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理想型
靳恒差點被小孩煩死。
湯時駿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騎在靳恒肩上,還給他綁了一頭五顏六色的小辮,但靳恒還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就忍不住別過頭笑起來。
“錢錢,別欺負你帥哥哥了,”湯時駿坐回到沙發上,幫靳恒拆那些辮子,安慰道,“你是沒見到上回,我們錢錢給申哥的花臂上色那次。我一進去看見那畫面都傻了,我這倒黴兒子。”
靳恒想了下錢錢扯着顧申的胳膊、拿彩筆在上面低頭一頓塗的樣子,也沒忍住笑了,他轉頭去問湯時駿,“你說的申哥,他和我哥是什麽關系?”
湯時駿愣了下,沒想到他問的這麽直白,但又怕說了實話靳恒會多想,只說,“真有什麽,你哥那麽謹慎,還能讓你看出來?”
“但不瞞你說,顧申……他有一段時間追你哥來着。還是我們楊老師高風亮節啊,最後也沒同意。”
高風亮節?就他?靳恒搖頭笑了笑。
笑得湯時駿有點虛,不知道他這會兒什麽意思。
這時,錢錢見他爸把自己辛苦綁好的小辮全給拆了,就嘴一撇,哭鬧道,“臭爸爸,你幹嘛,我好不容易給哥哥設計的頭。我不理你了……”
小孩抱住靳恒的手,拉着他就走,“哥哥我們去別的地方玩,不理他……”
湯時駿有些無奈。
眼看着錢錢就要哭起來,靳恒趕緊蹲下,低下頭給他看自己後腦勺,“錢錢不哭,你看這是什麽……”
小孩抹着眼睛一看,靳恒腦後竟然還留着一個小啾啾沒有拆!還是他最喜歡的綠皮筋的!
靳恒給他擦了擦臉,說,“這是你最開始給哥哥綁的那個對不對!你看,哥哥沒騙你,哥哥喜歡你紮的辮子!”
錢錢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嘴角終于揚起來,撲上去摟他的脖子說,“哥哥真好!”
湯時駿在一旁突然插嘴說,“那爸爸呢?爸爸就不好?”
錢錢像憤怒的小鳥一樣,橫眉冷對他爹,大聲說,“爸爸……爸爸壞!!”說着就抱着靳恒的腿要回去告狀。
靳恒看了看湯時駿,這時候也只能由着孩子去了。
他抱起小孩,舉起在肩頭,帶着他回了包廂。
一推門,裏面煙霧缭繞,嗆得靳恒睜不開眼,他放下錢錢,去摸牆上的換氣扇。結果剛把人放在地上,錢錢就直奔楊知微跑去,一頭紮進楊知微懷裏,喊道,“幹爹——”
“你管管我爸!嗚嗚……”
楊知微表情一僵,趕緊摸摸他的小腦袋,讓他別哭。
一看這架勢,小孩指定又是被湯時駿惹了才跑來和自己告狀的。
至于為什麽是找楊知微……
孩子的世界很單純,錢錢來找他,只是因為上次老湯訓他的時候楊知微幫他出了頭,小孩就理所當然,認為楊知微更厲害,厲害就能治得住他爸。
“跟幹爹說怎麽了?怎麽還哭上了?”楊知微問他。
不問還好,一問錢錢反而續航十足地又哭起來。
牌局只能中斷了。
楊知微抱着小祖宗出去找他爹“算賬”,和在門口站着沒走進來的靳恒擦肩而過。
楊知微叫住他,說,“會打麻将嗎?你去替我頂一局。”
“……不好吧。”靳恒說。
“讓你去你就去。”
靳恒只好硬着頭皮坐到牌桌邊,開口道,“那個,其實我不太會,就幫我哥托管完這局。大家不介意吧?”
沒人說不。
湯時駿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進來了,他看了眼靳恒面前的牌,嘶了一聲,又若無其事說,“靳恒,你盡管摸,這牌,能胡了就是天意。”
湯時駿一看就知道楊知微做的不是普通的牌面。
他想胡的是七小對。
七小對顧名思義,就是七個對子,是難得的牌面,做成了結算時會加倍,尤其靳恒現在面前的牌還是清一色的,就更是能再翻一番。
楊知微留給他的牌面現在已經聽牌了,唯獨就缺一張六萬,就能胡。
現在只能賭靳恒能不能摸到這張牌了。
打眼一瞧,現在明面上已經打出兩張六萬,剩下這兩張硬要從牌碼裏摸出來,幾率不高,所以剛剛湯時駿才說這把是“天意”。
“湯哥,那我可信你了。”靳恒聽了就說,“那我真摸了啊。”
顧申面無表情看着那小子的動作。
前兩圈都沒什麽動靜。
打到第三圈,靳恒手一伸,忽然翻開一張六萬。
“草,你真行靳恒!”
湯時駿一錘桌,幫還沒反應過來的靳恒一推牌,拍手叫好,“看看我們這把胡的多大!”
顧申擡起下巴看了一眼,端起水喝了一口,面無表情道,“清一色七小對?”
“知微會算。”顧申說。
“……但咱弟這手氣也真不錯!”湯時駿說,“唉,要不說年輕人,氣旺,這牌運也旺。”
靳恒跟着他打哈哈道,“亂摸的,沒想到。”
這把結束,楊知微也回來了。
錢錢這會兒已經乖乖的牽着他的手跟進來,不哭也不鬧了。
“還打嗎?我有點累了。”楊知微揉了揉脖子問他們,“靳恒感覺怎麽樣,要不你替我打一會兒?”
靳恒嘴角一抽,心想你托管還托管上瘾了。
要真再來幾圈,這個姓顧的再把我頭攥爆,可不劃算了。
顧申雖然不敢把靳恒怎麽樣,但光是聽着楊知微圍着這個小子靳恒長靳恒短的,臉色就不太好。
倒也不是生氣吃醋,而是雄性天生的一種排拒感,靳恒一出現在他方圓內,顧申腦子裏就響起了警戒音。
靳恒也發現了顧申針對他。
剛剛他一在顧申對面坐下,就看見他抓牌時手背上的青筋都攥出來了。明明靳恒沒怎麽耽誤,他卻一直在不耐煩地皺眉。
所以楊知微一把他往出推,靳恒就裝傻推辭說,“不了不了,我不懂,要玩你們玩吧。”
不知誰提議說,都坐了一下午了,不如一起去唱會兒歌放松下。
楊知微也同意了。
白日放歌須縱酒。一群大老爺們唱歌哪有幹唱的道理。
沒一會兒酒水飲料就都上來了,靳恒也跟着喝了幾杯,漸漸地也放開了,不像剛剛在外面那麽拘束。
楊知微看他放松了許多,也放心了,側身在他耳邊交代說,“你玩吧,我上去按個背”。
靳恒一聽,眼睛亮亮地回頭看着他,指了下耳朵,“什麽?”
楊知微重複說,“我上去一下,你好好玩!”
那時的背景音震耳欲聾,是湯時駿在扯着嗓子在唱《兄弟抱一下》。
檸黃色的燈光轉到楊知微臉上,他面無表情,只有嘴巴在一開一合地說話。
那一刻靳恒突然很想親他。
就這樣,在這兒,當着他所有朋友的面,把這雙狡猾的嘴吻到滴血。
“靳恒?”楊知微又叫他說,“你到底聽見沒有?”
靳恒回過神來,沖楊知微點點頭,說知道了。
楊知微走後,靳恒自己也有點奇怪。
怎麽會那麽想?
不該啊。
他二十一歲,正直帥氣,前途光明,有大把女孩的心等着他去愛、去傷。
怎麽會對着一個多年未謀面的同性戀表哥,忽地動了心?
靳恒很頭疼。
再加上耳邊湯時駿塞壬般美妙的歌聲,他的頭疼得更嚴重了。沒人攔着,靳恒不知不覺喝了很多酒。
大家不知道的是,楊知微的這個表弟酒品不太好,一喝多就容易發酒瘋。
其實楊知微也不知道。
等他按摩完匆匆下樓,一推開門,就看見靳恒在人群中間手舞足蹈。
楊知微:?
他找到靠在沙發邊放空的湯時駿,揪起他的領子問,“我弟弟喝了多少?他醉成這樣你不看着點?”
湯時駿睜大眼看了看楊知微,完全聽不見他在說什麽,膩歪道,“微微!你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楊知微:……
好吧,自己都喝成這樣,的确是沒空管靳恒了。
楊知微扶額,有點擔心地看着面前群魔亂舞的一群老爺們。
這時不知道是誰切了歌,包廂裏的音樂忽然一停,然後轉成了低沉悠揚的小調。
楊知微擡頭一看屏幕上寫着,《敕勒歌》。
那是一首北朝時期的游牧歌曲,他從前在校園歌手大賽上聽過,雖然是慢歌,但很動人。
靳恒本來都趴在了電視櫃邊上成了死人一個了,這會兒換了他熟悉的歌,忽然又詐屍了。
他站起來,迎着音樂伸展肩背和手臂,等歌聲一響,就跳起舞來。
他的動作倒是很标準,收放自如;舉手似鷹鬥,落手似砍瓜切菜,挺有專業舞者的風姿。
其他人也在舒緩的音樂裏慢慢醒過來了。
男人大跳蒙古舞,但凡親眼見過自然知道,那氣氛是一頂一的有感染力。
游牧民族的舞蹈本來就是由打架的招式和歡迎儀式演變而來的,所以和其他舞種相比,不僅無造作之氣,還多了一分大氣落闊。
更何況靳恒身型也好,抖肩挪胯,都賞心悅目。
楊知微在底下看着,覺得他好像真的練過,一招一式不是鬧着玩的。
這群人一看,圍着他又是拍手叫好又是吹口哨,還有人跑上去和他挺胸鬥舞,就跟把包廂搬到了草原上似的。
到了音樂高亢處,靳恒更是叼起桌邊的一個小盅,下腰仰頭,把酒一飲而盡。
大家發出掀翻屋頂般的喝彩!
一時間,氣氛又燥起來。
楊知微有點沒想到。
他偷偷出去結完賬,回來靠在門口,又看了會兒靳恒跳舞。
別說,還真有點意思。
看得人都口幹舌燥的。
靳恒跟着音樂跳到最後,出了一身汗,累得扶着膝蓋直喘。邊上人給他遞了杯水,靳恒就摟着人家,和人稱兄道弟。
楊知微走上前去,輕輕鼓了鼓掌。
靳恒一回頭,眉目驟然一亮,擡起汗津津的俊臉喊他,“哥!”
“你回來了啊!”
楊知微捏了下他的耳朵,“玩得這麽起勁兒啊……我都不知道,你還會蒙古舞呢。”
靳恒擦了把汗,周身發熱地坐下說,“之前選修課學的。怎麽樣,還能入眼吧?”
“挺不錯。很帥。”楊知微笑眯眯看着他,忽然話鋒一轉說,“我看你挺适應的,要不幹脆留在這打暑假工算了,剛好我和老板也認識,幫你引薦下。”
靳恒愣了下,一拳錘在楊知微肩上,“哥你開什麽玩笑。”
“你讓市短跑前三、體院校草,郭秋原女士最疼愛的小孫子在會所給人跳舞?楊知微,你挺會想的啊。”
“……哪來的那麽多稱號。”楊知微別過頭去抿嘴笑說。
唱完歌他們就散了。
靳恒和楊知微也回了家。
下車後走在小區裏,靳恒突發奇想,跑到楊知微面前,截停他問,“喂,楊知微。”
楊知微穿着黑色的長大衣,插着兜一擡眼,白開水一樣清純的臉不解地望着靳恒,在等他的下文。
靳恒被他一看,忽然咽了咽吐沫,說不出話來了。
夜裏風有些冷。
靳恒挂着口罩的一對狼狗耳朵都凍紅了。
他看着楊知微,就這樣退着走了幾步。
二人散步一樣走在寬大的人行道上。
半晌,靳恒才開口說,“楊知微,你喜歡的男的是什麽樣的啊?和我說說。”
楊知微一皺眉,似乎不想提起這個話題。
“別管男的女的,你總得找一個吧。”靳恒又說,“別跟我說你想一輩子都單着啊?”
靳恒伸手去抓楊知微的肩,擺正他的頭問,“誠實點,楊知微。說說呗,你的理想型。說出來我幫你留意着,你看行不行?”
“……”
“怎麽,有問題嗎?”靳恒一皺眉,停腳說,“你忘了我是體院的?我看過的小男生比你看過的病例還多。”
“說來聽聽啊,你的要求。”靳恒催促道。
楊知微想了想終于說,“……首先要安靜有品位。”
“最好比我大。”他補充說,“溫柔一點更好,不要總是大吼大叫的。我在醫院已經被患者吵夠了,回家再被男朋友吵,太要命了。”
靳恒聽到這,臉色已經不太好了。
“還有呢?”他強撐着問。
“還有……哦,生活上最好要會照顧人,別冒冒失失的。”
靳恒咬牙切齒道,“就這?完了?”
楊知微點點頭,苦笑道,“這已經很難找了吧,我還敢有別的條件嗎?”
靳恒盯着表哥雪白的尖下巴說,“別裝了,你那麽喜歡跟人上床,對床上的事沒有要求嗎?”
“比如尺寸啊、時長啊什麽的。”靳恒勾嘴笑了下,輕浮道,“活兒不好怎麽拴得住你啊?”
楊知微愣了下說,“這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盯着靳恒微笑道,“我的男人,我自己會調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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