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現在的官衙很多人, 工部的人在這邊,原先的衙門人員也在這兒。

還有婁诏的人,宋越澤的人, 小小官衙盛滿了人, 密集的像個螞蟻窩。

既要做着管理河道的事, 還要忙着處理城裏之事, 加上天熱,每個人臉上都能看得出煩躁。

婁诏停步, 站在高牆下,瀉下的陽光落在他的眉眼,溶着與生帶來的冷清。

“我爹?”馮依依仔細回想,馮宏達并沒有對她說什麽,只是這些日子越發忙碌,好像要将所有事做完。

“他有沒有說過,二十年前?”婁诏問。

馮依依搖頭, 眼中泛起疑惑:“沒說。”

婁诏手裏攥着馬鞭,粗糙的牛皮編織, 浸上手心中的汗。

想着馮宏達的性子, 一定是死命護着馮依依, 不想讓她得知當年事。他想自己一個人擔下來,護住馮依依。

“二十年前?”馮依依看着婁诏,微微皺起眉,“什麽事?”

不知為何,馮依依覺得婁诏好似知道馮宏達的過往, 甚至比她還多。

這樣一想,不免又憶起當初魏州婁家,水榭中, 婁诏與顏穆的對話。

婁诏,他同馮家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

婁诏握馬鞭的手背去身後,示意不遠處一扇鐵門:“他應當在地牢,你去看看。”

馮依依看過去,斑駁的鐵門半開,旁邊守着兩名衙差。

同婁诏做了一禮,馮依依便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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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着馮依依走進那扇鐵門,婁诏邁步走到樹蔭下。

夏日烈陽直射,從密集的樹冠穿透,星星點點碎光落下。

一個身着破舊布衣的少年從角落走出,嘴裏叼着一根草葉,大搖大擺走去樹下。

“你不是走了嗎?”婁诏側過臉,看着到了身旁的人。

梅桓吐掉草葉,仰頭看着傘幛一樣的樹冠,眯着雙眼:“事情沒有做一半的道理,所以我留下了。”

少年說話輕快,臉上帶笑,一副讓人很好相處的樣子。撸着袖子,露出精瘦的雙臂。

婁诏回身,上下掃了眼梅桓:“宋将軍可就在官衙大門處。”

“婁大人別這樣,有話好說,”梅桓笑笑,做出一副谄媚樣子,“我這不是有消息給您嗎?”

“說說。”婁诏嘴角送出兩個字。

梅桓擡手抓抓腦袋,本就亂的頭發直接變成雀窩,但是依舊擋不住出色的面容:“沒人說你很冷嗎?是不會笑?”

婁诏手握馬鞭,敲着另只手掌,并不答話。

想起以前,似乎馮依依說過。他不想說話,她就湊到他面前,歪着腦袋看他,說:你笑笑呀。

“啧啧,”梅桓撇撇嘴,目光中略帶嫌棄,“在我老家,不會幹活的人娶不到媳婦;還有一種,死要面子的也娶不到。”

“這就是你要說的?”婁诏打斷梅桓,看去宋越澤坐在的官衙大門。

“大人饒命!”梅桓連忙彎腰作揖,臉上笑得那就一個絢爛,“你別叫他,我說我說。”

雙臂遮擋下,梅桓翻了翻眼。

婁诏本也沒打算叫宋越澤過來,他不喜歡插手別人家事。

“這個,”梅桓擡起自己的腳,手指在裏面摳了摳,“哦,在這兒。”

梅桓從鞋裏摳出一張疊好的紙片,手一甩便到了婁诏面前。

婁诏站着不動,眉尾輕輕挑了下:“什麽?”

“自己看啊。”梅桓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又抖下自己的手。

婁诏手指捏過那張紙片,視線落在梅桓的手臂上。

半撸起的袖子下,隐約露出一條疤痕。還未看清楚,梅桓已經收回手臂。

“是京城裏某位大人的手筆,”梅桓背手而立,臉微揚,下颌瘦削。

他還未長成,少年特有的清瘦,精致的面龐,可是那雙手早已布滿薄繭,且有一手了不得的箭法。

婁诏展開紙片,看着上面幾個字,嘴角微一勾:“征西大将軍,宋家從不插手朝堂之事,你做這些是為何?”

“錯,宋家并沒有插手,”梅桓翹起一根手指,“我不是宋家人。”

這個婁诏聽宋越澤說過,梅桓是宋家收的養子。可是看着,并太好掌控的樣子。

小小年紀隐藏極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行事可算是另類。

梅桓瞧了瞧婁诏,想要看出什麽似的:“大人忙,小的退下。”

走出兩步,梅桓回頭:“這回真走,回西北。”

說完,人已走出樹蔭,看了眼官衙大門方向,随後朝相反的地方而去。

婁诏将紙收好,回頭再去看,那少年早已不見蹤影。

“十七歲?”婁诏念叨一聲,最後也走了出來,往衙門後堂進去。

牢房。

光線昏暗,與外面的炎熱相比,這裏陰涼潮濕,蔓延着一種說不出的腐黴味道。

盡頭的牢房,馮宏達倚在角落,雙手抱頭,灰白頭發散亂,身上瑟瑟發抖,像是犯了頭疾。

獄卒領了馮依依進來後,就先離開,留下兩個人說話。

“爹?”馮依依雙手把住鐵欄,對着裏面喚了聲。

馮宏達緩緩擡頭,深皺的眉頭下,是一雙渾濁的眼睛:“依依。”

叫了女兒的名字,馮宏達滿是心酸與愧疚。今日是桃桃的第一個生辰,他真的想留在家中陪着孩子。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是今日,城門打開,那些人終是找到他。

他想安靜的跟着走的,誰知莫師傅喊來了官差,一切亂成一團。

馮依依慢慢蹲着,看着角落裏的馮宏達,想着适才婁诏的話。

二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是不是馮家的仇人,就是那時候結下?

她不知道,馮宏達從來不說,總是将所有掩飾好。上次把她送去魏州,沒有躲過;這次辛城躲避兩年,仍是沒用。

“我想知道,是怎麽回事?”馮依依問。

心裏越來越混沌,她隐約覺得二十年前的事,似乎也牽扯上婁诏,或者更多的人。

馮宏達動了動身子,頭疾折磨得他面色蒼白,窗紙一樣:“不能說,你別摻和進來,以後帶着桃桃好好生活。”

“爹以為不說,我和桃桃就會平安?”馮依依問,嘴唇微顫,“你不說,我心中沒底,只會更不安。”

馮宏達沉默,其實他只是想保護女兒。

只要馮依依不知道當年之事,那些人或許就會放過她。

馮依依等着馮宏達開口,從小到大,她想要什麽,馮宏達一定會給她,哪怕多稀有,他都會尋來。

如今,她想要的只是一個真相。

“我,”馮宏達開口,幹燥的嘴唇帶着艱難,“依依,爹不是好人。”

說完這一句,馮宏達眼中滑出兩行濁淚,在臉上傷疤處暈開。這也是他不想開口的原因,在女兒眼中,他不再是好人。

馮依依仿若被人敲了一記,身形微晃:“爹?”

扶安城經商,馮宏達向來與人為善,對大房也是處處忍讓,更不提平日中的各種善事。

“不錯,”馮宏達咬咬牙,頭顱從雙臂間擡起,空洞雙眼看去牢頂,“爹做過壞事,會被滅門的壞事。”

封閉的記憶打開,那是馮宏達鎖藏了二十年的秘密。

林菀書不知道,馮家人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

“當年,我進京城,得到永王賞識,自以為才華可以一展。”馮宏達猙獰臉上閃過自嘲,繼而又道,“永王是當今皇上的皇兄,當年也在儲君之位的候選之內。”

馮依依安靜聽着,這些過往她從來不知道。

“他得知我善于經營,便派我去管理在西南的鐵礦,假以時日,我便會有鐵官一職。”馮宏達說着,眼中流淌着過往。

“你去了?”馮依依問。

“去了,”馮宏達點頭,“因為鐵礦皆是歸朝廷所有,我便認為那座也是。”

“不是嗎?”馮依依皺眉,突然意識到事情嚴重性。

難怪說是滅門大罪,私開礦山朝廷律法決不允許。

馮宏達手捂到嘴邊,輕咳一聲:“鐵礦是朝廷所有,但是相隔幾十裏外,又有一座礦山,是銅礦。”

銅礦,便是用來鑄造錢幣的青銅。

馮依依越聽越心驚,不敢信馮宏達當年會做出這種事。

明面采鐵礦,暗中卻是私采銅礦,後面借着鐵礦的幌子,将銅礦運出。

一筆筆賬目皆是出自馮宏達。

“後來我發覺不對,想抽身時已晚,”馮宏達艱澀的咽下口水,頭疼欲裂,“一日,我趁着天黑點了火.藥,礦山塌了,他們以為我埋在裏面。”

“然後,你帶着母親回到扶安,做回了馮宏達?”馮依依徹底清楚了。

原來當年,馮宏達做了這些。私采礦石,借官方賬目運出私銅,後面那些人就私鑄錢幣。

難怪他整日提心吊膽,從不去京城。因為馮宏達知道的太多,那些人不安穩,一定要除掉他。

馮依依從地牢中出來,明晃晃的日頭讓她發暈。

“馮小姐,這邊走。”清順見人出來,上前來帶路。

馮依依一路無語,跟着清順進到後堂。

隔着一層門板,她能聽見裏面的說話聲。

屋內,婁诏端坐太師椅,面無表情,手裏展開一張紙,看着上面一字一句。

底下站着五六個男人,為首的三十多歲,一身結實肌肉。

“大人明察,馮宏達曾用名馮青志,二十年前幫着我家主子辦事,後面殺了人,跑了。我們必須帶他回去,這是當地官府的憑證。”

婁诏看着紙上最下頭的紅色大印,的确是出自當地府衙。

辛城衙官小心上前,小心問道:“婁大人,想不到我辛城還藏有這種惡徒……”

話未說完,衙官在婁诏冰涼的視線中退卻。

一旁坐着聞訊而來的林菀玉,臉色當即暗沉下來:“說清楚,什麽惡徒?馮宏達與我林家有淵源,爾等莫要随意潑髒水。”

林菀玉是準備離開辛城,突然就知道馮宏達被抓,這才帶着大兒子前來。

馮宏達不能有罪名,不管是對林菀書,對馮依依,哪怕對林家,這個罪名都不能有。

如今馮家父女的身份已然無法藏住,公開那是遲早的事。

“鏡西鎮,”婁诏将憑證擱去桌面上,掃了眼堂下衆人,“你們可以替官衙辦事?”

男人臉上一僵,随後又道:“我們也是聽命行事,主子咽不下這口氣。”

說的理由很像那麽一回事,可是婁诏自然不信。馮宏達那人做買賣很行,殺人卻不敢。

“不成。”婁诏嘴裏吐出兩個字。

幾個男人相互之間看看,領頭人問:“百姓都說中書侍郎婁大人,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官,公正廉明,如今怎麽包庇賊人?”

一旁辛城衙官也不解,不過就是交出一個人去,況且對方有理有據。

男人幹脆抱拳彎腰,大聲懇求:“大人,冤死之人尚未明目,您這樣做傳出去,讓百姓如何再信任你?”

“婁大人,前面還有河道的事等您去主事,這邊交給下官來辦。”衙官上前,想着這時候自己做個順水人情。

再說,他管着辛城,提個人實不必婁诏這個二品大員來。

人從他手裏送出去,那也是照章辦事,出了岔子也早離了辛城地界,挨不着他。

婁诏看看衙官,一目了然對方心中所想,眼底滑過譏諷。

有些人總覺得事情簡單,其實不知道自己的脖子正架在刀上,在這邊自做聰明。

“你們回去吧,”婁诏淡淡開口,這次卻也給了理由,“他是本官要查的人。”

這下,不止那幾個男人,就連衙官也疑惑起來。

婁诏後背靠上椅子,輕掀眼皮:“馮宏達私藏火.藥,辛城亂民不知與他有無關系,你們讓本官把人交出來?”

“大人,這?”幾個男人無言以對。

這要是婁诏手裏的犯人,憑他們手中那種府衙憑證,根本不管用。

辛城衙官聞言,心中一驚,牽扯到火.藥,那還了得?更何況還和亂民有關,給他一百個膽子,現在也不敢放人。

婁诏看了眼衙官,後者心領神會,趕緊往前一步。

“諸位壯士,本官理解你家主子的一片傷恸,但是國有國法,人不能讓你們帶走。”衙官拿出一身官架勢,說話一句一句,好似帶着深深的道理。

幾個男人不死心,臉上俱是泛起戾色,如何看也不像是良善之人。

“不過,”衙官緩了口氣,像是做出退步一般,“本官知道你們回去要交代,便也給你們寫一張憑證。”

婁诏看了衙官一眼,這大抵就是朝中大部分官員的樣子,凡事往下壓,壓不住就往後拖。

那幾個男人哪是想要什麽憑證?眼看一張薄薄的紙送到手裏,臉色那叫一個難看。

有那心狠的,直接看去婁诏,那眼神仿佛将人活剝一樣。

婁诏淡淡回看過去,視線仿佛淬了冰,高高在上的姿态,任誰也不敢真的造次。

門外,馮依依聽見一切。

“走吧。”清順壓低聲音,擡手指着前路。

兩人走出一段,馮依依仍在想,剛才那些人的話。馮宏達之前是做錯事,但是絕沒有殺人。

如此一想,也就猜到定是永王派人而來,打着別人的幌子。反正,那些權貴前面,總是有無數喽啰擋着,什麽刀光劍影也沾不到他們一點兒。

清順将馮依依從衙門後門領出去,外面正等着莫師傅,還有馮家馬車。

“馮小姐聽了也該放心,馮老爺不會被帶走。”清順安慰一聲。

到底,他的主子爺為了眼前女子,想了一個萬全之策。

馮宏達在婁诏手裏,一般人便動不得,換句話說,馮宏達性命無憂。

馮依依微微欠身,走去街上,莫師傅趕緊走上來,打聽裏面情況。

兩人往馬車走,馮依依小聲詢問:“咱家裏可還有火.藥?”

莫師傅一怔,随後點頭道:“有,剩了一些,我擱着呢。”

“那就好。”馮依依回頭看看衙門院牆,至少借着火.藥這個由頭,馮宏達不必被人帶走。

大牢中倒是最安全的地方。

馮依依走後,婁诏去了牢房。

馮宏達并不意外,情緒已經平靜下來。多年秘密說出,身上莫名輕松不少。

“聽說今日桃桃生辰?”婁诏問,一身便裝也不能減去他身上氣勢。

馮宏達嗯了聲,低頭看着肮髒地面:“我們并不知道她哪一天生的,就用抱她回去那日做了生辰。”

婁诏能感受到馮宏達的遺憾,誰不想跟家人在一起?

“你不想抛下依依吧?”婁诏問,然後又道,“或許,你為她再拼一把?”

馮宏達擡頭看出去,牢房外男子芝蘭玉樹,想比兩年前,變了太多,再不是那個忍氣吞聲、隐忍不語的贅婿。

婁诏慢慢往前踱了一步,擡頭看着石牆,眼睛微眯:“将真相揭露出來。”

掲出來?馮宏達不是沒想過,可是誰會信他,幫他?

“婁诏,你到底要做什麽?”馮宏達問,渾濁眼中帶着疑問。

或許,從一開始馮宏達就沒看清楚這個女婿。

婁诏面牆而立,嘴角微勾,聲音冷冽如冰:“現在是馮老爺你要做什麽?”

兩人相視,久久。

馮宏達手抓着地上碎草,指節用力:“你願意幫我?”

至今,馮宏達仍記得當初對婁诏的所為。他妄圖圈住這有宏圖大志的女婿,曾經用藤鞭抽進婁诏的皮肉,讓他認錯。

婁诏不動,薄唇微啓:“不算幫你,本官只想要事實。”

最後“事實”二字,婁诏咬的極重。

不管是他自己查到的,還是梅桓給他送來的,所有的都指向一個人,永王,晏帝的皇兄。

既然要翻,那便翻個徹底。

接下來幾日,衙差來家中真的搜出火.藥,愣是定下馮宏達私藏火.藥罪名。

而宋越澤也開始行動,有一天半夜,将聚集在破廟中的亂民首領抓獲。

工部的人開始正常上工,官員和百工各司其職,致力于運河南擴。

辛城安穩,晏帝來旨,宣中書侍郎回京。

關語堂已經回來,為着各種事奔忙。家裏的,馮宏達的。

馮依依沒再回去關宅,一直留在城南,帶着桃桃。

林菀玉亦暫緩了行程,留在辛城,每日過來看看馮依依,安慰幾聲。到底不忍心獨自撇下這孩子。

最熱的天即将過去,陽光依舊猛烈。

婁诏站在小竹園的六角亭中,不時有搬運箱子的下人走過。

今日是留在新城的最後一天。

他看見從游廊走來的馮依依,輕柔夏衣,嬌媚明豔,讓人移不開眼。

馮依依走到六角亭外,對婁诏做了一禮,稱了聲安好。

“聽說蚌池到入秋采珠?”婁诏開口。

馮依依邁步進了亭中,瞧見桌上的各色點心,竟都是以前她愛吃的:“在九月,不冷不熱,離着年節也有段日子,可以制成各種東西。”

“你給的那些,我會帶給明湘,”婁诏道。

他從來都覺得馮依依的聲音好聽,好像春日破冰山泉,叮咚脆響。

“大人今日動身?”馮依依問。

遠處,清順的吆喝聲傳來,指揮着仆從搬搬擡擡。眼看着小竹園又要安靜下來。

風過,身旁叢竹沙沙作響,帶來微微清涼。

馮依依沒等到回答,仰起臉,正好與婁诏目光相對。

“嗯,”婁诏嘴角微一動,“辛城已經安定,剩下的是別人會處理。”

若同別人,婁诏實在沒有多少話說,甚至嘴角都懶得動彈。

可是馬上要回京,就是要和馮依依道別,要說再見到她,也不知會在何時?

馮依依指尖捏着自己的衣角,話語間帶着躊躇。

“不會有事。”婁诏擡手,落在馮依依發間。

馮依依微詫,瞪眼看着對方,遂見婁诏手指捏下一片竹葉。

“落在發上了。”婁诏垂下手,記起馮家那株老梅樹下,少女明朗,臉上帶笑,花瓣如雪。

可會再回去?可會再被她拖着去街上,去賞梅?

馮依依往後稍退一步,嘴角淺淺彎起,尤帶那份純真:“代我向婁夫人,婁泉和明湘問好。”

“好,”婁诏應下,沒有以往的清淡臉色,“京城的事,你放心。”

馮依依點頭,心中的忐忑印在嘴角:“我知道。”

婁诏袖下手指微勾,這一次他一定會做到,給她真正的安穩,不再躲藏,提心吊膽。

她想要自由的生活,他亦會給她建一方錦繡桃園,只是桃園并不就一定是在辛城。

喜歡她,到底還是心裏最原始的想法,得到,留在身邊。看她笑,陪她鬧,她若累了,他便背她。

終是,他不會把她讓給別人。

馮依依心中稍定,婁诏輕易不會出口保證什麽,如今說出,那他定然就會去做。

“這個,你帶回去。”婁诏指着身旁桌面。

馮依依看過去,是一個一尺見方的紅木盒子,四下雕着梅花紋路。

“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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