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一只流浪貓 周沢這一刻聽到自己心……
白天運動會的熱鬧餘韻悠長,晚自習了大家都還沒靜下心來。值班老師一再要求保持安靜,卻壓不下這群興奮的學生。
鐘栀塞着耳朵做化學試卷,肚子餓得咕咕叫。
最後的最後,她還是沒克制住同情心把餅分了一半給周沢。半塊醬香餅對鐘栀來說完全不夠,按她平時飯量,最少兩個餅的。
她心裏有點怨言,瞥向旁邊。周沢不知道去哪兒了,晚自習沒來。
前後桌的人顯然也好奇,幾次回頭來看。不過跟鐘栀不熟,沒人問她。
楊思雨和王曉菲回頭回最多,十分鐘就看一下。要不是老師還在,她大概就要跟鐘栀喊話了。鐘栀低着頭,沒反應。
楊思雨猶豫了很久,寫了張紙條扔過來。不過她顯然傳錯人,紙條扔到鐘栀桌上跟石沉大海似的。第 二節自習課上楊思雨坐不住。借着上廁所故意路過鐘栀,在外面敲窗戶。
鐘栀正寫題寫得入神,以為是老師,擡頭一看是楊思雨。她扭頭看了眼講臺。老師正在打瞌睡,就用口型問楊思雨什麽事。
楊思雨帶頭孤立鐘栀,這時候表情也有點忸怩:“周沢人呢?晚自習他沒來嗎?”
鐘栀木着臉搖搖頭。
“你們不是一起住的很近嗎?一起上下學。”楊思雨有點急。不敢太大聲,怕老師發現就趴在窗臺上,只露出一個腦袋,“他不來不跟你說嗎?”
“我不知道。”鐘栀還是這句話。
楊思雨的耐心告罄。惱羞成怒地翻了鐘栀一眼:“不說就不說,了不起啊?嘁!”
鐘栀目送她背影走遠,低下頭。她其實也有點擔心。周沢雖然上課睡覺,但其實沒缺過課。擡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還有十五分鐘下晚自習。算了,也快到點了。
三套卷子做完,鐘栀的胃裏開始冒酸水。餓了。半個餅果然不頂餓,下課鈴終于響了。明天還是運動會,大部分同學打完鈴了沒走,湊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鐘栀速度地收拾好書包就走。
回到家,發現周沢的窗戶是亮的。她心就放下來。人在家,她于是放心地先去找吃的。真的太餓了。三套試卷已經完全消耗了她的能量,口水的分泌和胃酸混合,鐘栀覺得她現在能吃下一頭牛。
鐘栀拿了四塊膜和一些絞肉,開火,快速炒了個肉醬。
然後把冷掉的膜拿熱油煎熟,切開,再把肉醬加進去。鐘栀動手很快,一口氣做了四個肉夾馍。噴香的味道散開,她一邊吃一邊拿到客廳。客廳燈也亮着,周沢不在。他的單肩書包和外套扔在沙發上,球鞋也散落在鞋櫃角落。
鐘栀燙得她不得不狼吞虎咽。三兩口吃掉一個,端着剩下的又往樓上去。
二樓的客廳和陽臺都沒人,鐘栀心裏奇怪。周沢不餓嗎?晚上就吃半個餅……
趿着拖鞋,走到周沢的房門前。
這棟三層小洋樓至少三百平。房間也很多。大部分都關着,其中一兩間房門還上了鎖。鐘栀哪怕心裏好奇,卻很會克制自己的窺探欲和好奇心。除了自己的房間和樓下的書房廚房,她甚至連周沢的房間都沒進去過。
站在周沢房門前,猶豫要不要直接開門。周沢最近對她很友好,但鐘栀總覺得她跟周沢的關系沒那麽親。他的周身總是籠着一團霧,若即若遠,她看不透他。
猶豫了三秒,她敲了敲周沢的門。
“肉夾馍你吃嗎?”
裏面沒動靜。
“我做了三個。”鐘栀小聲說,“放到茶幾上,你餓得話自己出來拿。”
原以為裏面不會回應,鐘栀正準備走。身後的門忽然啪嗒一聲開了。周沢濕着頭發伸出頭。門半掩着,身體還在房間裏,腦袋在外面。因為熱水的熏染,他臉頰泛着粉紅。水珠順着頭發滴落,他低頭看鐘栀的樣子有些迷離。
四目相對,鐘栀再次舉起盤子:“肉夾馍,吃嗎?”
周沢在洗澡,身上還殘留了水汽。他停頓了三秒鐘才緩緩點頭:“嗯。”
鐘栀愣了下。周沢好像興致不高,沒像平常那樣故意說話逗她。
他赤着腳從門裏出來,順手把門帶上,沒有讓鐘栀欣賞他房間的意思。白皙的腳踩在灰藍的地毯上,很晃眼。他越過她走到客廳的沙發旁坐下,擡眼看向鐘栀。
鐘栀把肉夾馍拿過去。
周沢靠在單人沙發裏,随手拿了一個安靜地吃,也不說話。
鐘栀覺得他的态度有點冷淡,輕松的心情也沉下去。但周沢的情緒一向反複無常,這樣其實也正常。雜七雜八亂想,鐘栀沒忍住問:“周沢,你,是不是不舒服?”
周沢擡頭看了她一眼。
“肚子疼嗎?”
周沢很明顯的愣了一下。他舔了下嘴唇,紅得很顯眼的嘴唇吸引了鐘栀的注意力:“你為什麽這麽說?我身上散發出病弱美了嗎?”
鐘栀:“……”行了,知道他沒什麽大事了。
梗了許久,鐘栀又問:“為什麽沒去上晚自習?”
周沢歪在沙發扶手上,态度很冷淡:“不想去就不去咯。”
鐘栀沉默了。她好像,沒立場問周沢什麽。
許久,鐘栀試探地伸手去摸他額頭。
周沢也沒有避開,嘴裏慢吞吞地嚼着餅,任由她的手貼到了他的皮膚上。觸手滾燙,燙的能煎雞蛋了。鐘栀眉頭一皺,立馬伸手仔細感受了一下。
确實很燙,不僅額頭很燙,仔細聽,他呼吸聲也很沉。
突然之間就發燒了,還燒成這樣。
鐘栀抓住他的胳膊,企圖把人拉起來:“你生病了,我們得去醫院。”
“沒事。”周沢把她的手拿下來,将吃了一半的餅放到盤子裏。站起來,“我房間有退燒藥,吃幾粒睡一覺就行了。你回去看書吧。”
說完,不等鐘栀反應,他已經進房間關上門。
鐘栀看着他緊閉的房門,不放心他這個樣子追上敲門:“需要熱水嗎?我下去燒。”
“不用。”回答很簡短,“我睡了。”
鐘栀在他門外站了一會兒,周沢沒有開門的意思。她摳了摳手指頭,下午還好好的,突然又變得冷淡。周沢的心變得太快了,真的猜不透。
這一晚,鐘栀多少有點分心。英語背了幾篇總記不住,題目也寫的亂七八糟。她幾次出來敲周沢的房門,都沒有得到應答。以為他是睡着了才洗澡睡下。
睡到半夜的時候,鐘栀還在做夢,夢中回到那個被趕出家門的雨夜。她耳邊全是媽媽挨打的慘叫和她讓自己必須讀出個人樣的教導。鐘栀在一個棍子砸下來的瞬間,被滾燙的呼吸聲給吓醒。
她啪嗒一聲開了床頭燈,赫然發現床邊坐着一個人。
應該早就睡着的周沢正滿臉駝紅渾身濕透地坐在她的床上。大汗淋漓,頭發一縷縷地貼在額頭上。他的狀态看起來非常差,臉慘白,嘴唇卻紅得像血。滾燙的手還握着鐘栀的胳膊。
鐘栀差點沒條件反射給他一榔頭,但理智在三秒鐘回籠:“……周沢?”
“嗯。”
周沢的聲音特別的啞,有氣無力的。
“怎麽了?不舒服嗎?”
“鐘栀。”
因為身體不舒服,他的聲音特別小。像呢喃一般,似委屈又似撒嬌,“我好難受。我肚子疼。”
鐘栀的神志徹底清醒。
她不知道自己原來反應也可以這麽快,堪稱有條不紊。她迅速下床套上外套。架起床上的少年将人半托半拽地扯起來。讓他的身體靠着自己,架着人飛快下樓。
鐘栀沒有手機,就讓人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等着,她自己火速去車棚取車。然後想想又沖上樓,将媽媽塞給她的三百塊揣上。
自行車停到周沢的面前,她一頭的頭發已經亂的像個瘋子。屋內的光照着她的臉,全是熱汗。周沢乖乖地聽她話站起來,任由她把自己塞到自行車後座上。
“坐得穩嗎?”鐘栀怕他脫力坐不住,從包裏拿出一根繩子,“不行你就抱着我。”
情況緊急,也顧不上臉紅心跳。鐘栀不等他回答就用繩子把周沢綁在自己的腰上。抓着他兩只手環過腰,讓他抱着自己,然後用盡全力地蹬起來。
夜晚的風吹得鐘栀頭發亂舞,散亂得更像個瘋子。
周沢懵懵地貼在她的背上,眼睛怔忪地看着前面的少女。少女消薄的背支撐着他沉重的身體。夜晚的涼風吹散燥熱。周沢聞到鐘栀身上洗衣粉混合汗水的味道,一直漂浮在半空找不到落腳點的心髒忽然砰砰砰砰的跳動了起來。
霓虹,車燈,汽車的鳴笛,風,少女額角的汗,以及慌亂嘈雜的人聲。
周沢驟然從黑暗中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亮得刺眼的燈照着眼睛,旁邊是一滴一滴下落的點滴,還有嘩啦一聲翻動書頁的聲音。
周沢遲鈍地轉過頭,少女頂着一頭亂發,神情專注地在看書。
“鐘栀。”他聲音啞得只有自己能聽見。
可少女第一時間聽見了。放下書,快步走過來。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用她特有的老成語調:“燒退了,想喝水嗎?”
周沢愣愣地看着她。
鐘栀皺着眉:“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搖頭。
“你睡吧,我會守着你。”
周沢這一刻聽到自己的心髒,咚咚,咚咚的跳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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