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一去心知更不歸(一)

先帝大行之後,宮妃僅剩餘了蕭氏和烏蘭氏,外加一個自冷宮中平步青雲的含星,先帝子息并非單薄,有兵變的晏安王梁漓,有蝸居在京閉門謝客的梁演,有重病養在太平寺的梁浪,還有就是登基的梁沅,女兒裏尚未下降的唯有三位,分別是年僅四歲的羲和公主梁蓮,年方十四的陽昌公主梁薜,年已十六的樂怡公主梁茜。

含星做了太後,三位公主自有保姆乳母宮人照應,一應吃穿用度照舊,含星不曾召見,只在和宮飲宴上見到一兩次,三人亦不願在含星面前出乖露巧,于是雖居于一宮之內,彼此間卻生疏的緊。

如今蕭鐵龍求聘,含星前腳從梁炅這裏得了消息,後腳就有宮人來遞了帖子,陽昌公主梁薜求見。

含星捏着帖子正沉吟,春桃捧了自己縫制的扇套來:“娘娘,奴婢給您繡了一個扇套,您看用來挂扇子可好?”

扇套一般都是男子挂在腰間,皆因女子往往手持團扇,這團扇可是折疊不起來的,如今梁炅送了含星這柄小巧玲珑的白玉折扇,不挂在腰間似乎不足以體現此物的精巧。含星接過那扇套,春桃在上面繡了普普通通的福壽無邊,含星放下扇套道:“這繡的俗了,換個花樣吧。”

春桃問:“換什麽花樣?”

含星捏着那扇子,淺淺一笑:“金線菊。”

梁薜的尊貴與生俱來,自出了娘胎便養尊處優,阖宮上下除了先帝無人敢說她半個不字,連敬妃在世時也不曾有過半句違逆她心意的話,這樣寵溺驕縱的将養,卻不曾将梁薜養成目中無人的蠢材,她雖然足不出宮,卻在宮外早有賢名。

含星不敢有所怠慢,設宴下帖去請,又親自站在廊下迎接,雖論制梁薜應該大禮拜見含星,可是含星心裏明白,自己這個太後做的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順,而人家梁薜這個公主可是與生俱來。

梁薜亦不敢托大,帶了厚禮,任憑含星百般阻止仍舊大禮拜見,之後分了位份落座,梁薜始終口氣謙和本分:“陽昌年幼,打擾太後實在過意不去,聽聞太後千秋将至,便自作主張備了禮物前來,還望太後海涵。”

含星心下明了梁薜此行的目的,連連客套,不敢盯着梁薜看,卻又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她果然是個美人,抛開容貌皮相,從她眉眼間流露出的平靜淡漠讓她僅有十四歲的容顏多了幾分成熟穩重,行事端莊大方,舉手投足自有一股尊貴氣度,雖不曾刻意居高臨下,卻由不得別人不仰視她幾分。

“公主前來,哀家滿心歡喜,難為公主還記得哀家生辰。”含星也不敢自诩長輩,面對那樣一張無懈可擊的臉,她說不出任何不得體的話,仿佛稍稍的嚴厲或虛僞就會讓自己原本岌岌可危的地位瞬間崩塌似的。

“陽昌孝敬太後是應當的,陽昌自幼喪母,父皇大行後陽昌便是孤兒,幸得太後看顧,才能平安順遂,陽昌銘感五內。”梁薜低頭,這番話讓含星頗為驚訝,在她設想中,梁薜最可能做的事情是要求自己不能随意決定她的婚事,卻沒想到梁薜以退為進,低頭俯首百般乞憐。

這樣貴氣的女子突然低聲下氣起來,完全不會惹人厭煩,反而會令人自慚形穢,含星便自慚形穢起來,仿佛自己就是那個企圖逼婚導致公主如此悲痛的罪魁禍首。

“公主言重了......”

“陽昌知道,身為一國之公主,當舍身為國,父皇在時對陽昌格外恩寵,是以不曾答應南祁求親,陽昌知道多年來南祁始終是大禹後患,陽昌自請出降南祁,為國分憂。”梁薜叩首,含星不知該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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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大道理,随便哪一句都難以辯駁,含星看着梁薜的頭頂,知道她在來之前已經想好了所有的說辭。含星暗暗感嘆,此女果然聰慧。

南祁國主雖然已有正妻,陽昌為妾難免委屈,可是南祁國主愛慕陽昌多年,一旦陽昌出降必定榮寵不衰,比起嫁給蕭鐵龍的兒子來說,這一步更為符合她陽昌公主的身份。

雖不知蕭鐵龍的兒子人品如何,但是相比和親,下嫁臣屬便是次一等的選擇,陽昌此求,不但駁了蕭鐵龍的非分之想,也成全了她陽昌公主的賢德名稱,更是維護了大禹的長治久安。一舉三得,含星不知如何拒絕,她看着這個只有十四歲的女孩子,想起自己十四歲那年。

那年剛剛選秀,中了選一路失魂落魄的回家,到了家中看着地上跪着自家爹媽兄長,欲哭無淚,任憑他們三叩九拜完了大禮,關起門來,含星撲倒在父母膝下:“爹爹,母親,女兒不想去。”

話出口,一個耳光落在臉上,老父漲紅了臉顫抖着手,那一下沒打疼,這輩子爹爹都不曾打過自己一下,為着這句話挨了打,含星連哭都忘了,愣在那裏,看着爹爹噗通一聲跪在自己面前:“女兒,你如今已經不是柳家的小姐,你是皇帝的妃嫔了,稍有不慎就是滿門抄斬啊!”

含星再沒敢開口,誠惶誠恐,腦子裏卻一團亂麻。

一個月後入了宮,深宮內院如同一座巨大的墳墓,白日光怪陸離,夜晚氣氣沉沉。

每個夜晚含星都擁着被子哭到天明,她也想長大一些,成熟一些,可是當夜晚降臨時,想家的感覺便令她格外孤寂,寂寞像是一張大嘴,一口一口把她整個人都嚼碎了吞下去,疼痛入骨卻又不敢呻吟,唯有飲泣而已。

含星嘆口氣:“公主這麽說,哀家不便拒絕,只是此去南祁路途遙遠,公主出降若是想家可就難過了。”

梁薜不曾開口不曾擡頭,良久才緩緩起身,面色如常:“陽昌為國分憂,此去雖千裏之遙,心魂仍在國中片刻不離。”

出了長春宮,梁薜乘辇回宮去,路上宮人月蓉忍不住開口:“公主為何自請和親,南祁偏僻貧困,公主萬金之軀如何能夠承受,況且先帝早就回絕了南祁小國的非分之想。”

梁薜隔着妃色紗簾聽月蓉說話,以手支頤望着辇上懸挂的金帳墜,那墜子有鴿蛋大小,制成仙鶴靈芝的造型,随着轎辇移動而緩緩晃動,一下左一下右,在眼前飄來蕩去,晃得人心裏發慌眼睛發酸。

“我若不和親,便要下嫁蕭家。”梁薜打斷了月蓉的話,月蓉聽了更是不解:“公主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是當今聖上的姐姐,憑誰也不能違逆公主的意願,公主只需說不嫁,難道他們還敢強逼不成?”

梁薜伸手去輕輕碰觸那墜子,給它一分力,讓它蕩得更大,拴着墜子的絲縧扭轉幾個圈,變成一根細細的繩子,一會有反着轉回來,解開成一根扁平的絲縧,就這麽轉啊,解啊,那絲縧一會粗一會細,梁薜看得心裏一慌,伸手握住那墜子,不讓它再動了。

“蕭氏兵權在手,我不下降,他便不會誠心輔佐,我若下降,他便妄自尊大,難保不會目無尊上意圖謀反,因此我嫁與不嫁都是錯的,唯有和親才是正途。”梁薜說完,月蓉才辇外張口半天,仍想要辯解:“這些軍國大事,與公主有什麽幹系......”

“陽昌于國祚可以無功,但不能有過,不能因為陽昌的決定讓國家社稷落入外人掌控,失了我大禹梁氏的顏面。”這番話說的沉重,月蓉聽到耳裏只覺得悲壯,眼睛一疼想要落淚,急忙忍住了住嘴不再說話。

梁薜沉默良久,忽然悠悠說了句:“雲山萬重兮歸路遐。”

轎辇忽然停了,梁薜不及詢問,就聽外面月蓉低低道:“岑大人在甬道上。”

梁薜的手忽的收緊,死死捏住膝上裙衫,綢緞柔滑,卻讓她覺得手心的汗更加粘膩,像是滿心的愁怨,堆疊在一處無法宣洩,只能任由它們積壓沖撞。

外面的聲音響起:“青聽聞公主朝見太後,便在此處恭候,料想公主已經求得太後同意,和親南祁了。”

梁薜的一顆心沉了下去,有些支撐不住,像是瞬間有人把自己推到萬丈深淵裏,一個勁向下落卻怎麽都到不了底,外面的月蓉卻開口:“大人你怎麽知道?”

“青深知公主深明大義,公主和親乃是大事,今日特來向公主告假,青要為公主準備一份大禮,近日不能入宮了。”話到最後,已近哽咽。

梁薜咬唇點了點頭,艱難出聲:“有勞了。”

轎辇再起,搖搖晃晃,梁薜隔着紗簾,只看到甬道上一個模糊的身影拜伏在那裏,飄飄忽忽漸行漸遠,只覺得一顆心也飄忽搖晃,無處可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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