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們相愛如同罂粟和回憶（下）

——There’s only one word for the Death,and that is“Sorry.”

（對死神只有一句話可說：“抱歉你沒能帶走我。”）

他推門的那一刻屏住了呼吸，因為那過分安靜的氣息。先前可以預見的法陣和咒語都了無痕跡，如同從未存在過那樣。光線很暗，透過厚厚的窗簾顯出暗郁的色調。書桌左邊的抽屜上帶着魔法的痕跡，似乎是封印陣法——但他第一次失去了破解的興致。

Gellert·Grindelwald只是不自覺地放輕了步調，走到了床邊。

紅褐色的發絲淩亂地披散在枕上，少年溫雅俊秀的臉上呈現一種脆弱的美感。他的雙眼微颔着，如同蝴蝶薄薄的翅翼，似乎下一秒就會睜開，睿智而冷淡地望着他，就像最近以來面對他時所固定的表情。他睡着的時候有一種朦胧的天真感，衣領略微散開，露出蒼白的脖頸，他修長的雙手搭在枕邊。

看到那些所謂的“未來”後，他知道他再也無法帶走這個少年了，無論他多麽希望。不管是真是假，他們彼此都明白，那些事是他們所會去做的。

在感情可以忽視一切隔膜之前，矛盾被突兀地點破了，無法逃避。現在他不僅無法像未來所顯示的那樣擁有這個少年，甚至被他抗拒了。或許Ariana安全以後他的排斥會消減，但埋下的防範已經不可避免了。

他忽然恨起那個說着愛他的少女。她讓他的珍寶逃離了他。

Gellert伸手搭上身下少年的脖頸，他們蒼白的膚色如此相近，只是Albus還帶着某種透明脆弱的質感。他無聲地露出一個微笑，那種瘋狂的光芒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中。“多麽容易啊，甚至不需要魔法，我可以輕易地置你于死地。”

所以，不要逃吧，Albus。不要試圖離開他身邊。

他幾乎是平和地在床沿坐了下來，卻克制不住地想到Ariana的話——

“Albus哥哥對你有莫名的好感”

“但他可以擺脫這種感情的束縛”

“在我們之間——他會選我。”

“他的視線不會只投向你，他不會為你而動搖，他不會刻意地躲開你，他不會在你面前表現出軟弱……”他會愛上另一個人……

一聲聲，一句句，就像是詛咒一樣。莫名的揪心感百般撕扯着他，讓他連微笑的表情都擺不出來。這樣嗎？如果你真的喜歡我，你的喜歡是這麽容易消失的嗎？你可以毫不猶豫地抛下這份心情嗎？你會喜歡上另一個人嗎？

或許會吧？Albus是如此受歡迎。他想到了少年寫信時近乎溫柔的表情，面對他時的冷淡，還有從他面前逃走的毫不猶豫，即使他們曾經已經是彼此欣賞彼此承認的夥伴了。如果這份感情尚未開始，就不被主人所接受呢？這個少年一向很果斷。

“你已經和其他人一樣，不再會是他世界的中心了。”那個女孩這樣說着。

然而，他可曾成為過他世界的中心嗎？

“Albus這孩子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輕易的改變，真是固執的性格呢。”Candela女士這樣評點過兒子。——那麽，你的決定是離開我嗎？

他又想到了Ariana的評語——“兩敗俱傷……麽？”

他手上的力道不自覺地加重，昏睡的少年抑制不住地因不适而蹙眉，無意識地掙紮起來。Gellert猛然放開了手，轉而握住對方從枕邊揮起的手。他想立刻殺掉這個人，像他一直以來的決斷那樣，然後離開這段糾葛，踏上他偉大事業的開端。卡蘭登和特蘭斯已經在德國做好了準備，長老魔杖也已經到手了。光輝的未來就在眼前，而只要除掉這個少年，就不會再有第二個人動搖他的情緒，讓他變得如此不像自己，讓他産生這樣強烈的“想要”的掠奪感覺，讓他感覺到挫敗、無奈、急迫，甚至患得患失。那麽，殺了他嗎？

而那之後呢？他想。終他一生都不會再遇到這樣一個人，有着湛藍色眼眸，紅褐色長發，永遠睿智冷靜的少年；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這個少年一般才華橫溢，真切地了解他的想法的人；他會成功的，然後擁有整個世界，讓它按他所設想的那樣運轉，那之後呢？

——将會只有他一個人。所有人都臣服在他的腳下。沒有人了解他，平等地看待他，對他提出異議。只有他一個人。只剩他一個人。面對龐大的世界。孤獨的一個人。

Gellert·Grindelwald忽然覺得惶恐。那就是他所想要的嗎？

未來片段中的Grindelwald 說：“為了更偉大的利益。當我向着那個目标努力的時候，你不在那裏。”他因為孤獨而放棄了事業，自願迎接失敗。

Gellert可以預見失敗後的下場，那會是一生的孤獨。那就是他想得到的嗎？

“我不喜歡變老，我不喜歡遺忘，我不喜歡時光逝去”在這一點上，未來的他和現在是一致的。而他并不想放棄自己的事業——尤其是在看到成功的曙光之後。

而他同樣不想放棄Albus。他是這樣矛盾的人。他是這樣貪婪的人。

失去的，将不會再回來。

“就像是孩子面對心愛的玩具，喜愛它的心情只是一時的，想得到卻沒有好好去保護它的準備與決心。”是這樣嗎？金發的少年彎下身，将頭靠在沉睡的少年耳邊。

少年的呼吸聲是那樣輕，就仿佛死去一樣。

而僅僅只是這個念頭，就讓他的指尖莫名地開始痙攣。

他伸手，去觸碰那些紅褐色的發，讓它們纏繞在指尖。柔順的頭發帶着略涼的觸感。那麽安靜。他看着他，忽然覺得不知所措。他覺得這個少年像是水晶的玫瑰，那麽美麗，光華四溢，他忍不住伸手，卻唯恐打碎它。而他又明白這個少年不會是水晶，他的內裏堅韌而執着，不會為任何人改變。他想将它從枝頭摘下，雙手鮮血淋漓。

他不願意做他的玫瑰。他不願意屬于他。如此的堅決。

“Albus·Dumbledore……我該拿你怎麽辦呢？”金發的少年支起上身，微微低下了頭，将額頭抵在了沉睡者的額上。他藍紫色的眼睛如此憂郁，含着動人的光暈，讓人願意為他的一個眼神奉上世間所有的一切。

開始的時候應該只是欣賞，還有好奇。幾乎是Albus第一次出現時，他就發現了他的不同。雖然有着相似的外表，做出相同的動作，但Albus·Dumbledore，他是不同的。他湛藍色的眼中沒有被激怒的火焰，只有近乎于冷淡的思索。他面對着Gloria舉起魔杖，卻不曾對自己放松警惕。對于魔力精準的操控力，看透人心的理智，瞬間反應的能力，還有文雅的禮節，後來還要加上淵博的知識。他符合自己對于同伴的一切要求。

是什麽時候呢？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望着他的眼光不再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帶上了占有的欲望？是因為他的疏離而不滿嗎？是對于他真心微笑的渴望嗎？是窺見了他所流露出的情感而不願讓他離開嗎？為什麽有時候他會覺得仿佛他們曾經錯過了很久很久，久到不願意再一次面對那種蒼涼的等待。就仿佛那些未來真的發生過一樣。

Gellert·Grindelwald日光一樣的淡金色長發垂下，在兩人之間投下長長的陰影。光線的缺失讓熟睡的少年略有不适地側過了臉——這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生氣。

Gellert順随着本心，低下了頭。他的唇觸到了那有些蒼白的肌膚，有些冰涼的感覺讓他沉迷。他微微起身，輕輕擺正少年的頭，再一次俯下身去，在淡粉色的唇上落下一吻。那種柔軟的觸感，就像是迷情劑一樣給人以致命的誘惑。他情不自禁地吮吸那淡粉色的唇瓣。

并不高的溫度，他卻覺得溫暖，就像是饑渴的人遇上了甘甜的水源。一吻，又一吻，他不知足的吻落在發間，額角，臉頰，唇邊，最後停留在精致的鎖骨。他微微用力，在那兒留下了一個淡紫色的印痕，目光中依然帶着迷離——成為我的吧，Albus，然後哪裏也不要去，只看着我就好了。

他是不是他真心所愛的人呢？至少現在的Gellert·Grindelwald還不能确定自己的心。他所能抓到的感覺，只是不願意失去他而已。

“你怎麽發現的？”綿長的如沉睡般的呼吸聲停止，少女從沙發上支起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她将淺綠色的長發攏到耳後，蔚藍色的眼睛帶着警惕和詫異。

“現·在·咯。”Ariana在對方忽而燃起的實質性的惱怒火焰中聳了聳肩，她舉起杯子揚了揚，微微一笑，“不介意我倒杯茶吧？要知道，沒有魔力後就這點不好。”她從容地起身，慢條斯理地倒茶，再重新坐回了沙發上。

“看來你成功了。”Gloria已經平靜了下來，她注視着Ariana的動作，緊緊地抿着唇。

“是啊，就是辛苦Albus哥哥了。”Ariana嘆了口氣，忽而望向了對面的女孩，“你知道了吧？我很快就會離開戈德裏克山谷，到麻瓜世界去生活了。”

“……”Gloria小心的打量着她，似乎在斟酌着Ariana說話的用意，目光中仿佛是天然而生的自傲失去了掩飾的意味，再一次于不經意間流淌了出來。良久，她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麽，可以說是突兀地吐出了一個詞：“Envoy（使者）。”她望着Ariana，再一次重複道：“Envoy，你為什麽這麽叫我？”

Ariana只是平靜地微笑着望着她，眼神中似乎帶着包容的嘆息。

這一成不變的微笑讓Gloria心生惱意，她咬着下唇，仔細地思考，“你……你并不是真正的Ariana，對嗎？”

“不，我是。這一輩子，我一直就是Ariana。”她擡起眼，望着女孩若有所思的樣子，溫和地否認她的判決，“你明白嗎？”

“……你也是Envoy。”雖然是肯定句，Gloria依然說得有些遲疑。

這一次Ariana沒有否認。“這個位面，你了解多少呢？”

有着精靈血統的少女撇開視線，如同一株靜默的植物。

“這個位面是有主人的，而只要付出了代價，或許就有機會實現心願——這是我所了解到的。”Ariana沒有在意對方的抗拒，微笑着問，“那麽，你付出了什麽代價呢？Gloria？”

“……與你無關！”似乎是被這個敏感的問題激怒了，Gloria的語氣有些沖，“你為什麽不說說你的目的呢！”

“我的目的啊……最初只是源于一時興起，好奇那個多面的校長先生年輕時候的樣子……當然，我算不虛此行。”她吐了吐舌頭，神色頑皮。“不過現在呢……”Ariana似乎沉思了片刻，回答得異常平靜，“就是活下去。”淺綠色發的女孩忽然安靜了下來，失去了言語。“我們都知道的，不是麽？” Ariana飲了一口茶，升騰的熱氣遮擋了她的視線，恍惚着看不清她的表情，“我并沒有那麽多的願望，甚至沒有幻想的資本。我只是想活下來，從既定的命運中活下來。”

“……你已經成功了，對嗎？”Gloria語氣有些喃喃的，移開了視線，“你到麻瓜界後，就和魔法世界隔開了，不與主線發生巨大沖突，應該會比較容易成功。而且，我相信Albus·Dumbledore會保護你的。”

“……承你吉言。”Ariana微微垂眼，斂下了莫名的惆悵。“你知道的，Gloria，沒有什麽願望是可以脫離代價之上的。恢複了記憶的我想要活下去，而這個願望讓我像原著裏的Ariana那樣魔力失控，讓爸爸去了阿茲卡班，讓這個家開始破碎支離……就算我以為可以避免，最終還是逃不脫……這是我所支付的代價……”

“可即使你沒有這個願望，這些也會發生的！”

“不，Gloria。至少在這個世界，這一切是因我而起……你明白嗎？當我成為Ariana起，這裏就是我的家了。這是真實的世界，不再是虛幻的故事，不再是淺薄的紙頁所能表達的生活。”她放下杯子，起身走向了淺綠色發色的女孩，在她身前站定，“Candela是媽媽，Aberhorth是哥哥，Albus也是哥哥，他們疼愛我，關心我，給我他們的愛……他們是我的親人啊……”她說着說着忍不住溢出一聲哽咽，“你明白嗎？就算你所認為的他們或許有着千般的不是，可是他們是我的親人，是陪了我這麽多年，無辜善良的人……而我卻因為自己的私念而毀了這個家原來的生活……而縱使如此，我也不能坦白，依然自私地想着活下去。而即使他們為此難過，傷心，卻依然選擇尊重我的決定，我能怎麽辦呢？”

“……”Gloria怔怔地望着流淚的女孩說不出話，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

Ariana拭去了淚水，再次說話時已經平靜了下來：“可以告訴我你的願望嗎？”

“……Gellert·Grindelwald……”Gloria幾經猶豫，終究還是開口了，“我想成為他身邊的人，讓他擺脫原來的宿命，不再執着于Dumbledore一個人，專屬于我。”

“……你會傷害一個人。”Ariana望着她，陳述的口吻很平靜，“而你并不在意。”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Gloria撇開了視線，“你會阻止我嗎？”

“……不，我不會。”Ariana微微笑了，“我也無權置喙他的選擇。可是，你做了什麽呢？要知道，你的每一個要求，都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知道。”Gloria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茫然，“我想變得優秀得讓他注意到我，我的代價是他離開德姆斯特朗時才可以見到他；我跟着他來到了戈德裏克山谷，讓他同意我的同行，我的代價是不能阻止他和Dumbledore的見面；而現在，我用夢境的方式讓他接觸原本的命運，讓那種悲劇的印象深入腦海，說服他以“聖徒”的建立為首要目标……我已經将前期的資料收集好了，就等他動身……立場不同，他們之間，就再也不會有未來……”

“……你為此付出了什麽呢？”

“……喜歡上一個人時，我所擁有的，純粹的感情。”

“……你知道，不值得。”

“呵呵……”Gloria捂着臉低低地笑起來，“值得還是不值得呢？我現在已經不知道了呀……我現在只是想得到他而已，無論痛苦，悲傷，或者任何折磨……”她的尾音帶着一絲顫抖，“我付出了這麽多的代價，就要得到他啊……”

Ariana漠然地看着她，沒有更多的言語，轉身離開。

可悲的孩子，你原應該明白的。如Gellert·Grindelwald那樣骨子裏驕傲而瘋狂的人，容不得任何禁锢。而對于他而言，同樣沒有得不到，只有專屬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