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兩難
和外界接觸了一段時間,無憂漸漸熟悉到了一個新的名詞“變種人”,指的是在核輻射中受到放射線傷害,身體或者內髒受到損害,從而受傷或者變異的。
現在的社會并沒有明确地劃分等級,但是人們潛意識裏形成了一個共識,軍人是社會地位最高的,變種人則處于社會的最底層,可以被作為玩物或者奴隸來買賣,或者作為藥物研究,和這些相比,蝴蝶園的病人簡直幸福太多了——除了沒有自由。
無憂不知道陸萬劫為救他們兩個出來,花費了多少心思,無論如何,把兩個變種人養在身邊,是要承受同僚和上司的非議的。
陸萬劫不愛提這些,無憂要是問起來,他就毫不在意地說:“就當是在街上買了兩個土狗回來養,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你以為部隊的人都像你們那樣嘴碎!”
無憂的嘴可不碎,聽了陸萬劫的污蔑,心裏很生氣,也不再提這茬了。
李将軍大名叫李深,出身将門,父親原本就是軍隊中數一數二的人物,他的仕途坦蕩平順,在父親的餘蔭下,一路從連長、團長做到了軍區的軍長。能走到那麽高的位置,沒有真本事自然不行,可惜別人提起他,總是“某某将軍的長公子”,這讓他很憋屈。想像父親那樣,或者像歷朝歷代的開國功臣那樣,親手打出一片江山。
彼時世界進入了相對和平的年代,除了局部的動蕩之外,完全沒有他發揮才能的空間。
然後就趕上了這麽一場席卷全球的浩劫。李深的家眷在災難中不知所蹤,身邊只有一個女兒,這足夠讓他悲痛了,但是天降大任、時勢造英雄,這之後的發展又讓他隐隐覺得興奮。
如今全國陷入了災難之中,他憑着手底下的不足十萬的部隊和一大批對抗SS病毒的針劑,竟然成為了國內上唯一的武裝勢力。
李深每次想到這裏,內心總覺得有一點不安和驚恐,就像是一個守財奴睡在了億萬寶藏的入口處。不安之餘,就是興奮了。
此刻的李深在軍部指揮大樓的圓形會議室裏,他身形端正地站在投影儀面前,欣賞上面的圖畫。那是一張世界地圖,但是和平時我們見到的不一樣,這張地圖的陸地區域,除了南極洲和海洋中的小島還保留原來的樣子,其餘的已經成了赤紅色,猶如被鮮血染紅了似的。
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戶投灑在他的身上,他黝黑嚴肅的臉上顯出一抹不為人知的光彩。他喜歡亂世,越亂越好,糟糕的世道,才有他發揮的空間, 比如現在,別人還是叫他軍長,可他真是軍長嗎?手下的部隊已經不能算是PLA,而是李軍。他算是統治中國的大軍閥、或者說是皇帝。總之,他才是老大。
(我擦,寫這段我好緊張。)
外面的走廊上傳來一陣整齊而穩重的腳步聲,那是皮靴踏在深紅色地毯上的聲音。他的親随們按照約定的時間來會議室開會。
李深收斂了笑容,恢複成往日平淡冷漠的神情,依舊挺直了腰板站在窗前。他不喜歡坐下,實際上很少有人看見他坐在椅子上。他展現給別人的,就是這麽一副标槍一樣挺直淩厲的形象。
高級軍官們有秩序地走進會議室,走到各自的座位前,因為老板還沒有就位,他們也不好提前坐下,只好像标槍似的杵在那裏。
李深直接切入了正題,他給屬下們看了目前SS病毒的蔓延形勢,地圖中标注紅色的就是被感染的區域。顏色越深,标明被感染的人數和程度越嚴重。這張地圖裏紅豔豔的,已經看不出深淺,唯有中國北方華北平原的區域,是原來的顏色,唯邊緣區域有一些小紅點。
這片核污染區因為隔離帶的原因,奇跡般的躲過了這場忽如其來的災難。
李深看中了這片還算幹淨的區域,想把他作為自己江山的根基。當然這些話說出來就成了:要給外面那些災民們找一片幹淨安全的區域,讓他們正常地繁衍生息,将人類文明薪火相傳。
李深将手下的這些人分成了幾個組:首先是狙擊組,就是負責把核污染區用炮彈清掃一遍,确保裏面不會有活屍、變異的動物、或者植物。軍事用語就是焦土政策,将那片一百多萬平方公裏的區域炸成焦土。然後是救援組,救出核污染區的存活人類。最後是清掃組,清掃的是核廢料和污染源,确保這片區域的放射值在人體可接受的範圍內。餘下的人負責後勤工作。
狙擊組集中了李軍的精銳人員,救援組和清掃組裏則大部分是技術人員和老成的指揮人員。
李深要求在冬季到來之前所有人能遷移過去,這就意味着他們只有三個月的時間來調理那片地區,而那裏至少還有一千多萬的人類等待救援。其中有一大部分會死于饑餓、疾病甚至是轟炸中。
所有的軍官都沉默了,他們都知道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但這個命令顯然和人性相違背。
“狙擊組和清掃組同時從東西兩方向展開工作,清掃組可以推遲幾天,具體的作戰方略和小組人員名單,待會兒通訊員會發給你們的。”李深說完,幹脆利落地說:“散會。”
衆人各自神色複雜地離開,直到下了電梯後,才和自己要好的夥伴湊在一起,用極低的聲音聊天。陸萬劫是這些人裏最年輕的,他的好夥伴是程靈,程靈還沒有資格參加這種會議。所以他縱然有想法,也只好咽到肚子裏。
這時候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穿過人群,含笑拍了拍陸萬劫的肩膀:“怎麽走那麽快,伯伯叫你都沒聽見。”
陸萬劫回頭,立刻換上恭敬的表情,輕聲說:“程教官。”
程教官名程蒙,面目慈祥,常年帶着笑容,一看就是做政委出身。他年輕時曾經教陸萬劫搏擊,加上他兒子程靈和陸萬劫關系親密,因此兩人常有來往。
兩人并排而行,陸萬劫在他面前并不評價會議上的是非,雖然有師徒之誼,但是程蒙如今是少将,又是李深身邊最得意的人,陸萬劫雖不懂權謀機變,也知道言多必失的道理。
程蒙笑眯眯地問了陸萬劫的近況,以及從蝴蝶園帶回來的兩個變種人。這件事情在全軍都傳的沸沸揚揚。程蒙之前一直很反對他這樣做,雖然是小事,但是李将軍對變種人深惡痛絕,這位老師愛徒心切,擔心這件事情會影響陸萬劫的仕途。
陸萬劫極少在外人面前談及無憂,所以微微一笑,含糊了過去。
程蒙說話做事向來留餘地,當即收了話頭,微笑道:“年輕人風流多情,其實也不算什麽大事。你是年輕一輩裏最有前途的人,可千萬不要辜負了李将軍和我對你的器重啊。”
陸萬劫點頭稱是,他知道程蒙很看好他,不過李将軍就不好說了。李深這個人不茍言笑,城府很深,只偶爾和一些年輕士兵開一些小玩笑,卻從來沒有搭理過陸萬劫。陸萬劫雖然也不在乎這個,但有時候也會想,李将軍是不是對自己很有成見。
兩個人還沒走進辦公室,通訊員已經抱着一沓紙飛快地跑過來,停在陸萬劫面前時,笑模笑樣地敬了一個禮,遞上一份材料說道:“陸上校,您哪天發達了,可不要忘了提攜在下。”
陸萬劫和程蒙都覺得莫名其妙,待通訊員走了之後,陸萬劫抖開手中的文件,第一頁就是三個小組的成員名單和各自的負責人。
頭一個是狙擊組,負責人的名單下,赫然就是陸萬劫。
兩個人同時怔住了,程蒙先反應過來,神情複雜了看了陸萬劫一眼,他緩緩開口道:“小陸啊,這是別人夢寐以求的好機會……”
陸萬劫不待他說完,将文件往他手裏一塞,擡腿就走,平靜地說:“我去找李将軍。”
程蒙深知他的為人,自然知道他要幹什麽,忙一把拉住他,死活往辦公室裏拽,又反鎖了門,關緊了窗簾,這才語重心長地看着陸萬劫:“小陸,你不要犯糊塗!”
陸萬劫搖頭:“這種事情我做不來!教官你不要勸我。”
程蒙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冷笑了幾聲,轉身走到辦公桌前,冷漠地說:“是,我早該知道你是什麽人,之前在軍隊的時候,我就預料到了,你這個人,強則強,可惜不會有什麽大的出息!你看不上鑽營投機,又不屑同僚傾軋,所以才會越混越潦倒,我聽說你退役之後,已經失業兩年了,要不是發生這麽大的災難,你以為你還能穿上這身皮,讓別人都叫你一聲陸上校?你只會成為社會上的廢物,領救濟金的人渣。我教過你很多東西,可你就是這麽爛泥扶不上牆!”
陸萬劫心裏一刺,淡然說道:“你不用激我,我已經決定的事情,不會更改的。”
程蒙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走到窗邊,透過百葉窗望着樓下的操場和正在訓練的新兵,他放緩了語氣:“哪一個當老師的,不希望看見自己的學生有出息。你是個絕好的苗子,不能把你引到高處,我心裏有愧。”
陸萬劫知道他的良苦用心,聽到這裏也有些心軟:“老師,我知道,我沒有那麽大的野心,我現在過得就挺好。”
程蒙看着他的臉,他現在的确是過得挺好,神情語态中都流露着幸福的光彩。程蒙點點頭:“男人也不一定要以事業為重,家庭幸福也很重要。”
“事業和家庭對于我來說,都很重要。”陸萬劫糾正道。他的确是很喜歡這份事業,當初程靈去勸他,他已經打算回部隊了,還是無憂撒嬌兼以死威脅,才使他暫時打消了那個念頭。陸萬劫想起了他在社會上失業的那兩年,簡直像丢了魂魄似的。他很清楚自己,只有在槍林彈雨中,才能找到活着的意義和快感。
“你這麽說,我很欣慰。”程蒙點頭說:“所以我才要提醒你,倘若你到李将軍那裏辭去了這個職務,憑他的性情,輕則把你貶職,重則直接攆出隊伍。我的陸上校,我知道你是軍隊中的傳奇,但是離開這裏,你什麽都不是,包括你金屋裏藏的嬌。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能認清現在的形勢,一旦離開軍隊的庇護,你就要帶着你的家人去舊城區的平民窟居住,你知道那裏的環境吧。你的愛人還是變種人,那麽他将面臨着被抓到蝴蝶園或者進入黑市被交易的危險。”程蒙說完了這些,看着陸萬劫,語重心長地說:“男人之所以要變得強大,不僅是滿足自己的征服欲,也是為了保護自己所愛的人不受外界的傷害。”
他打開的房間的門,對陸萬劫說:“如果你執意要做一個清高、正直、仁慈、品行高潔的男人,那就去找李将軍請辭吧。如果你想讓自己變得更強大,就坐下來,好好研究你手上的那份作戰方略。”
陸萬劫僵硬地站在那裏,很長時間時間沒有動,牆上的自鳴鐘當當當響了十二下,走廊上傳來同僚們走出辦公室回家的腳步聲,陸萬劫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文件,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對程蒙點點頭,聲音沙啞地說:“教官,我先回去了。”
程蒙欣慰地點點頭,這個愛徒總算是開竅了。
陸萬劫回到家裏,拿出鑰匙打開房門,屋裏彌漫着蔥油餅的香味。他神情木然,擡手解開軍裝上的風紀扣,換了鞋子,游魂似的走進卧室。
無憂聽見他的腳步聲,急急忙忙地走出來,高興地說:“我今天做煎餅,你喜歡吃嗎?”見陸萬劫不搭理他,只好追上去又問了一遍:“你喜歡吃嗎?咦,你臉色不好。”
陸萬劫擡頭,見無憂穿着卡通圍裙,兩手油漬面粉,臉頰粉紅,鼻尖還沾着一點白白的粉末。他擡起手指把無憂鼻端的粉末擦掉,勉強開口道:“我今天困了,你去忙吧。”
無憂見他臉色着實難看,只好點頭說哦。跟着他回到卧室後,将窗簾拉上,把空調打開,調試了一下溫度,然後才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無憂做了百十張煎餅,面相糟糕,但是聞起來還是挺香的。他收了油關上火,撥打林鐵衣家的電話,叫他們倆上來吃飯。挂斷電話,他見陸萬劫從卧室裏出來了。
“飯做好了。”無憂站起來,笑嘻嘻地說:“你去洗手……”
“我出去走走,不用管我。”陸萬劫面色陰郁,疲倦地說,他随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披在身上,站在玄關處換鞋,手指忽然被無憂握住。
“你要是有什麽煩心事,和我說說也好,總比去外面吹冷風強,我雖然沒用,可還長着耳朵呢。”無憂溫柔地說。
陸萬劫轉過身,上下打量着他,目光有一點複雜。無憂被看的心裏發毛,手指也松開了,結巴道:“算了,你還是出去……”
陸萬劫擡手握住他的手腕,往後猛推,直接按在了沙發上,一言不發地解開了對方的皮帶。無憂愣愣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開始激烈的反抗,後來兩只手終于垂下來,抱住了陸萬劫的脖子。
事畢,陸萬劫趴在他身上,柔聲說;“沒事吧?站得起來嗎?”
無憂緊閉雙眼,細細地喘息,停了一會兒才輕笑道:“我又不是紙做的,沒有那麽嬌貴。”
陸萬劫放下心,從沙發上坐起來,起身整理衣服,走到玄關處繼續換鞋,拿起車鑰匙離開,臨走時說道:“那你自己去洗吧,我出去散步,午飯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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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