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誰打的【已補全】穿衣顯瘦、脫掉顯腹……

向旭堯連小區都沒駛出,孟昭一個電話,他立刻掉頭折返。

夜深露重,他将車熄了火,小跑到房門前開門。

進了玄關,一邊脫外衣,一邊大跨步往裏走。

客廳只開幾盞壁燈,光線幽幽的。

落地窗正對不遠處的查爾斯河岸,遠遠望去,河水上暗光粼粼。

謝長晝枕着軟墊,靠在沙發扶手一側,腿上蓋着孟昭的薄毯,背對着進門的方向,情緒莫辨。

孟昭一步三回頭,引向旭堯進門,低聲問:“今天發生什麽了?”

“一言難盡,二少和謝老先生起了點沖突。”向旭堯邊走邊低聲說,“他還好嗎?有沒有叫醫生?”

孟昭茫然:“他不讓我叫醫生……我才把你叫過來了。”

向旭堯點頭表示知道了,跟她一起,走到客廳沙發前。

光線昏昧,謝長晝意識還很清醒,只是嘴唇沒什麽血色,面無表情望着一處,不知道在想什麽。

燈光一照,幽暗的瞳孔深不見底。

“二少。”向旭堯在他對面坐下,低聲問,“您有哪兒,不舒服嗎?”

謝長晝置若罔聞,腦袋一動未動。

他一言不發繃着唇,目光幽幽地,落在绛紫色的地毯上。

室內寂靜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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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心裏沒底,忍不住,跟着補充了句:“謝長晝?”

剛剛她扶着他在沙發坐下,他也是這樣。

她習慣性地想叫醫生,話剛到嘴邊,被他一把拉住,就撂下倆字:別叫。

他沒有發燒,沒有犯心髒病。

但他看起來又真的很難受。

臉上幾乎沒有血色,連站都站不穩了,靠在她身上,才能坐下。

仿佛是撐着最後一點點力氣回來的,一旦走到她面前,就完全不再能支撐。

孟昭也不知道怎麽辦。

只能先扶着他在沙發坐下,再打電話去叫向旭堯。

很久很久,謝長晝沉默着。

半晌慢,他條斯理地,叫:“向旭堯。”

向旭堯沉默一下,挺直背脊,站起身。

謝長晝還是沒看他,只啞着嗓子,問:“你到底是哪一派的人。”

孟昭微怔。

向旭堯像是猜到他要這麽說。

他聲音清潤,不急不緩:“我從進公司起,就跟着二少。”

謝長晝胸腔微微起伏,像是笑了一下。

這道笑意淺而冷,他黑色的眼瞳仍舊深不見底。

“我祖父,對我生活和身體的狀态,了解程度,可能比我自己還要深。”謝長晝不是很明白,自嘲道,“你說,是誰一直在我身邊,跟他說這些事?”

向旭堯靜靜望着他,有那麽幾秒,沒有開口。

“昭昭。”須臾,他突然轉過來,毫無過渡地,叫孟昭,“去二樓找一下醫藥箱好不好?把放在藥箱旁邊的白藥也一并拿過來。”

孟昭有點茫然,本能地站起來答應:“好。”

少女的腳步聲蹬蹬跑遠,很快又跑回來。

孟昭去而又返,短短幾分鐘,再回到客廳,謝長晝對面的沙發上已經沒有人了。

向旭堯離開了。

屋內燈光幽冷,謝長晝維持着剛才的姿勢,窗簾也阖上了一半,遙控器落在手邊。

覆在膝蓋的毯子稍稍往上拉了拉,停在腰腹。

孟昭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

謝長晝沒看她。

她将藥箱放在腿上,有些不知所措,問:“阿旭走了嗎?”

謝長晝唇角微繃着,撐着腦袋,表情很淡,一言不發。

“那我,我應該做什麽?”孟昭也不知道他是哪兒不舒服,這人一回來就一副誰都不想搭理的神情,她沒有行醫經驗,他又不讓她叫醫生,“你……你要用白藥?”

謝長晝總算有了點反應。

他有些冷淡地撩起眼皮,目光望過來,在她身上停留幾秒,才不太高興地,低低道:“我剛剛有沒有跟你說。”

“……嗯?”

“不需要叫人。”

“……”

孟昭微抿了下唇:“可是你看起來很不舒服,我以為你……”

他淡淡打斷她:“為什麽不問。”

“問什麽?”

“我去哪了,跟誰在一起,為什麽晚飯不回來。”

“我問了……”

“孟昭。”謝長晝突然叫她,目光定定的,嗓音微啞,“你真的打算,一直跟我,在一起麽。”

孟昭愣了一下,心裏一驚,手裏白藥沒拿穩,咕嚕嚕地滾到地毯上。

在茶幾下停住。

她這才回過神,連忙去撿。

謝長晝沒動,沉默地看着她。

她肩膀很瘦,長發垂着,穿一件米白色家居服,胸前印有一只巨大的毛團小精靈,像一團柔軟的雲朵。

衣服是剛來波士頓時,兩人一起去買的。

情侶裝,他也有一件,是灰色的,只不過買回來就沒怎麽穿過,只是孟昭一個人在穿。

他看着她躬身,半跪到地毯上,一聲不吭伸手去茶幾下探,白色的袖子被灰塵弄髒,仍舊毫無所覺。

孟昭将白藥撿起來。

她坐回他身邊,垂着眼,擰開瓶蓋,輕聲問:“噴哪裏?”

謝長晝不答。

孟昭聲音很輕,又問了一遍:“噴哪裏?”

“昭昭。”謝長晝忽然嘆息,伸手想要觸碰她的臉頰,“我覺得我們……”

“你什麽時候給我選過。”她垂着眼,忽然發聲打斷他。

謝長晝微怔:“什麽?”

“你,什麽時候給我選過,要不要一直,跟你在一起?”

孟昭被巨大的委屈感包裹,拿着藥瓶和瓶蓋,嗅到藥物的氣息在空氣中濃密地飄散開。

她想到,在非常遙遠的過去,在她的青春期,跑步摔倒弄傷膝蓋,謝長晝也曾經拿着白藥,問她:疼不疼啊?

她幾乎想要落淚。

“我又不是沒有問過,但你什麽都不告訴我。也許你有你的安排,你從來就不喜歡別人打亂你的步調,我一直纏着你問東問西,你不會覺得煩嗎?沒有回家一定是有事耽擱了,我們今天不能去吃龍蝦卷,就不能明天再去嗎?”

“這些事情——我和你之間的事情。”孟昭攥住瓶蓋,“從來都是你說了算。”

其實重逢時她就明白,她跟謝長晝永遠不可能真正平等,鐘顏說的話一句也沒錯,主動權全不在她手裏,她什麽也做不了。

什麽時候在一起,要在一起多久,什麽時候分手,全都在謝長晝一句話。

她能做的僅僅是愛他,等待,以及,不要問。

謝長晝從來就不是什麽有耐心的人,他的工作已經夠多了,明明沒精神還要每天強撐着跟香港那邊的人接洽、處理家裏的事,她怕被扔掉,不敢找他要解釋。

他又不是不知道。

她就是一個,什麽也不敢問的,膽小的人。

他憑什麽,來指責她。

室內寂靜一瞬。

謝長晝安靜望着她,沒開口。

“所以,你希望我,怎麽做?”孟昭胸膛起伏,努力将鼻子裏的酸意揮散,“你要回香港,還是要在這裏,跟別人結婚?”

謝長晝手指微頓,平淡地問:“你看見了?”

“不是我。”孟昭手中白藥的蓋子打開又阖上,聲音很輕,“是一個朋友,很恰巧地看見了,告訴我的。”

她不認識那個女生。

但是她認出了她手腕上的腕表。

可能連商泊帆都沒注意到,那姑娘手上的表是一個大牌古董,上世紀末就停産了,有市無價,在黑市被炒到近七位數。

這麽稀缺少見的表,很容易就能順藤摸瓜找到它的主人。

孟昭用識圖軟件先識別出了這表的名字,然後搜近幾年的拍賣會,搜到了它。

拍走這塊表的人,姓阮。

圈子裏就那麽一個阮家,父輩是在內陸做軍工芯片的,這一代有個小女兒,玲珑活潑,身形纖細。

跟照片裏的背影,全都對得上號。

“你之前跟我說過,你祖父可能會來找你,所以我很早之前,就有心理預期。”他惜字如金,孟昭只能自顧自地說,“他來找你,或者帶着……帶着誰來找你,不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我……我……”

察覺到他安靜的目光,她忽然說不下去。

為什麽他不來安慰她。

她像個壞掉的機器人,糊塗地重複:“我問過你的……我問過,是你沒有跟我說。”

謝長晝目光幽深,很久,低咳一聲,問:“你現在,是在跟我解釋?”

孟昭眼角泛紅,一言不發地看着他。

她眼尾天然有些下垂,這麽茫然,猜不準他下一句要說什麽,只能讷讷:“嗯……”

“我問你為什麽不催我回家,你就跟我解釋,跟我講道理。”謝長晝嘴唇顏色很淡,他看她,低聲問,“你為什麽,不跟我發脾氣。”

“怎麽不來質問我,那個女生是誰,我跟祖父談了什麽,我為什麽,突然遷怒向旭堯。”他聲線很沉,有些啞,好像他口中說的這一切,才是她應該做的。

孟昭無措地看他。

很認真地思考了半天,艱難地問:“你說了那麽多,就是希望我學這個?”

謝長晝恍被她問得恍惚了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緊繃一整天的精神,在這一刻,竟然放松下來。

視線短暫地移開又移回來,他搖頭,緩聲:“昭昭,我就是想要你個準話。”

“你是想一直跟我在一起的,對嗎?像我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一樣。”

他感覺自己今晚腦子不太清醒,情緒占據上風,先是遷怒向旭堯,後腳又拿着孟昭發脾氣。

他的思維好像被鮮明地分為了兩塊,理性的那部分希望他克制一點,想辦法去跟祖父繼續談判;但感性的那部分,現在只想發瘋,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傾訴情緒。

寂靜的室內,長夜無聲流逝。

孟昭深吸一口氣,目光撇開了,聲音很輕:“嗯。”

我還要怎麽,更想和你在一起。

下一秒,謝長晝低頭,脫力似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上。

孟昭身形微僵,後知後覺地,吸吸鼻子。

謝長晝忽然覺得,他非常像一個混蛋。

他輕拍她後背,悶聲:“是我的錯。我不該把亂七八糟的情緒,帶進家門。”

孟昭不說話,垂着眼,手指揪揪他肩膀處的襯衫褶皺。

“今晚,我跟爺爺吵了一架。”這回輪到謝長晝做解釋,他聲音很低,夢呓似的,“原因很多,工作、身體,戀愛狀況。”

他于是,突然意識到。

其實孟昭也沒要求過他,一起來哈佛。

他就這麽跟着來了。

“我就在想。”他停頓一下,說,“是不是不該把你,拉扯進我們家這些事情裏來。”

孟昭思考一陣,說:“我以前也是這麽想的。”

但謝長晝不管不顧,還是沖進她的世界裏,幫她把問題一個個解決掉了。

她這麽說,謝長晝就明白了。

他沒放開她,貪戀她身上熱氣似的,低低道:“昭昭。”

“嗯?”

“我不認識那個女生,今天才第一次見面,我拒絕她了。”

孟昭微怔,輕聲:“好。”

謝長晝就這麽靜默下去。

過了會兒,孟昭後知後覺,終于感覺到不對。

她稍稍離開他的懷抱,看他有些無力地耷拉眼皮,神色比任何一個時候都要純良,反應比生病時還慢小半拍。

孟昭皺眉:“你是……哪裏,受傷了嗎?”

很奇怪,向旭堯點名讓她拿白藥,但是她一整晚都在悄悄觀察,謝長晝身上根本沒有傷口。

她湊近他,伸長手臂,在他身上四處試探着摸摸:“還是說,你在哪撞到了……”

碰到背脊,謝長晝一聲悶哼。

孟昭立刻松開他。

屋內燈光昏暗,她起身又開了一盞夜燈,才折回身來,伸手去解他的襯衫扣子。

謝長晝側着點兒身體,似乎被這道光亮刺激得稍清醒了些,靠在軟墊上,在她探過來的瞬間,一把攥住她的手:“別鬧。”

他的意識和力量都流失了一部分,力氣仍舊比孟昭大得多。

“我不鬧。”他這個反應,她心裏立刻肯定了,表面反而平靜下來,“你衣服脫了,讓我看看。”

謝長晝沒動。

孟昭按住他:“那我自己動手。”

她一邊說着,一邊爬到沙發上,按住他,對謝長晝動手動腳。

連扯帶扒,好不容易,把他的襯衫脫下來。

望着襯衣內的光景,孟昭愣了好一會兒,有些難以置信。

謝長晝身材管理很不錯,寬肩窄腰,是穿衣顯瘦、但脫掉又能看見腹肌的那種類型,線條流暢,膚色冷白。

然而,現在。

上面落着條紅痕,近乎橫跨整個背部,接近尾椎的地方破了點皮,細小的血痂已經結痂。

孟昭愣了很久,非常遲緩地緩過神。

心髒好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下。

她有些艱難地問:“這誰打的,你爺爺?”

謝長晝耷拉着眼皮,沒有說話。

孟昭心裏那一點點火氣,在這瞬間,忽然被拉滿:“他幹嗎打你啊!你多大了他還打你,他憑什麽,他知不知道你在生病,他——”

謝長晝忽然伸出手臂,無聲地抱住她。

“昭昭。”許久,他說,“我告訴祖父,我想跟你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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