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56

我的男朋友他失憶了,現在選擇權交給了我,我可以選擇離開,也可以選擇留下。

我并沒有立刻下了決定,只是在修養好身體後,過去看了看他。

他盯着我看,眼裏是陌生與戒備,他問:“你是誰?”

我笑了起來,應該是傻乎乎的,因為我從男朋友的眉眼間看出了極輕微的無奈,我就好脾氣地同他說:“我是你男朋友啊,你對我很好的,給了很多很多錢給我的。”

他也笑了起來,帶着一點點冷酷的味道,反問說:“是麽?”

那一瞬間,我确認了管家沒有騙我,他也沒有在演戲,他是真的遺忘了我,所以才會心懷戒備,一點也不相信我。

我沒回答他的問題,轉身就走,出門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下屬。他的下屬問我:“你決定要走,還是要留?”

看來管家所說的,是他們共同商讨後的結果,看似給我選擇,實際上,是在暗搓搓地希望我走。

或許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黑社會是不應該有感情的,辛宴對我的愛情,會幹擾到他的判斷,影響黑社會的生意,是有害而無利的。

我倒沒怎麽生氣,将心比心、換位思考,倘若我們身份掉轉,或許這也是我的選擇。

更何況我明顯已經不想再呆在辛宴的身邊了,趁着這個機會讓我走,稱得上皆大歡喜,或許難過的只有辛宴,可他失憶了,什麽都記不得了,也就不會難過了吧。

我下了決定,并将決定告知了管家,管家說如果我立刻提出要走,或許我男朋友會心生懷疑,一旦他去調查,就會輕易戳破假象,我就走不了了。

我問他什麽假象?

他沉默了一會兒,說:“他不愛你的假象。”

我“哦”了一聲,也沒什麽想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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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想個法子,讓你的離開合情合理。”

“什麽法子?”

管家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說:“你要貪財又粘人,勢力又惡毒。”

“……”一瞬間,我以為他給我看的是惡毒男配的劇本。

57.

我的失憶的男朋友出院回家了,迎接他的是長長長的一串賬單,大概有十米那麽長,客廳裏堆滿了我買的各種各樣的奢侈品,我坐在沙發上,單手抛着鑽石,單手夾着手機,同剛剛在ins上認識的名媛溝通最近有哪裏适合燒錢。

男朋友看了一眼那條長得很壯觀的賬單,又轉過來看了我一會兒,他一點也不溫柔,打斷了我的電話,他開口的時候我以為他會說:“你怎麽能這樣亂花錢。”

但他說出口的卻是:“錢還夠花麽,不夠同管家說。算了,我再給你幾張卡吧,不限額度的,随便花。”

這話說出口,我沒愣住,他反倒是愣住了,像是很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說似的。

他抿了下嘴唇,轉身就走,不像是有事要做,倒像是落荒而逃。

我敷衍地同電話對面的人聊了幾句,挂斷了電話,開始覺得,竟然真的按管家的說法去做的自己,實在是有點傻缺。

但箭已經開弓,總不好半途而廢,于是第二天,我就鬧着要收購一家報社,理由是對方竟然拍了我的照片,放在報紙上瞎寫一通,還花了巨大的問號,猜測我和男朋友什麽時候分手。

男朋友手裏的報紙被我抽了出去,我氣呼呼地同他鬧,命令他立刻去收購,他皺緊了眉,就在我以為他會說我胡鬧的時候,他卻說:“收購太便宜他們了吧,還是讓他們的報社倒閉吧。”

我目瞪口呆,以為自己穿越到了霸總言情劇裏,我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他打了一個電話,過了不到三十分鐘,我就在電視裏看到了一條緊急插播的消息——那家報社由于偷稅漏稅被官方點名批評、勒令關門。

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準備使出殺手锏。

他大病初愈,與朋友們久別重逢,我手裏拿着香槟闖入了他們的聚會,毫不猶豫地将香槟潑向了一個曾用鄙夷的眼神看向我的男人。

對方狼狽極了,幾乎是立刻拔出了槍,想要殺我。

我也冷笑着拔出了槍對準了他。

男朋友伸出了手,将我的槍奪走了,我委屈吧啦地看着他,準備跟他大吵大鬧,他卻用我的槍射穿了那人的肩膀,他冷漠地說:“誰給你的膽子,讓你敢用槍,對準我的人。”

我的心跳偷停了一拍,要靠着攥緊的手心才能維持冷靜。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将手中的槍重新塞到了我的腰間,他的手觸碰到了我的頭發上,嘴唇湊了過來,像是要吻我。

我本能地向後躲閃,他也像理智回爐,松開了我的頭發,後退了一步。

他說:“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我沒說話,無論說喜歡還是不喜歡,好像都是錯。

他好像也不需要我的答案,只是說:“我明天出差,過幾天再回來。”

說完這句話,他就轉身離開了,我看着他的背影,清楚地明白,如果我再不走,又會心軟,就真的走不掉了。

管家果然是個豬隊友,關鍵的時候還得靠我自己。

我在那個夜晚收拾好了所有的行囊,強迫自己回憶起男朋友棄我而去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地逼自己去想被他欺騙時的痛苦與絕望,我幾乎一夜沒睡,第二天一早,攔住了我的男朋友,同他說了分手,而這并不是愚人節。

管家曾經同我失憶了的男朋友說過,我很愛鬧脾氣,一鬧脾氣就會提分手。當時我以為他真是蠢透了,卻沒想到,現在能用上這鋪墊的一手。

飛機即将起飛,男朋友以為我在開玩笑,他雖然心中不安,但還是說:“乖,不要鬧脾氣。”

我本該真的鬧一鬧,打消他的懷疑,卻盯着他的臉,很認真地說:“我沒有鬧脾氣。”

他蹙起眉,像是在猶豫不決,幸好他的助理遞給了他一個平板,他低頭看了看,最終無奈地說:“不要多想,等我回來再說。”

我就像過往的無數次那樣,看着他穿着長長的大衣,踏着光亮的地磚,離開了我的視線。

但唯一不同的是,我再沒有留念,而是舒了一口氣,我終于沒必要再等他了。

我拎着我的行李箱,同管家做了最後一場戲,我坐在車上,看那幢熟悉的房子一點點消失不見,心裏十分快活。

幸好,幸好,我沒有重新愛上他,幸好我跑得快。

58.

我回了國,謹慎地找了一個小城市,買下了一家街邊的店面,開了一家小小的咖啡店。

咖啡店開了兩個月,賠了小一萬,我沒有辦法,只好加入了減肥餐,後來又幹脆提供了早餐供應。又過了兩個月,終于和兩個員工一起把小店扭虧為盈了,我的生活也變得忙碌起來,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很快活——我還真的沒想起來我的男朋友一星半點,并非嘴硬亦或自欺欺人,而是心知肚明這段關系已經結束了。

我救過他,他救過我,我愛過他,他也愛過我,縱使他渣過我,卻也給我織構過美好的夢,勉勉強強,算打個平手,我們互不虧欠,如今相隔萬裏,各自安好,已經是不錯的結局。

當然,我知道這只是我單方面的想法,如果我不害怕,就不會躲在這個小城市裏,幾乎不動用他給我的任何資金,連身份證就能少用就少用。但我總覺得,他失去了記憶,找尋我一段時間就會選擇放棄,畢竟他是搞黑社會的,那麽多的事還要處理。

而最近幾個月平靜的生活,似乎在暗示我,一切都已經過去,我的生活可以徹底翻篇,過得簡單平順。

所以在某一天,當我聽到風鈴聲擡起頭,看見辛宴的身影的時候,我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我摔碎了正在清洗的玻璃杯。

他穿着黑色的西裝,身後還跟着人,一、二、四、八、十六,他身後跟着十六個人,都穿着相同款式的西裝,像極了也的确是黑社會的做派。

他的表情冷漠如冰,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扯下了手指上的真絲手套,修長白皙的手指敲擊着咖啡臺,他說:“來一杯卡布奇諾。”

我盯着他看了一會兒,說:“先付賬。”

他笑了起來,問我:“現金可以麽?”

我說:“可以。”

他就伸手從身後人的手中拿起了一個黑色的保險箱,開口向我,熟稔地輸入了密碼。

“嘭——”

我看到了保險箱裏一沓沓鋪滿了空間的軟妹幣。

他問我:“夠了麽?”

我伸出手,從最上方拿走了一張,又打開了零錢箱,找了六十二塊錢,放回了箱子裏,我說:“一共三十八元,已找零。”

他将保險箱抛向空中,我的視線被飄落的錢雨遮擋,有那麽一瞬間,我分不清什麽是夢境,什麽是現實。

他說:“你是真的不喜歡錢。”

我喜歡錢的,誰不喜歡錢呢?我只是不夠貪婪罷了。

他說:“你也是真的不喜歡我。”

我抿緊了嘴唇,沒有回應他這句話。

他緩慢地擡起了手,指腹捏住了我的下巴,冰冷的像蛇的溫度,他說:“我為什麽會愛上你。”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

我倒希望我能清楚,那你愛上我什麽,我改還不行麽?

我靜靜地看着他,他閉上了雙眼,好似被我的視線灼傷一般,他說:“我沒有碰那個女人。”

“你覺得我會相信?”我忍不住嘲諷,才恍然大悟,原來萬般死心離開的理由,竟然只有這一條傷我最深。

我并沒有自己想象得那般偉大,為了正義,為了良心,為了三觀,為了正常人的生活,不過是因為他以因我迫不得已的名義觸碰了其他的人,這比背叛更讓我惡心透頂。這個事實迅速磨平了我所有的愛意,讓我與過往做出割裂,拎着行李毫不猶豫轉身就走。

而現在,他說他沒有做過這件事,我是真的不會相信。

59.

我不相信他的鬼話,看着地上鋪滿的錢十分苦惱,最後只能強忍住氣,對他說:“你的錢,你不帶走?”

他突兀地笑了,笑得十分陽光,險些閃瞎了我的眼,他說:“給你了,我不帶走。”

我幹脆利落地扯住了他的領帶,同他一字一句地說:“滿地都是錢,我不想收拾,你帶走。”

他擡起手捏了捏我的臉,我就像被灼燒一般,松開了他的領帶,又聽他說:“好,我讓人收起來。”

于是場面變得很奇怪,他的十六個手下在撿紙幣,我的幾個尚未離開的顧客在激情拍照,我和我的兩個店員站在一旁,仿佛看戲。

辛宴盯着我看了一會兒,說:“找個地方,聊一聊?”

我搖了搖頭,說:“不聊。”

下一瞬,我的腰身一緊,視線翻轉——他把我扛起來了。

“辛宴,我操……”

他總是這樣,總用這一招,我的臉通紅通紅的,是羞的,也是氣的。

我發狠地捶他的肩膀,真捶上的時候才發覺他瘦了不少,肩膀的骨頭撞得我手疼。

他将我放了下來,手卻緊緊地束着我的腰身,不讓我跑。

他的睫毛極長,一眨眼就帶出了晶瑩透明的水,他說:“楚楓,我很想你。”

我找回了自己言語的功能,我說:“可我一點也不想你。”

他裝作沒聽見,俯下身,做出了親吻的姿态,我冷漠地別過了頭,我說:“辛宴,你別讓我看不起你。”

60.

可他就像沒聽見一樣,親了親我的臉頰,然後說:“我找了你很久。”

我想說又不是我讓你找我的,但是感覺這麽說太奇怪了,就沒有說話。

我的沉默讓他也變得沉默起來,奇異地,他的難過像是有實體一般,穿越空氣精準地讓我感受到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找了個拙劣的話題,他說:“你瘦了。”

我毫不留情地反駁他:“沒瘦,還胖了三斤。”

又生怕不夠似的,補充了一句:“吃嘛嘛香,睡得像豬。”

他像是被我噎住了,又愣了一會兒,才說:“你不陪我走,我就不走。”

我就又重複了一遍:“辛宴,你別讓我看不起你。”

他垂下頭,頭發散開,露出了清晰的彈孔,我後知後覺地想起,他救了我一次命。

可我也救過他,是不是可以相互抵消了?

他說:“你走得太快了,那天我沒上飛機,直接往回趕,竟然都抓不到你。”

我想了想,回他:“我同你說了分手了,也說了沒開玩笑。”

“可我沒答應,”他不知為什麽,沒有提我同他周圍人一起算計他的事,反倒是将姿态放得很低,“我們并沒有到需要分手的地步。”

“辛宴,”我同他講明知道他不會聽的道理,“相愛的時候需要兩個人都同意,但分手不需要,無論你怎麽想,在我心裏,我們之間的關系已經結束了,你難道非要我直白地說,抱歉,我不愛你了?”

他松開了束縛我的手,面無表情地別過眼。

他說:“那我明天再來。”

“你怎麽就……”

聽不懂人話呢?

後半句被我強行吞進了胃裏,總歸是前男友,我不想再說更傷人的話了。

他好像也不想聽我說什麽,直接轉身就向外走,他走得有些急,他的下屬不得不攔住他,同他說,錢還沒有撿完,問他該怎麽處理。

他說:“留下一半人收拾,剩下的人跟我走。”

我聽了他們的對話,有點不合時宜地想笑,但我忍住了。

他的下屬撿了一個半小時的錢,又拿着錢去找顧客,讓他們删除錄制的視頻,已經發送到社交軟件上的,也不必擔心,只是會和諧掉。

妥善處理好顧客的視頻後,一個西裝小哥過來問我:“剩下的錢您還要麽?”

我搖了搖頭,說:“不要。”

西裝小哥就包了幾個大紅包,放在了我的桌面上,說:“那你的員工總要個紅包,壓壓驚吧。”

我忍不住笑出聲,心想辛宴的下屬,果真同他一樣精明。

我說:“好,那我收下了。”

西裝小哥利落地離開了,臨走前還沒忘記幫我關上門,我把紅包分給了員工,自己拿了手機,把錢轉賬給了辛宴某個不常用的賬戶。

他最好不知道,反正我還了錢,我問心無愧。

我在咖啡店裏呆到了晚上十點鐘,等出了門的時候,卻又見了辛宴。

我盯着他看,眼神發出無聲的詢問。

他換了一件外套,此刻手插在風衣裏,顯得更加英俊,他說:“還有兩個小時,就到明天了,我等零點過了,就去找你。”

“但你現在站在我的咖啡店門口。”

“哦,真巧。”

他像是說了一個冷笑話,但我沒有想笑的沖動,我抿緊了唇,說:“辛宴,裝可憐也沒有用。”

“我不是在裝可憐,”辛宴反駁我,“我是真的可憐。楚楓,沒有你,我活不下去。”

“你活不活得下去,同我又有什麽關系?”憤怒在我的皮囊下翻滾不休,化成尖銳的話語不受控制脫口而出,“我救了你太多次,早不欠你什麽。”

61.

我說完了這句話,其實有一點點慫的,有點怕他又變成大魔王欺負我。

但他只是轉過頭,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過了一會兒,才說:“很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搖了搖頭,又意識到他看不見,這樣挺蠢的,就說:“不用,我們各走各的吧。”

我的咖啡廳和我的住處并不遠,步行大概也就十分鐘,我徑自向前走,他跟在我身後,他的身後跟着一輛慢吞吞前行的車,場面看起來喜感又可笑。

我直接進了單元門,毫不猶豫地準備關防盜門,門卻被卡住了。

我突然意識到,辛宴就在我身後,是他擋住了門,這情景有點像他上次過來找我。

但是那時候我們還能破鏡重圓,現在卻不能夠了。

愛他的時候願意為他做盡委屈自己的事,不愛他的時候連和他呼吸同一片區域的空氣,都覺得窒息和壓抑。

我沒轉過頭,也不強求他走,我只是說:“辛宴,我不歡迎你到我家做客,但你要強硬地進來,我也攔不住,你自己想想清楚。”

我發現惡毒絕情的話,第一次說起來別別扭扭,但第二次就會好很多,我也不怎麽別扭了,也不怎麽難為情了,或許是心硬了吧。

他一直沒什麽聲音,但過了一會兒,門自動合攏,發出了沉重的關門聲——他悄無聲息地走了。

我舒了口氣,快活地上了樓,當我推開房門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的家被人闖進來了。

燭光晚宴,布置得很燒錢也很用心,但我看着卻很惡心,這是我辛辛苦苦攢錢的小家,可辛宴仿佛沒有絲毫隐私和尊重的概念,直接闖進來了,未經過我的同意做了這番布置,是覺得我是傻瓜麽?被他哄一哄,就會輕易地原諒他,同他在一起?

他太不了解我了,也太讓我看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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