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明月不谙離恨苦(四)

含星拉着梁沅的手:“沅兒如今是有妻室的人了,便是長大了,行事總要穩重些。”梁沅坐在含星身側,聽了這話臉上滿是陰郁之氣,冷冷哼一聲,蕭麗榮在下首坐着,聽梁沅冷哼,不以為然的輕蔑一笑也不發話。

看帝後二人如此情緒,含星猜得出出了長春宮以後帝後二人只怕面也不會見的,她看看依舊穿得死氣沉沉的蕭麗榮,無奈的擠出一個笑:“沅兒最近還覺得發熱麽?夜間出汗多不多?”

問及身體,梁沅的臉色才緩和了些:“朕最近勤于騎射,身子壯健不似從前,晚間已經不發熱了。”

含星欣慰點頭:“如此不可生疏,務必日日去跑馬場練練才好,對了,前日蕭将軍向哀家舉薦一位将軍,言說此人文武全才,性格溫儉,很是适合陪伴聖駕騎射弓馬,想讓他來教導沅兒一些強身健體的武藝,哀家覺得不錯,但還要問問你的意思。”

聽聞是蕭鐵龍舉薦的,梁沅厭惡的皺眉,未發作也不曾說什麽難聽的,只有些冷的問:“是誰?”

“名字叫什麽來着?”含星側身去問春桃,春桃急忙回答:“裴玖恭。”

“裴将軍,沅兒可曾聽過這個人麽?”含星笑着問,梁沅略沉吟:“此人倒是世代簪纓之家,此次攻打晏安王也立下大功,朕在朝堂之上和他對答,聽他說話也是頗有見地的。”

“那沅兒可想诏他入宮教習弓馬?”

梁沅想了想,點點頭:“既是蕭将軍推薦,便讓他來吧。”

又說了一回話,梁沅稱還有政務要告退,蕭麗榮起身一同告辭,含星招手笑道:“皇後留一留,哀家有幾匹緞子是南邊剛剛進貢來的,皇後看看可有喜歡的。”梁沅聽了連看也不看蕭麗榮一眼,轉身揚長而去。

蕭麗榮知道含星留下自己絕非為了布匹,因此垂首低眉站在下首,果然含星的口氣變得語重心長:“皇後與陛下相處不好麽?”

蕭麗榮頭也沒擡:“臣妾不敢,與陛下不過還有些生疏罷了。”她拒人千裏的态度頗有些傲慢冷漠,話出口聽進含星耳朵裏,含星皺皺眉,将原本預備說的話全都咽了回去,招呼春桃拿出緞子來,自己走下來攜着蕭麗榮的手:“來,看看可有喜歡的花樣。”

新貢的緞子,都是春夏繁花似錦的紋樣,有清雅的梨花,也有富麗的牡丹,更有嬌俏的杏花,在含星再三的催促下,蕭麗榮無奈點選了一匹梨花霧雨紋樣的緞子,寶藍的底襯着嬌嫩的梨花,色彩雖鮮豔到底還是有些素淨。

“皇後素來喜歡這些素淨的色彩,只是你才十幾歲,該新鮮些才好看。”含星将緞子展開比在蕭麗榮身上,蕭麗榮伸手去摸那花紋,口氣淡淡的:“臣妾不喜歡太豔麗的。”

“女為悅己者容,皇後難道不想為陛下打扮打扮麽?”含星試探着問,看似無意卻很仔細的掃過蕭麗榮的臉,看到她一瞬間的失落傷神:“臣妾謹遵太後教誨。”

含星拿起那匹牡丹的緞子:“一并拿去吧,多做幾身衣服,女孩兒不好好裝扮豈不是可惜了大好的青春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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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春宮出來,蕭麗榮乘辇,一旁的內侍蕭貴捧着緞子,宮人荷風走在辇側。蕭麗榮側目,看着蕭貴手裏捧的緞子,在日光之下閃閃發光,刺得人眼睛疼,厭惡的轉頭抿緊了嘴,蕭貴察覺到,小心翼翼開口:“娘娘心緒不寧?”

因蕭貴是家裏帶來的,蕭麗榮很肯與他說兩句,聽他來問,便嘆口氣:“沒。”

“娘娘若是心煩,傍晚皇上回去跑馬,不如娘娘也去看看,更可以下場與皇上一同跑一圈。”蕭貴的聲音纖細,聽進蕭麗榮耳朵裏,讓她微微皺眉,卻又迅速舒展。

對啊,他要來了,看不到孔明燈,卻能看到他豈不是更好。

想着,忍不住淡淡的笑出來:“狗崽子真會出主意。”

蕭貴聽了,低低的笑幾聲:“奴才若不會讓娘娘寬心,豈不是一無是處了。”

梁沅和陪讀的幾個男孩子一起跑了幾圈馬,額頭冒了汗之後覺得全身舒泰,鸾盈騎馬在一旁笑着跟随,正說笑間忽然聽遠處有內侍的聲音:“參見皇後娘娘。”

衆人一驚,鸾盈在看了梁沅幾眼之後随其餘人下馬跪拜,梁沅端坐馬上冷冷的看着,只見馬場入口的柳樹蔭下人影一晃,一個一身月白騎裝的女子騎一匹白馬呼嘯而過,馬蹄卷起地上泥土,馬鞭發出噼啪之聲,她誰也不看甚至不來向梁沅行禮,馬匹神駿騰躍姿态優美,就這麽奔馳開來在馬場上奔騰。

麗榮雖與鸾盈一樣出身将門,但從騎馬的姿态便可看出,鸾盈更為嬌俏,騎馬只為玩樂,麗榮騎馬的姿态更為端正陽剛,仿佛随時可以上陣殺敵,她的騎裝下擺綴了幾條絲縧,白馬身上也裝點了些流蘇,一飛奔起來便如畫中仙子的衣衫飛騰半空之中,引得一幹陪讀男孩子叫好。

馬場四周垂柳濃蔭,随風飄擺,麗榮這身姿在衆人眼底,便像是一副美好的畫,梁沅原本神情冷峻,此時竟也有些出神。

鸾盈暗暗咬唇,自知騎術遠遠比不上麗榮。

白馬跑了幾圈緩緩停下,麗榮舉手拂過散落下來的幾根頭發,眼神輕輕看向梁沅,聽着那些陪讀少年的叫好,輕蔑冷笑,竟依舊不行禮縱馬離去。

“你站住!”梁沅終于怒了,大喝一聲縱馬追上,麗榮不停馬,二人像是競賽一前一後,梁沅的馬始終都被麗榮擋住超越不得,麗榮在前因梁沅縱馬跑出了馬場,內侍急急攔阻卻如何擋得住,眼巴巴看着二人的馬朝內宮奔去。

宮中甬道皆用條石,麗榮挑那甬道狹窄之處,逼迫梁沅怎樣也超越不得,耳邊只聽馬蹄叩響條石的篤篤聲,梁沅亦來了興致,左右騰挪賭氣定要超越麗榮不可。

宮中道路到底是麗榮不熟,奔至一處竟無路可走,梁沅橫了馬攔住路,看着麗榮平靜冷漠的臉,舉起鞭子指着她道:“見了朕為何不拜?”

“陛下以什麽服人?”麗榮不卑不亢,口氣冷漠眼神卻不似前幾日那樣冷,梁沅冷哼:“別以為朕比不過你。”

“陛下什麽地方比得過呢?”麗榮譏諷,論年紀她比梁沅大,論騎術武功她自認超過梁沅,論文采學識她自認不會輸給梁沅,因此心中很是瞧梁沅不起。

“你!”

梁沅看出她心中所想,怒意上了頭,臉紅起來卻又深知麗榮所想大約是對的,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臣妾想問陛下,敢不敢和臣妾一同習武?”麗榮激将:“待裴将軍入宮,臣妾一同習武,何時陛下贏了臣妾,臣妾才心服口服。”

“哼,朕才不屑......”

“不敢?”

“你!”梁沅本無意相争,卻被麗榮擠兌一句,頓時調轉馬頭憤然離開:“比就比,打哭了你可不許去找太後告狀。”

“多謝陛下。”麗榮的嗓音譏諷,看梁沅縱馬跑遠了,低頭緩緩笑出來,咬了咬嘴唇側頭看着高牆之上的天:“明天,還是後天,見到你,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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