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郎騎竹馬來(四)

作者有話要說:我這種人就是吃鍋望盆型,還沒寫完,就已經在琢磨番外了......

天又寒,梁沅斷斷續續又開始咳嗽,好容易堅持過了千秋節,晚間又開始發熱,雖比去歲好些,但是每日折磨也讓他的氣色一日一日鈍下去。含星命梁沅免了晨昏定省,改為自己前去梁沅寝殿探望,每日傍晚守在梁沅身邊盯着他吃藥針灸。

鸾盈李樂兩個自然在側,麗榮每日都與含星同來同往,從不肯多停留一刻,時間長了,含星看出些端倪來。每次含星攜麗榮入殿時,梁沅的眼神會一瞬間安然起來,雖然從不刻意去看麗榮,言談說話卻輕松許多,甚至很肯開幾句玩笑,有一日含星命麗榮去取太醫院新近研制的一種丸藥,含星先入殿而麗榮後至,梁沅的眼眸在麗榮未來之前始終都帶着一些遺憾惆悵。

麗榮取了丸藥入殿,梁沅的眼瞬間亮一下,肩膀也放松下來,咳嗽幾聲,鸾盈滿面愁容,對門口的宮人道:“快關上門,風冷。”麗榮将盛放丸藥的錦盒拿在手裏,走到含星身後:“母後,丸藥取來了。”

“這又是什麽藥?”梁沅皺眉,含星看看他的臉,眉頭微微一動,回首去望麗榮:“陛下問你呢。”

麗榮原本并不打算開口,被含星一擠,只得說:“百合固金丸,宋大夫說其中有一味藥是上一次小岑大人從南祁帶來的,專用治瘵疾殺瘵蟲。”

梁沅聽了,用手摸摸胸口笑:“原來朕這裏長了蟲兒。”

一句笑話說的并不好笑,含星微笑回身看着麗榮:“宋大夫怎麽說瘵蟲。”麗榮一愣,她不過派人去取藥自己拿來,并未與太醫有什麽對話,此時分明是含星要激她與梁沅多做交談,面上淡淡一紅,不便說自己不知道,只能随口回答:“宋大夫說,瘵蟲乃是肺熱而生蟲在肺,身強則蟄伏,身弱則動,如今陛下先以百合固金丸治療,丸藥起效便可服用起瘵至神湯,只消十劑便可祛病。”

鸾盈聽了不由得喜上眉梢:“這便是最好了。”

含星聽了麗榮的話也連連微笑點頭,梁沅在麗榮說話時始終看着她的臉,此時聽她說完,只覺得胸口發熱,不知是生病還是別的什麽原因,脫口問道:“你高興麽?”問出來,鸾盈和李樂的表情都是一驚,麗榮一怔,不由得四目相對,眼波一觸便急急閃開,只覺得自己後背出了一層細細汗珠:“我自然高興。”

“那便好。”梁沅低低的說了一句,笑了出來。

含星看在眼中,心中五味陳雜,雖有心羨慕梁沅與麗榮年少夫妻有情有義,可是心底總隐隐覺得似有不安。梁沅笑一會,轉向含星:“母後,今年不去南苑了,報恩寺後也有溫泉,且比南苑更清淨,又有佛堂又能爬山,朕想去報恩寺暫住。”

報恩寺後有一片溫泉,依着溫泉休了一處行館,是攝政王梁炅的房産,梁沅要去自然無不可,只是行館不比南苑寬闊,以往可以讓侍讀弟子全部跟随去,這次恐怕随行人員便有限了。

“也好,母後也随你去沾沾光。”含星笑着答應,梁沅道:“朕不想人太多,侍讀伴駕的都不必去了,母後和王叔陪我去便是。”

話出口,鸾盈臉上頓時失望緊張起來,李樂倒是坦然,一雙杏眼往皇後身上掃了幾次。含星看看梁沅,心下了然,板起臉來:“皇帝身邊怎麽能沒有人伺候,這樣,讓皇後跟随去吧。”

麗榮一怔,不知該作何回答,梁沅嘆口氣:“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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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梁沅寝殿,含星棄辇步行,麗榮只得步行跟随,含星看她身上衣衫,依舊是色澤那樣老氣的布料,頭上雖然帶着華貴的首飾,細看去卻沒什麽新意,像是全然無心打扮一樣,便嘆口氣道:“你還這樣年輕,為何就不肯裝扮的像花朵似的呢?你看鸾盈李樂兩個......”

“臣妾不敢逾越本分。”麗榮淡淡的回答,含星側目,看她一臉平靜,細看去仿佛比之前消瘦了些。

“哀家想問皇後,可有什麽心願麽?”含星心頭一動。

麗榮頓了頓:“臣妾不懂。”

“人活于世,時時刻刻皆有所求,皇後此時此刻想要什麽呢?”含星招招手,春桃從後面小步跑上來,遞給含星一個手爐,含星将手爐抱在懷中道:“你看,比如天冷,哀家便想要個手爐暖暖,皇後呢,皇後此時有什麽想要的呢?”

麗榮沉吟不語,含星卻并不着急:“皇後知書達禮,恪守本分,哀家很喜歡,可是為□不是只守着本分就好,男女相悅要有個情字在其中,皇後對皇帝可有情字上的心願麽?”

“陛下是君王,臣妾是皇後,不敢妄求陛下傾心。”麗榮的回答依舊滴水不漏。

“若是陛下求你的傾心呢?”含星一笑。麗榮愣住,半天不知作何回答,含星轉身道:“走累了。”辇轎即刻上前,春桃攙扶含星上辇時,含星對垂首侍立一邊的麗榮說:“你也回去想想吧,陪陛下到報恩寺都需要些什麽,早早籌備。”

含星走遠了,麗榮依舊站在甬道上,看着不遠處的垂花宮門沉默不語,她不動,其後的宮人內侍都不敢動,蕭貴上前來低聲道:“娘娘,咱們往哪兒走?”

“回宮......不,騎馬去吧。”麗榮心頭微微一動,改了主意,蕭貴吃驚:“娘娘,天冷風大,騎馬恐怕會着涼吧。”

“本宮說去便去,啰嗦。”

因梁沅病了,馬場武場便多日不曾有人,麗榮換裝騎馬只是臨時起意,馬場上并未安排內廷衛,只有幾個守馬場的內侍伺候。麗榮上了馬,小跑溜一段便加鞭催馬,在馬場上越跑越快,撲面寒風吹得面上生疼,她卻全然不顧,只覺得越冷心頭就越清楚,可是越清楚就越愁。

只記得是多年前的上元夜,自己扮了男裝出府,與哥哥一同在城中閑逛賞燈,正走着看見一盞蓮花燈紮得極精巧,買下來拿在手裏細細的賞玩,一時間停了步子久久不走,哥哥站在她身後正無聊,忽然咦一聲,她跟着擡頭,看到不遠處有人比武。

“小裴在前面。”哥哥興奮得摩拳擦掌,她便拎着蓮花燈跟在哥哥身後一起湊去近旁。

人群圍出一片空地,場子上站了兩個人,一個白衣仗劍,一個皂衣空手,她還沒看清長相,兩個人就動上了手。一黑一白兩條人影鬥在一處,白衣者雖有兵刃卻全然占不到上峰,哥哥叫好,她也在心底叫好。

鬥了一百來招,二人忽然分開,只見白衣者提劍的手發抖,抖得越來越厲害竟最終拿不住劍,長劍嘡啷一聲落地,皂衣者面色冷峻一言不發,她恰好能看到他的背影,只覺得那臂膀身形健碩之處前所未見,心頭突突跳着,竟然非常希望看看他的長相。

“你就真的忘不了她!”白衣者開口,竟是個女子,滿面凄然。

“誰也比不上她。”皂衣者回身,昏黃的燈光下,那俊朗的輪廓閃進她眼中,竟像是烙印一樣烙進心裏。

“你就算放一輩子孔明燈,她也不會回來!”白衣者飛身離去,哥哥上前打招呼:“小裴。”她湊在一邊,始終沒敢開口說話,只是突然明白原來之前夜夜看見的孔明燈是他放的。

有的人,看一眼就注定要記住他一輩子。她知道自己不會嫁給他,知道自己注定要在深宮中消磨青春,她從不害怕深宮寂寞,只想着心中可以日日想着他就足以度過餘生了,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會對那乳臭未幹的小兒動了心?

思緒再轉,滿腦子竟都是梁沅,山道上的,山風中的,遞給她氅衣的......

麗榮惱怒揮鞭打馬,竟手上一錯打在自己小腿上,一鞭下去便是全力,小腿上頓時如火燒一樣疼,腿上一疼,手上不由自主松了,馬匹跑的又極快,登時整個人從馬背上甩了出去,飄忽中聽着內侍宮人驚叫,落地本不覺得十分疼,等蕭貴扶了自己起來時才感覺腿上疼得厲害。

“皇後落馬了。”內侍劉寶通報梁沅的時候,他正依靠在床上看書,聽了這消息一驚便從床上跳下來:“怎麽樣?”

“奴才不知道,太醫已經都去了。”劉寶見梁沅光着腳要出去,急忙攔住了伺候他穿衣穿鞋。

待梁沅趕到錦華宮時,李樂已經先到了,在殿中拜下去道:“陛下不必擔憂,太醫正在診治,皇後娘娘神智清醒,太醫說大約不嚴重,只可能是些皮外傷。”

這番話讓梁沅瞬間松了口氣,仍舊皺眉問:“好端端怎麽會摔馬。”

蕭貴便回話:“風寒,恐是騎馬凍僵了手,一時抓不住。”

“皇後娘娘也真是的,大風天裏非要去騎馬,還騎這麽久,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麽好?”李樂頓足,梁沅望着內殿外進進出出的宮人太醫,皺眉焦急,蕭貴聽李樂這樣說,開口道:“我們娘娘說騎馬可以令心思平靜,因此時不時便要騎馬的。”

梁沅一愣,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劉寶攙扶着梁沅:“陛下,咱們還是回去等太醫通報吧。”梁沅望望內殿的門,失神點頭,被劉寶攙扶出門去了。

梁炅在前朝接到了軍報,莎車動兵進犯朔州,突襲成功已經占領了朔州城防,莎車人入城殺戮驅趕大禹百姓,将城中清空霸占田産物資。這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蕭鐵龍請領兵對戰,梁炅有心不用他,便點李禪帶兵出擊,只是李禪帶兵遠不如蕭鐵龍老道,蕭鐵龍在朝中放下話來,等着看李禪兵敗的笑話。

梁炅心知李禪稀松,但是苦于拿不出別的将領,正躊躇間,加爾恒別克求見,一見面便道:“攝政王,若是大禹肯下嫁公主給我察合臺部,我願帶兵協助。”

加爾恒別克笑着看梁炅的神情,心知求婚終于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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