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許身2這是怎麽了,是思及故土,還是……

此刻若是旁的女子這般意态,自是催不動他心腸,不過是拂開了事。學佛這許多年,瞧着是慈目視生,練就的一顆心冷寂。

可是唯獨對着眼前人,分明連宮人的美貌都不及的,舉手投足間,倒能叫他方寸大亂。

心一軟,周身的每一寸卻繃得堅實。提耶勻好氣息,松了手粗糙指腹摩挲過那張蒼白小臉,稍稍拉開了些距離,看進她眼底:“方才失言了,你……從今往後,就留在此地,吃穿用度我會譴人按涼國的布置,再不會有人迫你做不願的事。”

語意溫厚,一下子又變回了從前的那個人。不論經歷了什麽,他果然還是再也舍不得看見她臉上的一絲難受。

隔了層薄被,江小蠻點了點頭,誤以為自己會錯了意,從被子下探出只小手便要去遮掩後背的涼冷。

她是從身前擁着被子的,方才挪動間後背處就盡數沒了遮攔。

才剛探了手,就被一把擁緊了,唇角相觸之際後背被一只溫熱手掌牢牢托住。

若即若離的,蜻蜓點水的,而後是輕柔而堅定的相貼,提耶動作不大,卻是不容推拒的強勢。

唇畔的嬌柔混着些清冽的酒氣,還有一股子醒酒湯的姜味,不過是淺嘗這幾下,就已然讓他氣息不穩。

薄被淩亂,他知道,今夜這一場,自己是停不了了。

開春的天氣,江小蠻又是大醉未醒,正是最畏寒的時候,不過是薄被離生的頃刻功夫,就有些冷得打顫。

幔帳中的兩人,一個熾熱冒汗,一個冰寒瑟縮。

等檀口被放開,她忙抵着他胸前雅白的睡衫,不住得喘氣,因是手心如冰,也沒敢直接貼上。

男人眸中已是深重欲壑,也不避諱地直直地盯着她,也自是發現了她的冷。扯過張壓床的厚實羊絨,迅速将人裹成了一團,而後将人朝塌上攬抱着放了下去,自己貼着她躺了下去,又在兩人上頭再罩一層被子。

被迫着同他側身相對,江小蠻避無可避,只得去與他對視。

那雙眼睛,熠熠生輝的帶着期許,好看得越過了世間一切,比那浩瀚星辰還要讓人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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綿密的吻沿額角落下,然而那吻又總越不過下颌,提耶将她裹緊了,還不斷地用大掌磋磨,似是在為她取暖。

“蠻兒,我想要你。”低嘆中一聲熱氣入耳,伴着愈發難耐的吻,他忽然又低語着自嘲了句,“其實在鴻胪寺的時候,或許就已然起心動念。”

江小蠻倏而睜大了眼眸,在這一句中,似乎是回到了遙遠的過去,那時候,她還是菖都城中最尊貴又無拘的公主,被獸夾斷了腿也要翻牆跨院地去追逐一個僧人。

外頭的宮燈似又暗淡了些,在這封閉的煙紫籠罩的床榻上,看着身側這個眉眼深邃的男子,在一剎的失神裏,她禁不住從緊裹的被子裏伸出手。

還未回過神來,就已然揉上了他的側臉。

這是她從前慣常想做又總是需要克制的一個動作,孩子氣的,又充滿了占有的宣誓。

若是三年前在菖都,被揉了臉的僧人或是避開或是故作淡漠,而此刻,他一下子捏上了那只冰涼的手,眉眼灼灼地只是看着她。

等那只手的主人反應過來,從久遠的迷夢裏驚醒了,試圖要抽離之際,提耶傾身而去,同她額角相抵,只是略用了些力,便将人徹底得制住了。

冷夜微寒,這樣的懷抱雖然強勢,到底不讓人覺着如何反感。

提耶強壓着欲念,只是抱着人,若即若離地同她耳鬓厮磨。

有微紮的胡須鬓角貼面掃過,江小蠻竭力維持着鎮靜,身子卻在男人的緊擁裏漸漸回了溫。

腦子裏閃過那些血雨兵燹,一會兒是父皇在城樓上,一會兒又是趙瞿沒有聲息的僵硬軀體……甚至還有邬月蟬告訴她的突厥和親的事。

沒有回應,更不曾反抗。她怔怔得閉上雙目,任由那個喘息愈重的男人的索取。哪怕是被無意壓疼了,或是不适到了極點,也只是緊閉檀口,不願作一點回應。

……

早上醒來的時候,江小蠻有些不敢睜眼,她忍着周身的酸疼,直到片刻後覺着塌上毫無聲息才稍稍伸手探了下。

卻是哪裏還有人在,寬闊的喜塌上空蕩蕩的,如同她一并空泛的心口。

也就是又躺了一刻,殿外就傳來宮人走動的聲響。

“姑娘醒了嗎?”

進來個從未見過的嬌俏宮人,只有十四五的樣子,自稱蘇比努,眉眼靈動豔麗,說話倒頗為和氣溫柔。

“姑娘叫我蘇比吧,我阿媽也是漢人呢。”

江小蠻身上早就被清理過了,而蘇比只是端了熱水外衣與她梳洗,又瞧着她飲了盞熱騰騰的羊乳茶,随後便要扶了人往殿外去。

一乘密不透風的小轎候在了殿外。

原來是她們得了吩咐,要将人遷往別處去。

江小蠻何其敏銳,從宮人們的稱呼中和小轎去的方向,就已然坐實了心裏的猜想。掀了氈簾朝外看了眼,所行之處愈發僻靜,後腰忽傳來斷了般的酸痛,她嘶聲低吟了下,轉動間,又觸及了旁的傷痛,不覺胸腹震動,極冷淡得嗤笑了聲。

這一聲嗤笑彈指短促,而後便是徹底的沉寂麻木。

朝陽打在西北獨有的石壁宮牆上,遠處高聳的主樓殿宇愈行愈遠,天空湛藍澄澈到讓人心曠,廣場連廊下,昨夜那些零落的盾牌武器,還有未曾收盡的,來往巡查的士卒和侍從們卻是秩序井然,步履匆匆。

“到了,請姑娘下轎吧。”轎子落地,簾外傳來蘇比清脆的喚聲。

被那一下不重的落地震得腰酸,江小蠻強壓下心頭身側的不适,撐着萱軟的坐墊靜默了許久,對着外頭那一衆龜茲宮廷的侍從,她不願露出軟弱的一面,便是再不好受,也不想叫人扶着。

裏頭的不動,外頭的倒也不催,只是默默候着。

江小蠻在小轎裏緩着,坐墊上左右各放了兩個銅質獸面的手爐,倒也絲毫不覺着冷。俯手觸及一側的羊絨,思緒一下又被拉回了昨夜。

那時候,她面額緊貼在男人項側,而提耶不論怎樣下手重,為怕冷着她,卻始終用一條頗厚的羊絨毯子仔細圍在她肩側。

其實他們僅有的這兩次,昨夜裏的這次,他實在是足夠細心溫存了。江小蠻雖然不肯呼痛,他卻有所覺察似的,十足得遷就耐心。

只是,再過小心,念着她這些年随過的男子,該行的事提耶也一件不落,免不得還是傷了她。

因是早已心念成灰,江小蠻覺不出那份情意,走到今日這一步,她已然無暇沉浸昔日私情。而男女之事,若是女子不願,自然總會有些受辱的不适。

“姑娘先去歇着,早膳一會兒送來。”見垂簾終被掀起,蘇比忙上前作勢要扶。

“多謝,我自己……”江小蠻開了口,想要再多問兩句,被自己嘶啞幹裂的嗓子打斷了,抿唇垂首眼底裏漸漸有水光漫出。

蘇比一家都受過新王的恩惠,她人也靈慧,此刻只是略掃了兩眼,結合這位亡國之主的坎坷經歷,一下子也就猜着了她的心境。

“阿媽從漢地來時,也是水土不服的,不妨事的姑娘,主上心裏有你,特囑了賜這院落的……”

一邊說着一邊引了人朝裏去,江小蠻跟着她緩行,随侍的衆人不知何時都退了幹淨,只見一路石牆明闊,這是處頗具中亞風格的偏殿,外頭的庭院極是寬闊平整,正中一座圓弧型水池,立着個銅制的仙童雕像,其下池水清澈有色澤各異的游魚悠游其中。

“呀,差點忘了正事。”行至一處葡萄架下,蘇比猛一拍腦袋,轉而調了處方向歡快道,“有個人您得見見。”

她恢複了正常的步速,江小蠻就跟得有些吃力了,可又不願服輸似的,只是強忍着朝前跨步。

碎石環紋的路只短短行了盞茶功夫,暗處的刺痛就已然折人心扉,更是催得江小蠻陷在過往和現狀間,分明早就放下了情緒,知道傷懷無益,可一顆心還是油煎一樣,沉浮滞澀。

跨過最西的一處院門,在蘇比一聲“到了姑娘”後擡起頭,對上一人溫柔昳麗的眉眼,江小蠻呼吸一滞,頓時就胸腔起伏,前塵過往所有的委屈皆冒了出來,眼淚再也收拾不得了。

站在庭院花架下的,竟是闊別了三年多的蕭滢。

江小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蕭滢含笑走到身前,她猛然間撲抱上去,就像小時候一樣,把腦袋垂低了埋在她肩頭上,先是劇烈抽泣了幾下,而後便是再也收不住的哀痛與喜悅。

悶悶的啜泣由輕漸響,終是在蕭滢的一句:“蠻兒,我都知道。”後變成了無所依憑般的大哭。

黃昏時分,她兩個還在互訴別後事宜,蘇比從外頭端了些酒菜進來,江小蠻勉強笑着朝她點點頭,目光落在随後進來的高大身影上時,終是為之一頓。

“蕭娘子,您的家人來了,在外頭候着呢。”放了酒菜果品,蘇比走到蕭滢身側低語了句。

原來蕭滢已經同楊戎孝成婚三載,也育有一女,同後來出關的公婆一大家子都定居在了龜茲城郊。楊戎孝不堪清苦,又頗為無能,一家子日子過得極是貧寒。

她并不清楚涼都城破的因由,只以為江小蠻為了突厥公主的事不快,是以同來人行了個禮,又安撫溫和地瞥了眼坐塌邊的少女,也就徑自先歸家去了。

等她二人腳步遠了,江小蠻紅腫着眼眶坐在榻上,正不知如何應對時,就覺塌間一沉,頰側被一只溫熱大手輕輕捧住了。

“這是怎麽了,是思及故土,還是昨夜……”

他神色間難掩困倦疲累,可那雙眸子裏,卻是難以言說的悔色和憐惜,毫不加遮掩的,比情動之時的光芒還要盛些。

當處理完軍中之事,回來聽到蘇比說她哭得極為駭人時,提耶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事後再回想她昨夜種種,他頭一次深恨自己這般沒有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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