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娘子!”一道聲音傳來。

正是梅桓往這邊跑來, 清瘦身軀上披着蓑衣,一方大鬥笠遮住半張臉。

婁诏看着跑來的人,眉頭為不可絕的皺了下:“他是誰?”

“我家請的賬房先生。”馮依依從石頭上跳下, 雙腳穩穩踩上卵石。

“賬房先生?”婁诏齒間滾出這四個字, 又問, “叫什麽?”

那日算得清楚, 馮宏達手裏握着的那幾個人選,婁诏全讓人給揭出老底。他不信那樣有污點的人, 馮宏達會收?

馮依依有些奇怪的看婁诏,淡淡道:“我家賬房先生,也要配合大人的公務?”

這時,梅桓正好跑過來,到底年輕力強,氣息都不帶喘的。

“娘子,你快回去看看, 阿生哥從池子裏撈出一尾大黑魚。”梅桓興奮地雙手比劃着。

婁诏往後一退,被那揮舞的手逼退一截。目光仔細打量着鬥笠下的梅桓。

馮依依道聲好, 便同梅桓一起往回走, 踩着卵石嘩啦啦響。

獨留婁诏一人, 繼續在河邊賞雨。

梅桓先行跑進門去,馮依依站着有些猶豫,想着那一把火會燒成何樣?

聽見身後有腳步聲,馮依依回頭,見是婁诏撐傘而來。

“我, ”婁诏指指池子,極力自然道,“想知道你說的是哪處地方?”

婁诏攥着傘柄的手發緊, 眼睛注視着馮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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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笑了一聲自己,以前人在他身邊,眼瞎看不見,現在想見她,還得這種蹩腳借口。

“先生請進。”馮依依身子往旁邊一站。

婁诏走進去,回頭見馮依依還是站在原地,腳底踩着濡濕的草地:“幫我指指看。”

馮依依這才進了大門,門邊拴好的大黃狗,搖着尾巴湊近她,吐着鮮紅舌頭。

揉揉黃狗的腦袋,馮依依耳邊聽見夥計和梅桓的談話聲。

“是那處?”婁诏看去池子西南角,正是原先工具棚子的位置,“你看看,是不是?”

馮依依抿抿唇,吸了口氣看過去。

原先棚子的地方早已收拾幹淨,地上留有一片炭黑痕跡,再看瓜果架子,有夥計重新支了起來。

只是那塌掉的牆頭,只能等晴天再砌好。

馮依依忘不掉那沖天的火苗,好像肆虐的赤龍,要将一切吞噬。

她繞過池子,走去那裏,看着腳底濕透的灰燼。

“看,這麽快就長出草了。”婁诏站在一旁,“以前在魏州,我會下到鄉下。那些農戶會燒掉荒草,灰燼便會肥沃田地,成為作物的養料。”

馮依依往池水中看,池面映着兩人影子,雨水打出圈圈漣漪,憋氣的魚兒浮上來透氣。

岸邊,夥計正把一張網往水裏下。

“只不過倒了一間草棚,還可以再蓋。”婁诏并不擅長安慰人,以前讀書的那些大道理,完全用不上。

馮依依嘆了一聲,聲音很輕:“可是,死了好多人。”

兩年多,她第一次說出口。

白日還一起說話的人,晚上一場火全沒了。

“大人,”馮依依擡頭,掃去臉上陰郁,擡手指着前方,“牆外有一片蘆葦叢,我說的就是那處。”

婁诏看過去,茂盛的葦葉已經高過牆頭,地方并不難找。

夥計拿着漁網走到這一頭,笑着問:“婁先生也過來做客?前日晚上,多謝你們過來幫忙。”

婁诏輕輕颔首,語氣難得和氣:“小事。”

馮依依看了婁诏一眼,開口:“婁先生要是忙……”

“不忙,”婁诏忙道,擡頭皺眉看着漫天陰雨,不無遺憾,“這種天氣,真是什麽事都做不得。”

“那就留下來。”夥計回頭來,直爽道了聲。

“那,便如此吧。”婁诏看看馮依依,察覺她眼中的抗拒,“娘子要做什麽,我可以幫下手。”

他是為她而來,只要能把人帶回去,做什麽都沒所謂。

婁诏想起朝堂博弈,中間過程多複雜無所謂,結果必須是他想要的。

“随你。”馮依依轉身離開。

兩日未來,總有些事情要處理,她可沒工夫同他拉扯。

“娘子,他誰呀?”梅桓走過來,手裏提着一個木盆,另只手接過傘替馮依依撐着。

馮依依沒回頭,輕描淡寫:“工部運河衙門的一位先生,來觀察河道。”

聞言,梅桓回頭看着立在池邊的婁诏,臉上寫着疑惑:“不像啊,看着倒像個有官品的。”

“你還知道官品?”馮依依問。

“我是瞎猜,就看他一臉高高在上,兩個鼻孔看人。”梅桓嘿嘿笑了兩聲。

馮依依被梅桓的話逗笑,好像這樣說婁诏,也并沒什麽不對。他就是那樣一副冰冷模樣,搞得所有人欠他銀子一樣。

“你要做什麽?”馮依依看着梅桓手裏木盆。

“哦,”梅桓一手抓着盆沿,在馮依依面前晃了兩下,“阿生哥說外面田裏有泥鳅,我去抓一些,給娘子炖豆腐。”

婁诏站在池邊,細長眼睛半眯,看着一張傘下的兩個人,心中升起煩躁。

靠得那樣近,還笑那麽大聲。

想着,婁诏往房子那處走。反正,知道地底下有石頭,總得問夥計們打聽确認吧?

馮依依回房簡單收拾一下,将桌椅擦幹淨。

晚上馮宏達會過來,這是他第一次來城南。還有這裏的夥計,應該準備一桌酒菜才行。

擦幹淨,馮依依走出來,想要去河邊酒肆打些酒回來。

婁诏正在屋檐下等着,見馮依依出來,連忙撐開傘送去人頭頂:“要去哪兒?”

“打酒。”馮依依去接傘,手攥上傘柄下端。

婁诏不松手,裝作無意般看着落雨:“正好有件事要說,我同你一起。”

“大人不是很多事嗎?”馮依依手上用力,想扯過傘。

婁诏還是不松,兩人一齊握着傘柄瞪眼。

池邊撈魚的夥計往這邊看了眼,馮依依燙了手一樣松開,趕緊邁下臺階。

婁诏撐傘跟上,內心一聲苦笑,當初自己種的因,現下可算嘗到苦果。

朝堂,讀書,皆是手到擒來,唯有這男女之事,他無法把握。

酒肆離着有一段距離,靠近一處小渡頭。

走出來之後,馮依依才想起,又不是只有這一把傘,非得和婁诏一把。

細雨霏霏,到處一片潮濕,不遠處是靜靜流淌的青河。

婁诏走得不快,正與馮依依平着肩膀,并行向前。

“大人想說什麽?”馮依依問,往旁邊挪了挪,然後頭頂上的傘就随着她移。

婁诏不介意自己的一半肩頭露在雨中,眼睛看去前方:“扶安城,你大伯家。”

馮依依腳下一慢,低頭跨過地上水窪,嘴角一抿,并沒有言語。

自從來到辛城,馮依依再沒聽說過大房那邊的事。現在乍聽,也記起些許往事,有好有壞。

“當初得知馮家出事,我回扶安,曾見過你堂姐,馮寄翠。”婁诏說起當日,也是五月細雨,曾經偌大的宅院,化作一片廢墟。

馮依依邊走邊聽,才得知大房以為她和馮宏達葬身火海,後面給辦了喪事。

想起總是占便宜的大房,到底是念了些骨肉情。

“馮寄翠現在在京城,”婁诏繼續道,傘外袖子微濕,“她嫁了人,随夫去的。”

馮依依心中微微波動,馮寄翠人倒是不壞,就是跟着鄒氏,有些小家子氣:“那挺好。”

婁诏皺眉,側臉去看馮依依:“挺好?你可知她嫁了誰?”

馮依依并不想過多提及以前之事,只是淡淡一笑。

“孔深。”婁诏冷冷吐出這個名字。

到底,那個禍害還是娶了馮家的姑娘。

“他?”馮依依終還是吃了一驚,停下腳步在原地,眼中帶着不可置信,“為何是他?”

孔深是扶安城有名的纨绔,無惡不作,欺男霸女。就算鄒氏眼瞎心盲,怎能把女兒往火坑裏推?

婁诏始終将大半傘面遮着馮依依,走了大半段路,終于見她有了反應。

“你知道大房那邊,只是空架子,馮坤不是經營買賣的料,被人诓去不少銀錢,馮琦更是大手大腳,你大伯母拿什麽給他們?”

“她居然這樣對自己的女兒?”馮依依忍不住心寒,“堂姐她……”

婁诏搖頭,眼中閃過譏諷:“孔深這種人,你能指望什麽?”

對于別人的事,婁诏甚少去管。路都是自己選的,就要自己承擔。

可是只因當年雨中,馮寄翠為馮依依燒紙錢,遂生出一絲憐憫。

“大人說的就是這件事?”馮依依平穩下情緒,不願再提。

她不會回扶安,更不會去京城。馮寄翠的事,她也沒辦法管。路到底還是馮寄翠自己選的。

“不是,”婁诏道,追随馮依依的腳步快慢,“是你爹的頭疾,那些藥如何,現在可有犯過?”

“藥,你怎麽知道?”馮依依一想,或許當日秀竹送藥,正是婁诏吩咐。

婁诏沒回答,自從袖中掏出一方疊好的紙:“第二劑藥方,你帶回來的是第一劑。”

“第二劑?”馮依依狐疑接過,打開來看。

雨水砸在傘面上,滴答作響,周遭安靜得只有水聲。

的确紙上字跡和從秀竹手中帶回來的一樣,只是這張上,藥加了幾種,有幾味更是聞所未聞。

“第一劑管用,就接着用第二劑,”婁诏在一旁解釋,不急不緩,“道長說,馮宏達或許是頭顱經脈受阻。當然只是猜測,最好見到人才好診斷。”

聞聽婁诏一番話,馮依依心中一動,但是一想馮宏達絕不可能離開辛城,便也就壓下心中想法。

見馮依依不說話,婁诏又道:“後面還有第三劑,大約三個月後換。”

“謝謝你。”馮依依将藥方收好。

婁诏已經看到河邊的酒肆,嘴角緩緩勾起:“京城的錯事,我跟你賠不是。”

他找了她好久,一開始只想用最簡單的方法留下她。還以為,她心中仍舊有他,實則只是将她推遠。

馮依依沒說話,從傘下跑出,輕盈身子鑽進酒肆中。

婁诏撐傘站在那棵老柳樹下,玉色衣袍幾乎同身後綠色融為一體。

他看着女子提着兩壇酒出來,回頭跟酒肆掌櫃笑着道別,笑容甜美,雙眼彎起。

她對所有人笑,唯獨不對他。

雨小了,化作一片霧氣蒙蒙。

婁诏硬是把兩壇酒提來自己手裏,傘塞去馮依依手裏。

走到一片田邊,馮依依停步,看着彎腰在泥水裏摸索的梅桓:“回去吧。”

梅桓往盆裏扔了一把,擡頭笑着:“娘子先回去,我這就好。”

婁诏看着在泥地裏的梅桓,眼神中沒有情緒。

回到院中,馮依依見婁诏還沒有走的意思,也就随他去。

說是京城那時的賠罪,但帶來的藥方的确珍貴,這麽久,馮宏達的頭疾難得好轉。

而婁诏也看出,馮依依想要斷開與他的牽扯。他這邊,又得用盡辦法制造與她的牽扯。

夥房外,馮依依從菜園裏擇了些青菜,正放進木盆中清洗。

“要我幫什麽?”婁诏走到人身後。

“婁先生讓讓,”梅桓端着盆過來,直接放在地上,“要不您幫着把這些處理一下?”

梅桓挽着褲腿兒,兩條小腿上全是泥,擡着兩只同樣沾滿泥的手。

婁诏看去木盆,面色不變,但是眼角微不可覺得跳了下。

那盆裏乍看是半盆泥漿,其實裏面有東西蠕動,滑溜溜的鑽來鑽去……

梅桓皺起眉,語氣中十分遺憾:“本來我可以自己處理,可是我手剛才劃破一道口子。”

婁诏盯上梅桓的手,全是泥,哪看得出什麽口子?

“想給娘子炖豆腐……”梅桓往馮依依移了兩步,看着婁诏,小心道,“婁先生不方便,那還是我來處理。”

馮依依站起來,拉過梅桓的手,低頭看着:“怎麽傷的?快洗洗,我給你上藥。”

說完,拉着梅桓往屋子走。

梅桓走出幾步,回頭對着婁诏道:“婁先生不用動,我的手不疼,一會兒就來洗。”

婁诏臉色微沉,盯着黑乎乎的泥漿:“炖豆腐?”

彎腰一把提起水桶,将水沖進盆裏。這下,水更加混沌,泥鳅直接找不到。

婁诏蹲在盆邊,手動了又動,終是伸進渾濁水中。

指尖探進泥中,滑溜溜的觸感從指間穿過,涼涼的像蛇一樣。

婁诏驀的收回手,嘴唇抿成一條線。

偏巧耳邊又傳來梅桓的說笑聲,回頭去看,就見梅桓坐在屋檐下,馮依依正在給他的手上藥,嘴角帶着溫柔的笑。

婁诏收回視線,想了個辦法,把水倒出來,然後再添水,再倒出,如此幾遍,不就會幹淨?

“婁先生,你不會洗泥鳅?”梅桓走過來蹲下,故意翹着左手,展示着上面的傷口,“那麽你肯定也不會殺泥鳅咯?”

婁诏淡淡掃了眼,見梅桓食指的确有道口子。不過,實不至于上藥,自然愈合也就一兩天便好。

梅桓對于婁诏的冷淡不以為然,那只完好的手直接伸進水中,來回抓兩下:“看,不難。”

說着,梅桓收回手,掌中抓着幾條泥鳅,然後那滑滑魚兒就從指間溜走,掉回水中。

“那你來洗。”婁诏站起,掏出帕子,一點點擦幹淨自己的手。

梅桓笑着點頭,回身對正在收拾的馮依依喊了聲:“娘子,把剪刀給我一用,殺泥鳅。”

馮依依走過來,沒看婁诏,只一把拽起梅桓:“手傷了,一日別碰水。”

“依,林娘子,”婁诏突然就想笑,“手破點皮,碰水不礙事。”

沒等馮依依說話,梅桓搶先開口:“對,我沒事,以前在家也這樣。婁先生他又不會洗。”

“誰都不用。”馮依依幹脆把盆端走。

這裏有夥計,誰不是一會兒工夫就洗完?這倆人在那邊磨蹭半日。

眼看馮依依走去屋中,梅桓翹着的手指放下,臉上笑也淡了:“婁先生什麽活都不會,在我們鄉下,是讨不到媳婦的。”

“鄉下?”婁诏看着梅桓那一臉細皮嫩肉,輕笑一聲,“看來你們鄉下,挺養人。”

說完,婁诏慢步踱去池邊,蹲在水邊,将自己的手洗幹淨。

梅桓笑着跟上,手指搓搓自己的臉皮:“對,相當養人。”

婁诏看着水面,身後就站着十六七歲的少年。別人以為他是出來讨生活的,他可不認為。

天見黑。

眼看馮宏達帶着桃桃就要過來,馮依依想勸婁诏離開。

兩人走到小竹園南的池塘邊。

“那個叫梅桓的,你查沒查過底細?”婁诏問。

馮依依看看天色,道:“我爹請的,說是很普通的人家。”

“可我覺得他不對勁兒,平常鄉下人家,他可不像個下田的。”婁诏又道。

馮依依也不争辯,方才就看出這倆人似乎不對付,尤其婁诏,那張臉跟冰凍了一般。

“依依,”婁诏放棄梅桓的話題,停步站在池塘邊,“我不會在辛城留太久。”

馮依依離着婁诏幾步遠,聞言沒說什麽。他的事,本就與她再無關聯,相反他回京,她這邊會安靜下來。

“你,”婁诏看去馮依依眼中,“可願跟我回去,去京城?”

馮依依柳眉微微一皺,其實早就感覺到,婁诏是在刻意與她靠近,只是拿些公務的借口。因為那些事,其實別人代傳也可以。

婁诏見馮依依不語,往前兩步,到了她眼前:“過去的都過去,我們重新開始。”

周遭寂靜,面前的男子曾是馮依依心中最在意的夫君,她對他噓寒問暖,他一副冷淡。

後來的種種,讓兩人間隔閡越來越深。

“大人,你我已經和離。”馮依依開口,除了這一句,別的不知說什麽才好。

“和離,也可重新開始,只要心裏喜歡。”婁诏想扶上馮依依的肩膀,又不确定她會不會反感,現在他成了不确定的那一方。

而此時,婁诏就是想明确說出,他喜歡她。

馮依依眼中疑惑,婁诏什麽都有了,現在為何對她生出執着?

“那晚已經說清,我只想留在辛城,簡單過生活。”馮依依淡淡一聲,随即轉身。

“等等,”婁诏哪肯放,攥上馮依依的手,将人拉住,“你聽我說完。”

“你?”馮依依抽不回手,一雙眼睛布上氤氲。

婁诏另只手落在馮依依肩上:“我明白,你怕馮家的仇人,我可以幫你。一起查出那些人,繩之於法,還大火中喪生的人公道。”

馮依依搖頭,眼睫顫着:“不是這樣。”

“依依,把你心裏的事說出來,我幫你。”婁诏輕聲勸着,又像是在輕哄。

婁诏松開馮依依的肩,手指落去她的眼角。無數次,他只能這樣輕撫畫像中女子的眼角。

馮依依別開臉,婁诏的手落空。

“大人為何不明白?一切都已過去,也不會再有什麽重新開始。”

婁诏空手收回,胸口隐隐憋悶,但已不再是那種無法言喻的窒息。

這次他說出了心聲,原來讓她知道,就是這樣簡單。

“為何不能?”婁诏手下不覺用力,攥緊那細細手腕。

馮依依眼睛看去池塘,聲音輕輕:“我爹如何面對你?而且,不要因為馮家的事,連累大人。”

“依依,”婁诏笑一聲,話語輕和又堅定,“我不怕,我要想做,誰也攔不住!”

有那麽一瞬,婁诏覺得馮依依的拒絕是因為顧慮。走出去面對風暴,還是留在那看似溫馨之處,她在掙紮。

馮依依皺眉,覺得此時婁诏有些蠻不講理。

“你進京可用林伊的身份。還有你爹,他的頭疾好起來,才不會有一日将所有都忘掉。清月觀,那裏有辦法。”

婁诏說着,攥在手裏的那點掙紮無甚作用,他和她的體力對比早就定下。

“我不去,也不需要你的安排!”馮依依生氣,幹脆不再抽手。

心中懊惱,那樣做,或許會毀掉她的安靜生活。她不想回到過去,她現在是林伊。

婁诏手裏松了松,盡管他想抱住她:“你知道,我來辛城是為你,對不對?”

“你……”馮依依無言以對,兩年前為何不見他說這些?

直到人事已非,而她不再是馮依依。

“大人這樣不妥,請放手。”馮依依壓住喉嚨澀意,一字一句。

“那你不要跑,聽我說完。”婁诏緩緩松開手,“我找了你兩年,不信你在那場火中沒了。我承認自己當時是在自欺欺人,因為無法接受。”

馮依依揉着自己的手腕,第一次聽婁诏說出心裏話,一時有些分不清到底真假?

婁诏一手背後,手指上殘留着女子肌膚的細滑感:“在魏州渡頭,我說讓你在扶安等我。你一定認為我是去解婚,不是,我是想去告訴你,我們餘生可以好好過。”

池塘中蛙鳴陣陣,黑暗中兩條人影相對。

“馮依依,我喜歡你,來辛城是為你。”婁诏認真說着這幾個字,或許一開始就喜歡,但是他自己不承認。

是了,不喜歡,他這樣的脾性會答應成親?不喜歡,他會在意她同別的男子說笑?不喜歡,他怎麽會喪心病狂,算計着想留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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