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輕柔夜風吹過, 女子嬌瘦身型被完全籠罩。
婁诏袍袖輕晃,下面露出女子長長裙擺,拖在地上。
珠色繡鞋掙紮想要後移, 只一動, 又被人輕易帶回, 淩亂踩到男子鞋履上, 慌張無措。
馮依依仰着臉,眼睛瞪大, 濡濕的眼睫黏在一起。
勒在腰間的手用力,她試到自己雙腳慢慢離地,直到兩只腳尖沒了踩處。
廊頂的藤花傾垂而下,靈蛇一樣蜿蜒,朵朵花兒帶着異香,混進兩人氣息中。
舌尖微疼,因為哭泣鼻子呼吸不順, 馮依依猛然別開臉,躲開這突如其來的親吻。
涼而濕的唇滑過臉頰, 不穩的氣息噴灑耳邊。
“別亂動, 小心掉下去。”婁诏手掌貼上馮依依後背, 将想後仰的她扶住。
馮依依還未從剛才眩暈中回神,吸吸鼻子,用力喘氣:“你做什麽?”
這時她才發現,自己被婁诏抱上欄杆,此時正坐在上面, 唯一能靠的地方就是婁诏。
欄杆外是一片湖水,初升的明月落下倒影,夜色清淺靜谧。
馮依依倔脾氣上來, 雙手抓着欄杆,就是不想靠婁诏。
仿佛是在氣他的所作所為。
婁诏不在意,低低笑了聲。反正人抓到了,現在跑不掉。他想說什麽,不管她願不願意,都得聽。
“依依,我做事從不後悔,唯獨你。回來我身邊好不好?做我婁诏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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婁诏無法忘記,當初聽到那場大火,正是他高中之時。看着那身大紅狀元袍,他突然覺得一切沒了意思。
手裏是有了至高權利,可是他想與之分享的人已不在。
馮依依別開臉,濃濃鼻音哼了聲,并不回答。
婁诏攬着纖細腰身,帶她靠在自己身前:“記着,我要讓你知道,我喜歡你。可你總是躲,我就只能抓了,這樣你才肯聽。”
“胡說。”馮依依忍不住開口,這話怎麽聽着他婁诏才是委屈的那方?
“好,你當我是胡說,”婁诏認下罪名,言語中是對馮依依的放任,“那你以後不要躲我,讓我見你可好?”
馮依依不說話,心中煩亂。
以前,她那樣喜歡婁诏,滿心滿眼的全是他。可她真的放下了,他反而死不松手。
湖面上飛舞着點點螢火,月光灑在馮依依身上,為她鍍上一層銀霜,冰冷安靜。
像是湖水裏出來,不食人間煙火的精靈。
婁诏雙臂一抱,将人擁住,臉貼在馮依依發上。一句話不說,只是這樣靜靜抱住。
貪婪地,像一個孩子終于尋到自己丢失的心愛之物。
他等了太久,想盡辦法接近她,可是無論做什麽都得不到她的回應。
一向運籌帷幄如他,面對馮依依生出無力,更是不願見她同別的男子接近。他幾乎該做的不該做的全做了,現在更是像那些登徒子一樣,堵着她不放,占為己有。
馮依依深吸一口氣,唇舌間仍舊殘留婁诏留下的痕跡:“你先放我下來。”
婁诏并不放松,貪戀懷中溫軟,語氣輕輕在馮依依耳邊掃過:“你還沒答應。”
“你!”馮依依氣得雙手去推,怎麽之前就沒看出婁诏如此厚臉皮?
“你再推,咱倆可就一起掉下去了,到時候如何解釋?”婁诏無奈提醒。
他抓上馮依依一只手,與她指指相扣。
四目相對,馮依依永遠是仰臉看婁诏,今夜的他徹底沒了以往的冷清淡漠,變得無賴,幼稚,不可理喻。
“以後換我主動,找你說話,帶你游玩,送你禮物,陪你賞花,”婁诏一字一句,眼眸泛起清波,“你的生辰我操辦,你不用學那些世家規矩。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你的話都是對的,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游廊下,男子聲音清朗,面容如玉,嘴角染上笑意,是溫柔,是寵愛,是縱容。
臉那樣好看,聲音如酒甜醇,想誘哄着眼前女子答應他。
馮依依靜默不語,對于眼前的人,她不敢信是婁诏。
那樣一個脾性淡漠的人,平時說話都很吝啬,總是像賞賜一樣,随意扔給別人兩三個字。
婁诏身子前傾,落在馮依依額上輕輕一吻,嘴角柔軟:“看,我只對你一人這樣的。”
“我,”馮依依低下頭,喃喃一聲,“我腿麻了。”
婁诏不滿皺眉:“依依?”
正在這時,游廊上走來兩人,一高一矮,走在前面的正是林苑。
林苑腳步輕快,幾步跑到馮依依面前,然後站下。
“你們這是?”林苑看着相攜而站的馮依依與婁诏,杏眼帶着疑惑。
馮依依從婁诏手裏抽回自己的手,彎腰揉着自己的小腿:“方才站得久,腿麻了。”
“那我來扶你。”林苑沒多想,過去攙上馮依依手臂。
兩個姑娘結伴前行,漸漸消失在游廊拐角。
林昊焱站去婁诏身邊,林苑看不出,可是他這個哥哥清楚明白。婁诏心裏一直有着馮依依,便從那副畫像上就能知道。
若是已無情,早就将對方物品付之一炬,還巴巴地跑去辛城追人?
“婁大人,你對我表妹做了什麽?”林昊焱問,眼中意味深長。
婁诏臉上已然一片淡漠,聞言更是言語冷淡:“世子請,前面略備薄酒。”
林昊焱跟上,臉上正色:“是否還在介意我上次拿了你的畫?”
“不問自取,”婁诏看着前路,手裏還留有剛才握着的餘香,“本官一直認為林家這樣的規矩人家,做不出這種事。”
林昊焱嘆了一聲,擡頭看着廊梁雕花:“放你身上能沉得住氣?你明猜出依依表妹身份,還隐瞞不說。”
“你家對她什麽打算?”婁诏問。
兩名郎君并排向前,行與游廊下,漸漸縮小了與前面倆姑娘的距離。
林昊焱不意外婁诏會這樣問,道:“表妹說是會留下過仲秋節,後面可能回扶安?不過,我看老太君的意思,是想把人留下來,畢竟找了許多年。”
婁诏不語,目光落在前方的馮依依。
林昊焱似是想到什麽,又道:“那日倒是聽我娘說,想幫表妹找人家。”
婁诏腳步不停,眉間一皺。
酒席設在水榭,馮依依借口看桃桃,并沒有一起。留下婁家兄妹,林家兄妹一起用膳。
秋雨淅瀝,落在屋檐,潤濕瓦片。
桃桃已經睡着,乳母正在客房陪着。
婁夫人叫了馮依依去自己屋裏說話,正好也等着林家兄妹。
“桃桃這孩子真叫人喜歡,逢人就笑。”婁夫人笑笑,猜着當初知道這孩子時,婁诏是何等心情?
馮依依坐與繡墩上,眼神溫柔:“是個省心的孩子。”
“看得出,”婁夫人擡手擋嘴,輕咳一聲,繼而又道:“你真打算就這樣帶着孩子過?自己終究辛苦。”
馮依依抿唇,眼簾半垂:“有乳母帶着,她也聽話。”
婁夫人輕嘆一聲,低頭整一下衣袖:“你自來聰慧,自然聽得懂我說什麽。”
說着,婁夫人揮揮手,屋裏下人全部退了出去。
屋外雨聲滴答,遲遲也不見林昊焱讓人過來叫,馮依依也只能繼續等。
婁夫人看看馮依依,輕拍自己身旁:“過來這邊坐。”
馮依依遂站起,坐去軟榻上。
“我都明白,你心裏怨過诏兒,說實話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婁夫人拉上馮依依的手,聲音輕緩,“可我也知道,他折磨自己兩年,亦找了你兩年。”
馮依依眼睑垂下,眸中滾過複雜,心中亦是翻了五味。
婁夫人看着馮依依一張秀面,繼續道:“你知道他,向來什麽話都藏在肚子裏,不愛與人說。你想想,他不喜歡你,會這樣做?會追着你去辛城?會不顧一切留在那即将颠覆之地?”
話已說開,婁夫人幹脆就說到底,內裏也是心疼婁诏。那孩子從小到大笑了幾回能數的過來。難得他是真心想要這女子,她這個娘怎能不伸手?
“當然他也很壞,仗着你喜歡,偏還冷着一張臉,吃苦頭是他活該。”婁夫人頗有些恨鐵不成鋼,話鋒一轉,“不過,他有一點很好,鐘情專一。”
專一,若是愛上,便是一生一世;不悔,印在心中,直到天荒地老。
馮依依摳着自己的手指,不知如何回答。有些事情她看得出,感覺得到。
可是內心已經不想再回去,愛或者不愛已經沒有關系,她只是不想回去。
“瞧,你其實都知道。”婁夫人有些無奈,有些話她只能說說,還是要看人自己的意願。
“我,”馮依依開口,嘴角微微發澀,“以後會回扶安。”
婁夫人不再多說,卻也清楚的感覺到馮依依其實還是心軟。于是心裏稍定,這樣耗下去,兩人間的贏家,必定還是婁诏。
“夫人,”婆子在外面敲敲門,“林苑小姐突然不舒服,林世子帶着人先回去了。”
“回去?”馮依依從榻上站起,反應上來,林昊焱是把她丢在婁府。
婁夫人一同站起,面色不變:“下這麽大雨,桃桃還睡着,你怎麽回去?”
“表姑母能安排一輛馬車給我嗎?”馮依依問。
婁夫人點頭,随後讓婆子下去安排。
沒一會兒,婆子回來,說是婁诏用了一輛車去順天府,剩下的馬車正好在修理。
“這還真是巧了,”婁夫人搖頭,想了想,“不若你今晚住在我這兒?我寫封信讓人送去國公府說明白。”
“住這兒?”馮依依覺得不妥,輕輕搖頭。
“怕什麽?就住我這院子,你帶來的婆子不都跟着?”婁夫人當即做下決定,“下雨天涼,桃桃睡着抱出去別的染上風寒,讓她留在這兒睡一覺,還不成了?”
馮依依也知道婁夫人是好意,要是再繼續拒絕,反倒是她太過矯情。
方才婆子說的明白,婁诏去了順天府,必也與他扯不上什麽。
婁夫人示意婆子下去準備,臉上舒緩不少:“要是可以,真想讓你多留幾日。我要回魏州,到時想見你,這身子骨也怕……”
話未說完,婁夫人又咳了兩聲,回身坐上軟塌。
馮依依過去幫着婁夫人順背,臉上憂傷一閃而過。心裏想起馮宏達,這兩年也是身體不行。
“有沒有看過郎中,是怎麽說的?”馮依依問。
婁夫人喝口茶水壓下咳嗽,無所謂笑笑:“不礙事。但你得記住,咱女子身體嬌弱,平時不能馬虎。”
馮依依幫着倒滿茶盞,動作輕快:“知道。”
“知道?”婁夫人搖搖頭,臉上神情顯而易見的不信,“你和明湘一樣,就會嘴上應付。尤其是你,聽诏兒說,在辛城養什麽蚌池?”
“是。”馮依依捂嘴一笑。
乍聽這樣數落的話,反倒讓她覺得親切,只有關心的人,才會這樣唠叨。倒是比國公府,讓她覺得舒服。
婁夫人見馮依依笑,也跟着笑出聲:“多顧着點自己身子,少碰涼水。”
“表姑母覺得我養蚌有什麽不妥嗎?”馮依依問,臉上神情舒服。
“有何不妥?憑自己本事吃飯,不是件好事?”婁夫人反問,一想也猜出個大概。
怕是國公府在意,所以對外只說接回了表小姐,至于別的,那蓋得叫一個嚴實。
到底還是沒變,即便林老國公過世,那些規矩框框依舊存在,束縛着裏頭的人。
與婁夫人說話,馮依依開懷不少。
收拾好,馮依依帶着桃桃住進婁夫人院子的東廂房。
。
翌日,雨不停。
婁夫人咳嗽越發厲害,本來婁诏準備帶人去清月觀,誰知被晏帝叫去宮裏。
馮依依怕婁明湘年紀小,有些事情不懂,便決定自己陪着婁夫人去清月觀。桃桃留給婁明湘照看。
清月觀在京城南側的一座小山上,環境清幽,一眼看去便是一片竹海。
婆子撐傘,護送馮依依和婁夫人進了觀中。
天亦道長将婁夫人接進房中,馮依依終于松了口氣,出來外面等候。
馮依依站在檐下,仰臉看着落雨。
雨水敲打竹葉,一片沙沙聲,安靜純淨,像要将人的靈魂洗滌幹淨。
不遠處,馮宏達頭戴一頂大鬥笠,粗布麻衣。透過密密匝匝的竹葉,縫隙中看見馮依依安靜站在那兒。
“依依她,”馮宏達嗓音發啞,目光溫和,“林家人可有欺負她?”
“不曾。”婁诏立在馮宏達身後,聲音像現在的秋雨,微涼,“老太君十分護她。”
馮宏達點頭,不舍将視線收回:“沒想到,你會帶她過來。”
婁诏一手撐傘,同樣看去檐下的倩影:“馮家表舅,如果再向你提親,你可願将依依許配給我?”
“你說什麽?”馮宏達臉上閃過驚詫,半臉傷疤猙獰,轉過臉看着身旁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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