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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多久才能這麽像?”
程希嵘擡手,半空中就被對方握住了手臂,動作僵持在原地。
傅洲的手指慢慢收緊:“動作也是。”
“什麽?”
“你不知道嗎?程希嵘NG的時候就會摸自己的臉——他不确定的時候就會這樣。”
這是潛意識的動作,程希嵘自己知道,但很少能意識到。反倒是一個粉絲,居然這麽清楚?私生飯也做不到這種程度吧?
程希嵘抽回自己的手:“我沒注意——你先把門打開,我很不舒服。”
傅洲歪着頭:“為什麽?”
因為我被中控鎖害死過一次,因為我沒辦法忘記被大火灼燒時的疼痛,因為我被愛人背叛,心有餘悸……理由太多了,但問題是,這個人怎麽喝了酒就變得這麽執拗?
程希嵘呼出一口悶氣,要去他手裏搶鑰匙。傅洲更敏捷一些,把鑰匙塞到褲兜裏,兩只手蓋在上邊緊緊地捂住。這種位置……程希嵘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轉頭看窗外。當然也沒辦法下手。
傅洲說道:“你回答我的問題。”
程希嵘默認。悶熱的車廂內空氣凝滞,衣服濕透了貼在身上。空氣越來越稀薄,大腦也開始發暈了。想不到更多的東西,已經沒辦法好好地思考了。
傅洲咽了口唾沫:“你真得和程希嵘很熟?”
程希嵘點頭。
傅洲頓了一下,臨時想問題:“嗯……熟到什麽程度?”
程希嵘:“我了解他的一切,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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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希嵘拿到鑰匙之後就沖了出去。他在路肩上坐下來,大口呼吸悶熱潮濕的空氣,平複心頭那些激蕩。過了一會兒,傅洲也坐了過來,兩個人中間隔了一掌的距離。
路燈昏黃,飛蛾圍着燈光清晰可見。燈下是一片默然,程希嵘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傅洲仰面看着天,沒有人出聲。程希嵘以為這種對峙要持續一整晚。
五分鐘以後,傅洲拍蚊子的巴掌聲開始響。程希嵘側頭,把後腦勺留給他。
又五分鐘,傅洲自己嘟囔:“為什麽不咬你?——去,你們倆咬他去。”
……不能和喝了酒的人一般計較。
程希嵘無奈嘆了口氣,扶着膝蓋站起來,踢了踢傅洲的小腿:“起來。換個地方坐。”
傅洲正在掐胳膊上的紅包,仰着頭,瘦削的下巴繃得很緊。他的眼神有些渙散,也難得顯出深厚,看程希嵘的時候像是在看很遙遠的地方,目光悠長沉緩。
和下午那一眼很像。那是種懷念的味道,在看到了熟悉的事物時,情緒大于理智,首先開始戀戀不舍。
他這個人,面部表情缺失,但是眼神一直很活。他的眼睛會說話,程希嵘都能看得懂。這一下撞到人心裏去了。程希嵘數了數,這個時候會想着自己的人太多太多了,他微博上六千萬粉絲,最起碼有一半是活的吧?
可是會露出這種表情的,除了父母,還有誰?
癡情是空,最經不住時間,熬不住蠢蠢欲動。馮奕也癡過,到頭呢?但現在,自己手中能握住的東西還太少太少了。
程希嵘又坐了回去,清了下嗓子,問道:“你說要和我談談。談什麽?”
傅洲的目光一直追着他,從仰視往下落,最後保持側頭的對視。他的眼神漸漸冷了下來,是理智追趕上來,壓住了情緒上的破綻。他拿了根煙,打火機在手裏轉了一圈又裝了回去。
“談談劇本。”
程希嵘沒想到他會用一樣的話題堵回來。并且說到這個話題,他整個人立刻嚴肅了起來,酒意消散,一本正經。
傅洲兀自搖搖頭:“好像也沒什麽好談的。楊修林提成男主,沒有官配,賣CP也能賣出話題熱度——他讓你試哪個角色?”
“楊修林。”
傅洲上下打量他:“你能撐得起來?”
這是程希嵘的專業領域了,演技是他最為傲人的資本,場控也是他擅長的。目前為止,還沒有他撐不起來的戲。即使換了身體,他也只是需要多一點的時間去調整而已。
“你可以安排個試鏡。”
“不用你說,我會的。”
程希嵘瞬間明白過來了:“你今天就是來給那個本子挑演員的?”
“先看看。本子要大修,這需要時間。”
一晚上就想明白了,迅速作出抉擇,這種魄力倒是讓人驚訝。程希嵘抿了下嘴:“你難道打算指着這一個本子活?”
“你什麽意思?”
程希嵘從雙肩包裏掏出一個東西,握在拳頭裏。路燈柔暗地攏了一片角落,他攤開掌心,墨玉展現,泛出清潤的光澤。神獸貔貅立于天地之間。
傅洲錯愕,狹長的眼睛都瞪開了一些:“這個……”
程希嵘微微仰頭,認認真真地說道:“程希嵘所有的遺願,都在我這裏了。”
這注定是個不眠夜。傅洲還是沒忍住,跑到遠處抽了根煙,然後才回到車裏吹空調。已經是淩晨了,校園外的道路早就安靜了下來,偶爾有車子經過,也很快就不見了。
傅洲的酒全醒了,他捏着一只空的礦泉水瓶。那個牌子的水還是程希嵘代言的,走高端路線,超市裏賣八塊錢一瓶。
“所以說,你現在要自己做工作室?就憑着你手裏有程希嵘留下來的劇本?”
“是憑我自己。”
“你有什麽資本?”
程希嵘笑,不說話。氣勢是最能表現一個人的,比任何語言都管用。
傅洲揉了揉額角:“姑且算你有本事。為什麽是我?”
可以選的人确實很多。像傅洲這種崇拜他的,有才華肯用心的,一抓一大把。但他死而複生,不得不相信天意一說。上天把傅洲送到他身邊,而不是其他人,一定是有他的安排。
程希嵘的指尖在儲物櫃的刻痕上摩挲。
“沒有為什麽,恰好遇到了。”#####
17
最後還是傅洲開的車,速度不快,很穩當。程希嵘靠在椅背上,看着倒退的夜景,眼睛半開半阖。一直到傅洲打開家門,困頓的身體終于到了一個極限。他跟着進了門,氣壓低沉,大聲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你有浴缸嗎?”
傅洲指指右手邊第二間:“裏邊——桌上有涼水,你先吃藥。我給你放水。”
程希嵘是泡在溫水裏的時候睡着的。他感覺自己走了很長一段旅途,終于在精疲力竭之前找到了水源。他趴在潮濕松軟的泥土上,把手伸進清涼的水中。他很久沒有這種舒适的感覺了。
然而下一秒,藍色的水底有一縷紅色暈染開,像是血滴。接着那筆紅色抹開擴散,迅速占領了整汪清泉。水面冒出蒸汽,接着沸騰起來。
他的手還在水裏,灼燒感瞬間将他吞噬。那股蒸汽突然轉向,化成猛獸咆哮着而來,張着血盆大口,能把一切都吞進去。
程希嵘驟然驚醒,手臂在半空中劃了兩下——不是在水裏,能大口地呼吸,有着力點,一切都很安全。
程希嵘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床上的。
床的另一側,傅洲半坐起身,淺色的瞳仁映着窗外清冷的月光,折射出琥珀的光澤。他眼神清明,眉心蹙起:“怎麽了?”
程希嵘捂着自己的臉沉默起來。
傅洲重新躺回去,胳膊壓着眼睛,長舒一口氣:“小孩子才會做噩夢。”
他翻了個身,過了一會兒又扭着頭回來。程希嵘幹脆坐了起來,靠在床頭,神色隐沒在暗處,看不清明。
傅洲:“隔壁是個放映室,碟在門口。”
程希嵘從床上下來,睡褲太長,拖鞋太大,走動起來有點別扭。他彎腰把褲腳卷起來,赤腳踩在地板上。出去沒一會兒,他又回來拍傅洲。
傅洲翻身盤腿坐起來,五指插在頭發裏往上捋:“又怎麽了?”
程希嵘:“門打不開……”
一個人去找密碼,另一個站在櫃子前選碟。傅洲說道:“我剛弄的,自己都還沒适應。好了,你自己看。我去抽根煙。”
放映室是主卧改的,牆上和天花板都貼了隔音的裝材,灰色地毯中間放了一個懶人沙發。程希嵘把碟片放好,關了燈,熒幕上出現字幕,悠揚的音樂緩緩流淌。傅洲推門,遞過來一杯涼水,在地毯上坐了下來。
“紀錄片?”
程希嵘:“嗯。”
傅洲打了個哈欠:“也好,催眠。”
沉默了三分鐘,一只豹子越出屏幕。傅洲又問:“你做噩夢?”
程希嵘抿了口水:“最近幾天。”
“從……程希嵘出事之後?”
程希嵘沒說話。傅洲也喝了一大口,水存在腮幫子裏,慢慢往下吞咽。等水全都進了肚子,他舔了下嘴唇,低聲說道:“這已經不是熟的程度了……生死與共?”
“你想太多了。”
傅洲拉了個零食架,虛靠在上邊,伸長雙腿舒展開:“那你跟馮奕,不是我想多了吧?”
“我跟馮奕沒有什麽。程希嵘出事前,他們已經分手了。”
“什麽!?”傅洲猛地坐起來,零食架晃了下,上邊的堅果掉了一地毯。他把懶人沙發拖過來,強迫程希嵘和他對視:“真的?”
程希嵘窩在沙發裏,胧拉着眼,斜睨過去:“別一驚一乍的行嗎?——他們分了,沒有伴侶關系了,有些東西就不能被馮奕拿走。所以我才去追悼會。我這麽說你明白嗎?”
傅洲垂着頭,頭發掉下來兩縷,剛好從側面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脖子露出一小塊皮膚,藏在黑色的頭發之下,能看到紋身的一個角。
程希嵘頓了一下,繼續開口:“沒有人知道。算作是……你跟我合作的一個……呃,應該是什麽?福利?你不就是想從我這裏知道和他有關的事情嗎,我滿足你。”
傅洲擡起頭:“我明白。程希嵘的東西,不屬于馮奕的,一丁點都不能讓他碰。哪怕是,我們搶過來。”
紀錄片中的畫面一幀幀閃過,光影打在人的臉上,忽明忽暗。人的表情變得虛幻,一點點地變化着,看不清明。他藏在身側的手卻暴露了一切,拳頭緊握,青筋高高聳起。
确實沒有找錯人。
程希嵘看了一晚上的紀錄片,似睡非睡地休息了一會兒。後半夜的時候,傅洲直接倒在地毯上,四仰八叉地睡了過去。結果是,天亮之後,傅洲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指外邊:“冰箱裏有東西,你自己做着吃。”
下廚的從來都不是程希嵘。他一年到頭沒幾天呆在家裏吃飯的時候,那也是助理定了餐給他送到桌子上。後來有了馮奕,他琢磨着廚房情趣也不錯,才把鍋碗瓢盆那一整套東西給置辦齊全。
但他也只負責看,然後吃。馮奕很會做飯,也很擅長收拾家務。家裏的廚房,一直是馮奕的領地。程希嵘只要叫一聲“我想吃炸醬面”,坐着等就可以了。
潘南星的話……記憶裏沒找到和廚房有關的任何經驗。
程希嵘站在冰箱前,猶豫了半分鐘,拿出一盒冰牛奶。他端着杯子回到放映室,傅洲不見了。他又繞回卧室,才找到床上挺屍的人。
“你的車借我用。”
傅洲揉了揉亂七八糟的頭發:“你有駕照?”
自己是有,但是潘南星沒有……
傅洲毫不意外他的沉默,坐起來活動脖子,一邊擴胸伸展肩背:“去哪兒?我送你過去。”
話在嘴邊轉了個圈,程希嵘随口道:“回學校。”
“回學校你開我車幹嘛?你不打算還給我了嗎?”
程希嵘仰頭把牛奶喝完:“一輛三手車,我開走了有什麽好處?——我衣服呢?”
“衛生間,還沒洗。”
程希嵘:“……那我穿什麽?”
傅洲示意旁邊的衣櫃:“內褲在最下層,有新的,自己穿。”
居然這麽坦然就把衣櫃交出去了……他态度這麽自然,讓程希嵘有瞬間的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觀點有問題。他的衣帽間從來都不許外人進,打掃整理也是馮奕和他親自去做。
還是說……傅洲私心裏已經把自己當成自己人了?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他是這麽有包容性的人?
那自己是會讓他失望的。#####
18
等程希嵘猶豫着推開櫃門的時候,他發現是自己想多了。寥寥幾件衣服,這不叫衣櫃,這充其量就是個衣服架子……
程希嵘背對着傅洲找內褲,揶揄道:“你的裝修風格還真是一脈相承。房子沒家具,櫃子裏也沒衣服。”
頭天晚上沒來得及細看,程希嵘早上花了三十秒把他的房子逛了一遍,只能感慨一句:太凄涼了。這十二個小時之內,他所接觸到的東西,就是這套公寓裏的全部了……
傅洲點了根煙,往陽臺的方向走:“等有錢了再收拾。”
程希嵘愕然,不太明白這種感受。轉念一想,自己現在也窮,還不如對方有房有車。他避開一陣煙霧,取了件黑色無袖T恤套上去,心思開始活泛。
錢是一大難關。
當初去改遺囑的時候,他絕對沒有想到,最終繼承財産的人中間,還會有自己。他一點不猶豫把馮奕的名字從遺囑上踢出去,只是遺憾,沒有留一筆現在能運作的資金。
當時只想着父母要安頓好,要保證他們後半生安穩優渥的生活。自己在這個行業賺錢,對這個行業也要有所付出。以及手中的本子,都是自己精心挑選的,不能浪費了。
如果自己出了意外,那些還沒來得及籌備拍攝的本子肯定要交出去。至于交給誰,除去馮奕,他也沒想好對象。但肯定是有能力把它們拍好的人。
有能力的标準之一,就是有錢。
萬萬沒想到……
工作室肯定不能空口白牙就去辦了。就算是用新人,能把前期的投資壓縮到一個最低值,拍攝所需的費用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最起碼對于卡裏只有幾千塊錢的潘南星來說,可謂天文數字。
眼下還是要先籌錢。
回學校的路上,程希嵘跟傅洲閑聊起來:“你有什麽想法?”
傅洲一時沒明白過來:“什麽什麽想法?”
程希嵘頓了一下,換了一個問法:“假如我沒找你,你接下來就要拍那個偵探劇本?”
“不拍。劇本需要改,其實相當于重寫。所有的準備都要推翻重來。”傅洲的手指在方向盤上點了一下,“我原本想自己做工作室的。”
“那可巧了。但是你得調整一下,以你我目前的資源,電視劇要比電影好走。”
傅洲幹脆利落地拒絕:“我想拍電影。”
程希嵘反問:“好,你喜歡拍電影。那電影拍出來了,你能過審嗎?過審之後的排片,你能保證嗎?票房呢?我們有多少錢能拿去虧本?”
傅洲沉默下來,氣氛有些凝重。
如果是以前的程希嵘,熱愛着電影,熱愛表演,能和他的理念保持一致。程希嵘一定會支持他的。但是現狀是,自己已經被逼到了一個絕境了,沒有退路,也沒有選擇。
必須成功。成功的定義是,壓過馮奕和周晟。自己的初衷和目的發生了變化,他不可能再如同以前那樣天真。這勢必要失去演戲的樂趣。但也沒什麽可唏噓的。路是程希嵘自己選的,他打算這樣走下去,就不會同情自己。
只是……
讓一個充滿活力希望的年輕人,去忍受同樣的事情,這太過分了。
程希嵘看着窗外,低聲說道:“但是我保證,這是暫時的。”
傅洲回頭看他一眼:“嗯?”
“最多三年,我一定讓你拍電影。”
早高峰過後的道路不太擁擠。廣播裏有人點了一首老情歌,清潤婉轉的男聲訴說着心底悲傷。也無非就是失戀,放在現實之中,和背叛差不多。
程希嵘伸手,把廣播關掉了。
傅洲重新打開:“幹嘛?”
“吵得煩。”
傅洲把音量調低:“你是不是神經衰弱?”
程希嵘胡亂地“嗯”了一聲,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一副“我衰弱你別跟我說話”的樣子。傅洲像是沒看出來,跟着問了一句:“你身體很不好?你胸前那個疤是什麽?昨天去浴室裏撈你,吓了我一跳。”
一想到自己現在這副身體都被他給看光了,程希嵘還是有點不自在的。畢竟一周以前,自己還有着線條流暢的肌肉。轉眼就成了幹瘦蒼白的小弱雞……反差太大。
尤其是早上見識了傅洲标準的八塊腹肌。同為男人來說,他是有點不愉快的。
程希嵘閉着眼,聲音嗡在鼻腔裏:“如果你放任我在浴室裏自生自滅,我會更感激你的。”
“你害羞啊?我只有幫你擦幹而已,沒做什麽。你別多想,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傅洲怕他不明白似的,又補了一句,“我喜歡程希嵘那種,強壯一點的。”
程希嵘幹脆噤聲,不跟他對話。
車子開到學校側門,傅洲停在路邊買了煎餅果子和豆漿。程希嵘在前邊走,他啃了一口,腮幫子一嚼一嚼,問道:“你不餓嗎?”
早上那一杯牛奶,就足夠程希嵘的消耗了。這倒不是什麽好事,程希嵘還想練回以前的身材,營養攝入首先就不達标。還是得請個教練。他以前也是被教練虐出來的,肌肉成型之後才自己在家保持。
程希嵘回頭應了一聲“不吃”,順手推開寝室門。裏邊傳出一陣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莫名讓人警醒。程希嵘的手頓了一下,回頭看過去。
是宿友。很少露面的對床,站在空地上回望。除此之外沒有其他人了。
只是……他看過來的目光,讓程希嵘有些在意。他把雙肩包拎在手上,腳步頓了下來,和室友隔了段距離對視:“你回來了?”
室友應了一聲,低頭繼續玩兒手機。
程希嵘留了一絲懷疑,去櫃子裏拿了衣服準備換。傅洲坐到他的椅子上繼續吃,順手擺弄一下桌子上的書。程希嵘脫了那件無袖T恤,卷起來扔過去:“你自己拿回去洗——你今天有什麽事情沒?”
傅洲搖搖頭,腮幫子還是鼓鼓的。
程希嵘:“你再聯絡一下蘇明林。我有點想法,想跟他溝通一下。”
換褲子的時候,程希嵘轉身背對傅洲,躲避了一下。他現在能理解女人身材不好時的心情了,這确實很糟糕。他匆匆忙忙套上自己的短褲,才鎮定下來,去櫃子裏拿常吃的藥。
宿舍門被推開,門軸轉動發出聲音,危險感愈發濃重。從踏進這間宿舍開始,一直到了最高點。程希嵘回頭,看到走進來的人——
馮奕。#####
19
五分鐘以前,室友不是在玩兒手機,而是發訊息。發給馮奕的。
有一層明星光環确實好辦事,随便找個人就能拿來當卧底。更何況馮奕這種,光環已經到了耀眼炫目的程度了。想想也能理解,以馮奕現在的身份地位,在這個行業中,誰不想能和他有結交?
但他如今的地位,都是誰給的?
看着他禮貌周全地和室友寒暄,程希嵘差點把早上喝的牛奶給嘔出來。他的失态也就是震怒那一時,無論如何,他都要死守住自己溫潤體貼的形象,不能露出破綻。
這是他最大的賣點,也是捆綁程希嵘本人,才能讓人吃得香。
這是他不肯分手的原因。程希嵘不回家,不接他的電話,拒絕和他見面。他腆着臉追到劇組,名義上是探班,帶了手信給工作人員,私底下求程希嵘別斷了他的路。
不談分手,不提自己和周晟之間的那些事。只說自己錯了,求程希嵘留他一條路。
從那個時候開始,程希嵘才覺得這個朝夕相處的男人,實在是陌生得可怕。
室友被打發出去。馮奕就近拉了張椅子坐下,握着手杖,手臂上的線條繃得很緊。他緊張。發現這個事實的時候,程希嵘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那麽一點。馮奕一直不是多強勢的人,在床上也順着程希嵘,進出都以程希嵘的感受為主。
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盡管是馮奕在上,但主導的那位,從來都是程希嵘。
有這一點,馮奕就會有所顧忌猶豫。程希嵘靠在桌子上,一直沒開口。傅洲把豆漿放回去,抽了張紙巾擦嘴,顯然要比程希嵘注意對方。他揍過這位大明星,是該要提防着的。
想到揍人這回事,程希嵘沒忍住,笑了出來。
傅洲面癱着一張臉,目光中略帶不滿意。程希嵘幹咳一聲斂了譏諷,正了正神色。
還是馮奕先開了口:“那塊玉在哪裏?”
還以為他最先問的,還是那句“你到底是誰”。看來他确實是冷靜下來了。潘南星的履歷很好查,沒什麽曲折複雜的隐藏,有周晟幫他,很快就能搞到手。但他還是沒抓住重點,讓人惋惜。
程希嵘抿了下嘴,坦然承認:“在我手裏。”
馮奕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傅洲不動聲色地站起來,擡手在帽子頂上壓了下。
程希嵘反問:“你打算硬搶嗎?”
馮奕咽了口唾沫,開口說話的嗓音才勉強保持正常:“他什麽時候給你的?”
“兩個月前。他說得了塊兒好玉,找哪位大師給做了,給我看。我挺喜歡,問他貴不貴,我拍一部戲能不能買得起。他喝了酒興致高,就送我了。”程希嵘微微側目,“還有什麽想知道的嗎?”
“興致高?”馮奕低聲呢喃,又拔高了音調追問了一句,“你說他興致挺好的?”
“他有什麽理由不高興嗎?”
馮奕咬着牙,繼續問道:“他還跟你說過什麽?”
“你說那天晚上嗎?”程希嵘想了想,“他說以後帶我拍戲,把我介紹給他認識的導演和制片。”
馮奕猛地站起來,表情都猙獰起來,像是要撲過去。傅洲在第一時間閃身站在程希嵘身前,單手拎起一張椅子,整個人都打開了,氣勢洶湧蓬勃。
程希嵘受傅洲影響,停了兩秒鐘才從他背後站出來,平靜地直視過去:“他還說,剛入行會辛苦點。但是也不用怯,好好演戲就行,別的不用想。他幫我撐着。不管是票房還是收視率,都沒有問題。”
馮奕整個人都在顫抖,傷腿虛點地一直在抽搐,他自己像是沒有感覺似的。他低吼:“你說什麽?”
程希嵘:“這不是你問的嗎?難道你不想知道?”
馮奕摔了一張椅子,在原地轉了半圈:“這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擡手在臉上抹了一把,深吸一口氣,把淚逼了回去:“我看過你的資料,你跟他一點交集都沒有,一丁點都沒有!你是想出名?借着這個時機,想火起來?”
程希嵘聳肩:“你要這樣想也可以。”
馮奕神經質地往前沖了一步,被傅洲擋在原地,才抓了把頭發:“你把那塊玉給我!不管你想要什麽!想火嗎?或者男一號,你随便提!只要你把那塊玉給我。”
程希嵘笑出聲,沒說話。
傅洲輕搖頭:“馮奕,不好看。”
說完,他回頭問程希嵘:“東西拿夠了嗎?”
程希嵘又卷了兩件衣服塞到背包裏,抓起桌子上的藥瓶。傅洲隔着馮奕,讓程希嵘從另一側過去。馮奕不肯罷休,還要追上來,程希嵘回身,晃了晃手機。
馮奕愣住了。
程希嵘:“只要你不再打擾我,我保證這些視頻不會流出去——你應該也不想自己發怒的樣子被人看到。”
出了寝室樓,傅洲帶程希嵘回到車上,開了空調:“你拍了什麽?”
“什麽也沒拍。”
傅洲沉默了一會兒,悶悶地開口:“我應該對剛剛的事情發表些看法嗎?”
“不用,謝謝。”
傅洲“哦”了一聲,過了半天,自己還是沒忍住,開口道:“我越來越懷疑你跟程希嵘的關系了。程希嵘跟你說的那些,你知道意味着什麽嗎?”
那些話根本不存在,所以也沒有什麽意指。問題是在馮奕身上,十年前,他聽過一樣的話。
傅洲:“馮奕就是這麽出來的,程希嵘給他撐票房,撐收視,帶他認識人,給他鋪平了路。你這一刀,真是紮在馮奕肉裏。”
程希嵘慢吞吞地說道:“就是要他傷筋動骨。馮奕這個人,他的好奇心比他自己想象的要重。”
兩個人在車裏涼快了十分鐘,人也冷靜下來了。傅洲說道:“馮奕能找過來,那些娛記也能找到你。集體宿舍你住不下去的。去我那兒吧。”
程希嵘反問:“你能給我買張床嗎?”
傅洲:“……床墊。”
程希嵘:“成交。”
程希嵘深呼吸,像是要把體內的悶氣都給吐掉:“開車吧,帶你去個地方。”
“不等蘇明林了?”
程希嵘捏着那塊墨玉貔貅:“這個更重要。”#####
20
程希嵘早上借車的時候,其實就有這個打算了。傅洲說要送他,他才改口說回學校。有些事情是必須要自己去做的,多一個人存在,就多了一份風險。
尤其是在眼下這種狀況下,他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回轉的餘地。他做不到傅洲那樣坦誠的赤子之心,他需要自己保持警醒,和所有人保持距離。
但……
程希嵘看傅洲的側臉,心裏的滋味怪怪的。這個年輕人,打架和開車一個表情,都帶着尖銳的淩厲,讓人很難接近。但他打架是因為自己,現在開着車也是載着自己。
近乎……毫無保留的保護。程希嵘不知道是他性格使然,他對每個人都是這種态度。還是因為自己背後有“程希嵘”那一層關系,才會受到特殊待遇。
這種感覺讓他惴惴不安,被他擋在身後的時候,程希嵘是想逃開的。從心底來說,那一點點安全地帶卻是讓人有向往的沖動。矛盾,沒辦法統一,天平搖搖欲墜。
傅洲餘光瞟了一眼:“看我幹嘛?”
程希嵘繼續盯他,調侃道:“你是不是經常和人打架?”
“小時候吧,打群架比較多。不過哪個男人小時候沒打過架?”
回想一下,程希嵘還真沒有,他是指揮別人以及場外圍觀的那一個。潘南星的話……向來是挨打的那位。程希嵘稍微代入一下,說道:“那找你做保镖最合适不過了。”
頓了一下,他補充:“兼司機。”
傅洲的表情舒緩一些,眉目間的疏淡缥缈:“別忘了,我還是房東。”
“我沒錢付你。”
傅洲餘光往他手上瞥:“那塊玉能換多少錢?”
程希嵘一臉惋惜:“如果去賣的話,大概能值三五百萬。相應的,我就拿不到那些劇本了。”
“留着吧。”
程希嵘以為他是想要自己的劇本,沒等品出自己心裏的味道,又聽他說了一句:“給我留着。我現在沒錢買。”
意思是……他要攢錢買這塊玉?他還真是在收集自己留下來的東西啊……
這種感覺蠻怪異的。程希嵘在這行做了二十年,沒少見到狂熱的粉絲。尤其這幾年,那些肯一擲千金的粉絲也越來越多。去年還有粉絲買了兩條地鐵線路廣告牌替他慶祝生日。
但是傅洲和他們表現出來的追捧都不太一樣,更多了一絲內斂私人的情感。像一個真正的戀人,表達出纏綿愛意和緬懷。
這個念頭吓了程希嵘一跳。他問傅洲:“你跟程希嵘還有其他接觸嗎?除了偵探劇本那次。”
傅洲的神情落下來一些:“他沒有和你說過?”
“他也不是什麽都會告訴我的。”比如說自己完全沒有印象的事情,當然潘南星也就不會知情的。記憶中關于這個年輕人的部分,僅限于他那個偵探劇本,不管怎麽搜索,都沒有其他內容了。
傅洲卻自然地說道:“我和他呆過一個劇組。”
程希嵘立刻叫了起來:“什麽時候?”
傅洲淡淡地瞥他一眼:“不要一驚一乍——你自己說過的。”
程希嵘幹咳一聲:“我怎麽從來……沒聽說過。哪部戲?”
“前年那部《長安》,我在組裏呆過兩個月。”
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組裏的工作人員那麽多,真正能到程希嵘面前說上話的,也就那幾個。傅洲肯定是在外圍做些打雜的事情,能觀察自己兩個月,又不被自己發現。
他熟悉自己的表情管理,知道自己的肢體語言習慣,估計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傅洲頓了一下,繼續講:“他下了戲喜歡找人打牌,這點你知道吧?我跟他打過一次,贏了他不少錢。”
程希嵘:“……”
這可有點糟糕了啊喂!都在一張牌桌上坐過,自己居然一點點印象都沒有?
傅洲突然勾起嘴角,露出很淺的一個笑意,略顯無奈。程希嵘還沒見他笑過,乍一眼倒是覺得挺好看。他的長相在帥哥雲集的娛樂圈中,也能排在中上等,只是平時表情不善,淺目重眉,并不容易親近。偶爾露出點笑,眉目柔和下來,讓人察覺到一絲珍貴的味道,能入了人心。
程希嵘承認,他被這個笑給晃了下心神。
傅洲:“不過他那天喝了酒,醉醺醺的。也是興致來了,湊不夠桌随便拉了我。第二天我用贏的錢給大家叫了下午茶,送到他面前的時候,我就知道,他沒在意。他不記得我。”
這倒是事實……即使現在傅洲提起來了,自己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他打過的牌太多了,臨時起意,在片場随便找人這種情況也經常發生。至于下午茶……他在片場不愛吃東西,有人來探班送零食,他也是轉手分給幾個助理。
現在想想,忍不住咂舌,猜那份下午茶的味道。
程希嵘尴尬蒼白地安慰了一句:“他記性不好,又臉盲,很多人他都記不住的。”
傅洲斜睨過來:“所以說,你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嫉妒你。上次出現這種盛況的,還是在馮奕身上。”
“包括你?”
傅洲坦然表示:“我想把你的腦子掏出來,攤開找到所有和他有關的記憶。”
程希嵘打了個寒顫。
傅洲聳肩:“不過我應該比微博下、個站上發洩的人好一點。我能直接當面對你說這些話。”
程希嵘:“……你還是專心開車吧。”
程希嵘指路,找到藏在老舊居民宅中的律師事務所。他說了來意,前臺接待的小姑娘給他們倒了水:“你們等一下吧,闫律師出去了。”
程希嵘:“今天還回來嗎?”
小姑娘偷偷瞄傅洲,眼神滿懷少女情意,說話的聲音也嬌滴滴的:“不清楚诶!不然我打個電話問一下吧。您貴姓?”
“潘。我給他打過,但是沒有人接聽。”
小姑娘:“那這位呢?你的名字,我做下登記。”
傅洲冷着臉,指指程希嵘:“他的司機,你登記我幹什麽?”
小姑娘:“……那好吧。這位潘……先生,您能說下你來辦什麽業務嗎?”
程希嵘和傅洲對視一眼,回道:“遺囑相關的。”
小姑娘的電話,闫律師倒是接了。不過小姑娘剛說了兩句,快速看了程希嵘一眼,神情躲閃地“嗯”、“啊”了半天。她挂了電話,遺憾地說道:“闫律師出差了,暫時回不來。”
看樣子,這件事不會那麽順利了。#####
21
出了律所,程希嵘拿手給自己扇風:“真出差了?”
傅洲跟他觀點一致:“未必。”
出差這種事情,還需要前臺臨時打電話确定嗎?小姑娘道行淺,眼珠子轉兩圈,就有閃避的意味,可見電話中是說了不能給客戶知道的信息。
出差是假,那闫律師是在躲着自己。但是他有必要躲一個新來的客戶嗎?
程希嵘熱得胸口發悶,抓着衣襟,還在分析:“他首先要知道‘一個姓潘的人’是誰,來找他做什麽,他才有理由不見,對不對?”
傅洲悶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沒有給回應。
程希嵘深吸一口氣:“假設就是這樣吧。他從某些途徑提前知道了我,知道我會來找他辦事。跟程希嵘有關的事情……”
這個認知讓程希嵘很震驚。作為程希嵘的時候,他和闫律師打了七、八年的交道,自己所有的合同都是交給他處理的,關系一直很融洽。所以立遺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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