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解蠱)

屋中只餘幾人之時, 老翁開了口:“血毒蠱生性謹慎,在心髒休眠,要把它引出來,心跳便不能劇烈, 不然它不會出來, 若是太過激烈, 有可能與宿主同歸于盡。”

華音心下一忐忑, 轉頭看向長相怪瘆人的老翁,問:“那要如何?”

老翁陰森吐出“打暈。”二字。

屋中其他幾人臉色都略一愣,婢女小聲詢問:“用藥不行嗎?”

老翁看向裴季,道:“迷藥對毒血蠱無用。”

裴季沉思片刻後, 走到華音身旁。

華音似乎明白裴季的意思,擡眼看他:“大人下手輕些。”

說着低下了頭, 把脖子露了出來。

裴季望了一眼她那纖細的脖子,粗粝的手掌放到了上方, 略一撫摸,在她的後頸項按了幾個穴位。

片刻後,華音的困意猶如猛烈的潮水一樣, 不過是一會, 身子便往後倒去。

裴季扶住了華音的肩膀,她的頭也靠到了他的腰腹身上。

他垂眸望了眼已經昏睡的華音,片息後,平緩地把她放躺到了軟塌上。

老翁望着裴季的動作, 略有所思。

待華音躺好,老翁讓裴季吩咐錦衣衛把收走的東西取來。

裴季喊了門外的童之。

片刻後, 那些瓶瓶罐罐被取到了門外,裴季只允老翁挑選幾樣。

挑出自己要的東西之際, 紅衣少年用暗語與老翁說了幾句話。

老翁聞言,環視看似平靜的四周,随後露出了讓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看向裴季:“裴大人不信我,怎還讓我給裏面的那個女人解蠱?”

在這客棧對面的屋子,屋頂上,皆有弓箭手拉弓上弦,蓄勢待發。

裴季略擡下巴,一笑:“這是我的一貫作風,只要你能替我妾侍解了蠱,那便是我的座上賓,反之……”笑意逐漸淡去,臉色冷沉,眼神淩厲:“反之,若有不軌,死無全屍。”

老翁雙眼一眯,與裴季四目相對數息,忽然陰恻恻一笑:“有老夫出馬,就沒有解不了的毒蠱。”

“那便拭目以待。”

回到屋中,老翁翻了一個杯子,往杯中倒入了黑色液體,再把十數根銀針放入了杯中,泡在黑色液體中的銀針逐漸變成了黑色。

“把衣服解開,露出心口以上的位置。”老翁道。

婢女正欲去解,裴季開口:“把屏風擡來。”

婢女複而把床外的屏風擡了過來,放到了軟塌前,把老翁隔開在外。

裴季把華音衣服解開,再把被衾蓋在了她的身上,只露出心髒位置以上的肌膚。

老翁給了裴季一個空罐子:“待毒血蠱一從傷口上出來,要瞬間把它裝入蠱中,不然它會立即鑽回去,或是……”語聲微頓,一笑,臉上盡是褶子:“或是會鑽入距它最近的人,這毒血蠱只有米粒大小,速度極快,一旦觸碰到肌膚,只要一瞬間就能鑽透皮肉,順着血流脈絡進入到這一處。”

老翁擡起手,手指虛空指了指裴季心口的位置。

老翁的笑意陰森詭異,看得兩個婢女背脊發涼,頭皮發麻。

裴季雙眼銳利如昔,斬釘截鐵的道:“開始解蠱。”

老翁靠近了軟榻,看了床榻上的華音。

裴季目光緊盯着他的一舉一動,右手放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只要這老頭有害人性命的任何舉動,裴季會瞬息要了他的性命。

老翁取出一個鈴铛拿在手上,再而取來那不知浸泡了什麽毒的毒針。先紮了一針心口,然後每隔一寸再紮一針,一直往放血的傷口處紮去。

每紮一針,都輕彈一下針末,有細不可聞的聲音發出,只有耳力過人的人才能聽得見。

每彈一次,搖一下鈴铛。

裴季目光落在鈴铛處,微微眯起了眼眸。

鈴铛中,似有活物。

縱使詭異,但時下解開毒蠱才是最為重要的。

收回目光,繼而盯着老翁的一舉一動。

下了四針,心口那處有活物開始竄動,順着毒針的方向而去。

裴季暼了昏睡中的華音,眉頭緊蹙。

華音雖未清醒,但表情異常痛苦,臉上和身上都慢慢沁出薄汗。

待毒蠱快游動到傷口之處時,裴季把罐子的口印在了那放血的傷口上。

最後一針落下,裴季耳廓一動,瞬息之間把罐子蓋上。

毒蠱已收,老翁把毒針迅速取下。

裴季把罐子放到了一旁的茶幾上,立即把被衾拉上,蓋住了華音的肩膀,只露出了那只有傷口的手。

下一瞬執起華音的手,在取血的傷口處撒上止血藥粉,快速的用紗布纏上,所有的動作極為利落,幾乎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

須臾間,裴季包紮好了傷口,把手放入被衾之中。

被衾把華音蓋得嚴實。

裴季盯着老翁,悠悠開口:“童之。”

屋外童之打開了房門,入了屋中,站在屏風外聽候差遣。

裴季語聲淡淡的與老翁道:“在我侍妾清醒過來,再确認毒蠱已解,沒有問題後,你再離開。”

說罷,吩咐童之:“請這位老先生到一樓客房用茶。”

老翁臉上帶着笑意,把東西一收,把毒血蠱取來,道:“這東西我要帶走。”

不待裴季應下,他繞過屏風,走出了屋子。

裴季吩咐婢女去準備熱水來給華音擦洗身子。

婢女退下後,他拉起華音另外一只手把脈。只懂些許醫理的裴季只知脈搏平穩,卻也不知有無隐患。

童之去而複返,裴季再而吩咐:“讓人把南诏王城有名的巫醫都請來,另外盯緊那老少二人。”

童之應聲退下。

不過小半個時辰,童之請來了三個擅蠱的巫醫。

三個巫醫都道華音的體內的毒蠱已解,并無毒蠱。

華音悠悠醒來,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情。

緩緩睜開雙眸,便對上了裴季盯着自己瞧的黑眸,她有些茫然:“我昏睡多久了?”話音剛落,她瞬間想起昏睡前的事情,忙抓住了裴季的手:“我的毒蠱可解了?”

裴季靜默地望着她,眸子幽深,神色平靜,華音從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任何的訊息。

她語聲帶着試探:“毒蠱還是沒解嗎?”

許是被取了半碗血,還解了蠱,所以華音臉色有些白,也顯得氣血不足。

十息左右,裴季才開了口:“毒蠱解了。”

華音聞言,瞳孔微微一縮,征愣半晌,嘴角緩緩上揚,眼尾微彎,笑意頓時湧現,但因不太敢相信,所以笑意很快斂去,露出懷疑之色。

“真解了?”華音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麽順利就解了蠱,畢竟這蠱是用來牽制她殺裴季的毒蠱。

裴季望着她多變的表情,嘴角勾了勾:“我應過你,自是不會食言。”

華音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感受了半晌也感受不出什麽變化,她擡起明亮的眸子望向裴季:“毒蠱解了,那我是不是不用毀容,也不用死了,更不用受制于人了?”

裴季輕嗤一笑,戲谑道:“你這般貪生怕死,可沒有半點殺手的血性。”

華音撇嘴:“誰生來就想做殺手?”說着,又抑制不住笑意,毒蠱終于解了,她如何能不開心?

開懷過後,華音想起方才那個老翁,笑意微斂,問:“那老頭呢?”

“還在客棧中。”

華音從床上坐起,裴季起身取來了她的外衫。在她坐起之時,他把外衫披在了她的肩上。

華音一愣,看了眼披在自己身上的外衫,再而緩緩地擡眸看向裴季,四目相對的一瞬間,似乎有些許的怪異的暧昧氣氛在兩人之間蔓延開來。

但裴季的眼神依舊幽深如昔,他倒是不覺半分尴尬。

華音覺得尴尬,只好自己避開他的目光,問:“是如何解的蠱?”

裴季簡單地與她說了個大概,說到鈴铛處時,眸色深沉:“若我沒猜錯,鈴铛內有蠱蟲,若無意外,是母蠱。”

華音面色一凜,看向裴季,目光驚訝:“若那是母蠱,那他豈不是下蠱之人?!”

裴季轉移目光,往門口望去,慢悠悠地道:“他既能拿出母蠱來解開你的毒血蠱,那便是留有後手。那老頭不怕死,只要錦衣衛對他一出手,這客棧恐會有無數蠱蟲從陰暗角落中爬出。”

華音聞言,下意識的環顧了一圈四周,微微縮了縮肩膀,她已經對蠱蟲生出了不适,一聽到這玩意便覺得頭皮發麻。

裴季嚴謹道:“這客棧定是不能繼續住了,方才我已讓童之準備了新的住處,一會出發。”

“那老頭如何處置?”

裴季吐出“帶走”二字。

華音沉吟半晌,掀開被衾下榻,道:“我準備準備,随大人離去,”

裴季并未出去的打算,華音穿上外衫,裴季把她的下裙取來。

華音動作頓了一瞬才伸手接過,邊更衣邊問:“他取我的血,真的是想用來喂養毒蠱?”

一想到自己的血成了毒蠱的飼料,華音心裏極為不适。

裴季面色也沉了下來:“解蠱之時,那少年把你的血帶走了,錦衣衛去追,但那少年顯然不是尋常人,很快便甩開了錦衣衛,沒了蹤影。”

華音眉頭緊皺,心下有些不安:“老頭還在,能否逼問出他到底要我的血做什麽?”

話語才落,客棧之下忽然發出驚喊聲,裴季神色驀然一變,瞬間抱上華音走到窗戶後,直接破窗跳下。

裴季才破窗跳出,便有數十細小的蠱蟲從門縫鑽入。

沉穩有力的懷抱,動作幹脆利落,對于救她一事,沒有絲毫的懷疑。

華音擡起視線,望向裴季那冷峻的臉廓,緊抿的唇線,心跳有那麽幾息陡然加快。

緩緩落地,心跳也漸漸的恢複如常。

裴季才下來,随之從另外一扇窗戶跳下的,是一手拎着小金銀,一手抱着據說是先帝血脈的小女孩木瑜。

錦衣衛快速撤出了客棧,兩個婢女也都無事,而只有客棧的夥計被毒蠱禍害,好在給華音檢查的那三名巫醫尚未離開,所以才堪堪保住了性命。

至于那老頭,錦衣衛去屋中查看的時候,早已經沒了蹤跡。

裴季與華音的面色都不約而同地肅嚴了起來。

那老頭究竟是什麽目的,難不成只是想要華音的半碗血才冒險來解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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