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夜色微涼。
兩人相對, 一時無語。
婁诏無法看清馮依依臉上神情,猜測不到她的心思。
以往,他有自信, 只需一眼就能看透馮依依。她的心思淺顯, 眼神中就能透出。
可是, 此時婁诏拿不準, 因為過往的看透,是馮依依全身心裏都是他。與其說是看透, 不如說是他仗着她的喜歡,而一再踩踏她的感情。
遠處傳來馮宏達的呼喚聲,馮依依終是輕嘆一聲,随即後退兩步,轉身跑開。
纖瘦女子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沒有片刻留戀。
婁诏獨自站在池塘邊,久久, 黑暗中好似化成一座雕像。
直到雨又落下,濕了他的發, 洗去他臉上期許。雙手終還是空的, 心裏也是空的。
“大人, 回去吧。”清順撐傘,遮到婁诏頭頂。
到底沒得到回複,婁诏收斂去臉上落寞,重新恢複冷淡:“京城中書都院那邊怎麽樣?”
“林世子一直代管,并無大事。”清順回了句。
“咳咳。”婁诏輕咳兩聲, 悶濕的空氣讓他呼吸不算順暢,“有些事,原來真比朝堂更難。”
從小到大, 婁诏喜歡一切事情掌握在手,想要什麽,該做什麽,對什麽人用什麽手段……
只是這次,完全掌握不住。此刻甚至覺得,即便他追來辛城,馮依依也不會同他回去。
初始,一廂情願的想出手幫馮依依,自信把她拉出那段陰影。他要為她做什麽,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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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并不願重新接受他。
“清順,少夫人她以前是不是為我做了許多?”婁诏問,就站着一直看馮依依離開的地方。
清順輕輕嗯了聲,別人不知道,他卻最清楚。要不當時也不會在心裏,站在馮依依這邊,認為自己的主子爺太過無情。
婁诏嘴角一絲苦笑,腦海中翻找着過往,可終究是太少。
馮家時,她一直都在為他着想,每一件事;而他心裏只是怨氣,甚至将那些怨氣轉嫁到馮依依身上。
她對他笑,他只當看不到,冷着一張臉;她想與他相處,他兩個借口輪換用,有事忙和讀書科考。
其實她沒有錯,自始至終,她什麽都不知道,還滿懷着美好期待。他呢,親手一點點捏碎她的美好。
是,婁诏無法釋懷馮宏達的所作所為,馮家給的屈辱他咬牙忍下,卑微換取入京考試。那時候,幫他的,也是馮依依。
她是真心的,從未像旁人那般看低他,甚至想着依靠他。
“大人,”清順開口,口氣中是深思熟慮之後的安靜,“少夫人做了許多,只是你沒看到。”
婁诏皺眉,閉上眼睛掩住黯淡。
清順看了看婁诏,接着道:“大人不知,書案上的筆是少夫人擺的,紙是少夫人裁的,身上的衣,是她親自跑出去選的。這些只是最小的事。”
婁诏不語,嘴唇緊抿。
“書院,少夫人進不去,就會托人時不時送些點心瓜果,知道你不喜甜,總是不放糖。”清順笑笑,鼻子發酸。
“大人崴腳,少夫人親手在夥房熬藥湯……”
一樁樁,一件件,那時的馮依依,實在又單純,一心都在婁诏身上。
“風亂雨,故人可歸?”婁诏嘴裏念了一句。
婁诏內心中譏諷着自己。什麽朝堂博弈,什麽拉她出陰影?只是他自以為是。
或許心中還是端着他的高傲,認為她會回頭。拿一張單薄的藥方,作為想套住她的繩子,誘她進京。
他根本什麽都沒做,手指都懶得動一下,她憑什麽回頭,憑什麽相信他?
“藥方中的藥,你去藥堂買回來。”婁诏擡手,抹去額頭上的雨珠。
清順應了聲,主子的脾性他清楚的很,想要什麽,最後總會得到。
可說回來,對方是個有血有肉的人,并不是一件物什。
婁诏望去黑夜,那裏有一處光亮,正是馮家那蚌池的方向。想來那裏宴席已開,衆人熱鬧,也不知那一盆泥鳅,最後是誰洗的?
“還有,找人查查梅桓。”
。
蚌池這邊。
正間屋裏,馮宏達同莫師傅,以及這邊的幾個夥計,正圍着桌子喝酒。
看得出馮宏達很高興,沒有了頭疾的困擾,精神爽利,連飲幾杯後,話更多起來。
沒有人在意他臉上的傷,所有人都是豁達性子。
“梅桓真是好酒量啊!”馮宏達拍着梅桓的肩膀,眼神中帶着贊賞,“以後在家有人陪我喝酒咯。”
梅桓端着酒壺給衆人填酒,聞言連忙應下:“酒量好,是被人給練出來的。我家那位老爹,千杯不醉,連我姐都十分了得。”
衆人陪着笑笑,想着是梅桓酒後瞎說,女子哪會有什麽酒量?
“那你老爹沒給你定下門親事?”馮宏達端起酒盞,像是随意攀談。
梅桓搓搓手,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現在一事無成,誰家敢把姑娘給我?”
席間男人們哈哈笑着,紛紛打趣梅桓,梅桓也不在意,厚着臉皮和衆人一起笑。
馮宏達點頭,眼中帶着笑意:“你小子脾氣我喜歡,有什麽說什麽,又有自己的盤算,不錯。”
不是婁诏那樣的深藏心機,亦不是關語堂那種完全的爽直。
梅桓可以同任何人說上話,但是心裏藏着自己的主意,也就可惜是年紀小了些。
裏間,馮依依同朱阿嫂做了一桌,帶着桃桃一起用膳。
“真能吆喝,”朱阿嫂唠叨一聲,夾了菜送去馮依依碗中,“老爺現在真好,和以前完全不像。”
馮依依點頭,把一片碎肉喂到桃桃嘴裏:“最近越發愛動彈,竟還說以後在運河邊,建一座四層茶樓。”
朱阿嫂筷子一停,瞪圓一雙眼睛:“那得投進不少銀子吧?”
“應當是,”馮依依擡頭,盯着棚頂算着,“茶樓有了,他下一步必然是茶園。”
看着馮宏達越來越好,馮依依伸手摸了摸袖中藥方。
若是按婁诏所說,後面還有第三副藥,那麽他的意思就是算好,她會去找他?
池塘畔的那些話好像還在耳邊,他說想帶她回京城,兩人重新開始。她想要的,他手裏全有。
馮依依抱着桃桃站起,現在的日子很好,她不想再回去。
朱阿嫂放下筷子,想起自己出船的兒子:“娘子,你說現在關當家他們到哪兒了?我聽人說,馬嶺山那邊有水匪。”
“大哥熟悉運河,不會有事,”馮依依知道朱阿嫂是在擔心,畢竟兒子第一次出船,“算算,這才在河上走了一半。”
“也是,我這就是心裏記挂着。”朱阿嫂笑笑,聽着外間梅桓的笑聲,“還是要讀書,像梅桓這樣做個賬房先生。”
馮依依笑笑:“都一樣,他這不也是出來讨生活?長大了都如此。”
對于梅桓,馮依依是覺得人開朗,嘴巴又會說話。乍一看并不像是普通人家,或許家境算還行,才會有書讀。
真正的讀書人,是要拜先生,進學堂,一路奔着科考而去。培養一個讀書人,一般家裏承受不住,單那些紙書筆墨,就是不小的開銷。如婁诏。
梅桓這種,大抵就是家裏有人帶,專門學些做賬的技藝,用作謀生手段。
不一樣,每個人生存的方式都不一樣。
桃桃小手抓着衣襟拽了兩下,馮依依回神,手裏輕拍兩下。
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買賣,以後會越來越好。為何還要拾起以前的不自在?
馮宏達不勝酒力,借口看桃桃,進到裏間。
“老爺,你別聽那幫夥計勸酒,少喝些。”朱阿嫂忙端上一杯熱茶。
看出馮宏達是有話要和女兒說,朱阿嫂接過桃桃,抱去了外面。
“我沒有喝多,”馮宏達看看馮依依,忍不住捂嘴打了個酒嗝,“也就兩杯。”
馮依依聞得到馮宏達身上酒氣,故意皺了鼻子:“爹以前總說大哥,喝酒誤事。”
馮宏達擡起手指點化兩下,嘴角舒展開:“爹是高興,現在都好起來咯。”
“是。”馮依依點頭,所以這種安寧才想好好守住。
莫要再像以前,一場災難,付之一炬。
馮宏達喝口茶,壓了壓酒氣,開始說正事:“當初咱來這邊,最開始在隔壁鎮落腳。”
馮依依點頭,當時還真是艱難。當地那些惡霸欺辱他們父女,更有惡少上門想搶親。
“那邊不是有一大片地嗎?我想抽空過去,幹脆全部轉手出去。”馮宏達說着自己的想法,“以後這邊運河開通,用在這邊,是一個時機。”
“之前一直精神不濟,那邊的地租給佃戶耕種。這回又工夫,我可以帶着梅桓一道去看看。”
馮依依在馮宏達眼中看見奕奕光彩,是當初在扶安的那種運籌帷幄。
馮宏達略有些遺憾的搖頭:“要不是咱不能拓展往北,我想建一個船號,專門在運河上做拉貨載客的生意。”
“爹,我們還可以做別的。”馮依依勸道。
“是,你說得對。”馮宏達點頭,到底是不甘,做別的鐵定是不如船號,“梅桓說北面小竹園住了一位先生,前日曾經過來幫忙救火?”
馮依依心口一跳,裝作無事的應下,眼睫微垂:“是州府過來的先生,監督協助運河之事。”
馮宏達點點頭,手裏捋一把胡子:“既如此,理應前去道謝。”
“爹,我會處理。”馮依依忙起身,生怕下一瞬馮宏達就去了小竹園。
馮宏達一擡手,回頭朝着外間叫了聲:“梅桓。”
須臾,梅桓走進裏間,白臉染上一層薄紅:“老爺,你有事?”
馮宏達點頭,指着牆邊的兩壇酒:“你跑一趟,給小竹園那位先生送去,還有架上兩罐茶葉也捎上。”
“小竹園?”梅桓擡頭往馮依依看了看。
馮依依見是讓梅桓去,松了口氣,把話頭接了去:“天黑,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再跟他說說,”馮宏達又叮囑,“改日親自去登門道謝。”
梅桓笑着應下,手腳勤快的提起酒壇,走了出去。
。
相對于馮家那邊的熱鬧,小竹園冷清許多。
清順好不容易按照吩咐,從藥堂裏找回藥來。
結果,前幾日下雨,藥堂倉庫進水,情急下,不少沒有處理的草藥,亂糟糟的塞在麻袋裏。
婁诏蹲下,伸手解開麻袋。
“大人,不如等明日讓人處理分開。”清順彎腰,看着那袋子草藥,眉頭皺起。
可他有什麽辦法?婁诏一定要,他只能大晚上匆匆尋過來。
“有切刀?”婁诏問。
“有。”清順回。
“拿進來。”婁诏站起來,手裏拍了兩下。
清順照辦,将草藥切刀放在地上。
“你們都下去。”婁诏道了聲。
燭光中,婁诏臉色清淡,眼眸中更是深沉,沒有半點情緒。
清順皺眉,自從離開京城,這是第一次見婁诏如此神情。起先幾日,與馮依依相逢,人還是有些改變,他看得出,婁诏是想挽回。
如此模樣,也就只能是為了馮依依。
廳門關上,只剩下婁诏一人,影子孤獨的落在牆壁上。
他挽起自己的袖子,像市井上男人那樣,露出手臂。随後卷起袍擺掖在腰間,拖着小凳坐下。
婁诏倒出一些草藥,各種的混雜,散在地上。
燭火微晃,他彎腰低頭分揀着,混雜的草藥味鑽進鼻子,看不清的尖刺紮進手指。
婁诏在想,是不是馮依依幫他熬藥的時候也是這樣辛苦?藥草的多少,熬制的火候?
他只是在分揀草藥,而她當初為他下廚,拿針,縫了歪歪扭扭的香包,他卻轉手不知放去何處。
做這種事情,原是這樣枯燥乏味。馮依依那愛熱鬧的性子,為他而靜下來,認真做着會讓他開心的事。
他,回魏州,都不想帶她。
今晚的再次拒絕,婁诏看回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當初自己所作所為。
她努力,想和他享有美好;他始終冰隔一處,與她劃開。
婁诏指肚再次滾出血珠,慢慢凝聚,最後滴上深色瓷磚。可他仿佛試不到,伸手進麻袋,掏出草藥,繼續分揀。
“咳咳。”婁诏咳了兩聲,一把草藥塞進切刀。
咔嚓一下,草藥從中斷開,一分為二。
婁诏嘴角笑開,全是冷冷的譏諷。他現在看自己,就像當初看政敵一樣,如何都是不順眼。
他怎麽就以為,一張藥方能換來她的回頭?幾句挽留的話,就能得到她的心軟?
屋外,清順嘆口氣,站在夜色中守着。
有腳步聲來,清順趕緊走上去,發現來人是梅桓,正在仆人引領下,往這邊來。
“打攪了,我家老爺讓我來道謝前日之事。”梅桓上來便是一禮,手裏的酒壇也沒讓他覺得累贅,動作十分輕松。
清順上前接過,心情有點複雜:“客氣,只是舉手之勞。”
梅桓站直身子,眼睛看去清順身後的房間:“婁先生……”
“我家先生歇息了。”清順客氣笑笑。
這時他要是放梅桓進去,婁诏下一瞬就會宰了他。
屋裏适時傳出一聲輕咳,以及切刀的聲音。
“這,”梅桓很沒眼色的指着屋門,“我聽有人咳嗽,在切草藥還是什麽?都這麽晚了。”
清順不慌不忙,引着梅桓往前走:“梅公子路上好走,天晚下雨就不留你。”
梅桓只是笑笑,也沒再說別的。
打發走梅桓,清順繼續回去守着,直到半夜雨停,裏面的人還是沒睡。
扛不住睡意,清順躺在檐下的靠椅上,睡了過去。
翌日,天還未亮。
清順被蚊蟲咬醒,趕緊站起,輕步走到門前,擡手敲了兩下。
“進來。”裏面是婁诏的聲音,略帶沙啞。
清順輕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是地上一片狼藉,藥草渣子,灰塵,到處都是。
再看正中座上,婁诏安靜坐着,除了頭發落下幾縷,依然還是那副模樣,冰冷淡漠。
“大人,這是……”清順看着地上分好的草藥堆,幹癟的麻袋。
婁诏用了一宿,将所有藥分了清楚。
“讓人分樣收好。”婁诏淡淡開口,沒有情緒。
“你的手……”清順低頭,盯上婁诏的雙手。
那雙手是拿筆的,策劃朝堂,編撰詩書,如今傷痕累累,凝固的血沾在指尖,劃痕從手背長長穿過。再不見細長白皙。
婁诏看去外面,雨已歇,晨霧初起,辛城的夏日,潮濕氣總是很重。
“還缺了幾味藥。”婁诏手搭在扶手上,眼簾垂下。
清順點頭,回道:“那幾味藥珍貴,辛城很難尋到。”
婁诏不語。
尋不到才是正常,當初這不就是他心中算盤嗎?她找不到藥,而他能給,還有剩下的第三,四副藥方。
嘴角淡淡一扯,嘲諷在婁诏面上閃過。
終究,他所以為的改變,只是他自己的感覺。他沒變,還是想用做簡單的辦法得到她。
連他自己都感覺得到,馮依依又怎麽會感受到在意?
。
日子一天天過,天越來越熱。
河道圖紙最終定下,未經過馮家城南的蚌池。馮依依所說的那處,底下的确不宜開挖。
工部的百工重新繪制了河道圖紙。
而官府也開始正式招工匠,施工河道開挖。
那晚之後,馮依依同婁诏再沒見過,各自做各事。
對于婁诏所說的話,馮依依心中不無觸動。不是那些他喜歡她的話,而是那句:踏出一步,試試?
廳裏,馮宏達抱着桃桃在吃瓜,爺孫倆樂得呵呵笑。
梅桓學東西非常快,有些東西只提一句,他就懂。尤其嘴甜,後來熟了,私下裏幹脆稱馮依依為姐姐。
“娘子,城東那間雜貨鋪老板摳門兒,咱以後別光顧他。”梅桓攥着賬冊,往賬房走。
馮依依右眼皮跳了一早上,轉頭對梅桓笑笑:“才幾日,你倒把城裏每間鋪子都摸清了。”
“我将來也想當掌櫃。”梅桓背手往前走,說着自己對未來憧憬。
馮依依想起婁诏的話,說是梅桓的底細如何。後面也留心觀察,并沒發現什麽。
“怎麽這些日子沒去城南?”梅桓又問,搓搓雙手,“想再去抓盆泥鳅。”
馮依依瞅了人一眼,搶過他手裏賬冊:“讓你的手再劃一道口子?”
“娘子難道沒看出來?”梅桓往馮依依身邊一湊,嘴巴咧着,“那婁先生在打你的主意。”
“去,忙你的!”馮依依揚起手裏書卷,作勢要打。
梅桓蹦了一個高,跑出老遠去。
馮依依往前廳走,想與馮宏達商量賬目的事。剛想進去,就聽見身後大門處有說話聲。
“這位夫人,你找誰?”吳管事見着大門進來一位中年婦人,忙迎上去。
婦人打扮貴氣,一眼瞅見站在正廳檐下的馮依依,腳步當即定住。
馮依依看過去,這位婦人眼生,并不是附近的。
“這家可是姓關?”婦人問,直接走下大門石階,站在前廳外。
與馮依依隔着五六步,兩人相互對視。
“是。”馮依依點頭。
“你今年多大?”婦人問,眉間深深皺起,一瞬不瞬看着。
馮依依被看得不自在,遂笑笑問:“夫人找誰?”
“誰啊?”馮宏達抱着桃桃從裏面出來,目光随意往下一掃,正與婦人目光相對,瞬間臉色煞白。
婦人也是一怔,待看清馮宏達臉上傷疤,更是驚得擡手捂住嘴巴。
“依依,你帶桃桃回屋。”馮宏達将孩子遞到馮依依懷中,自己轉身走下臺階。
婦人看着馮依依,嘴裏念叨着:“依依?”
“沒想到二小姐會來,有話進廳裏說。”馮宏達伸手作請,半邊臉上傷疤藏住他的情緒。
被喚作二小姐的婦人點頭,随後同馮宏達一起進了前廳。眼神緩緩從馮依依身上滑過,裏頭摻着複雜。
馮依依抱着桃桃,看出大門外。停了一輛馬車,随行婦人而來的仆人,皆規矩守在大門內兩側,一語不發。
桃桃開始鬧覺,馮依依遂抱着孩子回了屋裏。
前廳。
婦人優雅端起茶,碗蓋輕刮茶沫,擦出一聲輕響:“馮先生這些年,過得可好?”
雖是問候的話,但是語氣中實在沒有多少客氣。
馮宏達坐與主座,手搭在桌沿上,眼中翻卷着複雜:“二小姐此來何事?”
“自然是代表林家來的。”林菀玉放下茶盞,瞥了眼馮宏達,“看看我那苦命的小妹,現在如何?”
後一句話,任誰都能聽出其中的咬牙切齒。
馮宏達可怖的臉抽動兩下,聲音低下去:“菀娘,早些年就走了。”
“啪”,林菀玉手掌拍上桌面,差點碰碎手腕玉镯,嘴角笑得冰涼:“馮青志,你還有臉說這些?要不是你,小妹怎會被趕出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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