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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問:“你确定是這家?”

程希嵘陰沉着臉,從包裏拿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關機了。他又換了另外一個號碼,依舊沒有打通。

傅洲驚詫:“你打給他父母?你記着電話呢?”

程希嵘幾乎是撲回去的,拼命按電梯的下行鍵。傅洲問他去哪裏,程希嵘咬着牙,白皙圓潤的下颌居然隐約繃出一個堅硬的弧度。

“去找馮奕。”

傅洲去攔他,卻沒想到他瘦胳膊細腿,耐力和爆發力都不足,倒是夠敏捷。眨眼的功夫,傅洲眼前花了一下,程希嵘居然已經從他胳膊底下鑽了過去,進了電梯。

門正在閉合,傅洲用手臂擋了一下,又迅速彈開。電梯裏的氣氛沉悶壓抑,數字變換的速度都比平時慢了許多,時間很難捱,每一秒鐘都被分成許多份。

是該說些什麽……上來時沒有想法,到了這會兒,傅洲硬巴巴地擠出來一句:“馮奕也不至于敢對老人家做什麽。”

程希嵘要車鑰匙。傅洲先把手背到身後:“你又想什麽呢?”

“我去找馮奕。”

“我知道你去找馮奕。你找馮奕要我車鑰匙幹嘛?”

電梯從七樓下行到一樓,幾秒鐘的時間,程希嵘的神情已經冷靜下來了,但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眉眼之間的陰沉低落完全藏不住。他揪着自己的頭發,低聲說道:“我忘了……我沒有駕照。那你先回去,該做什麽做什麽。”

傅洲:“你不想讓我跟去?”

程希嵘低吼道:“你去……你去找能拍攝的醫院。這兩天就定下來。給蘇明林打電話,三天之後開拍。你幫他改好分鏡劇本。”

傅洲長久地盯着他,緩緩點頭:“好。我當你有苦衷。”

程希嵘看着那輛別克開走,轉身朝物業的方向走。華林嘉苑的房子老舊了些,但物業公司一直是市內超前的,為此程希嵘每年要替父母多掏一筆不菲的管理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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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一直心疼這筆錢,覺得平時只是有人替他們打掃走廊和電梯,價值完全沒體現出來。程希嵘申請查看出入信息的時候,這麽多年繳的錢才算派上用場——工作人員不僅沒有幫他查,反倒登記了他的詳細信息,留作備案。

程希嵘頂着一張陌生的臉,沒辦法證明自己和父母之間的關系。即使他能背出父母的身份證號,提供下水道的維修記錄,并且說出客卧衣櫃裏挂着灰色的圍巾,也完全沒用。

一直僵持到主管經理趕來,已經是四十分鐘之後了。程希嵘要求主管經理去查前兩天的監控,證明自己确實進過那套房子,自己和戶主是有過接觸的。

主管讓人給他倒了一杯純淨水,和和氣氣地說道:“是這樣的,戶主的信息我們肯定不能洩露,你應該體諒。我們暫時也聯絡不上戶主本人。不過我們聯系到了相關人。他正趕過來,你耐心等一會兒。”

“你找了誰?”

主管眯着小眼繼續笑:“馬上就到。你吃西瓜嗎?還是吃桃子?”

“是你們聯絡的對方?”

主管打哈哈,始終沒給正面回應,就陪在旁邊喝茶上網。一個小時之後,馮奕推門進來。

果然是他。

算一下時間,将近兩個小時,差不多就是這樣。

馮奕還是老一套作風,進門先和主管寒暄,兩句之後表示認識這個人,對方沒有惡意,交給他處理。有他的證明,自然是比監控更有說服力,物業的人才把扣押的身份證拿出來。

馮奕才轉身,把身份證遞過來,居高臨下地看着程希嵘:“走吧,找個地方坐坐。”#####

32

程希嵘絲毫不懷疑自己将要面對的人。或者說,他等的就是馮奕。這也是種猜測,結果并不如人心願,但卻如他所料。他還是有一絲期盼,希望來的人并不是馮奕。可惜,馮奕真是會讓他失望。

他把身份證裝到包裏。馮奕一直盯着他的動作,嘴角帶着一絲微笑,很溫和的……大哥哥形象。程希嵘和他在一起生活十年,把這個表情看了無數次,但從來沒有直面過。

馮奕不會這樣對自己。除卻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一直保持着生疏的距離,表情尴尬僵硬。之後的馮奕看自己時,總會有些淺淺的喜悅,眉目之間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是真的。直到他最後一次來探班,都是真的。

馮奕真是可以出師了。自己教他演戲,結果自己反倒變成了被愚弄的那個觀衆。不能說不可悲。程希嵘輕輕吐出一口氣,站了起來。

真是不甘心啊……如果可以的,真想把這份觀影感受還給他,讓他也體驗一把。

程希嵘單肩挂着包,右手緊緊攥着背帶,問道:“去哪裏?”

馮奕笑出來,聲音柔柔的,很溫和:“就找個地方坐坐。你不用緊張。”

程希嵘吸了口氣,頓了一下才吞吐道:“我跟你不熟。我是來找人的,我不找你。我不去。”

“之前你可不是這樣的态度。之前的你,像是一只小豹子。牙尖嘴利的那種。”沒得到回應,馮奕好耐性地問道:“你找程希嵘的父母?他們不在,你等下去也沒用的。”

“你怎麽知道?”

馮奕回頭看看大廳後方的物業人員,沒有直面回答,但是這個動作的暗示意味很明顯。如果不是提前想到了,程希嵘還真要以為是物業的人聯絡他的。

但是時間不對。

那個經理出現前後,物業管理處的态度完全不同,經理完全不懷疑自己的身份。看得出來,那個時間點是他們和馮奕取得聯系的時間。也就是一個小時。

以華林嘉苑為中心,方圓一個小時車程的範圍,沒幾個馮奕會停留的地方。反倒是按照兩個小時算,他的活動範圍就有很多可能。也就是說,自己一踏進華林嘉苑,他就知道自己來了。

華林嘉苑裏有他的監視。這樣的話,父母失蹤的事情,多半就和他有關了。

程希嵘往後退了一點,腿頂在椅子邊緣才停下來:“他們去哪裏了?”

馮奕已經轉身邁開步伐,一派領路的姿态:“請你喝咖啡——你能喝咖啡嗎?聽阿姨說,你身體不好?”

在小區對面的甜品店坐下之後,馮奕還在和程希嵘閑聊:“阿姨跟我講了那天的事情。其實你跟我講就可以了,我會送還回去,不用你那麽辛苦跑一趟——希嵘拿了你什麽書?我看了他的書櫃,好像沒有少什麽。”

“《永恒國度》。”

馮奕抿着嘴想了一會兒,目光有片刻空茫:“那是什麽書?我從來沒見他看過。”

“一本科幻。”

馮奕低頭笑起來:“他是有段時間很迷科幻類。但是很不幸,我對那些東西完全不感冒。”

程希嵘沒說話,咬西柚茶的吸管。

馮奕擡頭看他:“他的喜好太多變了。作為戀人,愛好都沒辦法保持一致,這很可憐的,對吧?”

那這是你出軌的理由嗎?就是因為幾本書?

程希嵘用了很大的克制力,才把這個問題咽了回去,轉而問道:“你知道阿姨叔叔去哪裏了?”

“你很關心這個問題?你好像對于我和程希嵘的事情,一點都不想聽。”

“你也說了,那是你們的事情”

馮奕目光輕轉,在吸管上停留半秒鐘,之後才嘆口氣:“好吧。我還以為我找到願意聽我回憶過去的人。老實說,我最近實在是憋悶,很想找人說說話。”

那就去找你的新情人,去找周晟。他不光可以聽你說話,他還可以把你的每句話都變成現實。他能滿足你,一切。

程希嵘一字一頓地重複:“他們去哪兒了?”

馮奕面前的冰咖啡一直沒動,他用指尖擦掉被子上的霧氣,輕輕攆了一下。程希嵘的視線中有亮光接連閃現,歡快的英文歌掩蓋住了快門的聲音,卻直接在程希嵘的腦內自動附和。

太熟悉了。狗仔,偷拍。

馮奕順着程希嵘的目光轉頭,視線中一個戴黑色棒球帽的男人已經推開了玻璃門。門上的風鈴叮咚叮咚,下一秒,人已經出去了。馮奕立刻掏出手機打電話,等對方接通的空隙,還壓着聲音對程希嵘說:“不用擔心。”

比起馮奕瞬間繃緊的氣場,程希嵘确實不擔心。他只是不明白,那個棒球帽是一直跟着馮奕到這裏的?馮奕這麽好跟的話,為什麽只有一家成功了?如果對方是一直蹲守在父母這邊,還是那個問題,其他家的人不懂得蹲守嗎?

這種關頭,馮奕還算是個重要跟蹤對象,拿到他的料,想辦法也能和已經“去世”的自己扯上關系的。那就又是一個頭條。這個時候如果有很多偷拍者,程希嵘還覺得正常。但偏偏就只有一個人,連搭檔都沒有。

程希嵘盯着馮奕的眼睛。然而什麽也沒看出來,電話通了之後,馮奕直接了當地說道:“我被人拍了,問問是哪家的。”

通話時先稱呼對方的名字,然後自報家門,這是禮儀。馮奕一直堅守這一點。但是着急的時候,他不自覺會忽略這個步驟。

他是真慌了。

不是他安排的?還是說……現在也是在演戲?

程希嵘在桌上點了一下,提醒道:“你現在追出去,還來得及。”

馮奕的話頓了一下,在自己腿上拍了拍。程希嵘才想起來,他的腿傷還沒好,剛剛來的時候,他還是扶着手杖的。程希嵘聳肩,潘南星這副身體,多走一會兒路都會乏力,他不敢亂作。

馮奕收回注意力,繼續對電話說道:“問清楚之後,想辦法,一定要把照片攔下來。費用……從我個人賬戶上扣。”

他來真的?他是真不想讓照片流出去?#####

33

閃光燈亮起來的瞬間,程希嵘就把目前的情況和接下來可能出現的狀況全想到了。他在這個行業呆了這麽久,風波見了不少,養成了敏銳的應對能力。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想,現在被拍到和自己見面,對馮奕來說,都是很有利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居然要把照片買下來。

程希嵘不敢保證,他現在臉上的焦慮是認真的,還是一種更曲折更深層次的做戲。做給自己看。

馮奕挂了電話,雙手握着玻璃杯,抿了一口咖啡。似乎是想讓自己冷靜一些,但這并沒有什麽用,他的眉心皺得更厲害了。他又抓起手機撥號:“我在北門對面的店裏。你把車開出來,過來接我。”

他又跟程希嵘說道:“這不是說話的地方。”

程希嵘只關心一個問題:“你還沒說,他父母被你弄到哪裏了?”

馮奕舉咖啡的手頓了一下,有兩秒鐘,他才把杯子湊到嘴邊。但是沒有喝,他保持這個姿勢,清了清嗓子:“你跟我走,我告訴你。”

程希嵘怎麽都沒想到,他所謂的“走”,居然是把自己帶回了家——海洋之城那套別墅。

當時買別墅的時候,還是分開的兩套,他們兩個人名下各登記了一套。後期的裝修費用,是從兩個人一起投資的酒莊分紅中抽出來的。這算是他們兩個人真正意義上共同出資的房産,可惜沒住上多久。

馮奕坐在腳凳上換好鞋子,站起來的時候悶哼了一聲,右膝微彎,右腳虛點地并不着力。程希嵘順着看他的膝蓋。馮奕自嘲地笑了笑:“櫃子裏有拖鞋,你自己換。”

程希嵘拉開鞋櫃,空洞驟然展現在眼前,讓人恍惚不定。自己離家前常穿的那雙皮鞋,和自己的三雙拖鞋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各色的懶人鞋,款式一模一樣,明顯是用來待客的。

程希嵘直起身子,回頭看房子裏邊。長期放在沙發上的充電器,自己喜歡的挂畫,拍賣會上中的花瓶……所有和自己有關的東西,全都不見了。房子因此空了不少,很多地方都缺失了裝飾,顯得格格不入。

馮奕用了幾個月的時間去挽留自己,然後在幾天之內,把自己從他的生活中删除了。

程希嵘沒換鞋,直接踩着地板走進去,運動鞋和大理石摩擦發出急促的尖銳聲。馮奕回頭看他,略帶無奈地:“不想換算了,反正每天都有阿姨打掃。”

程希嵘指着餐桌:“花瓶呢?”

馮奕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你果然對這裏很熟悉啊。你來過幾次?”

他現在是越來越擅長轉移話題了,或者說,這根本就是自說自話。

程希嵘:“你沒有權利侵占他的財産。遺囑上說了,這都是他父母的。遺囑從頭到尾沒有提到你的名字,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你侵占之前也想想你的公衆形象。”

馮奕沖對面的單人沙發點點頭:“坐——你知道那個花瓶值多少錢?”

能在市中心首付一套單身公寓。

他把這些值錢的東西都搞不見了。還有将要接受財産捐贈的父母,也不見了。程希嵘不擔心那個破瓶子,砸了也不心疼。他擔心父母,擔心馮奕逼迫他們,擔心他們年紀大,受不了接連的打擊和刺激。

“你別跟我繞彎子。我——”

話剛說了一半,從裏邊出來一個短頭發的阿姨,五十多歲,腳步匆匆。程希嵘沒想到還有其他人在,也從來不習慣家裏有陌生人來回走,沒防備吓了一跳,呼吸都亂了。

阿姨倒是笑眯眯的,一邊打量程希嵘,熱情地問道:“有客人呀?小夥子,要喝點什麽飲料?”

馮奕擺擺手:“給他一杯西瓜汁。你忙你的,我跟他說句話。”

阿姨心領神會,拿了兩杯果汁出來,就消失不見了。

程希嵘呼吸又重又亂,就近在長沙發上坐了下來,按着胸口調整呼吸。

馮奕指着杯子:“以前這些事情都要我來做。程希嵘的習慣有多折磨人,你知道嗎?他不允許家裏有陌生人,但是他自己又不肯做這些家務事。”

“所以他死了,對你來說,就是解放了?”

馮奕擡頭:“你這麽想?”

程希嵘點着自己的胸膛:“是你自己這麽想。”

馮奕怔忪好長時間,才開口道:“你這麽刺我,倒有點像他。也不全像,氣場不對。他不是心那麽重的人,但是你一看,眉眼,表情,動作,都是藏了心事的。”

比起傅洲,他才是更了解自己的人,畢竟十年的相處不是憑空出現可以随時消失的。傅洲能看出相似,他就能看出細微的區別。這都是危險的信號,會暴露自己。

程希嵘沉着臉問道:“我不是來聽你回憶過去的。他父母呢?花瓶呢?你到底打算做什麽?”

馮奕把果汁往程希嵘那邊推了推:“你喝。”

程希嵘壓着怒意:“你打算裝聾作啞?”

馮奕無奈,只好順着說道:“我把另一套買下來了——這個你知道的吧?這其實是兩套別墅,有一套在他的名下。錢已經轉給他父母,現在正在辦過戶手續。”

他哪裏來的錢?他的資産,程希嵘再清楚不過了。這些年投資、入股,錢都套在裏邊,能用的流動資金并沒有多少。負擔一棟別墅已經有些緊張了,這麽短的時間內,要再買下另一棟,對他來說,困難并不小。

周晟給的錢?

不會。周晟的商人本質不會變,掏了這麽巨額的一筆錢,不會任由房本上的名字不是自己。

程希嵘狐疑地看着他:“多少錢?”

馮奕報了個數字,更讓程希嵘驚訝了。他們去年買的房子,以本市房價的增幅,絕對到不了一年就翻倍的程度。馮奕不是傻子,父母也不會去唬他的錢。這種不合理的交易,除非是馮奕自己提出的。

他……

程希嵘想到一半,思緒硬生生卡殼,沒辦法走下去。他內心不接受這個時候,并不想認同由此帶來的任何猜測。

“多拿出去一筆錢,這房子裏的東西就都是我的了。那些花瓶啊油畫塑料小人之類,都是我的。”

馮奕打破沉默,又往前推了推果汁。程希嵘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放下時仍舊心煩意亂,沒辦法冷靜下來:“好,這是你合法取得的,随便你砸了燒了剪了都是你的自由。我最後問你一遍,他父母呢?”

馮奕的笑也淡了,凄哀地看過來:“你真不想和我聊聊他的事情?”

“沒什麽好聊的。”

程希嵘站了起來,卻覺得一陣頭暈,視線開始模糊。他看到馮奕那張臉一點一點放大,直到完全占據自己所有視線。然後,程希嵘眼前只剩一片黑暗。

“我很想有人和我聊聊。所以,你留下來吧。”#####

34

程希嵘想起來,自己有段時間總是嗜睡,檢查身體也沒有發現異狀,就是乏力,困,沒精神。以他這種不需要多少睡眠的人,那段時間,每天睡覺的時間和清醒的時間差不多相等了。現在想來,多半是馮奕在自己的食物中加了料,就像現在。

程希嵘看着天花板,頭還是昏昏沉沉的,四肢無力。這次的藥量肯定多了很多倍,以至于程希嵘想坐起來的時候,居然都沒有成功。

後腦撞在枕頭上,即使足夠柔軟,還是讓人一陣眩暈。不過他得以注意到自己感覺遲鈍的身體——一絲不挂。衣服全都不見了,馮奕連內褲都沒給自己留。

程希嵘心底犯起一陣惡心,反手去摸自己的身體,卻帶起視線中有什麽東西在晃動。程希嵘愣了三秒鐘,才發現那是條繩索,一端圈住自己的手腕,另一端連在床頭柱上。

變故太大,一時間難以接受。自己以全裸的姿态,被栓在了客房的床上?馮奕想做什麽?他把自己當狗了?

房門被人從外邊推開,馮奕端着一個托盤走進來,聲音聽起來倒是帶了欣喜:“你醒了!?餓了吧?我讓阿姨煮了牛奶,起來喝點。”

程希嵘用手肘撐着床,想找個東西擋住身體,結果床上連個枕頭都沒有。他把床單揭起來一個角,搭在自己腰腹間,擋住了最關鍵的部分。做完這些,他出了一身虛汗,人也喘得厲害。

馮奕咂咂嘴,搖頭道:“身體不好是真的。我還以為你裝病騙老人家,就想進門偷東西。”

程希嵘不知道他給自己吃的藥是什麽,對心髒有沒有影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繼續這樣大起大落地折騰下去,折壽是沒跑的。且不說心髒,那個不知名的藥對身體的影響肯定不小。現在自己手腳無力,和平時因為心髒病引起的虛乏完全不同,是另一種程度上的被動。

果然,一個人來見他,是錯了嗎……

馮奕完全自說自話起來,也不在意程希嵘的表情,施施然地放下托盤:“你的衣服是我脫的,現在擋也沒什麽用。”

“什麽時間了?”

馮奕有點驚訝,眉毛不經意地挑了一下:“你最關心的是這個?”

程希嵘躺回去,把床單拉起來更多,将胸膛也遮了起來:“現在幾點?”

“早上七點三十分。”

睡了将近一天……現在的局面,一天之內可以發生很多事情。父母那邊,昨天被拍到的照片,網絡上的輿論趨勢,闫行立和他的事務所……太多太多的事情了。

以及……傅洲那邊。自己甩開他的意圖很明顯,完全沒有掩飾。他一定會多想。時間拖了這麽久,他想得會更多。倒不是怕他有什麽誤會,不過兩個人是合作關系,産生嫌隙總歸是不太好。

看現在的樣子,一時半會是脫不了身的,馮奕也不會給自己打電話的機會。關鍵是,自己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雖然還沒有直接問他,那是自己強迫自己保持淡然冷靜,不能被他給牽着走。事實上,突然被丢到這種狀況之中,怎麽可能只關心時間?

馮奕補充道:“我正準備叫你起床吃早飯。哦對,你現在不能離開這裏,所以我把飯給你端過來了。”

程希嵘慢慢恢複知覺,在床單下扭了扭身體,努力感覺深處的狀況。除了乏力,沒有其他異常。還好還好,如果是被馮奕給……他會惡心死的。

一想到他的身體和別的男人糾纏在一起,程希嵘就再也沒辦法靠近他。更別提以前那些親密的事情。重活一世,他絕對不會和他有任何肉體上的關系。這是他的底線。

程希嵘放下一半的心,剩下的是懸在半空的膽戰心驚。饒是他活了三十多年,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了,也從來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這算什麽?綁架?還是囚禁?自己是主動跟着他進來的,那算是誘拐?

難道馮奕也當自己未成年?

什麽時候開始,他有這種癖好的?

程希嵘看着他手裏的牛奶杯:“我怎麽知道這裏邊有沒有再放什麽東西?”

馮奕自己喝了一口,把杯子伸過來:“沒必要了。你手上那個,我試過,拿刀子也要花點時間才能弄開。”

程希嵘撚了下手指,接住杯子頓了兩秒,然後揚手潑了出去。馮奕抹了把臉,用舌尖舔了下嘴唇:“幸好是溫的。”

程希嵘冷笑:“多謝提醒。下次我換開水。”

“我會給你熱的東西?你不想吃的話,就先這樣吧。”

說完,他轉身就準備走了。程希嵘撲過去,趁他沒防備,從他手底下搶過那個托盤,猛地抽了出來。碗筷掉下來,落地的瞬間,程希嵘已經揮了出去。

馮奕低呼,往後撤身子。塑料的托盤擦着他的頭頂過去,帶起一陣涼風,讓人後頸發寒。

程希嵘從床上撲下來,跟着補了兩下,都落了空。再一次,他下了狠手蓋過去,手揚起之後卻卡在半空。程希嵘回頭看,那根繩索在空中繃出一條直線,還在輕輕顫抖。

媽的!忘記這回事了!

馮奕跌跌撞撞連着退了好幾步,最後重心不穩,直接坐下了地上。他呼出一口氣:“這個長度是你的活動範圍,你出不來的。”

哦?是這樣?

程希嵘往後退了兩步,站在床邊,挑了下眉。下一秒,托盤從他手中飛了出去,勁道強韌,去勢淩厲。馮奕根本沒有想到還有這一招,坐在地上根本避不及。

托盤正中他的膝蓋,落地之後滾了半圈。馮奕慘叫起來,抱着膝蓋倒下去,整個人都在顫抖。

程希嵘探着頭看了一眼,托盤居然還完好無損。嘁!這具身體果然還是得練,力道太差勁了。

程希嵘回身,把床單揭起來對折,在身上裹了一圈。後邊餘了很長一段,像是長出來的魚尾巴,特別礙事。他在周圍掃視幾遍,都沒有看到趁手的工具,只能彎腰用牙齒咬。

等他好不容易把床單咬出一個可以用來撕的豁口,陰影籠罩過來。他剛剛用力太猛,這時候渾身都是虛汗,只能就勢趴了下去,往旁邊滾動。

馮奕拖着一條殘腿,按住程希嵘身後的床單,另一只手摸過來,直接卡在程希嵘的脖子上。#####

35

馮奕痛過了頭,眼睛都是赤紅的,充滿了血絲。他用了死勁,咬着下颌,兇煞陰鹫像是入了魔,整個人被什麽惡鬼俯身。

氧氣越來越少。頭腦中出現大片大片的光斑和陰影。窒息。痛苦。

程希嵘在床上抓了兩把,摸到床單一個角,拼盡全力拉起來。手臂卻被馮奕給壓了下去,他用力特別猛,以至于程希嵘覺得自己的骨頭都要折了。

這是好時機。程希嵘空着的另一只手擡起,指尖正對着馮奕的眼睛,卻因為缺氧乏力失了準頭,戳到馮奕的鼻梁上。

馮奕吃痛,揚手給了程希嵘一巴掌。

算是好的。最起碼他放開了自己的脖子。程希嵘側躺,劇烈地喘息,咳得厲害,胸膛震動。馮奕把他翻過來,壓着他的肩膀,聲音都變得粗重了:“我不想對你做什麽。你別逼我。”

笑話!不想?難道是我自己脫的衣服?是我自己下的手铐?

程希嵘猛地擡頭,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用力到牙根酸軟才被甩開。馮奕大叫着,捂着自己的肩膀退後,卻因為傷腿不着力直接摔到地上。程希嵘手腳并用的爬起來,撿起地上的陶瓷碗,一秒鐘沒有停留,直接砸在馮奕頭上。

見了血。馮奕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程希嵘扶着膝蓋,搖搖晃晃地往前邁了一步,也倒了下去。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手腳都在發抖,連拳頭都握不起來。

這下更糟了。這是馮奕的地盤,外邊是他請來的保姆。接下來不管是馮奕先醒過來,還是保姆先進來,自己就完了。

程希嵘試着爬起來,失敗了,手腳根本動不了。可怕的是,他隐隐覺得胸口有些痛悶,不管自己怎麽深呼吸都不管用。而事實上,自己的呼吸已經亂了,輕淺急促,毫無規律。

藥……不知道被馮奕扔到了哪裏。但是自己必須吃藥。

恍惚中,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傳過來,與此同時,還有尖銳刺耳的警報聲。程希嵘睜開眼之後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居然閉上了眼,處于似醒非醒的狀态。

接着傳來女人的尖叫。這幢房子裏只有保姆一個女性,是她在叫?她在叫什麽?外邊好像有點吵,砰砰砰的,越來越近。

程希嵘覺得眼皮很累,視線範圍也在逐漸縮小,快要進入完全的黑暗的時候,一聲巨響把他拉了回來。程希嵘努力睜開眼,看到一雙腳在朝自己的方向奔過來。下一秒,他被人搬了起來,視線颠倒旋轉,從地板到牆壁,再到房頂的燈,最後落在眼前。

很近很近的距離,是……

“傅……洲!?”

傅洲松了口氣,一邊轉身,說道:“太好了!還沒死!”

程希嵘:“……”

傅洲反手拉着程希嵘的一只手臂,自己背對,把程希嵘往背上拽。程希嵘低聲道:“等……下。”

“等不了!再等下去你就得去給我送牢飯了!——抱着我的脖子,能動嗎?”

傅洲把程希嵘背起來,急切地往外跑。卻在邁出去一大步之後被扯住了。他忙反手攬住程希嵘,才沒讓程希嵘被慣性帶地摔下去。

程希嵘的手腕被扯得生疼,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我讓你,等下。你,不聽。”

傅洲看見那條繩索,整個人都震驚了:“WOC!?這是囚禁Play!?”

一邊說着,他還想空出一只手去摸摸那根繩子。

程希嵘苦笑不得,喘着氣道:“弄下去——先給我藥……我不行了……”

傅洲把程希嵘放在地上:“能坐穩嗎?你忍一下,我身上也沒帶你的藥。”

程希嵘伏在地上,呼吸困難,已經覺得左肩開始疼了,整條左臂遲鈍麻痹。他真想抓着傅洲的腦袋晃一晃,問問他是不是腦子進水了。心髒病是能忍的?

還沒腹诽吐槽完,手腕上一陣劇烈地拉扯,同時還有很大的動靜。程希嵘擡頭看過去,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傅洲把拴繩索的木頭床柱踢爛了,這會兒正呲牙咧嘴地在原地單腳跳。他把繩索從木頭渣子中間扒出來,一路卷繩子,最後塞到程希嵘懷裏:“拿着你的道具。上來,你的包呢?”

程希嵘的左臂垂下來,整個人貼在傅洲身上,開始咳嗽:“先給我藥。車裏,你的車。”

傅洲出了房間門,卻沒有走樓梯的方向,反倒拐向了相反的方向。

程希嵘手一松,繩索掉到地上,拖出去長長的一條。

“你……幹嘛?!”

傅洲的聲音冷冽:“找你的包!在哪兒!?你知不知道?”

“不要了。藥,強心劑,給我……”

傅洲突然低吼道:“玉是不是在裏邊!?是不是?”

程希嵘的心頭猛顫,嗓子被扼住,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他最後的意識,是自己收回手臂,在傅洲後肩上推了一把。失重,失控。在撞到地板之前,他已經什麽都不知道了。

沒人是可信的。

看透人情冷暖,其實早應該接受這個事實。娛樂圈利益關系錯綜複雜,尤其深刻。會有毫無保留善待你的人,但那畢竟是少數,能有一兩個摯友就屬幸運。餘下的人,眼中看的,都是你身上可以利用的點。

程希嵘并不排斥這種相處方式。他身上有可以被利用的條件,這就是他的長處和優勢,是他橫行娛樂圈的資本。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那些人,無非就是想要名,要資源。分出去給他們,對自己也沒有什麽妨礙。

沒人能撼動自己的地位。即使是馮奕,自己親手帶了他那麽多年,也做不到。

後來成為了潘南星,手中握着和“程希嵘”有關的資源,成為當下最熱門的話題人物。他以為自己還可以像以前一樣,坦然面對各種利用。

但是他錯了。

當嘗到背叛的苦味,就沒辦法保持那麽平和的心态了。他心中藏着一團恨意,裹着層層濃霧,被遮擋到看不到的角落。可是那團黑色的絕望真實存在,随時都會被勾出來,然後全面爆發。

再也收不住。

程希嵘的意識并不清明,但腦子中的念頭卻清晰盤繞:找傅洲是不是錯了?#####

36

傅洲……程希嵘似乎想起來了,片場中有一個沉默的青年,高大強壯,總是把帽檐壓得很低,讓人看不清他的臉。好像是在一場爆破戲前,他彎着腰檢查爆破器。

程希嵘握着方向盤,隔着透明的玻璃看他拍了拍手,對身邊的人說:“都沒問題。”

聽不到聲音,但是程希嵘就是知道他在說什麽。程希嵘随着他的身影挪動視線,目光看向他對面的那個人,卻看不清那人的臉。那個人邁開步子朝這邊來,程希嵘才看到他T恤胸前的羊頭logo。

那個人彎下腰,他的臉終于出現在程希嵘的視線之中——馮奕。

馮奕微笑,無聲開口:“車子也沒問題呢!”

烈焰突然從他口中噴出,眨眼的功夫,就把整輛車給吞噬掉了。程希嵘知道,這輛車子馬上就會爆炸,火苗會在自己的皮膚上蔓延,會很疼。但多經歷幾遍,總會習慣,總會麻木。

只是……馮奕轉身,摘了那個青年的帽子,揉了揉他的長發。那兩個人的手牽在一起,并肩遠離火海。

程希嵘是在炙烤中緩緩睜開眼睛的。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做了一個……怪夢。不至于驚醒,卻更讓人壓抑,胸口都是痛的。

身邊坐了一個人,打瞌睡的時候栽到床邊,立刻驚醒。程希嵘不想去看夢裏那張模糊不清的臉,重新閉上了眼睛。聲音在耳邊響起,卻讓他立刻睜開眼,差異地看過去。

“蘇明林!?”

蘇明林揉揉眼睛,揮着短胖的手指頭:“叫學長啦!”

“怎……怎麽是你?”

蘇明林打了個哈欠:“乙銘回去洗澡換衣服,等會兒來換我的班。”

“等等……”程希嵘頭腦一片漿糊,思維也轉不動,“怎麽是你們倆?”

“不然是誰?”

最後見到的,不是傅洲嗎?最近幾天自己也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幾乎沒有分開過……也不對,也沒有哪條規定說了他必須要在這裏。看來習慣真是個糟糕的東西,會讓人産生慣性的。

程希嵘“哦”了一聲,沒再說話。

蘇明林倒出來一杯水,按了鈴叫醫生,等醫生的時候絮叨起來:“你這次可真兇險啊!差點就救不過來了。醫生說你現在的情況很不好,建議你再做一次手術。”

正好醫生推開急診室的門進來,帶着護士給程希嵘做了常規檢查,把蘇明林的話重複了一遍:“我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造成你上次手術沒有成功的,一般來說,二尖瓣擴張這個手術幾乎不出現失敗的例子。風險我都講清楚了,要不要做,你自己考慮一下。”

程希嵘直接拒絕:“不做。”

醫生沒想到他這麽幹脆:“你最好是再跟家裏人商量商量。你才十九歲,術後康複也很快。”

“沒錢。等有錢了再來做。”

醫生一臉無語:“……那暫時用藥物控制,但這個不能保證你下一次病發的時候有這麽好的運氣。平時一定要避免勞累和劇烈運動,注意呼吸道方面的疾病,這都會加重病情的。如果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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