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一念

無憂手裏拿着一張紙條,焦躁地在屋子裏走來走起,桌子上的電話不緊不慢響着忙音。他狠狠地挂斷了電話,想了想又撥了一遍。

正在這時,林鐵衣推開房門,滿頭大汗地說:“車子在樓下,我們走吧。”

“再等一下。”無憂指了指電話,說道:“我想聯系一下程靈。”

林鐵衣暴躁地抓住他的胳膊,一鼓作氣地往樓下跑,嘴裏說:“你找他做什麽,那種毛頭小子,能幫到什麽。咱們再晚去一步,無心就沒命了!”

兩人跑到樓下,坐進一輛半舊的吉普車裏,調整好導航,林鐵衣奪過無憂手裏的紙條,再次确認了一遍。上面寫着秦鷹家的地址,底下一行小字,是無心寫的,大意是我去這個人的家裏找一把激光刀,若是中午沒有回來,你們馬上找人來救我。

看來無心也知道此行的兇險。

這個叫做秦鷹的男人,林鐵衣和無憂都不熟悉,甚至連容貌都記不清楚,他們找人打聽過,只知道是一個退伍軍人、資深外科醫生。

此人深居簡出,行事詭秘,越是如此,林鐵衣和無憂越是擔憂無心的安全,當下也不及聯系其他人,只帶了一把槍和一輛車,就朝紙條上的地址匆匆趕過去了。

這一天恰好是程靈的生日,他一早上迷迷糊糊地醒來,程蒙含笑坐在他床邊,把一個滾燙的雞蛋放在程靈的腦袋上,熟練地滾來滾去,嘴裏念叨着祝願兒子快快長高、身體健康之類的話。

程靈極不耐煩,順手奪了雞蛋,往床頭一拍,低頭用指甲扣掉蛋殼,張嘴咬了一半,這才慢慢地睜開眼睛。

程蒙想了想,決定今天要兒子過一個快樂的生日,就暫時不罵他了。

程靈起床去衛生間的時候,程蒙一邊把早餐放到桌子上,一邊高聲說:“中午回來吃飯,爸爸給你做五色長壽面。”

程靈水淋淋地從衛生間出來,回屋子裏換了一件衣服,跑到餐桌旁端起一杯牛奶,一飲而盡,擦了擦嘴唇,說道:“我中午在李家吃飯。”

程蒙有點不高興:“怎麽老是去将軍家蹭飯,你也不怕別人說閑話?”

程靈臉色一變,沉聲道:“什麽閑話?”

程蒙有些猶豫,半晌才說:“李家的女兒雖然出身高貴,可我聽說其實不怎麽樣,難道你還真看上了她不成?還是有其他目的?你是我的親兒子,我只希望你娶個稱心如意的女子,不要委屈了自己。”

程靈低頭不語,半晌苦笑了一下,說道:“這世間的事,又豈能盡如人意。”

程蒙還要再說什麽,程靈已經轉身關門離開了。

這幾日秋老虎肆虐,豔陽高照,程靈一路走過來,進入李家時,襯衫已經被汗水打濕,他一路走進客廳,丢了手裏的課本,又解開襯衫上的紐扣,一路奔向空調,兩臂張開。

旁邊的警衛員一邊替他收拾,又笑着勸他:仔細着涼。

程靈被冷風吹得透心涼,哆哆嗦嗦地坐回沙發上,從警衛員手裏接過汽水,又問道:“小姐不在家嗎?”

“約會去啦。”警衛員指了指樓上,說:“将軍說,您要是來了,去書房找他。”

程靈哦了一聲,将兩腳蹬到茶幾上,伸了個大規模的懶腰,歪身倒下,嘴裏咬着吸管,把汽水吸得吱吱響。

警衛員有點遲疑,說道:“程副官,将軍可一直在等您呢。”

“等呗。”程靈閉上眼睛,懶洋洋地說。

警衛員咂舌,心想,這少爺脾氣,李将軍竟能忍住不揍他!

程靈喝足了汽水,又歇了半晌,這才晃悠悠地上樓。推開李深的書房,他照例坐在辦公桌前辦公,和平常一樣嚴肅沉默而且無趣。

李深擡頭看了他一眼,程靈坐在自己的小辦公桌前,打了一個飽嗝,随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紙,說道:“你叫我幹什麽?”說着拉開了抽屜,頓時眼前一亮,裏面有一個長方形的紙盒。盒子是純黑色,上面印着斜紋,顯得很莊重。

程靈把紙盒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這是你送給我的。”

李深望着他,點點頭,目光裏帶着一點笑意:“你打開看看。”

程靈不甚感興趣,他并非不愛生日禮物,只是不喜歡李深送的東西。随手扔到一邊,他說道:“謝啦。”

“打開。”李深加重了語氣。

程靈嘲諷的笑了一下,不耐煩地拆開了紙盒。

一支純金鑲鑽的鋼筆躺在紅絲絨紙盒裏。

鑽石和金屬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襯得紅色絨布鮮豔奪目。這東西确實漂亮。程靈小心翼翼地把紙盒放下,手裏拿起鋼筆,擰開筆帽,見筆尖上有兩個字母縮寫,正是自己的名字。看來這禮物不只是貴重,而且花費了不少心思。

程靈沖李深嫣然一笑,握着鋼筆在白紙上輕輕地畫了一下,嘀咕道:“好看。”

他翻箱倒櫃的找墨水,要試試這東西的質感。

李深被他鬧騰的很,說道:“這東西是收藏用的,你見過誰拿這種鑲金帶鑽的東西寫字的?安生坐着,不準再吵我了。”

程靈坐下安靜了片刻,終究是按捺不住,悄悄地出了房門,把鋼筆挂在自己襯衫的口袋上,一溜煙跑出去買墨水了。

警衛員也見了這純金鋼筆的華麗,心裏贊嘆李将軍出手闊綽,又含笑叮囑程靈走慢一點,不要跌倒。

十五分鐘後,程靈折轉回來,臉色灰敗,失魂落魄,手裏端着一小瓶墨汁,目光驚慌地四處搜尋。警衛員忙問他怎麽了?果然不出所料,程靈一路上飛跑,端着墨水跑回來後,一摸口袋,鋼筆掉了。

程靈丢失了這麽一件寶貝,沮喪的要哭了,一個勁地說:“怎麽會不見呢,我明明放得好好的。”

警衛員忙安慰他,又問了他外出的路線,匆匆跑出去尋找。

程靈欲哭無淚,好容易得了個新鮮漂亮的玩意兒,擱懷裏還沒捂熱,一眨眼就沒了。換誰心裏都不痛快。他手裏端着那一小瓶墨水,慢吞吞地上了樓梯,走進李深的書房,将丢失鋼筆的事情說了一遍。

程靈還沒說完,李深的臉色就變了。他是坐擁金山銀山的人,區區一支鋼筆自然不放在眼裏,只是那禮物是自己一片心意,筆尖上的字母還是自己手書,如今被程靈弄丢,可見他是多麽不被重視。

“丢就丢了。”李深把文件往桌子上一推,語氣冷淡地說:“只是你哪天成家立業,當了将軍,也像現在這麽丢三落四的,縱然萬貫家財,也要被你敗光。”

程靈丢失了東西,心裏本就不痛快,被李深這麽一擠兌,更加生氣,抄手站立在李深面前,提高了聲音說:“你別扯那些有的沒的,難道我是故意弄丢的?我什麽時候丢三落四過了,你桌子上的文件,哪一件不是我整理打印的。我幹活的時候也沒見你嫌我,這會兒倒說起來了。我知道了,我弄丢了你送的東西,你肯定是肉疼了,大不了賠你就是!我程靈家底不如你,一支破鋼筆總賠的起!”

他氣勢洶洶地說了一堆話,李深攔也攔不住,既覺得頭疼又覺得煩躁,揉了揉眉心,擺擺手說:“你先出去吧。”

程靈雖然脾氣大,但是并不肯占人家的便宜,此時前進了一步,固執地說:“你這只鋼筆是哪家銀樓鍛造的,我重新做一支還你。免得你挑理。”

李深坐回椅子上,停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是我從銀行取出的金塊,從工廠借了磨具,自己燒融鍛造出來的。你不用賠了,橫豎我也不缺那個。”

程靈怔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麽。這時警衛員輕輕地推開房門,站在門口,有點遲疑地打量屋內的情景。

程靈十分驚喜:“找到了嗎?”

警衛員苦着臉搖頭,說道:“多半是給別人撿走了。”

程靈和李深的臉色都不好看。警衛員察言觀色,打圓場道:“程副官年紀小,得了新玩意兒,就高興的忘了形,下次注意點就好了。”

李深哼了一聲,自語道:“沒有什麽下次,我縱是有,也不敢給他,免得丢光敗淨!”

程靈怒火未息,又騰地一下重新燃起,上前了一步,直着脖子怒道:“誰稀罕你的東西!”

警衛員一縮頭,感覺屋內的這兩個人随時要厮殺一場,未免被戰火殃及,他動作迅速地關門房門,一溜煙跑了。

李深原本不願意和他争吵,豈料程靈那個混賬脾氣,石頭人也能被氣的吐血。最後兩人越吵越兇,程靈悍然動用了武力,他一腳踩在巨大的紅木辦公桌上,舉起雙手,将旁邊書架上擺放的珍奇古怪、翡翠瑪瑙、線裝藏書、古代字畫,一股腦掃到地上。還跳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幾腳。

那些價值連城的珍珠翡翠,古玉制品,摔成了碎渣,字畫書籍上也添了一大堆腳印。程靈雙手抱臂,踩在這一堆東西之上,冷笑道:“你不是說我敗家嗎?我就敗給你看!”

李深站在窗邊,頭腦漸漸地冷靜了下來,他并不心疼地上的那一堆東西,倒是覺得程靈這一舉動十分幼稚無禮。自己年過半百的人了,竟然會認真地和這個毛頭小孩子吵這麽久,也夠好笑的。

李深搖頭笑了一下,打電話叫警衛員進來收拾東西,警衛員目不斜視地走進來,機械地清掃地面,絕不敢多說一句話。

程靈本以為李深要大發雷霆,誰知笑了一下就過去了,不禁有些慌亂,好像與高手對決時,自己放了大招,對方卻回家吃飯了。

鬧了這麽一上午,宅子裏的人個個精神抖擻,李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報紙,旁邊的保姆過來,問他:“李将軍,我現在去西餅店取蛋糕嗎?”

李深想了一會兒,說:“不用了,你去做飯吧。蛋糕你下班後直接拿回家裏好了。”

保姆有點受寵若驚,搓着圍裙道:“那怎麽好?”

李深淡淡地掃了一眼旁邊的程靈,說道:“沒關系,過生日的小孩子今天不乖,沒有蛋糕吃。”

程靈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表示自己十分不屑。

快要吃午飯的時候,李小艾帶着自己的男朋友小張回來了。李深熱情地和他們打了招呼,就借故回書房看書了。畢竟每次見小張都要裝扮成慈父的模樣,對于李深來說是很辛苦的。況他今天精神不濟,索性就躲了起來。

李小艾滿臉春色地回房間換衣服,保姆和警衛員各自去忙碌,客廳裏就剩下程靈和小張。程靈低頭繼續玩手機,小張則局促地坐在沙發邊緣,讪讪地撿起地上的報紙,低頭認真翻閱。

程靈一向不愛和陌生人搭讪,對于小張,他不感興趣,所以也不怎麽搭理。而小張對他其實是很有敵意的。程靈是神仙似的人品相貌,與小張相比簡直是雲泥之別。偏偏兩人又年齡相當,小張免不了生出一些妒忌的心思。後來見程靈只跟李将軍關系親密,和李小艾倒是不怎麽說話,他這才放松了警惕。

小張讀完了一張報紙,十分無聊,慢慢從口袋裏摸出一支鋼筆,在報紙上劃拉。

鋼筆通身純金,閃耀着奪目的光輝,程靈瞄了一眼,幾乎驚叫起來。停了一會兒,他定了定心神,故作漫不經心地笑了笑,說道:“這只鋼筆倒是挺精致。”

小張笑了一下,對它也愛不釋手,說道:“我也覺得好看。”

程靈将鋼筆借過來看了一眼,筆尖上果然有自己的名字,便又還給了他,說道:“從哪裏來的,我也要買一只支。”

小張緊緊地握住了筆身,目光游移了一下,說道:“我叔叔從國外給我帶的,你、你買不來的。”

程靈微微一哂,已看清了此人的底細,便不再說什麽了。他已經為了這支筆和李深大鬧了一場,如今再吵起來,難免要教這位準姑爺難堪,李深又極看重小張,自己何苦碰一鼻子灰。

此事算是過去了。

當天下午,程靈回到家裏,家中保姆告訴他,上午,有一個叫無憂的男人,打來好幾個電話,問他有什麽事,他也不說,只是要找你。

程靈心裏一緊,罵道:“怎麽不早說。”忙抱起電話回撥了過去,那邊卻沒有人接聽。程靈看了一眼時間,猜想無憂大概還在學校裏工作。便想着等下班後再打過去。誰知傍晚時分,程蒙領着軍隊裏的一幫同事和好友,熱熱鬧鬧地給程靈慶生。

程靈推卻不過,只好随着衆人去了,心想等酒會結束了再打過去也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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