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3】榮耀加身

王叔和傅元寶一塊兒來接桑曉曉。車到後先卸貨。兩人帶了一車的東西, 有更南邊帶來的水果,有最近陽城暢銷的雪花霜,有給桑爸桑媽的衣服。

甚至還帶了米面和調料以及一箱煙酒。

王叔負責搬, 傅元寶則從車後座裏搬出了一疊報紙和雜志,全搬到了桑曉曉家翻桌上。報紙寬大壓在下頭, 雜志則放在上面, 稱斤賣都有不少錢,更別說如今一看都是嶄新的。

桑媽和剛起的桑爸忙把東西往裏放, 又把要帶去給傅小奶奶的東西往傅元寶車上塞,話裏話外全是客氣:“哎喲來接個人帶這麽多東西。這些都拿去啊。”

“對對,孩子她媽特意做的。”

王叔則負責和桑爸桑媽客套:“都一家人,不要這麽客氣。馬上過年了, 提前先把東西送來。過年肯定要的。今年兩家走更近了,傅先生條件也比往年好些, 肯定得比往年多拿點過來。”

桑曉曉沒關注那些客套,視線落在着這疊報紙和雜志上。

她上前稍微翻了翻, 沒看明白, 帶上困惑:“這些是什麽?”

傅元寶解釋了以上:“這段時間你閉關學習考試,唐編輯和宋編輯沒打擾你。你的《春居》以及《傀儡小甲》在全國走紅。這段時間全國各地報刊雜志都有關于你的議論,我讓人收起來了。”

編輯部對這一塊熟悉一些,他就拜托唐編輯收集起來。當然買雜志和報紙的錢, 肯定不會讓唐雪君出,全是他這裏出的。

每樣都買了兩份,一份打包給桑家, 另一份則是放在了傅小奶奶那兒。報紙和雜志上的文字大多不會在收音機或者電視上播放,秦蓁會念給她聽。

小輩厲害,長輩就會如同自己獲得了榮耀一樣, 在那兒高興。

桑曉曉解開捆着報紙雜志的紅色尼龍塑料繩,取出置頂的一份雜志翻看起來。這份雜志她在小賣部看過,同學裏也有人買。是屬于文學類分析類。往期都會分析一些比較有名的作家作品。

翻開內頁,第一篇文章就是關于《傀儡小甲》的評析。

文章是投稿給了《文學藝術》,所以原文并沒有完全刊登在雜志內,而是總結概括,并挑選了幾句話引用。它從地方社會輿論以及報紙雜志輿論等各種角度,來解析故事,并發出感慨。

桑曉曉三兩行看完文章,一直到坐在傅元寶的車上前往傅家,全程都沒有實感。

外界的歡呼聲似乎隔着車窗玻璃,讓桑曉曉相當恍惚,恍如做夢。

“三木剛剛出道,在陽城經歷了一次史無前例的探讨熱潮。她的故事才引起反響,她的個人情感卻更引人注意一樣引發震動。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寫出了《傀儡小甲》。她沒有提出解決方法,而是将問題抛給了大衆。”

“每個發表言論的人都是這場浪潮中的一員。而浪潮中心的人承受着什麽樣的壓力,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

“三木年紀很輕。從幾大報刊所得到消息來看,她僅是一名高中生。可她卻有着非常獨特的應對大衆的方式。她為人如何,沒有接觸過并不評價。但她的文章并沒有和你講太多道理。她就是展現給你看,看人心是怎麽樣的複雜,看情感是怎麽樣的誠摯。”

“可惜的是,會看的人是本身有主見的人,而真正需要反思并不去當浪潮中一員的人,根本不會去看這樣的文章。”

更正式的報紙,也有拿她帶一筆與其他年輕代表并提的。

多正式的報紙呢?正式到封面的內容是:“這些年,我們的經濟在飛速發展,我們的科學技術、文學藝術、體育競技,各方面都在朝前飛馳。就在剛剛,我國發射了實用通訊廣播衛星。”

而翻看後面的版面,發現一名編輯寫了一篇文章:“以筆為劍,能攻敵也能傷人。最近熱議的《傀儡小甲》,文章精簡,內容并不複雜,卻一個反轉都直擊人心。作為在大衆面前極具影響力的報刊,我們又當如何做好引領工作?”

桑曉曉到了傅家,進門後就聽到秦蓁在念這篇文章。秦蓁識字,如今被迫提高着文學素養,天天在家裏念這些。當然,她是很情願的。只是要是能偶爾換點別的念,她會更加情願。

小奶奶聽到進門的聲音,見桑曉曉走進門來,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天氣冷,小奶奶大冬天身上裹了好些衣服。厚重的青色絨衣穿在身上,讓她沒夏天那麽瘦小了。她見到桑曉曉,眉開眼笑:“曉曉來了。哎,蓁蓁去給曉曉倒個水。”

秦蓁見着同齡人,開心朝着桑曉曉擠了下眼,放下報紙快速往廚房去。

桑曉曉被小奶奶拉着坐下,就聽小奶奶說着她自個都不知道的事情:“曉曉了不起。你寫得故事是真有意思。現在好些人都在催着後續。我聽蓁蓁念了。好幾個雜志都是首都那兒出的。我們陽城都有賣,都在說你呢。”

桑曉曉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回應,不由看了眼傅元寶。王叔在忙着把從桑家帶來的東西往屋裏搬。傅元寶也是一陣忙碌把菜往廚房送。

小奶奶注意到桑曉曉的視線,說了一聲和桑媽有些相似的客套話:“怎麽送那麽多東西過來?我們就這點人,吃不完的。”

她從身邊拿起了剛才秦蓁放下的報紙:“這個報紙我知道。我小的時候家裏就有訂。結婚那會兒,傅元寶他爺爺可愛看了。後來是沒錢買,它呀也停辦了一些年。”

細節上小奶奶并沒有多說,而是專程翻到了關于桑曉曉文章的那篇上,硬是指給桑曉曉看:“瞧,是個很厲害的編輯寫的。”

桑曉曉對編輯裏厲害不厲害尚不了解。在她的認知裏,主編比普通編輯厲害點,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小奶奶笑着說:“你往後去了大學,說不定還會遇見人。”

桑曉曉接過報紙,看報紙上關于自己的內容。

誇贊的話比之前六七份來勢不善的個人情感批判更洶湧,是她不用懷疑的,非常真切的誇贊。小奶奶更說着:“我聽說宋銳的姐姐是在幫你出書吧?前些天宋銳出遠門了,和他姐姐一起來我這裏坐了坐。他姐姐說啊,陽城日報和出版社裏,現在堆滿了你的讀者來信。”

桑曉曉微愣。

她一直以來總有種孤獨的自娛自樂感。之前寫稿刊登,也是金錢上給予的力量更強大些。她實在迫切想要改變自己居住的環境和苦哈哈的日常。

到現在她上廁所都很愁苦。她不想刷馬桶,就得去外頭上廁所。大冬天的又臭又冷,到現在都沒什麽好的解決方法。

現在好像所有文字寫下去,刊登出來,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她問了一聲:“真的麽?都是我的信?”

不會裏面暗藏殺招吧?真全是讀者來信嗎?那種會誇她也會聊聊自己人生,寫一大堆的信嗎?

小奶奶點頭:“真的。下午你可以去問問。宋銳他姐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出版社。你之前在另一本雜志上,不是還寫了一個《秋醫》麽?她說也可以考慮出一下書,就等你放假。”

小奶奶笑盈盈:“你呀,平日裏氣勢足,覺得自個是天下第一。怎麽今天氣勢那麽弱?還問我真假。我能騙你嗎?”

吳侬軟語說出來的話,很是有說服力。

而桑曉曉發現自己是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這群成年人為了能讓她專心期末考,是真的能藏事!

她覺得小奶奶說得對。她就是優秀了,就是有那麽多人愛看她的書,愛看她寫的文字。她眼眸發亮,下巴微擡,重新又變成天不怕地不怕的桑曉曉,攬住了一切屬于她的榮耀:“我下午就去出版社。”

高三的放假雖然試卷多,可空閑時間也多。

出《秋醫》就出《秋醫》,她之前發的內容再加上一些,絕對夠一本書了。

之前是秦蓁在給小奶奶念,現在桑曉曉精神了,得瑟了,拿起表揚她的文章給小奶奶親自念:“來,剛才蓁蓁念哪裏了?我來替她念下去。”

秦蓁才拿了熱水過來,給桑曉曉泡茶。她聽着桑曉曉的話,給桑曉曉點了位置:“我剛念在這兒。”

桑曉曉點了下頭:“嗯。如今大衆所能見到的報刊數量繁多,不管是稿件選擇上,還是辦報的人員質量上,層次都參差不齊。”

這種現象是非常正常的。然而念下去,桑曉曉意外發現。

這位編輯應該在業內地位确實很高。他提出了刊登後的事實部分要求真,必要的時候還得要有統一的報紙雜志要求,并且要有群衆監督等。要确保報紙雜志可以多說真話,可以多角度提出問題,但不能扭曲事實,捏造一些莫須有的事。

而這些捏造事實的人,也要付出相應的代價,絕不能說是只靠着筆杆子,有了可以發稿的地方,就可以随便亂說亂寫了。

當然,他也在其中提出了一些報刊雜志廣告過多的問題,部分編輯部入不敷出另辟蹊徑結果劍走極端的問題,總之思想非常具有前瞻性,

桑曉曉的小說不過是他文章的一個切入點而已。

像這樣會思考且走在決策前沿的人,才是讓報紙雜志前進的人,才是讓社會前進的人。

桑曉曉念完,很是滿意:“寫得真好,下次多寫點。”

傅元寶把東西搬完,過來聽了文章最後一段。秦蓁念文章,聲音清爽,可斷句經常會斷在奇怪的地方,然後重新讀一遍。這些日子讀多了才有了進步。

桑曉曉念文章,聽上去嬌得很。但她就像是看過這篇文章一般,篤定了話是該在哪裏斷的,從頭到尾念下去不會有一點奇怪的停頓和生澀。

順暢,有起伏,且有趣。

傅元寶配合鼓掌。

桑曉曉聽到掌聲,矜持朝着傅元寶點了下頭,說出了自己的要求:“下午我要去出版社。你車有空嗎?你沒空可以讓王叔送。王叔也沒空,我就叫個車。”

她,這個月學習太忙,零花錢全健在,一分錢都沒花!

有錢的桑曉曉很有魄力。

傅元寶今天抽了空:“我送你。”

他是很坦然能面對陽城日報的人,就不知道桑曉曉有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陽城日報的人都認識我,今天之後估計又會有不少話傳出去。”

桑曉曉這一刻想起了出書第一天好些個糟心的報紙。

可她不怕。她不需要再像之前一樣特意走一趟書店,專程去看人家寫了什麽而特意寫文章。她可以居高臨下蔑視那些話,可以再次用自己的方式去反駁。

她心情好,以至于對傅元寶态度比往日都好:“讓他們說去。說多了我也不會少塊肉。我再多寫點,氣死他們。”說不定能創造新的榮譽。

桑曉曉算着自己要寫的稿子數量。

相當驚人。

她這一刻是雄心滿滿,覺得自己一天能寫上萬字,一個月就能交出一本書給出版社。就怕出版社覺得她寫太快,內心受到震撼不敢收稿。

“我去收拾下東西。”桑曉曉把稿子放下,喝了一口茶後,和小奶奶說着,“家裏有紅紙嗎?快過節了,我想着寫幾幅字。”

小奶奶過日子很傳統。傅家家裏最不缺的就是這類東西。她自然是笑着點頭:“有。不如我們門口也寫一副。一副春聯,再加兩個福字。吉利。”

筆墨都要攤開,趁着多寫點也行。

桑曉曉應聲。

應完聲,她扭頭迫害起站在那兒沒事幹的傅元寶:“你來給我磨墨。”

她想着上回見面傅元寶說的話,要改自己說話的态度。她頓了半響,盡力友善表達自己的訴求:“好不好?嘛……”

傅元寶沒想到自己在桑曉曉這裏,曾經一度是“傅爸爸”,現在又因為一個停頓成了“媽”。

他好笑答應:“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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