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怒火

那老太太聽了小丫鬟此番贅述後, 則立刻從那暖炕上蹦了起來,雖身形顫抖,仍抑不住怒氣吼道:“你們都是死人不成?芷嬌跑出去, 難道你們不會去追?”

那小丫鬟已被老太太的威勢給吓得神魂俱蕩, 只聽她低聲泣道:“老太太,二小姐身邊的丫鬟仆婦都跟上去了,只留下我和嫣兒在宴廳裏候着, 想來過一會兒二小姐便會被她們送回府來。”

這小丫鬟說完後,丘氏的心方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派在傅芷嬌身邊的丫鬟都是些忠心盡責之人,有她們環侍在側,芷嬌應該無礙,只是這樣的耽擱終究是讓她揪心不已,思及此,她便沉下臉繼續審問道:

“你可知那個表小姐究竟與芷嬌說了什麽?竟把芷嬌這般乖順的性子給鬧哭了。”

那小丫鬟見丘氏臉色好轉, 心中的惴惴不安也少了大半,只聽她答道:“回老太太, 奴婢站的略遠些, 并未聽見表小姐與二小姐的相談之語。”

丘氏見狀便冷着臉将那小丫鬟打發了走, 又命幾個忠心的仆婦去二門外守着,芷嬌近來心情不佳,許是避着人在那兒發呆去了, 如今這時辰也該回府了。

仆婦走後,丘老太太才橫眉豎眼地對身邊的心腹說道:“沈氏的內侄女能是什麽好東西,我只怕她教壞了芷嬌。”

那心腹連忙笑道:“老太太何必煩惱,那沈宜荏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女罷了,将來二小姐必是要嫁去高門貴府的, 她便是想作妖也無處可作。”

說完這話以後,丘氏才一臉正色地點了點頭。

堪堪走到丘氏院外的沈宜荏與傅宏浚卻全然不知丘老太太此刻心內是否憤怒,見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鬟哭着跑出來後,沈宜荏的心裏便不免有些焦躁。

在這鎮國公府裏,她最怕的便是這丘老太太,也不知怎得,無論自己怎麽謙卑怎麽讨好,丘老太太望向自己的神色裏總是那麽的鄙夷與居高臨下。

可如今傅芷嬌因她而慘死,她便是再害怕也得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

傅宏浚見身邊的沈宜荏身形略有些顫抖,便立刻溫聲說道:“別怕。”

說完,便大步流星地攜着沈宜荏走進了丘氏院子裏的正屋內。

守在門外的小丫鬟見世子與表小姐一同前來後,心中雖疑惑非常,可面上也是一等一的尊敬。

“見過世子,見過表小姐。”

傅宏浚待丘氏院子裏的丫鬟也算有禮,只聽他笑道:“老太太呢?”

“正在屋裏呢,奴婢去給您通傳。”那小丫鬟滿嘴滿眼裏都是掩不住的笑意,那含羞帶怯的眼神幾乎要黏在傅宏浚身上。

沈宜荏略有些尴尬,可見世子表哥的臉色平平,反而對那小丫鬟溫文爾雅後,她不知怎得竟覺得有一絲酸澀。

察覺到自己有些異樣後的沈宜荏則立刻斂了斂容色,雙目只落在自己的腳尖上。

自己難道是失心瘋了不成?表哥待丘老太太院裏的丫鬟和善一些也是應該的,況且那小丫鬟不過十三歲上下的樣子,自己在意什麽呢?

思及此,沈宜荏的神色間不免有些不自然,整個人通身上下的精氣神便一下子低落了下來。

而一旁的傅宏浚的目光雖筆直地落在丘老太太的正屋裏,可餘光卻一點不落地放在沈宜荏身上,察覺出沈宜荏異樣的他下意識地便覺得表妹定是害怕祖母。

他便柔聲安慰道:“表妹別怕,祖母她是個極講道理、又和藹的長輩,她必不會将芷嬌之事怪罪到你頭上來。”

沈宜荏聞言,便倉惶一笑道:“謝過表哥。”

話畢,方才那個進去通傳的小丫鬟便立刻走了出來,只滿面桃粉地對傅宏浚說道:“老太太有請呢,世子爺快進去吧。”

傅宏浚便立刻朝那小丫鬟揚起了個和善的笑容,只道:“多謝你了。”

那小丫鬟見俊美如玉的世子爺待自己如此溫和有禮,那顆少女懷春的心便又撲通亂跳了起來,她只扭捏着立在原地嬌羞不已。

沈宜荏見狀,心下的酸澀便又放大了幾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可突然瞧見世子表哥待這小丫鬟如此溫和有禮,她便覺得自己心下似有千萬根針在紮一般。

這一點也不像她。

沈宜荏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她已不知不覺跟着傅宏浚的腳步進了丘老太太的正屋裏。

此刻的丘老太太正愁容滿面地坐在高位上,眉眼裏滿是寒意,雖見了傅宏浚後欣喜萬分,可瞧見傅宏浚身後的沈宜荏後,那眉眼便又冷峻了起來。

“浚兒,你妹妹可有回來?”丘老太太便無視了朝她行禮的沈宜荏,只上前拉住傅宏浚問道。

傅宏浚見一旁的沈宜荏十分尴尬,便立刻為她解圍道:“祖母,表妹與我有事要向你禀告。”

傅宏浚的話裏已帶上了沈宜荏,丘老太太便也不能不給自己的金孫這個面子,只聽她略擡了擡眉,只道:“既如此,你便起來吧。”

沈宜荏這才施施然地起了身,可她卻不敢直視丘老太太的威顏,她只僵着身子立在原地,連發絲都不敢動一下。

傅宏浚則立刻攙扶着丘老太太落座,面對丘老太太擔憂焦急的目光,他思索了片刻後,方才正色說道:“祖母,二妹妹還未回來呢。”

丘老太太聞言便立刻攥緊了傅宏浚的手臂,只急慌慌地說道:“如今天色都快暗了,芷嬌怎得還不回來,你快使了人去尚書府接她回來才是。”

傅宏浚卻立刻沉默了下來,他只得迎頭對上丘氏審視的目光,道:“祖母,芷嬌她…出了些意外。”

丘氏乍一聽此話,便覺得自己的腦袋似被千斤重的重物砸了一般,她穩了穩自己的心神,方才說道:“芷嬌她怎麽了?”

傅宏浚古井無波的眼底似是溢出了哀傷,只聽他沉聲說道:“芷嬌她在尚書府裏遇了歹人,不幸殒命,太太和父親已去尚書府上料理二妹妹的後事。”

說罷,丘老太太整張臉便僵硬的冰,只見她立刻立起了身子,顫抖着身子便軟軟地癱倒了下去。

傅宏浚立刻眼疾手快地将丘老太太給扶了起來,而此刻的丘老太太已眼一歪,昏死了過去。

身旁的心腹們立刻亂作一團,給丘老太太掐人中的掐人中,喪着臉哭嚎的哭嚎,出門去尋大夫的也立刻動身,只是丘老太太此刻面如土色,鼻間只剩下一絲若有若無的氣息。

傅宏浚也是立刻慌不擇路地起身,将丘老太太抱上榻以後,便要進宮去尋了太醫回來。

沈宜荏見狀,則立刻走到傅宏浚面前,只道:“表哥,老太太是氣急攻心,若是耽誤住了,後果只怕不堪設想,若表哥信得過我,便将這丸藥放在老太太鼻間。”

傅宏浚見沈宜荏說這話時言談溫柔,無端地便讓他浮躁的心略平靜了幾分,他便将那丸藥接過,只道:“多謝表妹。”

說完,便小跑着走到了丘老太太的床榻前,按照沈宜荏所說之話,将那丸藥放在了老太太鼻間。

一股清甜帶着草藥的沖味鑽進了丘老太太的鼻間,略過了一會兒,丘老太太便顫顫巍巍地睜開了雙眼。

傅宏浚驚喜萬分,只連聲在丘老太太耳邊喚道:“祖母,您還有哪裏不舒服?”

丘老太太只愣了一瞬,喉嚨口便爆發出一陣哀怆的哭聲,她只道:“你二妹妹如何會遇到歹人?那尚書府裏的人都是死人不成?你那個繼母帶去的人也是死人不成?緣何不看着她,讓她往宴廳外跑去?”

說到這兒,丘老太太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方才那個小丫鬟口中所言的表小姐将二小姐氣走了一說,憤怒與哀傷好似終于找到了一個宣洩口一般,只見她立刻道:“那個沈宜荏,快将她叫到我面前來。”

傅宏浚不知所以,可丘老太太面色不善,他正要為沈宜荏開脫之時,便見表妹已邁步走至丘老太太的床榻前。

“老太太。”沈宜荏謙卑萬分地說道。

丘老太太雖身體孱弱,卻還是将自己床榻上的迎枕朝着沈宜荏扔了過去,只道:“你這個害人精,你與芷嬌說了什麽,竟将她氣了出去?”

斯人已逝,沈宜荏也不願将那傅芷嬌與沈公子的事拿出來說嘴,面對丘老太太的怒火,她只能埋下頭沉默了起來。

一旁的傅宏浚也是擔心不已,見沈宜荏沉默不語,則立刻為她說話道:“祖母,芷嬌與表妹關系向來不錯,許是聊了些女兒家的事情,芷嬌遇到這樣的不測,我必會将那歹人抓住,要他血債血償。”

可丘老太太卻聽不進去傅宏浚的所言所語,她見了沈宜荏這幅嬌弱的狐媚樣子,又見她埋下頭不肯多語,心內的火氣便又放大了幾分。

“今日去尚書府的丫鬟已與我說了,芷嬌跑出去的時候雙眼通紅,一瞧便是在流淚的樣子,必是這狐媚子與芷嬌說了些什麽,你妹妹個性敦厚,瞧不出這些卑賤女子的龌龊心思,難道你也瞧不出來不成?”丘老太太心痛無比,見傅宏浚為沈宜荏說話,連帶着對傅宏浚的語氣都差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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