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們睡去像海螺中的酒

——Who drives me forward like fate The myself striding on my back.

（是誰像命運似的駕駛着我？是自我，在我的背上。）

“你想帶他走？”Gloria·Taylor斜倚在門框上，神色不明。她并沒有明确的說明對象，然而她與Grindelwald都很清楚她的指向。

“是的。他很出色。”金發少年姿勢慵懶地靠在床頭，将手心的攤開的書慢慢合上。

“如果……我不同意呢？”Gloria把玩着手中眼白色的精致魔杖，問的似乎漫不經心。

“很遺憾，但你知道我的決定。”一旦下了就絕不會更改。

“那麽——若是在我和他之間選擇一個呢？”少女垂下眼睑，眼去狠利的光芒。

“……我想你會明白的，不是麽？”Gellert回答地從容，聲音輕柔如同絮語。

“……那麽，我要做一個測試。”Gloria擡眼對上了Grindelwald陡然變得淩厲的眼神，笑得溫和，“我不會對他造成傷害，以及——這是我的底線。時間差不多了。”

Gellert為她的最後一句話而感到不解，但很快他的困惑就被消解了。

“您好，Bagshot女士，好久不見。”——樓下傳來清亮的問候聲，是Albus。

“你——”Gellert問的好似沉吟。

“Gellert，還有Gloria小姐，你們好。”赤褐色發的少年笑得溫雅，已經上了樓。他穿着一件淡紫色的束身巫師袍，深棕色的高筒靴，樣式簡單幹淨，使他看起來修長挺拔，長發在腦後被褐色的絲帶結成一束，垂下的發絲搭在偏于蒼白的耳際。

“你是要去哪裏嗎？”Gloria問道，并不很待見他出色的形象。

“哦，我剛從Timothy家回來。他是我在霍格沃茨的同學。”Albus微微一笑，沒有在意她的語氣，“對了，Gloria小姐今天約我來有什麽事麽？”

“你，和Gellert——”她用杖尖比劃了一下，“是同伴了對嗎？”

“我想是的。”少年回答地平靜。

“那麽，你需要一個測試。”Gloria揮了揮魔杖，轉向了旁觀的金發少年，“Gellert，你可以回避一下嗎？”

“為什麽呢？我不認為我需要離開。”Gellert瞥了她一眼，并沒有動身的打算。

“……”Albus的眼神從詫異轉變為平和，他安慰似的望了金發少年一眼，“沒關系。”

Gellert認真地注視了他一會兒，才懶洋洋地起身出了門。

“我知道，如果我要你離開，你一定不會願意。”Gloria慢慢地說，“所以，我不介意采取別的方式。”她從懷中掏出一個透明的小試劑瓶，無色的液體随着她的手晃了晃。“高級吐真劑——你可以用任何手段來檢驗。”

Albus觀察了一會兒，搖了搖頭：“我相信你沒必要騙我。”

Gloria露出一絲微笑，打開瓶塞，仰頭在口中滴了三滴。

“你——”Albus詫異地開口。

“我發誓以下的話字字屬實。”少女轉過身來，神色陰沉，“Albus·Dumbledore，你知道為什麽我一開始就為難你弟弟嗎？沒錯，其實我想對付的是你。為什麽呢？”她頓了頓，眼神變得凄厲怨憤，“因為我知道，未來的你會愛上Gellert·Grindelwald！”她深深吸了口氣，平靜了下來，唇邊浮現出一絲淺淺的冷笑，“不過沒關系，你會是個悲劇。”

赤褐色發色的少年永遠溫和的笑容消失了，湛藍色的眼中帶着冰冷的光，指尖刺入手心：“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麽，Taylor小姐。”

“沒關系。”Gloria的笑容燦爛起來，似乎預見了什麽喜事，“你想看看你們的未來嗎？命中注定的未來？”……

Gellert靠在門邊上，不知在想些什麽，靜默的容顏帶着憂郁而純真的誘惑力。

片刻之後，門開了。赤褐色發的少年走了出來，第一次表現出了如此明顯的悲傷與無措，甚至沒有望見門邊久候的同伴擔憂的眼神。

“Albus，你怎麽了？”Gellert伸手想拉住他，卻被不着痕跡地躲開了。那個少年用他們初見時那種冷漠而複雜的眼神望了他一眼，幻影移形了。

Gellert看着空蕩蕩的手心，說不出心裏的感覺，或許刺痛與惱怒兼有。

“不行啊，Albus，怎麽可以單方面拒絕呢？”少年清透的藍紫色眼中染上了瘋狂的色彩，性格中潛伏的冰涼的冷酷感一絲絲透出骨髓。他的右手慢慢地攥緊，“我不想放你離開呢……”他轉過身一腳踢開門走了進去：“GloriaTaylor，你做了什麽？”

少女的臉上還帶着分外豔麗的笑，她愉快地看着他：“怎麽，你也想知道嗎？那也看看好了。”她邁近一步，笑容如同魔女般詭異而充滿惡意，她掏出了一個精致的沙漏，聲音低靡地開口：“以我的生命為鑰匙，以我的靈魂為枷鎖，沉睡吧，沉睡吧，睡夢中你将看到未來的影子……”

金色的沙粒一點點落下，而Gellert的視線漸漸模糊起來，黑暗撲面而來。

“你怎麽看？”

“我們需要建立一種制度。”紅褐色發的少年揮舞着雙手，聲音中難得地帶上了一絲激動，“完全地區分開巫師和麻瓜，讓一切都有章可循，歸于井井有條的秩序……”

“當然，巫師必須處于絕對的統治地位。”金發的少年坐在草地上，似乎有些懶洋洋地補充，但他注視着同伴的眼神有着狂熱與認同感。

“是的，我們可以帶領他們，走向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紅褐色發的少年停頓了片刻，似乎在平息自己的興奮感，然後他緩慢地開口，低聲卻清晰地說，“是的，我們擁有能力，這能力賦予我們統治的權利，我們使用權利是為了更偉大的利益！”

“For the grester goods.”他的同伴微微一笑，重複了這句話，沒有再多的言語。

……光線漸漸轉暗，Gellert·Grindelwald有些困惑地停留在原地，任方才的人影一點點淡化。是的，他此時的狀态幾乎可以說是幽靈，透明輕盈，無法觸碰到任何事物。

方才的影像有一種詭異的親切感，若不是他對于自己的記憶有着一種絕對的自信與肯定，幾乎會産生錯覺，好像那些是屬于他的記憶。如此的真實而具體，似乎他真的曾這樣與Albus·Dumbledore親密友好地暢想着未來的計劃，心心相印，彼此了解。

‘未來，這些是未來嗎？’他想到了Gloria的話。

視野再一次明亮起來，這次是他已經熟悉的房間，或者說——這是Albus·Dumbledore的卧室。紅褐色發的少年端坐在桌前，随意地翻着書頁，時不時望一眼敞開的窗扉，寂靜的月色投下淡淡的剪影。他似乎在等待着什麽，看起來有點兒煩躁。

Gellert有些好奇地湊近了些。少年的Albus姿勢文雅，神色染上了一絲淺淺的失落和細微的惱火，湛藍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書頁上的一幅活動着的插圖，視線久久沒有一絲偏移。

“啪！——”室內的燈光突然熄滅，陷入一片漆黑。在Gellert尚未反應過來之前，身前的少年已經迅速地站起身轉向了一側——這個動作讓他不可避免地穿過了幽靈狀态的Grindelwald，後者為此産生了不容置疑的不滿——“Gellert。”Grindelwald聽到少年的聲音随後響起，他驚訝地望見了Albus眼中瞬間閃動着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驚喜的光芒。

“Albus。”熟悉的聲音回應得溫柔。Gellert轉過身的時候看見了那個斜跨在雙臺上的金發少年，他的笑容張揚，帶着星光的魅惑——那是他自己。

金發的少年從窗臺邊一躍而下，給了迎上來的紅褐色發的少年一個擁抱。然後，他們極為自然地交換了一個吻，盡管後者依然克制不住地紅了臉頰。

“會怪我來得太遲嗎？”金發的Grindelwald俯下身——他比Albus高，盡管年齡更小一些——在那微紅的耳畔輕聲問道，還惡意地吹了口氣。

“還好，沒過午夜。”Albus略有些不自在地側過了臉，但很快恢複了平常的樣子，帶着一絲好奇地望着對方捧着的圓柱形罐子——他認得這是一種特殊的儲物罐，裏面的溫度永遠在零下十度左右。“這是什麽？”

“啊，禮物，顯而易見……為了祝賀你成功獲得勒梅先生的親睐。”Grindelwald愉快地眨了眨眼，默念了一道咒語，随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圓形的蓋子。寒氣撲面而來，騰空升起一片幽幽的白霧。然後，某種幽藍色的光暈浮動着飄出，一個個光球照亮了室內——那是一株細小的植物，枝葉柔軟，彎成奇異的弧度，閃動着幽幽的藍光，神秘而美麗。

“月光草！”Albus脫口而出，他着迷地望了那株植物一會兒，卻很快想到了其他的地方——“Gellert！月光草是人魚的守護之物，只會生長在它們的栖息地中心！那麽低的溫度，你怎麽敢一個人……”

他的話止于對方抵在他唇上的一根食指，Grindelwald緊接着靠近，在他唇邊落下一吻：“好了，Albus，你知道它的價值，所以就高興地收下吧。”少年的聲音低了一些，帶上了一絲蠱惑的意味，“當然，不介意我收取一點兒報酬吧……”他将額頭輕輕靠了上去，近距離之下，滿意地望見了那雙美麗的湛藍色眼睛中的抗拒漸漸地變弱了。

屬于月光草的光芒瑩瑩地閃爍着，深藍色的光團一個個漂浮在室內，如同另類的冷色光源。暧昧的喘息聲在暗色的空間響起。“Gellert,月光草……蓋子……關……”密密的吻讓他的話變得斷斷續續的。

“不，Albus，讓我看着你……”

一直冷眼旁觀的Gellert如同影子一樣飄出了室內，将滿室春光丢在身後。

‘即使是他自己，也不行！’Gellert莫名地覺得憤懑而不滿。因為情欲而起的朦胧的水光籠上了那片湛藍色，愈發透出一種美感。然而那樣陌生的Albus，他不喜歡看到！

Gellert幾乎要為了那種旁觀時無計可施的焦灼感而發瘋。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誰也不準動他！他是我的！興起的怒意之餘，一種隐約的失落感與不甘心也慢慢浮現了出來，讓他一點點握緊了拳頭。‘為什麽呢？為什麽這裏的我可以這樣親近你，得到你的愛與擔憂？為什麽現實中的你在好不容易接受我成為夥伴後又變得那樣拒人于千裏之外……如果這是未來，難道你抗拒這樣的未來嗎？’

月光下的少年靜默地立于園中，如同安靜的天使。他一動不動，直到黑暗再次将他吞沒。

“你打算丢下Ariana一個人走嗎！Albus！”

“不，Albus和我可以帶她一起走。”

“見鬼的！她現在的身體根本不能出門，更不要說去國外了，你想讓她病得更重嗎！”

“你要知道，我們是為了改善這個世界。一旦我們得到成功，你妹妹就不再需要躲躲藏藏的了……”

“閉嘴Grindelwald！聖器那鬼東西，存不存在還是個問題！Albus必須留在這裏！他必須留下來照看Ariana！”

“夠了！為什麽Albus就必須被栓在這裏？他的天分都被你們糟蹋了！”……

——争吵，喧鬧的争吵。而其中的一個聲音，明顯是他自己。

等到光線恰當之時，Gellert認出了這個場景，這是Dumbledore家的會客廳。Aberhorth堵在門口的一側，而自己和Albus站在相對的另一側。雙方都已拔出了魔杖。

“你認為你可以擋得住我們嗎？Aberhorth。”Grindelwald揚起了魔杖。

“那麽，你就是破壞我們一家團結的罪魁禍首，Grindelwald！你在逼我們兄弟相殘！”

“鑽心剜骨——”Grindelwald念咒的聲音并不高昂，甚至如同朗誦着詩篇似的輕緩。對面的Aberhorth立時倒在了地上，蜷縮起身子，痛苦地呻吟起來。

“停下來！Gellert！停下來！”屬于弟弟的凄厲的叫聲讓AlbusDumbledore覺得驚惶，他注意到同伴施咒的眼中燃燒着怒火的色彩，堅定而不容抵擋。他微微皺了眉，施咒抵消了鑽心咒，閃身站在了Aberhorth和Grindelwald中間的地帶。

“你也要反對我嗎，Albus？”Grindelwald聲音幾乎是平靜地念着，藍紫色雙眼中閃着明亮的色彩，顯示出了他實際心情的不冷靜，“那就來吧。”

Albus注意到他的魔杖輕輕一揮，連忙轉頭，“左前方！躲開，Aberhorth！”

Aberhorth有些狼狽地閃開那道光芒，原地的一個花瓶被擊得粉碎。他揮舞魔杖進行了反擊，卻被輕易地抵消了——很明顯的，在巫師決鬥或者說實戰方面，德姆斯特朗比霍格沃茨更勝一籌。Albus有些無措地試圖平息這場争鬥，他發出一些咒語試圖抵消攻擊，卻沒有成功。因為局勢的差別，最後他不得不主要為弟弟抵擋來自友人的攻擊。各色的咒語在空中飛來飛去，形成細密的羅網，有些甚至失了準頭。

一個輕柔的啜泣忽然響起。空中的Gellert注意到身後的房間不知何時打開了，Ariana驚恐而茫然地注視着這瘋狂的一切——牆上的畫像裂成條條破布，裏面的人尖叫一聲消失了，逃去了別的畫框裏。玻璃的碎片鋪散了一地，家具被擊得到處都是，淩亂地攤着。

她緊緊依着牆，透明的淚水流淌而下，似乎想要尖叫卻發不出聲音來，渾身都在顫抖。她淺色的瞳眸中似乎是空空的，卻不是水晶的清澈感，而是如陰天的玻璃，帶着茫然的陰霾。她看起來就像是個沒有神智的人，只是機械被動地對外界作出反應。

可憐的女孩緊緊扯着自己的頭發，低聲地哭泣，然而她發出的聲音如此之小，以至于屋內的另外三人中沒有任何一個注意到了這個角落。

有三道光芒同時射出——一道擦過Aberhorth的臉頰，留下一道血痕；一道被Grindelwald閃過，刻在了地上；還有一道直直地射向了女孩。少年們此時忽然發現了險境，然而沒有任何一個人來得及保護她。Ariana被擊中了，身子細微地踉跄了一下，重新倚在了牆上。三雙眼睛同時望向了她，而她依然望着他們彼此。

那一個瞬間，空氣仿佛是靜止的。然後那個女孩倚着牆的身子一點點下滑，最後癱坐在了地上。沒有一個人敢動，他們都緊張而驚恐地看着那個身影，等待着，等待着Ariana的反應，無論是疼痛的尖叫或是大聲的哭泣。

過了很久很久，似乎是一個世紀那樣久。然而什麽也沒有發生。

金發的少年嘴唇蠕動着，似乎想說些什麽。然而他望着那個一動不動的身影，後退了一步，然後消失在了屋內。

幾乎是同一時刻，黑暗撲面而來。

“為什麽？Gellert？”赤褐色的發更長了一些，Albus·Dumbledore更加地消瘦了，清俊的臉上充滿了矛盾的痛苦。他的魔杖抵在對方的脖頸上，“你并沒有用盡全力。”

“哦，當然。或許到現在我也不懂。”金發的Gellert·Grindelwald看起來也更加成熟了一些。他看起來如此憂傷，帶着動人的光芒，令人心折。他微微一笑，然後放開了手，那根著名的接骨木魔杖落在了地上，發出空蕩蕩的響聲。

Gellert認不出這裏，很陌生的地方。就像此時空地上敵對着的兩個人，同樣令他感到陌生。他看到自己伸手撫上對方的臉，目光溫柔而悲哀——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變老，我不喜歡遺忘，我不喜歡時光逝去，我希望一切都停留在那個夏天——我們相遇的時候。”

“……不一樣了，Gellert。你所肩負的不僅僅是你自己，我所代表的也不只是我自己了。我們已經無法回到過去……所以，現在的我們必須站在這裏。”

“我想我應該明白的……可是怎麽辦呢？Albus，我的事業，我的帝國，我的一切都已經完備了，我們的夢想近在眼前，這個世界将會改變……只是有一個細節不對。”

“——你不在那裏。”

“為了更偉大的利益。當我向着那個目标努力的時候，你不在那裏。”

Albus·Dumbledore的手開始顫抖，他移開了視線：“一切都已經結束了，Gellert。”

“已經結束了……是的，已經結束了。”Grindelwald重複了一遍Albus的話，就像他長久以來一直喜歡做的那樣，然後揚起了一個笑，“那麽，至少有一點，你還愛我嗎？”

“……”Albus·Dumbledore沉默了一會兒，他似乎想到了什麽，也淺淺地笑了，“好吧，似乎以前一直是你先說的。”他重新擡起頭，湛藍色的眼中一片溫和，“是的，Gellert，恐怕我還愛你。”

“你知道的，Albus。你會很痛苦的。”Grindelwald将前額與對方相抵，他們靠的如此之近，“但是，我要說我真的很高興。”他分開了彼此，微微後退一步，“那麽，或許這次你願意先向我道別？”

“……再見，Gellert。”

“再見。”Grindelwald笑着，他的笑容明亮而喜悅，比所有黎明更加耀眼。他深深地望了微笑着的青年最後一眼，然後轉身離開，走向他們所共知的那個地方，那個囚禁之地。青年一步一步，走得緩慢而沉穩，仿若還是最初那個雄心萬丈的時候，沒有挫折，沒有困苦，只有一往無前的決心與鋒芒，踏着堅定執着的步伐，迎接他的未來，光明熠熠。

——結束了。

當熟悉的黑暗再一次籠罩住身體，Gellert忽然有種預感。一切都結束了。

那有如歷史一樣的似真似幻的記憶，無論光輝，無論陰霾，都已經成為了逝去的一切，無論何時都再也不會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