你成親,那孩子也不是你所生。”

心裏也許是殘留着最後一絲希望,婁诏緩緩轉身,墨發搭與肩頭。

沒有那身淩厲官服, 此時的他顯得清瘦許多,好看的臉上帶着一抹笑:“你是為了自保, 才這樣做?”

“算是, ”馮依依不否認, 當時的确是為了安頓下,“不過後來,也漸漸習慣了。”

婁诏攥緊掌心,那枚圓潤之物此刻像是火炭,灼燒着, 漸漸蔓延到心胸:“你不願留下,可是因為他?”

就算是平靜的相問,嘴角終是慢慢下垂。

“有。”馮依依點頭, 關語堂已經是家人,自然在乎。

婁诏踱步到馮依依面前,他與她的身高差距定格在兩年前,餘下此生再不會變化。

找尋兩年,終究還是抓不住。

“留下好嗎?”婁诏開口,嘴裏布滿苦澀,“有什麽事,我都會解決。”

馮依依搖頭,垂眸看去地上:“原先我以為可以同你交流,化解些什麽。可你總是聽不進,你做的永遠是你想的。”

是了,婁诏從來都是個驕傲的人,世家的身份,滿腹的才學。平常人等,怎能讓他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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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如些平常人,如徐珏,如關語堂,他們不完美,可他們會聆聽別人,會設身處地,會在乎。

婁诏不是不好,只是更像一尊神,沒有情緒,冰冷的,缺少世俗的煙火氣兒。

“依依,”婁诏眼中閃爍,聲音低啞,“我讓一切回複原樣,讓馮家重建,你留下?”

馮依依擡頭,嘴角漾出淺淺笑意:“诏表哥,其實你根本就不知道,馮依依到底是什麽樣的人。”

婁诏無言以對。曾經他擁有她,可是屢次辜負。

她叽叽喳喳在他身邊轉圈,說着喜歡什麽,他也從未聽進去。

“天不好,诏表哥保重。”馮依依對人彎腰,溫溫一禮。随後,轉身走出正門。

婁诏幾乎捏碎掌中之物,最終還是不舍,松了松。

眼看那淡水色的裙裾擦過門款,佳人已到檐下,纖手撐開油紙傘。

“依依!”婁诏喚了一聲,腳忍不住邁開一步。

馮依依身形只是一頓,随後走進雨中,很快,身影消失在院門處。

屋中靜了,婁诏站在門邊,紛雜的雨聲像是敲打在心上,煩躁不堪。

他緩緩垂首,松開緊握的掌心,一枚圓形腰佩靜靜躺着。溫暖橘色瑪瑙,柔潤水波紋路,雕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鯉魚,在江流中激進,尤帶着他的體溫。

“根本是小孩子才會喜歡。”婁诏開口,目光軟下來,“鯉魚這麽胖,怎能跳過龍門?”

清順輕着步子走進來,不安的看看婁诏面色。

“何事?”婁诏手掌重新攥起,別回身後。

清順低下頭,輕聲道:“少夫人,她已經出府。”

婁诏轉身回去,好似沒有聽到清順的話。

馮依依走上大街,漫天雨水交織,仿若人的心緒,紛雜混亂。

畢竟是喜歡過,若說心中無波動,那便是謊話。

只是過了這一時,以後應當會輕松。她終可回到辛城,見到父親和桃桃。

獨自撐傘走在路,馮依依在想,只不過一紙放夫書,婁诏會不會認。沒有長輩的蓋印,沒有證人的在場。

現在也不想太多,馮依依想去一趟守備營,見見徐珏,做個告別。

守備營靠近北城門,是一座負責京城治安的軍隊。

馮依依找人捎了信進去,就在軍營對面的茶寮坐着等。

雨不見小,茶寮幾乎沒有客人,小二靠在門前,看着雨水嘆氣。這要是大晴天,買賣可就強多了。

這時,雨中大踏步跑來一人,二話沒說直接沖進茶寮,差點将小二撞到。

馮依依聽見聲響,擡頭看,進來的正是徐珏。

“你怎麽不撐傘,就淋着跑過來?”馮依依手探進袖口,想掏出帕子。

徐珏發梢滴着雨水,外衫幾乎淋透,你兩步到了馮依依的桌前:“關語堂被抓了!”

“什麽?”馮依依攥着帕子的手伸到一半,僵在半空,“什麽被抓?”

“關語堂,”徐珏臉上一派認真,雨水沿着下颌滴下,“在順天府大牢。”

馮依依驚住,雙手摁着桌面站起,聲音染上微顫:“怎麽回事?”

徐珏站直身子,緩了口氣:“方才我的弟兄從順天府回來,親眼看見關語堂進的大牢。說是……”

“說什麽?”馮依依心急如焚,明明昨日好好地,怎就關進大牢。

“罪名是污辱女子。”徐珏壓低聲音,俊眉擰起。

“不會,這定然不可能!”馮依依一口否定,關語堂絕不可能污辱女子。

抛卻他的人品,就是他當年受的傷,怎麽可能?

“我也覺得不可能,”徐珏認為,一個壞蛋是不可能俠義救人,“可他是從那女人房裏拖出來的,那女人哭哭啼啼的狀告他。”

馮依依深吸一氣,秀美眼睛染上焦急:“不會的,不會的。”

“其實我猜到一個可能,”徐珏伸手過去,将馮依依摁回凳子上坐好,“恐怕事情有些難辦。”

“你說。”馮依依強制自己鎮靜下來,把帕子遞給徐珏。

徐珏接過帕子,抹去臉上雨水,想了想又還了回去:“怕是和前日晚上,他救的那女子有關。”

“李貞娘?”馮依依想起那個瘦小的女子,吓得胡言亂語,看上去不甚清醒。

“對,”徐珏拖了把凳子坐下,一只手臂搭在桌邊,“你看沒看見她的腳?”

馮依依點頭,李貞娘的一雙腳是纏過的,非常小:“纏足,怎麽了?”

“要是我沒猜錯,她是哪家權貴專門買來的,”徐珏道,“她身形瘦小,應當是個舞姬。”

“舞姬?”馮依依并不知曉這些事情,想那小小身板,完全不如戲臺上的伶人。腳裹成那樣,如何跳舞?

徐珏揉揉額頭,甩掉指尖的水滴:“京城表面繁華,內中各種腐朽,你可知金盤舞?”

“便是女子在金盤上跳舞?”馮依依吃驚不小,本以為只是傳言,卻不想真有其事。

“是,”徐珏點頭,手指敲着桌面,“那李貞娘一雙三寸足,身形瘦小,必是送進京城,為那些權貴金盤起舞。”

這樣一說,馮依依心中便明了幾分:“大哥得罪了那人,因此給誣告扣上罪名,想逼着教出李貞娘?”

“差不多,”徐珏冷笑一聲,眼中閃過譏諷,“但是交出人,關語堂也不一定能活。”

事情總是這樣黑暗,平頭百姓在權貴眼中就是低賤蝼蟻,可随意踐踏。

馮依依站起來,從桌旁拿起雨傘:“我想去看看大哥,你能幫我進去嗎?”

“你別去,”徐珏站起來,一把拉住要走的馮依依,“不知道這事的深淺,你別扯進去,沒有好處。”

馮依依微一愣,徐珏的話讓她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若是一個不慎,她和馮宏達就會被仇家察覺。

徐珏自然猜到馮依依難處,也不多問,只道:“你去客棧等着,我幫你進去問問。”

“徐珏,辛苦你了。”馮依依道謝。

“瞧,”徐珏認命的攤開雙手,笑笑,“你總是從我身上占便宜。以前還會塞塊糖怡,如今就一聲辛苦。”

“好,”馮依依拍了下徐珏的手,“我給你做紅豆酥餅,以前嬸嬸教的,我都記得。”

徐珏舒了口氣,手掌落上馮依依肩頭,話語中幾分叮咛:“回去等着,千萬別亂跑。”

從茶寮分開,馮依依回了袁掌櫃的客棧,徐珏去了順天府大牢。

雨勢更大,天就像是破了一個窟窿,雨水嘩嘩下洩。

徐珏因為被罰的原因,現在進順天府也算方便,找了個理由便去了牢房。

結果被告知,關語堂并不在牢房,現已押到刑室審訊。

徐珏不禁皺眉,料想關語堂怕是要受一些皮肉之苦。而他是守備營的人,刑室自然是進不去的。

如此,只能打點一下,拖人進去問了情況,看能否通融。

刑室,光線昏暗,僅在牆壁最上方開了一處小窗,鑲着鐵欄。

關語堂被綁在木樁上,身上衣裳被皮鞭抽成碎布條,鮮血從皮肉中滲出。

“水……”聲音氣若游絲,關語堂沾着血的嘴角微微動着。

沒人理會,許是打累了,倆行刑的衙差正坐在對面歇息。

關語堂雙臂牢牢捆住架起,雙腳鎖着沉重腳鐐:“我沒有做,你們冤枉我。”

鐵鏈嘩啦啦響了兩聲,引起對面衙差的注意。

滿臉橫肉的男人踱步過來,沾着皮肉的鞭子敲着手心,嘴角殘忍帶笑:“你說什麽?招了。”

“沒有,”關語堂擡頭,口裏噴出一口血,怒目圓瞪,“朗朗乾坤,你們是想屈打成招!”

衙差不在意,玩着手裏鞭子:“土包子進京城,沒人教過你,別多管閑事?”

關語堂垂下頭去,牙關緊咬。

“看起來骨頭挺硬,那就試試,看你撐到什麽時候!”說着,衙差狠狠揚起皮鞭,啪啪的往關語堂身上抽打。

鞭子本就是浸透鹽水,湊在身上的滋味不是人受的。

關語堂緊緊咬住牙,眼睛狠狠瞪着行刑衙差,将所有疼痛盡數咽回肚中去。

“行了,行了,再打下去他就死了。”後面的小個衙差上來,制止粗壯的同伴。

小個衙差端了一碗水,走到關語堂身旁,手故意往上擡擡,讓人能看見水,偏又夠不到。

“何苦呢?”小個衙差開口,“咱們也是辦差事,有些事做不得主。你說你冤枉,可那女人一口咬定,你又從她屋裏拖出來。”

“我沒有!”關語堂側臉盯着人,淩亂的頭發黏在臉上,在看不出俊朗的臉。

小個衙差啧啧兩聲,仍舊擎着那碗水:“要說事情也好辦。實話說,你是得罪了人,動了不該你動的東西。”

關語堂咽了一口血唾沫,心知肚明,這是在說李貞娘。果然如徐珏所說,京城不該留。

衙差見關語堂在思慮,笑笑道:“交出來,你這案子人家也就撤了。眼看端陽節已到,總不能讓家裏人擔心咱,是吧?”

“說出來?”關語堂唇邊呢喃着這三個字,不由想起小安村,李貞娘把在門邊,眼神中的不安。

“對,”小個衙差越發客氣,但那碗水就是不送,“自己背個糟蹋女人的名聲不好聽不說,家裏的娘子,心中怎麽想,能不介意?”

關語堂呼吸不穩,嘴邊發絲吹得輕抖:“依依。”

“說,東西在哪兒。”衙差問,“說出來,放你回家。”

關語堂深吸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嘴角冷硬:“不知道!”

“不知道?”衙差冷笑一聲,一碗涼水直接潑在關語堂身上,“敬酒不吃吃罰酒!”

說完,恨恨轉身離開,等在後面的高大衙差甩了兩下鞭子,雙手指節嘎嘎作響。

天黑下來,雨稍微小些。

馮依依每每聽見外面有聲響,都會開門去看,希望是徐珏帶回消息來。

可每次都是客棧的客人。

袁掌櫃來過一次,也說拖人幫忙去打聽。

屋裏點燈的時候,徐珏終于來到客棧。

馮依依将人請進屋,一把将房門合上:“怎麽樣,大哥他好不好?”

“依依,”徐珏站在桌旁,燭火映着他的臉,一雙眉頭鎖起,“關語堂怕是惹了不得了的人。”

他白日在順天府跑了一天,甚至想見劉沛,可是師爺說劉沛染了風寒,在家中修養。

風寒?天暖風和的,哪來什麽風寒。一想便知,劉沛怕也是知道此事棘手,稱病躲着而已。

“很麻煩?”馮依依心提的老高,雙手緊攥在一起。

徐珏回轉過身,嘆氣一聲:“對,他們想讓關語堂交出李貞娘。你知道李貞娘在何處?”

“不知。”馮依依搖頭,又道,“如此有權勢,不過一個舞姬,再尋便是,何故如此?”

“話是這樣沒錯,”徐珏眉眼間一絲疲倦,“可是他們要顏面,本是手裏的東西,就被人劫走,他們自然咽不下這口氣。”

這話說得明白,高位上的人,是不容許平頭百姓去撼動他們的權利。

“依依,我想你還是先離開京城。”徐珏道。

“不行,”馮依依想也不想便拒絕,“大哥沒有棄我而去,我又怎麽能丢下他不管?”

徐珏皺眉,在屋裏來回跺着步子:“可惜守備營不能插手官衙之事,否則可以讓将軍出面保人。”

“徐珏,你別牽扯進來,”馮依依拉住徐珏手臂,“你在京城,不要惹上那些人,他們也會對付你。”

徐珏看着抓上自己的手,眉間松開,輕道了聲:“你知道,其實婁诏能救關語堂。”

“他?”馮依依手指一僵,慢慢松開收回。

“順天府尹劉沛那老頭子,直隸上峰便是婁诏。”徐珏說着,口氣略帶譏諷,“也不知道,中書侍郎大人的書案上,是不是已接到了這樁文書?”

房中靜默,馮依依低頭不語。

“不要回去找他。”徐珏雙手撫上馮依依肩頭,“你已經出來,別回頭啊,傻丫頭!”

馮依依擡頭,目光與徐珏相視:“別擔心我,先想想大哥的事。”

知道關語堂的案子可能在婁诏手裏,馮依依心裏起了波動。可是也明白,一旦回去,她就要留在京城。

那麽,她之前所努力的一切,都将土崩瓦解。

不會,不會回頭,但是也不會棄關語堂而去。世道艱難黑暗,可是總有辦法。

“徐珏,我想進去看看大哥,知道些那誣告他女人的事。”馮依依道,“不能她說事情有就有,案子也不能只審大哥,那女人更應該查。”

徐珏想勸事情不簡單,可是看見馮依依眼睛的堅定,便就對她點頭應下。

深夜,一輛馬車停在順天府前。

衙門師爺撐傘親自迎出來,翹着腳将整張傘面遮去身旁人的頭上。

夜色中,男子臉色淡漠,好看的薄唇抿着,深色雨披鬥篷幾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婁大人,小心腳下。”師爺口氣頗為谄媚,小心指着前路,“大人當真為國為民,雨夜還不休息,是屬下們的表率。”

婁诏不為所動,這等贊美之詞實在聽多,毫無新意。

“本官只是過來查看一些卷宗,不會太久。”婁诏瞥了眼府門兩側的石獅子,黑夜裏依舊威武。

師爺忙稱是,又為劉沛說了幾句,說人得了風寒。

婁诏嘴角只是冰冷一勾,兩年官場,他什麽看不出。不過是碰上硬茬,躲起了便是。

到了順天府的卷宗室,師爺掏出鑰匙開了門,回頭趕緊讓衙差端着熱茶進屋。

“你們下去,本官自己找便是。”婁诏解了鬥篷,幾步走去卷宗架子後。

師爺彎腰稱是:“婁大人有何需要,盡管吩咐。”

婁诏淡淡嗯了聲,随後從架子上抽出一本書冊,細長手指撣去上頭浮灰。

門吱呀一聲關上,室內靜下來。

婁诏翻看幾頁,便将書冊重新放回,目光落在緊閉的門扇。

牢房潮濕,小窗飄進雨絲,彙聚着,沿着石壁下淌。

關語堂倚在牆邊,身上無有一處不疼。冰涼的地面,涼氣往身子裏鑽,沒一會兒,雙腿便麻木。

“咳咳。”關語堂捂着胸口,虛弱的咳了兩聲。

在刑室鞭打了整整一日,此時身上皮肉,沒有一處是好的。

馮依依進來時,就看見關語堂隐在黑暗中,一動不動,只剩下因疼痛而紊亂的呼吸。

“大哥。”馮依依輕喚一聲,小小的聲音在寂靜的牢室內那樣明顯。

關語堂整個人一愣,随後睜開發腫的雙目,才看清站在牢門女子的身影:“小妹?”

得到确認,關語堂強撐着身子,慢慢移到了牢門旁。

馮依依蹲下,昏暗中看不清關語堂身上的傷,但是看人的遲緩行動,還有鼻間聞到的混合了血腥的味道。她知道,關語堂的傷不輕。

“大哥,”馮依依鼻尖一酸,再也忍不住,潸然淚下,“你受苦了。”

“咳咳,”關語堂急得咳嗽一聲,想要給人去擦淚,想到自己的手多髒,“別哭,大哥沒事。”

好像為了讓馮依依放心,關語堂特意笑了兩聲,可緊接着又是一串咳嗽。

馮依依忙掏出帕子,拉着關語堂的手,為他擦拭。

可是一方帕子才多大?總也擦不幹淨,那傷口也不是擦幾下就成的,得上藥,得找郎中。

“真沒事,”關語堂用盡力氣抽回自己的手,安慰道,“比起當年來,這不算什麽,我都沒試到疼。”

“別說這種話,”馮依依吸吸鼻子,袖角拭去眼淚,“我在外面給你想辦法,你跟我說說那女人的事兒。”

關語堂搖了下頭,提起一口氣:“你先回辛城,離家太久,馮叔和桃桃會擔心。我不會有事,他們扣着我也沒用不是?”

說着,腳上鐐铐輕微摩擦,發出冰冷金屬聲。

馮依依一手把住鐵欄,黑暗中眼睛明亮:“你告訴我,我會小心,還有徐珏幫我。”

“小妹,你別扯進來。”關語堂繼續勸說,語氣焦急,“我看得出,對方不一般,連順天府衙役都能買通……”

後面的話關語堂咽了回去,轉而小聲道:“城郊小安村,你幫李貞娘逃出去吧,落在那些人手裏,她也不會好過。”

“大哥這話何意?”馮依依皺眉,聲音清脆,“是想放棄,自己留在這裏,做什麽英雄?”

“小妹,我……”關語堂一時語塞,因為心中的确是這樣想。

本來,多年前,他該死在運河邊的,被馮宏達所救,多賺了許多年,心裏覺得不虧。

馮依依軟下口氣,看着黑暗中的男人:“我們一起回辛城,和爹團聚過端陽節。還有桃桃,她也是你的女兒,你忍心丢下她?”

“桃桃?”關語堂艱難動動身子,腦海裏是在辛城的時光。

跑船回家後,有人出門迎他,給他熱飯。還有他的女兒,桃桃。

“好,我們一起回辛城,回家照顧女兒。”關語堂黯淡眼中亮起光芒。

牢房走道拐角處,婁诏默默靜立,那邊的話一字不落的送進耳中。

他們要一起回家,一起過節,一起照顧女兒。她說絕不棄關語堂而去,花盡心思為人想辦法。

婁诏閉上眼睛,輕輕一嘆。

原來,馮依依說的變了是真的,兩年,她心中的人已換做了關語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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