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讀心術

傅宏浚得了這消息以後, 當下便愣在了原地半晌,随後才顫着語調對已在馬車裏候着的沈宜荏說道:“芷嬌她,死了。”

沈宜荏聽了自是心中大怮, 傅芷嬌怎麽會死?明明有好幾個丫鬟都跟在她身邊, 難道是丫鬟背主?

沈宜荏便慘白着臉問道:“明明方才她身邊的丫鬟都跟着她出了宴廳,這麽多丫鬟在側,芷嬌如何會死?”

傅宏浚臉上彌漫着深切的哀傷, 他緩了片刻後,方才說道:“那些丫鬟也都死了, 并且芷嬌腰帶都被那歹人解了,荷包玉佩都撒了一地。”

他雖與這庶妹不甚親厚,可到底他們留着相同的血脈,妹妹慘死在尚書府上,死狀還衣衫不整,他的心也不免沉痛了起來。

而沈宜荏聽了傅宏浚這話以後, 臉上勉強維持的平靜神色卻驟然變得無影無蹤,一陣巨大的恐懼游蕩在她的心田間。

她霎時大腦便變得一片空白, 方才在尚書府裏她偶然聽到一個丫鬟說了句“葫蘆玉墜”時, 她就覺得心下不安。

如今聽表哥說了傅芷嬌悲慘的遭遇和她被兇手取下荷包的這點細枝末節的事, 她心內警鈴大作,劇烈的悲傷朝她奔湧而來。

只見沈宜荏似是受了巨大的打擊一般,她晃着孱弱的身子, 眼裏滿是氤氲着的淚霧,傅宏浚察覺她有異,便立刻要上前去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只聽沈宜荏卻霎時抓住了他的胳膊,聲嘶力竭地泣道:“表哥,芷嬌…芷嬌她是為我而死的。”

說着, 便一頭栽倒在傅宏浚的懷裏。

傅宏浚見沈宜荏暈倒,已是心急如焚,情急之下他便只得讓冬兒去尋沈氏來料理傅芷嬌一事,而他則将表妹抱進馬車,往京城中的回春館駛去。

沈宜荏做了一個極長的夢,再睜眼之時,卻見傅宏浚放大的俊臉正端坐在自己眼前。

見沈宜荏蘇醒,傅宏浚方才松了眉頭,邁步走到沈宜荏床榻邊,只道:“表妹,你如今可還有哪裏不适?”

沈宜荏思緒回籠以後,才想起傅芷嬌做了自己的替罪羊,慘死在刑部尚書府一時,她霎時便紅了眼,只哽咽着答道:“表哥,我沒事。”

傅宏浚卻沒料到沈宜荏一醒來便會流淚,他當下便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舉起手帕想替表妹擦拭卻又怕自己唐突了她,可再放任表妹這麽流淚下去,他的心便要被揉碎成一團了。

“表妹,你別哭,是身上哪裏疼嗎?我替你去找大夫。”傅宏浚手足無措下,便想出屋子去尋大夫來。

他方才轉身,便覺自己的衣襟似是被人拉住了,一回頭,卻見沈宜荏紅腫着粉桃一般的雙眼,楚楚可憐地望着自己。

傅宏浚的心便瞬間軟成了一灘春水,他只順勢坐在了床榻邊,柔聲問道:“我知你與芷嬌關系密切,可你也不必如此自責,紅棗已與我說了,你和芷嬌在花廳裏時有些口角,她便賭氣跑了出去,之後她不幸遇到了這樣悲慘的事,卻也與你無幹。”

沈宜荏聽了傅宏浚這番溫聲勸慰後,心下的酸楚便又放大了好幾分,踟蹰半晌後,她方才下定了決心,道:“表哥,芷嬌她是枉死的,那殺手真正要殺的人是我。”

說完這話以後,沈宜荏便把自己縛于腰間的葫蘆玉墜解了下來,并奉于傅宏浚眼前。

而傅宏浚似是被沈宜荏這番話給砸懵了,他愣了半晌後,方才說道:“表妹,這話是從何說起?”

沈宜荏瞧見了傅宏浚眸子裏的懷疑,她便只得苦笑了一聲,道:“表哥,若我說,我能聽見別人的心聲,你可會信我?”

從不信怪力亂神之說的傅宏浚便愣在了原地,好半天才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道:“表妹,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麽?”

沈宜荏心下稍安,世子表哥的反應雖有些懷疑,可到底沒有立刻将自己當成妖門邪術一般痛斥出聲,她知她這個心聲之症太過離經叛道,可如今既有人要對自己痛下殺手,她除了求助表哥以外,別無他法。

“表哥,自我來了京城以後,我便患上了一個奇怪的病症,若我走路時步伐邁的大了一些,有些氣喘籲籲後,我便能聽見別人的心聲。”沈宜荏便一板一眼地說道。

傅宏浚花了許久才聽明白了沈宜荏話裏的意思,這等驚世駭俗的病症着實是讓他不敢置信,可他冷靜下來後,便發現表妹說這話時神色真摯,不似作僞。

況且若表妹當真能讀懂別人的心聲,難怪那日能審查出那黑衣人的心中所想,思來想去後,傅宏浚便相信了沈宜荏所說之話。

只是略思索了一陣後,傅宏浚整個人便又全身僵硬了起來,只見他雙頰泛紅,眼神躲躲閃閃,整個人便如驚弓之鳥一般。

沈宜荏見狀,自是擔憂不已,只聽她問道:“表哥,你這是怎麽了?”

後知後覺的傅宏浚這才察覺,若表妹能聽見別人的心思,那麽自己之前在心裏誤會表妹的話語也都被她聽去了?

當時他尚且還被豬油蒙了心,在心裏腹诽表妹的話語也是難聽至極。

羞愧難當的傅宏浚方才神情低落地對沈宜荏說道:“表妹,從前我對你誤會頗多,說的話也沒有顧忌,你可不要往我心裏去,這當真是我蠢,我就是個蠢貨。”

沈宜荏頓了片刻,方才嘆了口氣道:“表哥,那些事都已經過去了。”

傅宏浚見沈宜荏無心談過去之事後,便識時務地又将話題扯到了心聲之症上,只聽他問道:“表妹如何會覺得芷嬌是枉死的?莫非表妹在尚書府上發現了什麽端倪?”

“我匆忙中遇到了一群仆婦,其餘仆婦心中所想都無甚怪異,只是有一個仆婦卻在念叨葫蘆玉墜,只說方才那女子身上怎麽尋不到主子說的葫蘆玉墜。”沈宜荏便一五一十地說道。

傅宏浚聽了以後,心中便也有了個大致的猜測,他仔細打量了一番那葫蘆玉墜,見上頭的玉質并不算純淨,且中間還有一條黑線,一瞧便是個材質粗糙的玉料。

傅宏浚便把那玉料放在手心把玩了一會兒,而後才說道:“這葫蘆玉墜瞧着普通的很,表妹是從何處尋來的?”

“在江南時,我曾路遇不平,救過一個婦人,那婦人言談大方有度,生的也靈巧不俗,且對佛經之事頗有心得,一來二去,我便與她成了密友,這玉墜便是她送我的。”沈宜荏說道。

聽着也無甚奇怪的,只是江南一普通仆人所贈的玉墜為何會給表妹帶來殺身之禍?

“那幕後兇手為何會對你這玉墜起了歹心?”傅宏浚不免有些疑惑。

沈宜荏便也想不通這一點,若自己是因沈家一事而被滅口,這倒是還有幾分道理在,只是這平平無奇的玉墜如何會為她引來殺身之禍?

見沈宜荏沉默,傅宏浚方才将那玉墜拿了過來,只說道:“既然這玉墜十分危險,便放在我這兒吧。”

沈宜荏自然沒有異議,她與傅宏浚又說了會話之後,傅宏浚便出門去将大夫叫了過來,待大夫仔細替沈宜荏看診了一番後,傅宏浚才帶着沈宜荏回了鎮國公府。

今日傅芷嬌的慘死仍是在傅宏浚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兄妹一場,他必是要替傅芷嬌報仇雪恨的,只是祖母把芷嬌當成眼珠子般疼愛,乍聞此噩耗,只怕祖母受不住。

傅宏浚無意再讓身子孱弱的沈宜荏徒添憂煩,他便與沈宜荏說道:“表妹今日勞累了一日,如今天色漸晚,便回去歇息吧。”

沈宜荏聽了這聲,卻立在原地不肯離去,傅芷嬌是因自己而死,便是此刻不能立馬就尋出那幕後兇手來,她總不能像個沒事人一般回房去歇息吧?

這樣涼薄的事,她做不出來。

見沈宜荏立在原地,欲言又止地望着自己,傅宏浚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他只嘆了口氣,便說道:“你既不願,便與我一同去老太太屋裏吧。”

傅芷嬌這事根本瞞不住老太太,最多到日落昏黃的時候,老太太便會發現傅芷嬌并未回府,若倒時再将府裏鬧個雞飛狗跳,不如現在就将實情告訴老太太。

只是老太太近來身子每況愈下,如何開口,實在是個難題。

百般糾結之下,傅宏浚仍是帶着沈宜荏一同去了老太太院子裏,只是剛進院門,便聽見了裏頭茶碗落地的清脆之聲。

“什麽叫二小姐不見了?你們都是飯桶不成?好好一個人如何會不見?”卻是老太太正怒目責罵底下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便是今日随着沈宜荏與傅芷嬌一同去尚書府的丫鬟。

只是傅芷嬌随身侍候的丫鬟太多,這小丫鬟便留在了宴廳裏。

此刻她正顫顫巍巍地蜷縮着身子,心裏害怕不已,卻又不敢怮哭出聲,她只泣道:“二小姐本在廳內與表小姐說笑,可不知表小姐說了什麽,二小姐竟哭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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