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恩愛狗【已補全】他忽然,非常想要親……
病房裏溫暖幹燥,百合香氣四散。
一道玻璃之隔,窗外電閃雷鳴。
孟昭屏住呼吸,全世界喧嚣退潮,她一顆心都安靜下來。
即便是四年前,謝長晝也很少說這種軟綿綿的情話。
他很少這麽,肯定又直白地,表達感情。
她眨眨眼,嘀咕:“我也想你。那你得惜命,活久點。”
黑瞳中浮起星星點點的笑意,謝長晝拍拍她的腦袋,輕聲道:
“行,我惜命,我活久點。”
謝長晝醒來的第二天,就想轉院回北京。
在遭到醫生拒絕後,謝工像個郁悶的小孩,整日躺在床上不想動彈。
孟昭心裏好笑,她下榻的酒店離醫院有點遠,但他總是想見她,恨不得她在病房裏睡下,她幹脆牽着他的手,安慰:“那我每天都過來找你。”
謝長晝撩起眼皮,似笑非笑:“你哪有空?”
她最近事情很多,年後要準備畢設、做民宿設計,徐東明折騰半年的那個項目中标了,她還得時不時幫徐東明幹點兒活、給商泊帆提提建議。
孟昭嘀咕:“不讀書的話,就有空了。”
謝長晝将她的手拉過來放在掌心,慵懶地捏捏:“那不行,我們簽了合同的。”
也不知道謝長晝是傷口太疼還是怎樣,孟昭每晚都要給他讀書,不讀他就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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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三五不時,還得去圖書館幫他借法語小說。
謝長晝每天清醒的時間都比前一天要更長一些,好幾次,孟昭讀完兩個章節,感覺差不多了,轉頭去看,他還醒着。
他眼瞳很黑,很安靜,被籠在溫和的夜燈光輝裏,就那麽一動不動,看着她。
見她轉過來,他就小小地比個嘴型:“昭昭。”
孟昭湊近他,歪着頭小聲提醒:“你今天睡着的時間,又比昨天要晚一刻鐘。”
謝長晝疏淡地笑笑,摸摸她的頭:“嗯,可以多看你一會兒。”
她趴在床邊,眨着眼問:“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身體也在慢慢變好?”
他只是笑:“大概吧。”
就這麽慢慢悠悠地,又在醫院裏住了四五天。
謝長晝身體還未完全恢複,但他一天都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了,轉院手續已經辦得差不多,他後天就想走。
趙辭樹有點不放心:“你幹嗎啊,幹嗎非要回北京?”
他問這問題的時候,孟昭正扶着謝長晝在走廊上散步。
謝長晝瘦了一些,穿質地柔軟的病號服,這衣服偏寬松,襯得他身形更加高大。
臺風過境,連日陰雨終于過去,天氣稍稍放晴了點兒,夕陽光線照在他臉上,他擺出一副理所當然的态度,漫不經心的:“病房裏頭沒法做飯,我要回家。”
“可是你每天的飯菜,不都是營養師出單子,我再讓私廚給你做好了送過來的?”趙辭樹不懂,“在不在病房裏做,有什麽關系?”
“那不一樣。”謝長晝輕飄飄擡起眼皮,幽幽道,“我想吃我們昭昭做的。”
趙辭樹:“……”
趙辭樹:“滾吶!老子這輩子最煩恩愛狗!”
孟昭有點不好意思,摸摸鼻子:“你想吃我做的東西嗎?”
其實在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從不下廚。
謝長晝從來不懂“洗手作羹湯”這件事的情趣所在,聞到油煙的味道就直皺眉頭,直到兩個人在一起後,有幾次,他忽然被病魔打倒,身體抱恙,什麽也吃不下,她才開始學着給他熬粥或是煲湯。
但她做的東西,他也沒吃上幾次。
倆人在一起很快,分手也很快,謝長晝甚至不記得她熬粥是什麽味道,對于“家人的飯菜”的一切記憶,只是清晨輾轉醒過來,床邊無人,他掀開被子遲緩地走下樓,看到有小小的人影在廚房裏忙碌,鼻尖嗅到藜麥香氣。
那是他對于“幸福”的一部分認知。
謝長晝嘆息:“沒,我就是想單獨跟你待着。”
趙辭樹尖叫:“那不是很容易!我走,我走就是了!”
孟昭被逗笑,一雙眼彎成小橋。
她偷偷拽拽謝長晝的手指,小聲:“那我們後天就走,我等會兒就把徐老師寄來的材料給他寄回去,跟他說,我不需要異地辦公了,馬上能回京。”
“你怎麽還在給他□□工。”謝長晝微眯起眼,“不是很早之前就跟你說,把他的活兒都推了。”
“是之前那個公建的……我沒接新的。”孟昭很好脾氣,輕聲道,“不是你說的,做人做事,要有始有終呀。”
醫院走廊人來人往,巨大的落地窗下,整座城市被籠入薄暮的夕光。
她的臉頰被一部分夕陽光芒映照着,離得足夠近,連臉上細小的絨毛都能看得很清楚,一雙眼明淨溫和,裝着萬物。
像沒有完全長開的、白色的栀子。
謝長晝忽然非常、非常想要親吻她。
他盯着她看了會兒,有點遺憾,低聲:“那行,你先把材料給徐東明寄回去。”
他一邊說着,一邊慵懶地朝趙辭樹伸手:“你,扶我回去。”
“我上輩子欠你的?”趙辭樹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握住他的手臂,讓他能将身體的力量放到自己身上,“昭昭還在這兒呢,你怎麽不讓昭昭送你回去?你一向只心疼她,不心疼我。”
“我就是心疼你,才讓你來的。”謝長晝撩起眼皮,聲線頗有磁性,散漫道,“看着我倆在眼皮子底下摟摟抱抱,你挺痛苦的吧?畢竟我們就是這種——恩愛狗啊。”
趙辭樹:“……”
趙辭樹:“滾滾滾!”
兩人鬧騰一陣,孟昭接了個徐東明的電話,簡單跟他們告個別,下樓寄東西去了。
趙辭樹見她離開,慢慢扶着謝長晝回病房,皺眉問:“你到底感覺怎麽樣啊?好點兒沒?”
“不知道。”孟昭一走,謝長晝又有點困了。最近他很容易困,其實并沒有比剛醒來時好多少,只不過他意識完全清醒了,能撐住不睡。
他語氣懶洋洋,慢吞吞道:“可能好點兒了吧,不過這麽一來,我複健白做了。”
又要有挺長一段時間,沒法自己走路。
“命還在就不錯了。”趙辭樹帶他回房間,推開門,嘆息,“其他的,慢慢來——”
“吧”字未出口,他忽然頓住。
病房內放着孟昭前幾日買的鮮切百合,四散的香氣中,謝長晝敏感地捕捉到,不屬于這間房間的氣息。
他微皺一下眉,擡起頭。
外間會客室的沙發上,窗臺旁,萬千夕陽餘晖從外湧入。
身形高大的男人靠坐在沙發,穿着規整整齊的西裝四件套,手中拿着謝長晝的病歷本,波瀾不驚地翻看。
另一人是個女生,長發随意地垂在肩膀,逆光站着,望向窗外。她穿一條柔軟的藍色吊帶長裙,裙擺印着整幅梵高《星月夜》,白色的披肩流蘇墜下來,細瘦腰肢不盈一握。
謝長晝深呼吸。
正要開口,沙發上的男人放下病例,雲淡風輕擡起眼,朝他看過來:
“病成這樣,怎麽也不跟家裏人說?要不是有人說在醫院裏看見你了,你這病還打算瞞多久,阿晝?”
最後一絲夕陽餘晖在天邊收盡。
孟昭寄完文件,徒步往回走。
這個快遞點距離醫院只有八百多米,中間隔着一家家樂福超市。
孟昭途徑超市出口,聽見個姑娘在跟男朋友打電話,內容不外乎“我拿的東西太多啦”、“是啊我在出口處站着呢”、“我乖乖的,你趕緊來喔”。
傍晚的煙火氣與夕陽中,孟昭忽然心下一動,轉身改變了路線,想進去挑選一些食材。
她沒跟謝長晝一起逛過超市。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他的每一個家裏,都什麽也不缺。
他不喜歡生人,對吃食類的東西也從不上心,但總有住家保姆悄悄買好蔬菜水果塞滿他的冰箱,以備主人不時之需。
其實也不是那麽需要她做飯。
但是,既然他都提出來了……
孟昭沒猶豫,買了煲湯用的半截排骨、半只雞,熬粥用的藜麥、玉米、小米,以及若幹香料。
結賬前,途徑冷飲區,她又撿了兩盒桑葚酸奶。
今天周末,收銀臺前隊伍很長,孟昭環顧左右,去自助結賬的機器前排隊。
隊伍緩慢前行,前面不斷響起商品掃碼成功的輕輕的“嘀”聲,孟昭一手拎着購物筐,一手給謝長晝發短信:【我買了煲湯和做粥的食材,離開廣州之前,你還可以吃一頓:D】
等了幾分鐘,他沒回。
隊伍縮短了些,下一個就是自己。
孟昭也沒多想,收起手機,等前頭的人收好東西,把自己的購物筐放上去,把商品拿出來一件件掃碼。
剛掃完排骨和雞肉,就聽到旁邊傳來活躍的對話聲。
一父一子,兒子活躍,父親沉穩。
“爸,你看看這個,我怎麽掃不出來。”
“等會兒啊,爸爸看看……你買的棒棒糖啊?多大了,還吃棒棒糖,不怕蛀牙嗎?”
“你、你不要轉移話題!爸你是不是也掃不出來?快去叫收銀員來看看,這裏頭還有給媽的巧克力呢。”
“嘿你這小子,行,爸去給你找人。”
……
孟昭整個人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她埋下頭,手心浸出冷汗,飛快地點擊“确認”,給兩個肉類結了賬。
剩下那些……不要也行。
付完錢,她拿起肉轉身就走。
就是轉身那個瞬間,身後傳來一聲明亮的叫聲:“姐!”
腳步聲響起,孟向辰放下手裏的東西,一臉興奮地快步跑過來,一把拽住她:“你回廣州了?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孟昭匆忙地回了下頭,看到隔着十幾米的地方,錢敏實去而又返,隔着人群,遙遙投來一瞥。
她如遭雷擊。
不管不顧,用力甩開孟向辰:“我還有事,改天再說。”
說完,她背着包,飛快地跑掉了。
一次頭也沒有回。
華燈初上,病房內溫暖幹燥,浮動着淡淡的食物香氣。
氣氛卻并不怎麽融洽。
謝長晝坐在床上,随着時間流逝,感覺自己的耐心徹底告罄。
天已經黑透了,孟昭還沒回來,謝竹非和鐘顏一直杵在這兒,算個什麽事。
他皺眉,第三次強調:“我病得不嚴重,後天就回北京。”
微頓,他表示:“人也看了,吃的也送了,你倆人到位了禮數也到位了,我很高興,你們可以走了。”
鐘顏一直沒怎麽說話,思緒游移着,不知道在想什麽。
謝竹非看她一眼,轉過來笑笑,對着謝長晝道:“你在北京,跟鐘顏聯系得還多麽?她最近半年跟中國美術館合作得不少,隔三差五就跑北京。”
謝長晝看她一眼,想起上次見面,是質問她四年前有沒有打孟昭——
他心裏一瞬更煩了,他的昭昭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天都黑了!
“見過幾面。”
“挺好的。”謝竹非平靜道,“要是你實在跟鐘顏沒緣分,她還有個閨蜜,剛在斯坦福讀完經濟學博士。既然身體不好,就別走了,好好休養一陣子,留在廣州,你們見一面。”
謝長晝冷笑:“我見個幾.把。”
鐘顏的思緒似乎終于游移了回來,隔着昏昧不定的光線,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意味不明,輕飄飄的。
“謝竹非,我不關心你們幾個是怎麽想的,趁早斷了這方面想法,別打我主意。”謝長晝冷淡,“我沒打算娶個豪門夫人擱家裏擺着看,愛幹什麽幹什麽去,少瞎□□的心。”
謝竹非一只手落在膝蓋,食指不緊不慢地,偶爾敲一敲。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室內,謝長晝這間病房是最常見的VIP套間,裏頭是床,外面是小會客室。
整個套間裏都沒什麽多餘的東西,窗邊花瓶裏插着幾支鮮切百合,不是花籃,也不是名貴品種,天橋下小販推着車賣二十塊錢一把;沙發上挂了個灰色的兔子包,不是大牌新款,目測價格不超過三百塊。
謝竹非無聲笑笑,聲音很有磁性,不急不緩的:“這世界上錢、權力,都有可能是稀缺資源,唯獨年輕小女孩不是。結了婚也不耽誤你玩兒,去找個家族聯姻,我就不管你了。以後你在外頭,想跟哪個女孩做一家人,就跟哪個女孩做一家人。”
謝長晝被氣笑了:“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爸的意思?”
謝竹非:“都有。”
謝長晝掀開被子,整個人滑進去:“那你跟他,以後都別再來找我。”
室內靜默幾秒,謝竹非給自己倒茶,修長手指松松搭在茶壺把手:“你幾歲了?總不會還在做夢,幻想娶一個真正的愛人。”
謝長晝悶聲:“那是你,你沒有。”
謝竹非:“她們并不是愛你,她們愛的是有錢的你。”
謝長晝:“你瞧,這就對了,所以你不配擁有愛人。”
病房虛掩的門被風吹動,鐘顏盯着門口,忽然站起身:“我去抽個煙。”
雖然,的确是過去很多年了。
但是,她應該沒看錯。
鐘顏不緊不慢,整理了一下披肩的流蘇,不疾不徐走到門前,背對着兩人,揮揮手:“你們慢慢吵。”
——剛剛門口有個人過去了。
——是孟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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