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答應你“輸得起,可以試試
車內空間狹小,阿拉蕾和封言還在狂笑。
孟昭心頭猛地一跳。
她轉過去跟謝長晝對視,這一次,沒能對上他的眼睛。
他說那麽短短一句話,像是耗盡了身上所有力量,下一秒就微皺着清秀的眉頭,腦袋靠在軟枕上,重新閉上了眼。
車窗外光景飛快後退,孟昭停頓好一會兒,遲遲收回視線。
慢吞吞地,想。
“沒別人”的意思是,跟她分手之後,這四年,他也一直是一個人……嗎。
一行人在下午抵達澳門。
下車就有戴着白手套的司機來接,這季節稍有些冷,但天放晴了,就覺得惠風和暢。
封言帶着幾個人先去看房子,沿着海岸線向前,降下車窗,風迎面來。
謝長晝幾乎全程沒睜眼,向旭堯一直守在他身邊。
風中透涼意,孟昭有些不放心,下意識回頭看。
封言打趣:“你要不要跟阿旭換個位置?”
孟昭小聲:“我就是覺得,謝工可能會冷。”
封言像模像樣湊近她,低聲:“你這一路光顧着看他了,不見你關心一下別人啊?”
他話音剛落,身後從傳來一道略帶愠意的低沉男聲,嗓音低低的,有些啞:“她臉皮薄,你別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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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立刻朝後靠了靠,遠離封言。
這動作莫名透出點兒乖,好像謝長晝不讓他靠近外面的壞人,她明明也判斷不了誰好誰壞,但出于對謝工的信任,還是趕緊躲一躲。
封言大笑:“這都多少年了,你倆還一夥兒,一唱一和的。”
他的聲音飛揚着,融進風裏。
一刻鐘後,車在一棟白色小洋樓前停下。
這地方不在核心商圈,正正地面朝大海,樓是單獨一小棟,被圈在白色的籬笆圍欄裏,裏頭落地的綠植無人打理,野草長得跟人腰高度齊平。
孟昭被阿拉蕾拽着下車,恍惚了一下,有個瞬間,感覺自己回到了東山別墅。
“你們先去。”向旭堯伸手關車門,笑得十分和煦,“我在車上,陪二少休息一下。”
孟昭偏移視線去看,謝長晝已經醒了,微垂着眼,單手拿着手機,修長手指劃拉消息。
黑色的眼睛裏無波無瀾,屏幕反光也沒在他眼中留下痕跡。
阿拉蕾很興奮,拉着孟昭往前跑:“快走,我們進去看看。”
孟昭不太放心,低聲問:“謝工生病了嗎?”
“他估計就是不想動彈。”封言居高臨下,手指上挂着串鑰匙,閑閑地插嘴道,“這人一向自閉,不用管他。”
他上前開門,支使兩人:“來搞正事兒——我這次的女朋友,想要個幹淨奢華又有辨識度的房子,後院兒泳池也要推掉重新砌,你們把花園設計一起做了吧。”
孟昭下意識:“那不就是小公主審美……”
話一出口,她腦子裏已經有了雛形。
在海邊,藍白色,日升月落,觀海聽風。
就這麽模糊地閃了一下,又覺得不夠,這舊洋樓本身的設計也可圈可點,只是太舊了,就變得雞肋,全推掉可惜,放着又多餘。
她沉思着,跟阿拉蕾一起看完整個園子,拍完照,記下封言給的材料。
一圈兒走出來,剛好用掉一個小時零一刻鐘。
封言的司機将車停在路邊,道路另一側就是海面,晴天,水面平靜,波光粼粼。
謝長晝逆光立着,寬肩窄腰,一只手撐着手杖,黑色風衣迎風獵獵,襯出身形。
修長手指間,有青白煙霧升起。
孟昭腳步微頓。
下一秒,他若有所覺,掐滅煙頭,轉過來:“看完了?”
謝長晝居高臨下,聲音很低,臉上表情淡淡的,唇色比往日裏淺。
孟昭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又沒說出口,只道:“嗯。”
他示意她上車,一邊邁動長腿跟着她走,一邊低低道:“昨天睡太晚了,清醒一下。”
孟昭微怔,連忙:“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
“要解釋。”謝長晝低咳一聲,聲音有些啞,很輕地道,“都答應你不抽了。”
總不能說話不算數。
微頓一下,他像是想到什麽,微眯着眼,又補充一句:“沒生病,就是困。”
她睜圓眼,感覺他的聲音從很高的地方,乘着稀薄的陽光,輕盈地飄落下來:“不用擔心我。”
孟昭屏住呼吸。
良久,心髒猛地漏跳一拍。
下榻的地方在摩珀斯。
這酒店是紮哈遺作,設計相當大膽前衛有藝術感,被很多游客評價為“如同一腳踏進銀色金屬宇宙飛船”。
四個人兩間房,孟昭和阿拉蕾住一間。
兩人套間大小近六十平,孟昭有點忐忑,阿拉蕾毫無所覺,抱着iPad滾到床上,玩得不亦樂乎:“我們房間所有開關都能直接用iPad操作,你要不要試試?”
孟昭收回四處打量的視線,搖頭:“不用了,謝謝你。”
“別跟我客氣。”阿拉蕾瘋狂扒拉數字開關,“反正等你進了‘風光’,也是我來帶你。我這人說話做事都很直接,你提前适應一下。”
孟昭微怔一下,連忙:“好。”
辦完入住,四人吃了點兒東西,自由活動。
孟昭不知道倆男生在幹什麽,封言似乎有事要找他聊,拽着謝長晝就消失了。
阿拉蕾躺平玩紀念碑谷,她獨自一人,坐在窗邊查資料。
港澳房價極其高昂,人均占地面積又很小。
像封言這樣,送禮物随手一送就是棟小洋樓的,屬于孟昭認知之外的奢侈。
她思考一下午,只在iPad上的設計文件中敲下一句話:
“我們沒能脫離喧鬧都市,又被困在局促空間,因而更要試着打破界限,尋找掙脫的可能。”
再見到兩個男生,已經是晚飯時間。
他們圖省事,在酒店裏吃晚飯,謝長晝進食很少,吃兩口就放下餐叉不動了,唇色仍舊淡淡的,看起來有些病态。
孟昭想跟他說話,又有些猶豫。
封言搶先一步開:“太浪費了吧,不再吃點兒?”
謝長晝似乎心情不佳,撩起眼皮,反問:“要不你把我盤子裏的焗蝸牛拿走吃幹淨?”
孟昭:“……”
也幸好她沒開口。
結束晚飯,在阿拉蕾的強烈要求下,四個人潦草地逛了逛酒店。
摩珀斯算設計酒店,藝術品很多,二十三層辟出來取了個名叫“藝賞二十三”,整層只放着一個大大的雕塑,《Good Intentions》,作者是潮流藝術之父KAWS。
四十樓有恒溫泳池,艾爾曼尚廊的甜品也很出名,阿拉蕾躍躍欲試,搞得孟昭也很期待。
但這些行程全被放在了明天,今晚只剩一件事:
逛賭場。
這行程是封言定的,剛起個話頭,就被謝長晝皺着眉打斷:“孟昭不去。”
“她現在是我的員工了。”封言挺胸,“老板說了算,老板要帶她去見識一下澳門建築,不行麽?”
謝長晝冷笑:“你就一天到晚就想着腐化小女孩思想。”
他推開封言,一本正經地,朝着孟昭道:“這種不合理的要求,可以拒絕。”
三道目光聚焦在身上,話題中心又成了自己。
孟昭有點緊張,但還是誠實道:“我想去看看的……我,長這麽大,還沒進過賭場。”
謝長晝一言不發,微繃着唇,看她。
“我不是想上賭桌,我就是……”她覺得自己如果是一只貓,可能已經慫出了飛機耳,“看看。”
她明顯感覺到,謝長晝不想去。
他身體不舒服,今晚大概不想再出門。
但是,他可以不出去,就在酒店裏休息啊……
孟昭思緒亂飛,下一秒,一聲低沉的嘆息,輕輕落到耳邊:“怕什麽,也沒怪你,又不是你提出的。”
孟昭偷偷眨眨眼。
“下次,封言要是再提出這種亂七八糟的行程,硬帶着你去,最好是別讓我知道。”微頓,他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好兄弟,冷酷道,“不然,我打斷封言的腿。”
封言:“……”
封言:???
新年伊始,賭場裏人聲鼎沸。
澳門□□業很發達,除了衆所周知的“二十一歲以上才能進”,賭場還有很多亂七八糟的規矩,比如不能拍照、不能把水杯放在桌上。
孟昭心裏想着這些,進門卻還是被攔下。
工作人員上下打量她,非常懷疑:“你真滿二十一歲了?未成年不能進的,十八歲也不行。”
孟昭:“……”
身後的阿拉蕾“噗嗤”一聲笑起來。
幾個人刷身份證進場。
場內亮如白晝,燈光令人失去了時間概念,全世界仿佛沒有黑夜只有白天。
耳邊籌碼碰撞的“叮叮”輕響,撓得人骨子發癢。
大佬們的賭桌都不在外頭,普通人也很難窺見一二。
孟昭認真觀察建築,阿拉蕾跑去換了一把不同面額的籌碼,拉開她的手就想往她掌中塞:“給你一把,你會玩兒什麽?”
孟昭受寵若驚:“不要給我這個,會輸光的。”
阿拉蕾:“□□?□□?你會不會玩角子機?”
孟昭還是瘋狂搖頭。
她連麻将都打不好。
以前跟着謝長晝,她學過德撲,但也玩兒得十分拉垮。
阿拉蕾還想說什麽,一道男聲從頭頂落下,慵懶散漫,很尋常的語氣:“你去玩兒吧,我看着她。”
阿拉蕾擡眼看看,沒拒絕,跟着封言就跑了:“行。”
倆人轉個身融進人海,孟昭收回視線,感覺掌心一涼。
謝長晝手指修長,攥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
孟昭愣了下,忘了抽回,看着他将小小的圓片籌碼一小摞一小摞,放進她手裏。
“這是最小面額的籌碼。”謝長晝垂着眼,說,“如果不好意思用別人的錢,不妨用我的。輸得起,可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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