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最珍愛的閃光時刻

——It is a game of giving and with holding,revealing and screening again.

（這是一個給予與保留忽隐忽現的游戲。）

“知道這裏為什麽被稱為‘死亡之谷’嗎？”

明白對方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赤褐色發的少年只是略微挑了挑眉，沒有應對。

“真正的死亡——在這裏死去的巫師将永遠留在這裏，歸屬于此地。”Gellert的笑容似乎暗含着深意，“無論是将會腐朽的肉體，還是永存的靈魂。”

Albus靜默了一會兒，加快了行進的步速。陽光透過樹影，将參差變幻的影子打在臉上，光彩交錯。随後他深吸了口氣，平靜地回答：“我們不會留在這裏。”

“當然。”Gellert的話語中帶着明顯的愉悅感，“我們還有很長的路，我們都是。”

Albus有意忽視了對方對于人稱的刻意強調，将注意力投向了身旁流動着的溪水。菲尼克斯谷地的水流帶着某種略深的藍色，深處夾雜着淺淡的綠色，顏色深邃而古怪，但無疑是美麗而獨特的，就像這片山林。清晨的時候依然顯得暗淡涼爽，卻能從頭頂密閉的樹杈間望見上方的天空，如同黑暗中的一絲光明，就像是希望。

——那些長眠于此的巫師們死前望見的是這樣的場景嗎？那麽他們或許可以感受到這種平靜吧？亦或者，這種平靜就是無數融入山林的靈魂所營造的氛圍？

Gellert有些無奈地發現身邊的少年再一次陷入了個人的思緒中，為自己的存在感感到挫敗。他很早就發現了Albus喜歡走神的習慣，特別是在這種安靜的環境裏。

“咳……”金發少年刻意地發出了提醒聲，讓Albus及時地清醒了過來。

面前的水流分叉出兩條呈大約四十五度角相背而行的分流，從方向來看分別通向山谷中心的兩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往哪走？”Albus在岔口停下了腳步，瞥了一眼。

“……如果我說是呢？”Gellert緩緩拖長了語調，帶出一絲調侃的意味。

“恕不遠送。”Albus動身站到了一旁，冷靜地等待對方的選擇。

——正像Gellert了解他一樣，他同樣明白面前站着的不僅僅是他所傾慕的那個才華橫溢的友人，還是“聖徒”的首領，有着不可估量的野心的Gellert·Grindelwald。在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只是因為對自己能力的信任就不做任何調查與準備，将生命寄托在純粹的信任之上，大膽地跟随而來。Gellert·Grindelwald并不畏懼死亡，但在他實現目标之前，不，在任何條件下他也不會輕易放棄生命。

他這次的出現一方面體現了對于自己的關注，一方面也體現了“聖徒”強大的信息網，或者說，在自己一方也存在着對方的暗子。Gellert的态度表明了他的确不會添亂或阻礙自己的行動，但在觀察的過程中自然可以估量出自己能力的深淺。那麽，跟上來是可以，但作為等價交換，他會讓這次的情報收集變成雙向的。

金發少年露出無辜的笑意，眨了眨眼睛，不知是否了解了他的意圖，但妥協地掏出一個透明的小玻璃瓶，一只銀色帶角的飛蟲在其中煽動這薄薄的翅翼。他取出了塞子，飛蟲倏忽閃動了一下，飛出了瓶子。它飛行的速度并不快，但銀色的外殼讓它在相對陰暗的密林中分外顯眼。“銀角蟲——‘拉芙萊爾’樹上的寄居者。”Gellert仔細觀察了一會兒，随着已經穩定地飛行的飛蟲踏上了右邊的軌道。

Albus沉默地跟上。——判斷正确。左邊的溪水将通往山谷中唯一的一處懸崖，而懸崖之下的小路會讓人回到原地。

跟着“銀角蟲”向前走着，路途變得悠閑而簡單起來。光線一點點變亮，前方也閃現出光芒。當他們穿過了層層的林木，終于望見了轉機。

——那是一棵極大的樹，樹冠向四周延伸着，樹梢尾端柔軟地垂着，如同密密的珠簾，青蔥的枝葉帶着半透明的感覺，充滿生氣，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麗的光彩。那只“銀角蟲”悠悠地飛着，很快消失在了重重的葉簾之中。

這棵樹生長在一片淺藍色的湖水中央。不出所料，除了他們所來到的方向，四面八方還有許多細密的支流彙入中央。湖面波光粼粼，閃爍着夢幻的色彩。

“記得收好魔杖。”Albus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許多魔法生物都對巫師的魔杖有抵觸心理，空手表示的是一種善意，也會避免額外的争端。

“當然。”Gellert微笑，湊到他耳畔道了聲謝——Albus發現他最近很喜歡這樣說話。

Albus率先踏入湖水，施了小面積的隔離咒後低頭潛入了水中。Gellert緊随其後。

水下是一片澄澈的藍色，或者說是透明的水在淡藍色的礁石映襯下顯出這種顏色。Albus望了往四周，身後随即傳來水流的波動。他回過身，正好對上了金發少年帶着頑皮笑意的藍紫色眼睛，一根淺棕色的發帶被夾在他的手指間，随着水流漂蕩。他警覺地探向腦後，迎上了失去束縛而飄散開來的發絲。Albus無奈地嘆氣，将發絲撥到耳後，轉身帶路。

陽光在水下有着明顯的分布差異，他們向着光線漸明的方向游去。湖底只生長着一種植物，淡青色的枝葉如同水藻，順着流淌的波紋招搖。單片葉子的植物，葉片有長有短，有的甚至達到幾米之長。葉面呈交織的螺旋狀就像是長長的鎖鏈。

岩石在前方變得低矮，通道的另一端透出些許微光。岩石的四周生長着方才的植物，飄蕩的樣子就像是柔軟的緞帶。Albus游入通道，岩石的內壁散發着幽藍色的光，他甚至看不清前方的路。忽然，有什麽東西纏上了他的腳，有力地向下拉。Albus無聲地念了“火焰熊熊”，紅色的火焰呈光束般燒斷了所謂的繩索，但不知為何，魔法的威力在這片水域大打折扣。他迅速查看了身下，那繩索竟是方才鏈狀的植物。

它的枝葉像有生命一樣纏了上來，迅速有力。Albus顯得有些忙亂，頗為後悔沒有帶上順手的武器。植物的枝葉柔韌地伸長，以保衛的姿态纏繞住他的手。Albus的反抗漸漸有些脫力，索性放松了身體，準備任它拉到底端再一網打盡。

忽然，一股黑暗的氣息從後方傳來，在岩石上發出猛烈撞擊的魔法效力，将他周圍的植物瞬間清了個幹淨。随後，一雙手從身後攬住他的腰，帶着他向前方游去。越往後行，觸角越多，光線越亮，但似乎畏懼着黑暗的感覺，沒有像之前那樣糾纏過來。

“嘩——”破水而出的聲音。令人詫異的走出口竟是在高處。Gellert半擁着Albus從不知何處下落，然後“碰”的一聲，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Albus，你沒事吧？”Gellert來不及檢查自己的狀況，連忙托起懷中人的身體，語氣有一絲緊張。

赤褐色發色的少年從他懷中支起身子，忍不住咳了幾聲，随後迅速地用咒語清理了兩人身上殘餘的水漬。“呃，我沒事。”意識到自己的樣子，Albus連忙略顯慌亂地起身，沒有回頭，将已經幹燥的淩亂發絲撥開。

——難道跟你說其實我是故意被拉下去的麽？o(╯□╰)o

Gellert微微愣了一下，随即也站了起來，慢條斯理地整理完裝束，恢複了平時那副慵懶的樣子，打量起周圍的景致。

——他們身處的地方似乎較為低矮，但植物茂密，草葉繁盛。尤為醒目的是一種小花，仿佛沒有固定的生長地界，茂密的樹冠，碧綠的草葉，粉色與淺紫色的花帶着淺淺的光，星星點點，綻放在廣闊的空間。

“很熟悉的感覺……”Albus眼神有些恍惚地望着那種花，随即搖了搖頭保持清醒。

“嗯？”Gellert望了他一眼，掩去了擔憂。

“這邊來。”Albus說着邁步，向鮮花最盛之處前進。前方仿佛有某種吸引力，指引着他的方向。有那麽一刻，周圍突然安靜下來，似乎時間也停滞了，一點兒聲響也沒有，眼前的森林就像死去一樣。Albus連忙轉過身，卻發現Gellert已經消失不見。“Gellert？你在嗎？”用“聲音嘹亮”喊了幾聲，Albus停止了這種無用功。

“‘穿過風投入夢境’……夢境……”他自言自語地念叨着，冷靜了下來。赤褐色發的少年深吸了口氣，順着心中的指引堅定地前行。

——他相信對方的能力。而在此之前，他自己必須先證明自己的能力。

“Albus哥哥……”少女熟悉又清亮的聲音憑空出現在周圍，讓他觸電一般渾身一震，停下了腳步。

“這個死後的世界，你又回來了嗎……”聲音影影綽綽，卻真實的仿佛近在咫尺。

“Ariana，你在哪裏？”少年回答的聲音仿若嘆息。

“哥哥，你不記得了嗎？你忘記了Ariana是怎麽死了的嗎？你忘記那段時光了嗎？……”女孩的聲音帶着虛幻的感覺，一些熟悉的片段随着她的傾訴忽然浮現在眼前。

——那個燦爛美麗的夏天，一切的起始點……那個少年所帶來的改變，陌生的情感……累積的矛盾，意外爆發的沖突……夢想的破滅，情感的虛無……後來的後來，他漸漸成為了那個光環包圍着的老人，品位古怪，性格和藹，精于算計的鳳凰社首領……

他的眼前出現了囚禁了他所愛的人一生的著名監獄——紐蒙嘉德，那個孤獨的高塔。他曾經獨自去過那裏，在遠遠的角落眺望。蕭瑟凄清，破敗頹瑟，這就是一代黑魔王，曾間接掀起過世界大戰的領導者最後的容身之所。Gellert·Grindelwald，他曾經是那樣出色，感染人心，擁有天才的智慧，如同陽光一樣耀眼的少年。

他不敢靠近，不敢打聽，害怕親眼看到他光華的凋零。這個悲劇性的一切都将會是他所造成的。他的勇氣似乎随着Ariana的死一起消失了，什麽都沒有了，只剩下沉甸甸的責任，役使他冷下心腸，一步一步地行進。當他将生命布入局中時，甚至感覺到了解脫。

那些久遠的記憶頃刻間湧現在他的腦海，那些時光原來一直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身體深處，從來未曾剝離。湛藍色的眼中一片掙紮，仿佛有滔天的洪水在記憶中翻滾肆虐，他的目光慢慢地冷卻下來。

“難過嗎？不想再回去吧……”女孩的聲音又一次響起，低婉而溫柔。眼前的場景變化着，他望見了戈德裏克山谷山谷上的那片花海。兩個少年仰天躺在那兒。然後金發的少年側過身，給了夥伴一個無比輕柔的吻。

“……留下吧，Albus哥哥……”溫暖的氣息将他的身體包裹，如同一個擁抱，“留下來陪我吧……這麽久的時間，Ariana一個人很孤單啊……”

“留下吧……這樣你所珍愛的時刻，就永遠屬于你了，哥哥。”

少年靜靜地閉上了眼，仿佛在感受着什麽，然後輕輕地微笑起來。“Ariana，如果我留下，那麽才真的對不起你吶……”他溫柔地說着，“我所珍愛的時刻，我會銘記在心中，并且，為了那一個将會到來美好的未來，而努力地前進。”

平地生風，當那雙湛藍色的雙眼睜開，世界的聲響已經又一次回歸了。那個金發的少年斜靠在前方的樹上，帶着他所熟悉的笑容，等待着他的到來。

“歡迎回來。”Gellert輕松地笑着，伸出了手，“要感謝我的等待哦？”而讓他詫異的是，赤褐色發的少年并未握住他的手，反而走上前來，輕輕地給了他一個擁抱。“謝謝。”Gellert聽見了對方在他耳邊輕聲說着的話，以從未有過的溫柔态度。

終點似乎已經不遠了。空曠的草地前方分出三條小道。邊上分別立着古樸的标牌，上面的文字似乎是古英語。左邊的寫着“高貴的野心”；中間的寫着“治愈的緣機”；右邊的寫着“無畏的勇氣”。

“看來，到了分手的時候了。”Gellert對着同伴示意了一下，再一次擁抱了他，輕笑着告別，率先踏上了左邊的小道。——不管結果怎樣，這一次還是很有收獲的。(ˇvˇ）

Albus靜靜地望了他的背影一會兒，轉身走上了中間的路。

小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個洞穴，伸出手去如同觸碰到了一片透明的屏障。向內望去，只看見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在洞穴外壁有一處明顯的凹痕，構成奇異的圖紋，形狀就像火焰燃燒的樣子。

——很熟悉的地方。只不過上一世是福克斯帶着自己來的。

Albus想着，然後咬破了手指，用鮮血順着圖紋描畫了一遍。圖案頓時發出金紅色的光芒，與之相映的，洞穴中也閃現出兩排火焰——那是永不熄滅的鳳仙花火，形成了一條閃光的通道。當他再次伸手時，屏障果然消失了。洞穴的深處隐約有鳳凰的歌聲傳來。

Albus溫和地笑起來，踏上了火焰形成的小道。

——我來了，福克斯。還有，歡迎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