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要殺就殺阿耶兄長都戰死了,你把我一……
到底是忌憚着涼國援軍,盡管汗王的隊伍裏有諸多仇視漢人的兵将,皇城破後,各部副将只是領着人挨家挨戶地搶掠了些財貨,偶有擄掠女子的,卻也是有條不紊的,未有再像黃昏時血流成河的亂象了。
到中宵時分,棄下滿城牆的斷肢屍首,各部成品字形開始圍着皇城邊上安營紮寨。
雨勢漸停,沖不盡磚牆上的殘血。菖都城終是安靜了下來,喪親的百姓們心膽俱裂得躲在家中,也還無人敢出外收屍。
宮內一處偏殿的暖閣裏,江小蠻杏眸睜得大大的,望着層疊朦胧的帷幔,一個時辰前,她就被幾個侍從捆了手腳,丢到了這處。
侍從退去的時候,忘了關窗,帷幔上懸了十餘只雕镂精美的熏香銅球,銅球內置鈴铛,此刻随帷幔緩動,正發出清脆如歌的鈴響。
銅球上能看出個‘李’字,看着看着,江小蠻神色一凜,一下想起了這位李才人的事跡。
這是去歲她阿耶祭山路上偶遇的民女,說是連十五都未滿,生得顏色殊麗頗有山神精怪的氣韻,卻是一無背景,真正的鄉野草民。
後來,李才人入宮沒過半歲,就因言語無狀,被賜死在了寝宮。
正思及此,外頭屏門開啓,終是有人來了。
腳步頗輕,一路越過兩間外室,朝這處暖閣行了過來。
一股子屈辱憎惡随着這腳步的靠近,升騰着萦繞滿心間。垂首看了眼自己的境況,她縮了身子,又一次試圖掙脫腕間的繩索。
方才那幾個侍從依令,也不顧她周身血污雨水,動作頗粗暴得扯下那身髒污的厚重道袍。而後随手扯了殿內的布帛,像是切瓜洗菜般,揩去那些已然幹涸凝固的血跡。
最後,她們将一件幾乎半透的蠶絲睡衫強行與她換了上去。
睡衫貼身,當是從此殿的箱籠中尋着的,只是及膝的長度,肩背後腰都是華麗的雲霞暗紋,端研的質地紋飾,裁剪成這般式樣,卻是說不盡的魅惑風情。
門開門阖,珠簾挑動。
透過幔帳,她依稀看到一個熟悉到心慌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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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氣裹挾着殺伐的氣味撲面,那人伸手握在了最外側的幔帳中間。這個動作停留了許久,床榻內外的兩人皆是無聲。江小蠻閉上眼,似乎都能聽到心間惶惑憤懑的跳動。
短暫的煎熬,那只手卻倏而退去。
那人似是疾步去阖了窗,又對着外頭守候的宮人吩咐了兩句,而後便似是朝一側斜塌邊靠了。
一直到碧玉池的溫水被放滿了,提耶起身再次揮退那幾個宮人。
對着那處連呼吸都似隐去的床榻,他眉宇間,明顯閃過少有的糾結郁色,像是在忌憚着什麽。
然而三年多的戰火披瀝,讓他很快收斂了情緒。
生或死,都是那般容易。世間事,又有什麽不能面對呢。
闊步上前,銅鈴一片悅耳脆響,他一把揮開了數重帷幔。
帷幔掀開,他仍是維持着手握刀柄的動作,只是在瞧見蜷縮在其間的女子後,右手不自覺得松懈了開。
知道外頭有密探聽着,提耶矮身坐進塌間,刻意用輕佻的語調故作不識地說了句:“汗王将你賜了我,今夜就勞公主殿下了。”
嗓音低沉,卻似笑非笑的,極是惑人。
從未想過從他口中會聽得這般話語,江小蠻偏了頭緊貼着牆,沒有瞧見他眸底的沉痛悲憫。
見她白着臉避開,連一句話都不願多說。他無心去看那睡衫下的玲珑顏色,而是不由自主地,伸了手,想要去撫一撫她鬓發。
一如三年前,臘月末,他兩個在菖都城西,就如尋常百姓一般,相依相伴。
“別碰我!”極力克制的厲喝聲猛然迸發,更多仇恨的話語卻被她唇角顫動得吞了回去。
那只手停在了半空。
銅鈴聲紛擾再響,帷幔未曾挂好,兜頭蓋臉的又垂落回去,将兩人一并罩入昏暗的方寸內。
這樣的暗沉,映照着那張蒼白瘦削的小臉,提耶覺着心口一滞,只覺此間的逼仄朦胧,像是一張巨獸的口,就要将塌上人的一下吞吃了去。
一別三年,他從未想過汗王會執意趁勢劫掠,也更未想到,這個曾讓自己破了諸般戒律的女孩兒,成了如此形容。
曾經的她,小圓臉上總是挂着憨傻又狡腆的笑,論起吃喝來,那就是頂天重要的事了。她有皇室的嬌蠻貴氣,卻亦有鄉野間自然天成的意态美好。
可是如今,她幾乎是瘦脫了相,而眉眼五官又生得稚氣,瞧着就更讓人覺着悲苦寥落。就連這樣一件床帷間贈趣的睡衫,腰帶處竟也是有些空蕩,便是過分的纖瘦了。
見傷而不見色,望着她先前在戰火裏奔忙的幾處跌傷,他心下不穩,面上卻依舊是一派沉靜。
“亡國之主,殿下合該感念汗王的不殺之恩才是。”
這一聲哼笑頗為刺耳,話落,他不再留情,上前繞過女孩兒脊背,極是輕巧地就将人一下扯抱出了床榻。
江小蠻手腳俱被那些侍從捆住,本就是力量相距懸殊,此刻被他抱着朝外間而去,竟是連掙動都不能夠。
那股子殺伐氣愈重,混着男子迫人的氣息,顯得十足的陌生起來。冰涼皮革上血點腥臭,貼着她的腰側臉頰,卻還是遠不及心口的冷意。
情形實在是難堪,國家新喪,父兄皆亡,瑤華宮裏甚至還躺着姨母未殓的屍首,而她卻被人穿了勾人的豔服,被自己曾經深愛執迷的男人,不知要抱去何處行事。
痛到極處無言,或也是她終歸不善咒罵,憤恨的責問未及出口,但聽頭上又悠悠傳來句:“如此作态何意?人皆畏死,國都亡了,還勸殿下不要蠻橫,将來安心與汗王為奴。”
這一句,‘人皆畏死’是從前貴妃逼着還俗時說過多次的,如今,卻被他原封不動地還了回來。不為別的,卻只是窗外探者未去,他務必要激怒于她。
“你……你放開我……狗賊!”懷中人落淚,憋了半天卻也只是這麽一句罵人的話,不過語調中的恨意卻是足夠了,“要殺就殺,阿耶兄長都戰死了,你把我一并殺了吧……”
江小蠻早已死灰一片的心口,此時卻也是撕裂如絞。
忽而身子沉入水中,被一片溫熱氤氲圍住。她手腳被縛,又是橫躺着驟然入水,一時間,便誤以為這人是要直接将她沉入水中淹死了事。心下無望卻也似解脫,頓時淚落如雨。
這三年來,她本早是流幹了眼淚,卻還是保留了夜間飲酒的習慣,而一飲必至醉,而醉後還是哭。
可自菖都被圍後,她便再沒有落過一滴淚了。
“哭什麽,既賜你來與我破戒,逃不過,不若乖些,還可少受些苦頭。”
一邊繼續說着刺人的話,提耶翻手将人抵穩在玉池邊,不讓池水浸去她口鼻裏,一面又是擁着人,将她背後的繩索都解了去。
甫一得了自由,江小蠻本能地就想推開他,可環着她的身子實在太過健碩高大,她的力氣幾于蜉蝣無異。
看着他僅用腰腹壓制着自己,而後輕而易舉地脫出雙手,開始解起自己肩處的甲帶銅環來,不消片刻,便扔盡了周身的皮革甲胄,僅剩了最後一層單薄裏衣。
敞開處的胸膛堅實寬闊,褪完了繁瑣的甲胄外衫,提耶一手攔着她的腰,緊緊地靠了上去,垂首見她目光閃躲青絲散亂,便又強行抓了她的手,一下貼上了自己滾燙心口。
這幾年來,為了應對各邦臣民間跌出的分裂異動,軍務又實在堆山似得多,從兩年前起,他就不再忌食了,三餐同常人一樣,吃起了三淨肉。他一面治軍修渠,一面四處開壇說法,迎得不少民心的同時,也是脫胎換骨一般,再不複從前的清苦無欲。
兩下裏幾個動作,果然便把女孩兒駭得變了顏色。
掌間所及,是那麽柔弱力竭,掙動間,氤氲水汽蒸騰得那張蒼白小臉斑駁凄絕。他心頭一動,瞧着那點還煞白着的檀口,叫嚣着想要去替它染上色澤。
不過俯低了身子,他也只是勉強印在了眉心處。
就是這麽一點算不上什麽的肌膚相親,于這一室熱氣蒸騰裏,卻是徹底揪斷了江小蠻最後一點希冀。
她開始拼命地哭喊咒罵,甚至一口咬在他臂間。
動靜鬧得頗大,以至于外頭的探子受不得寒夜涼冷,算是完成了任務,瞬間便銷匿無蹤了。
有鮮紅的血絲混入水中,幾縷随水波飄蕩着,拍打到碧玉池岸邊,乍一瞧,便如冬日梅樹綻放一般耀目。
窗外腳步聲一去,提耶就聽着了。可他卻怎麽也停不下,臂間微一使力,借了水勢,将她淩空托抱起數寸。
離着近了,他按壓住踢打的人,試探着彎腰俯身擒在了那菱唇上。
這樣的溫軟,一如三年前的那個小年寒夜。
分開的一瞬間,頰側毫不留情得受了一擊,分明能輕易擋下的,可他卻沒有動作。
一千個日夜後的分離,終是再有四目相對之時。
江小蠻被他托抱着,周身顫得打擺子一般,杏眸中滿是不可置信的驚恐和厭惡,再也不見昔年丁點的愛慕。
她抖着唇,看進那雙深刻含情的碧眸時,像是穿越了時空般,神情錯亂而又痛楚:“求求你放開我好嗎?怎麽就成了這樣了……”
近在遲尺的淚眼,還有那菱唇上的肆虐痕跡,讓提耶怔了一怔,忽而想着了些什麽,碧眸中卻有狂亂閃過,他長眉略一皺,擁緊了懷中人,用透着冷意的調子問了句:“聽聞我走後,不過三月,殿下既有大婚,這幾年可是同驸馬鹣鲽情深?那個孩子,我已讓參将抱去了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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