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你陪我金屬皮帶的鎖扣被他解開
謝長晝沒穿衣服,身上熱熱的。
孟昭小心地伸手回抱他,怕碰到他背上的傷,隔着肩膀,打開白藥的藥瓶。
她心情複雜,問:“就因為這個?”
她的手有些涼,在他背上将藥物揉開,謝長晝悶哼一聲,整個人背脊都不自覺地繃緊。
他低聲:“不完全是。”
停了停,又補充:“跟你沒關系,主要是,我早就想跟他吵架了。”
祖父希望他回香港幫大哥分擔工作,順路也回家調養身體。
但是。
他為什麽要回去。
他有自己的人生,家裏又不是要破産了,內鬥而已,打兩天就消停了,謝竹非身邊心腹還少嗎?他大哥一個人的戰鬥力抵得上他兩個。
他覺得非常奇怪。
謝家人,無論他祖父還是他父母,乃至他大哥——
對身邊人的掌控欲,都非常強。
謝晚晚被要求必須聯姻嫁給某人,謝竹非被要求必須從事金融行業,兩人兜兜轉轉,掙紮過後,現在都回到了父輩希望他們走的道路上,只有謝長晝脫軌。
于是祖父問他:“你打算怎麽辦?”
謝長晝沉默一陣,就笑了:“什麽怎麽辦?我只是不在香港而已,又不是躺平不工作了。我也沒那麽叛逆吧,您交代給我的事兒,每一件我都好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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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父說:“你應當向竹非學一學,多花一些時間在家族的事務,也抽空去見見那些世家的女孩。”
謝長晝回他一句:“您早點逼死我算了呗。謝竹非自己就是個蠱王,他用得上我幫?”
祖父又說:“我知道你想娶那姓孟的女孩兒,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別人也就算了,她從小到大一直跟在你身邊,真在一塊了,你要別人怎麽看你?”
謝長晝胸腔起伏:“誰關心別人怎麽看,她成年後我倆才在一起的,我不在乎。”
祖父說一句,謝長晝跟着反駁一句。
一來二去,也不知道是哪句話,把祖父給觸怒了。
謝老先生脾氣一向不好,但身體保養得相當好。
上了年紀,力氣和血性分毫未減,宅子裏有根金屬的高爾夫球杆,就放在手邊,他随手抄起來。
直直沖着謝長晝背上去。
一聲悶響,謝長晝猛地向前趔趄。
這動作太突然,毫無征兆,向旭堯臉都吓白了,趕緊上來扶他。
祖父并不知道謝長晝後來犯過幾次病,在澳門做瓣膜修複那次,消息被謝竹非封鎖了。
他這孫子一向又軸又倔,他以為他是叛逆期沒結束,還想揮杆子。
是向旭堯匆忙攔住,連連搖頭:“不能打不能打,再打真打壞了。”
孟昭微涼的手指停在他後腰。
這個姿勢,她沒法看到他完整的後背,只能輕輕摸索着噴藥,揉開:“那他也不該下手這麽重……他都,不心疼你的。”
謝長晝覺得,其實大概率,是老頭子也沒想到,他這麽不經打。
以及,以他中學時天天翻牆逃課的纨绔功夫,竟然躲不過這一杆子。
謝長晝搖頭:“他确實六親不認。”
但凡事業非常成功的人,都斷情絕愛。
停頓一下,他像一條大狗,微閉上眼,無意識地輕蹭一蹭她,輕聲:“但你會心疼我。”
孟昭被他蹭得,臉都熱了。
手指夠不着底下,她的手停在他腰間,糾結地小聲:“你,你把褲子稍微往下拉一點點……”
謝長晝稍稍離開這個擁抱,一只手向下,修長手指落到腰腹。
安靜空氣中,“咔噠”一聲輕響,金屬皮帶的鎖扣被他解開。
孟昭将手伸進去,碰到他傷疤的尾部。
到底是怎麽打的……
她心裏嘀咕。
從肩胛以下,斜着蔓延到腰。
他真的是祖父親生的孫子嗎?
孟昭吸吸鼻子,甕聲:“你是不是,其實是抱養的。”
謝長晝笑笑,沒力氣了,草率地“嗯”了一聲,安靜伏在她肩頭,等着她上藥。
她的動作非常輕,很怕弄疼他,一點一點地揉。
謝長晝有些困,偏頭在她臉頰輕輕親一下,啞聲:“弄好沒,我想睡了。”
“你這樣要怎麽睡。”孟昭上完藥,擰好瓶蓋,擔憂之餘又有點生氣,“你連躺都躺不下去。”
謝長晝胸腔微微起伏,像是笑了一下。
他手指掐掐她另一側的臉頰,啞聲道:“你抱着我不就好了。”
就算她抱着,他也得側卧。
孟昭扶謝長晝上樓。
已經淩晨三點多了,來美國之後,醫生要求他早睡,他已經很久沒有熬過夜。
孟昭看着他洗漱、擦身,換衣服,上床。
淩晨四點,謝長晝一只手攬着孟昭,将她抱在懷裏,終于躺下。
孟昭迷迷糊糊,鼻息間嗅到藥味,頭沾枕頭就犯困。
謝長晝呼吸輕打在她耳側,孟昭快睡着時,他突然抱緊她,啞聲:“昭昭。”
孟昭被他弄醒,迷迷瞪瞪動了動:“嗯?”
黑暗之中,謝長晝的嗓音低啞清晰,透出冷靜:“你有多少存款。”
“……”
孟昭稍稍清醒了點,翻個身轉過來,面對着他。
在他懷裏挑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他胸口,小聲問:“怎麽了,要逃跑嗎?能花的錢……好像有十來萬的樣子。”
謝長晝安靜地看她:“我朋友想開個店,你要不要入股。”
“嗯。”孟昭眼睛沒睜,嘀咕,“什麽店?”
“就……”謝長晝被她問住,停頓一下,“事務所也行,我朋友可能也想開事務所。”
“……”
孟昭沉默一陣,揉揉眼睛,軟聲問,“你是在考慮,給我置辦産業嗎。”
她問得這麽直白,謝長晝一瞬失聲。
不是……
她沒睡着嗎。
這姑娘,半夢半醒,怎麽也能問出這麽清醒的問題。
謝長晝摸摸她的腦袋:“沒,你睡吧,我就問問。”
孟昭沒睡醒,思維飄忽,手臂越過他的腰腹,抱緊他:“晝晝。”
她聲音很小,謝長晝低頭碰碰她的臉頰:“嗯?”
“我沒什麽可失去的,不會被威脅,也不會因為別的……就離開你。”孟昭嘀咕,“你不要太擔心我,好不好。”
謝長晝沒說話,沉默地撫摸她的發頂。
其實她沒說錯,他确實是那麽想的。
四年前,跟孟昭分手時,他給她留了一張卡,一筆錢。
但這些東西,最終沒能送到她手上。
後來他也困惑過,旋即就意識到,自己把問題想得太簡單了。
他早就想寫遺書、公證,死了以後直接留一部分財産給孟昭——但按照她的性格,大概率不會接受這筆錢,可能會用他的名義把它捐掉,或者根本不要。
他也想過把POLAR留給她,但孟昭現在年紀太輕,沒法直接做空降領導,從新人開始往上爬,又需要時間。
他沒法再等了。
他能給的、她需要的,也許是産業或者股票——這樣,就算她躺着不動,錢也會自己生錢。
哪怕他真的死了。
沒有人能那麽輕易地動她,他仍然可以保證她一生無虞。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孟昭在他懷裏動了動,又小聲重複:“晝晝?”
謝長晝遲緩地回過神。
“嗯。”他有些睡不着,吻落在她額頭,低低道,“我們昭昭最棒了,我不擔心,你繼續睡。”
孟昭只聽見最後四個字。
這一睡,再醒來,已經天光大亮。
謝長晝一整宿沒怎麽換動作。
他怕牽扯到後背,又怕弄醒孟昭。
天快亮時,才睡過去。
孟昭窸窸窣窣起床,動作很輕,也沒發出什麽聲音。
卧室裏窗簾拉得很死,只留了一盞小小的壁燈,照亮謝長晝半邊臉龐。
他側卧着,似乎疲倦到極點,唇角微繃,黑發散落在枕頭上。
換好衣服,孟昭湊過去,探探他的額頭。
有點燙。
她伸手将他搖醒:“晝晝,晝晝。”
謝長晝皺着眉低哼一聲,好一會兒才撩起眼皮,問:“……怎麽了?”
“你有點發燒。”孟昭說着,想扶他起來,“不想叫醫生的話,我陪你去醫院。”
謝長晝靜默一下,哪兒也不想去,啞聲:“我沒病。”
孟昭置若罔聞,拿起放在床頭的白藥,噴到掌心:“穿衣服之前,我再給你上一次藥,好不好?”
謝長晝:“……”
他耷拉着眼皮,慵懶地看着她,沉默幾秒,決定認輸:“那你叫醫生過來。”
空氣裏四散的都是白藥味。
解決完外傷,孟昭幫他穿好居家服、扶着他洗漱。
等他收拾得足夠體面,才去叫家庭醫生。
醫生做檢查的空檔裏,孟昭溜到門外接了個電話。
波士頓和國內時差十三小時,這會兒國內是晚上,孟向辰掐着這個時間打電話,有點抱歉:“沒打擾到姐姐吧?”
“沒有沒有,這兒天剛亮。”孟昭一邊打電話一邊往樓下走,給自己倒了杯牛奶,靠在料理臺上喝,“你最近怎麽樣,一切都好嗎?”
“都好,我收到姐姐的明信片了,跟你講一聲。”孟向辰有些小興奮,“哈佛好漂亮,以後我也想去。”
孟昭笑起來:“你快點長大,祖墳就靠你冒青煙了。”
兩人來回寒暄幾個回合,孟昭始終沒問喬曼欣的情況。
錢敏實的案子,由于牽扯到了許多其他人,戰線被拉得很長。
這種案子一般不對社會公開,但錢敏實是大學老師,很難不走漏風聲。
身邊人知道以後,喬曼欣也遭到牽連,她有些郁郁寡歡,孟向辰曾無意中提過一次,之後再沒說過。
一杯牛奶喝完,樓上有人叫她。
孟昭遠遠應一聲:“來了!”
然後,對着孟向辰道:“我挂電話啦,你好好吃飯學習,出去競賽也時時刻刻注意安全。”
“我會的。”孟向辰笑意飛揚,“我最近都不參加競賽了。”
孟昭不解:“為什麽?”
“之前帶隊的老師突然被調走了,新來的說我年齡不夠,成績也不夠突出。”孟向辰撓撓頭,沒往心上去,“不過也沒什麽,她說的都是事實,等過兩年吧。”
孟昭提醒:“可你明年就要中考了。”
他們那兒,競賽有中考加分。
“沒有加分,我一樣能考上最好的高中。”孟向辰拍胸脯,“你要相信我嘛,姐姐。”
孟昭覺得怪怪的。
但嘴上依舊很溫和:“行,姐姐信你,那你也不要學習學得太辛苦。”
孟向辰連聲應好,孟昭挂斷電話。
她攥着手機上樓,謝長晝已經結束了檢查。
他虛掩着門,也在打電話,只不過用的是電腦投屏,開視頻。
電話已經接近尾聲,她進門前,只聽到謝長晝在對着那頭的人下命令:“……去把文璟弄走。”
孟昭停住腳步,敲敲門,謝長晝低聲:“進。”
他們挂電話的前一秒,孟昭看到投影屏上的臉——男人,長相溫潤,看起來相當溫和斯文。
是向旭堯。
孟昭走過去,問:“你跟阿旭和好啦?”
謝長晝坐在床上,撩眼皮看她一眼,本來不想解釋,但還是緩聲:“在你心裏,我倆是小學生嗎?”
停頓一下,他打量她,表情忽然變得有些古怪:“你要出門?”
孟昭點點頭:“我回學校交一個方案……要不要下樓吃早飯,我推你下去?”
我,推你,下去。
謝長晝現在确實沒法行走,但這麽直白地被她說出來,他仍然感到郁悶。
移開目光,有點冷淡地道:“不吃。”
“那我先走了。”孟昭以為他有起床氣,也沒多想,“我叫阿姨送熱牛奶上來,你多少喝點。”
說完,她還真打算走。
走到門口,手伸向門把,剛要開門。
“孟昭。”
身後傳來謝長晝低沉的聲音,他幾乎是一字一頓,悶聲:“你就這麽走了?你是不是忘了什麽事?”
孟昭回過身:“啊?”
“今天是我的生日。”
謝長晝正襟危坐在床邊,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現在确信了,她真的不記得這件事。
手杖放在窗邊,他也沒法站起來去追她。
謝長晝莫名有些狼狽,嗓音低沉微啞:“你有沒有良心?一點兒都不打算,給我慶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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