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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去看。

他受過傷,為了遮擋傷口,去做了紋身。到底能是什麽事兒,能把一個人逼到這種程度,連父母親友都抛下了,連自己過去的傷痕都不能面對。

程希嵘越想越迷惑,落下一片空蕩蕩的荒涼。

他以前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只覺得人每天都要起床吃飯,生活繼續下去,那這一天都是珍貴的。好好拍戲,好好做綜藝,沒有工作就好好休息。過去已經是過去的事情,總回頭看也沒有什麽意義,不如把眼前的事情料理好。

那過去是多餘的嗎?現在讓自己去丢開那些事情,徹底斷絕與之的來往,可能嗎?

肯定是不行的。

自己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直接是現在這個樣子。即使是換了身體,但思想,見聞,以及很多其他層面的東西,都是過去的積澱,是過去的那個自己組成了現在的自己。

人怎麽會想要把自己抛棄呢?

傅洲他,得有多不喜歡自己?

程希嵘收了工,和蘇明林一起坐地鐵。橙子要和娜娜去逛街,難得沒有纏着他,路上還安靜了些。不知道蘇明林是不是不習慣這種氛圍,努力想要找點話來調節一下,張口就問:“你下午的狀态不是太好啊?”

程希嵘自認敬業和專業程度都足夠,私事不能影響拍攝,所有的心情都要藏起來。下午他是有點走神,但還在可控的範圍之內,不給人察覺到。這個小胖子居然發現了。

蘇明林在地鐵口看了一眼,把程希嵘拉回來:“這會兒又是高峰期,要不然一起去吃點什麽?反正師哥不在家,你回去也沒飯吃。”

兩個人找了個三十九元自助小火鍋,蘇明林從兜裏掏出來一把零錢,一邊理一邊說:“這兒特別劃算!上次我們幾個人來這裏,把老板的啤酒喝空了。”

收銀員的手哆嗦了一下,沒敢接他的錢。

蘇明林又補了一句:“可惜你不能喝酒。等會兒多吃點肉!”

只有一個人還好些!收銀員打量了下蘇明林的身材,衡量了一下他的酒量。他一個人的話,喝不了多少的吧?收銀員慢吞吞地接了錢,給他們兩個小牌子,死氣沉沉地指了個方向:“去那邊。這邊我們不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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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明林還樂得屁颠屁颠,拿着牌子就走了。

程希嵘跟在他身後,無奈笑。年輕真是好啊,什麽要求都沒有,吃得飽,喝得痛快,就滿足了。生活之前,肯定是先生存。難得的是,能苦中作樂,還不覺得苦。

蘇明林一回頭,讓他這個笑給吓了一跳,縮着肩膀往後退:“你這表情,看起來七老八十了一樣。陰森森的。”

程希嵘在自己臉上揉了揉,收了目光,跟着他坐下來。他以前也挺愛吃火鍋的,但僅限于那一兩家,兩個人吃一頓能花費上千。印象中還是剛開始拍戲的時候,吃過自助麻辣串串,五毛錢一串,最後數簽計算。

他紅得太早了,從十七、八開始就不缺錢。十幾歲的小孩子手裏就算有錢,也不知道該怎麽花的,他拿了片酬轉頭就給父母。後來他跟着那些前輩一起,慢慢體會到消費的樂趣,吃喝玩樂的水平坐了火箭一樣,直接蹿到頂端。那個時候差不多二十歲。

蘇明林現在二十出頭。

也不能說蘇明林的能力不行。是時代的問題。程希嵘那個年代,想紅太容易了,只要有實力——不管是外形上的實力,還是在專業上的實力。再加上一點努力認真,不能大紅大紫,也能出頭成流行。現在小蝦小米太多了,都擠在這裏,每個人都想浮出水面。

海面就那麽大,憑什麽能露出頭的就是你?你是足夠閃亮,堪比太陽那樣耀眼奪目?還是水底下能有人托你一把,比得過其他人底下的那只手強硬有力?

程希嵘想到夏懶懶最後跟自己說的話。

“傅師兄遠離影視圈才是最好的。我之前是怕你把他拉下水,不想讓你影響他。我以為這些年他已經做其他的事情了,結果他還是在做老本行。這是他最後的堅持了,我從你的微博裏扒到他的微博,看了一晚上,看他這些年拍的片子,真的……不知道是該感動還是什麽。說實話,他如果真得去做了其他,我大概會哭得更厲害。”

“他一個人會很難混出頭的,根本沒有希望。你現在這麽熱,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繼續熱下去,你身上綁着程希嵘的光環,這個就足夠你能紮穩站住腳了。你就借給他用用這點光行嗎?他只差這一點光了。”

夏懶懶求程希嵘,能托傅洲一把。

程希嵘重生這麽多天了,還是第一次遇到夏懶懶這麽直白的人。她不當自己是個未出道的新人,不懷疑自己能不能走下去,也不擔心自己會在哪一天把熱度消耗盡,從此只做個出不了頭的老新人。

如此信任一個并不了解的陌生人,這種可能性實在是太小了。程希嵘自覺現在的自己也沒有這個魅力,能讓人折服在他的強大之下。不管他有什麽樣的實力和底子,在外看來,他都是個蹭熱度炒作的學生。

除非,是在自己之外,沒有第二個人能幫助傅洲了。自己手中這一點熱度,是傅洲唯一能接近的,唯一能用得上的。雖然少,但寥勝于無。

程希嵘在瞬間就領會到夏懶懶隐藏起來的信息:傅洲得罪過圈裏的大佬。

99

這樣想的話,很多事情都可以解釋得通順了。

改名字、失去所有幫助,斷絕和朋友的來往。因此,他在這個行業內的所有人際交往,都從這幾年才開始,全部重新建立——并且只能居于底層。念本科時候的所有活動都被清零,不複存在。再往前追溯,他堅持握着《靈探》的制片權,連程希嵘都不給,可能也和這個原因有關。

當時,他說是怕程希嵘把他的導演之位換下來,這話只有一半是真。以他和那個不知身份人的實力懸殊之大,一旦交出制片權,他就再也做不了主了。不僅僅是導演這個位置,怕是連編劇權都保不住。更有甚者,對方徹底把他的名字抹去,他也投訴無門。

這樣看來,那個人現在還在圈裏活動,并且是程希嵘認識的——最起碼是能在程希嵘跟前說上說的。

這樣的人可不多。程希嵘混到那個位置和高度,已經可以跟周晟分江山,他的話有多金貴?他拿定的主意,是先考量了大批的資金投入和人脈關系。能左右他想法的人,除了馮奕的人情,也就剩兩三個利益牽扯的人。

誰都不像是能跟傅洲有關聯的。

會不會是搞錯了?夏懶懶就是随口一說,自己想太多了?

程希嵘從夏懶懶那得到這些信息,反倒更迷惑了。他跟蘇明林對坐,先問道:“你認識今天那個女人嗎?”

蘇明林一臉“我就等這個”的興奮,眼睛裏明晃晃寫着“有八卦”三個字,反倒問起來:“我還說呢!那個女人怎麽回事?到底是找你還是找師哥的?”

程希嵘想叮囑兩句,轉念一想這樣更沒勁,跟做賊似的。傅洲知道也就知道了,也不能怎麽樣。蘇明林也是懂分寸的人,什麽該說,什麽不能說,他比橙子機靈得多。

“是你師哥的同學。你不認識?”

蘇明林搖頭,十分肯定:“是不是上次微博翻出來的那個女人?美顏太可怕了,照片跟本人一點都不像。上次是第一次見,今天還是第一次見。”

程希嵘讓他逗笑了,一口果汁含在嘴裏咽也不是,吐也沒地方吐。

蘇明林說道:“可能是師哥以前的同學吧。我跟他熟悉起來,他已經上研究生了。以前不熟。”

所以分界線在研究生以前。看來蘇明林對傅洲以前的事是一點都不知情,再問下去也得不到什麽答案。

程希嵘找了個垃圾桶,把那口果汁吐掉,又用溫水漱口:“這果汁是什麽兌的?“

蘇明林把水壺給他:“這種地方的果汁當然不能喝。來這裏是喝酒吃肉的,你就拿白水湊合一下吧。”

程希嵘又倒了一杯白水,把餐盤裏的肉也挑出來了:“你确定這個肉能吃?”

蘇明林嚼到一半,下巴僵住了,半天才說:“小潘你這毛病可真是讨厭啊!”

“我比你愛惜自己而已。”

不怎麽愛惜自己的蘇小胖,咬咬牙把那口肉給吞了下去:“沒事兒,年輕抵抗力強,新陳代謝也快。明天上個廁所就排幹淨了!”

程希嵘不敢恭維,很有自知之明地放棄了那些肉:“我的體質可不行。”

“我看你最近精神好多了。”

大概是度過了和這具身體的磨合期,偶爾犯心慌,也是歇一會兒就能緩過來。唯獨睡眠不行,夢不斷,太壓抑的話,就會胸悶咳喘,硬生生憋醒。

程希嵘沒說那麽多,随口應道:“換的那種藥效果好。”

“是最近師哥不在家吵你,你睡得好吧!”蘇明林玩笑兩句,正經說道,“咱們這個,再有一周就差不多了。你什麽時候進謝導的組?”

“檔期定的是半個月。”

“那正好,拍完這裏的,還可以休息幾天。”

話題引到這方面了,程希嵘說道:“下邊我想讓傅洲把那些私活放放,拍部電視劇試試水。你要不要來幫他?”

蘇明林驚到了:“你們要拍電視劇!?不是吧?怎麽不拍電影?”

“拍電影的後續麻煩太多了,現在還不是時候。“

蘇明林搖頭:“不能這樣說。拍什麽就是什麽,電影和電視劇的專業方向完全不同,這不是将就的問題。”

程希嵘沒出聲。他當然知道這些了。他是從電視劇轉向大熒幕的,這之間的區別有多大,他親身經歷過。但就像之前他和傅洲分析的,他們現在能操作的電影要素實在是太有限了。就一條,丢了劇本的馮奕和周晟,能看着他們好過嗎?

全國的影院,有百分之六十還多都是周晟的,到時候排片擠壓會到什麽程度?沒有排片就意味着沒有票房,首先在商業價值上就失敗了。除此之外,周晟想幹預個獎項提名,也是太容易了。馮奕再挑出來,對觀衆的影響力也不容小觑。

反倒是電視劇,只要想辦法拿下播放平臺,後續的麻煩事會少很多。

蘇明林問程希嵘:“這事兒你跟師哥說過嗎?他同意?”

“沒反對。”

蘇明林更驚奇了:“我記得師哥以前說過,他更擅長也更喜歡大熒幕的啊!他以前有準備過一個很用心的劇本,也是電影劇本。”

當時傅洲沒反對,程希嵘還覺得他實在有點太好說話了,已經到沒有原則沒有底線的地步了。現在看來,他心裏也知道這是最好的方式。也只能這樣走下去。

假如推測沒有大的偏差,他真得得罪了圈裏的大佬,那他在圈裏的地位就很尴尬了。他同樣要面對另一份阻力,接近于封殺式的,不給他任何出頭的機會。所以當初他找到程希嵘,一方面是因為他對程希嵘的追崇,隐藏在深處的原因,大概也是想借程希嵘的影響力。

如果程希嵘肯參演,還有誰敢動這部片子?就算有這個想法,也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下手的機會,真有動作了能不能成功。往下的事情就很簡單了。片子只要能上映,程希嵘是票房號召力,也是話題傳播的源頭。

傅洲對自己很有信心。只要有人看,有很多的人去看,只要他能展示自我,他就成功了。

這麽想來,程希嵘發現自己居然也有被圈住掉坑裏的一天。

100

傅洲那家夥還說什麽,專門給程希嵘寫的本子,因為程希嵘不肯參演所以才擱置。現在想想,根本就是找不到另外一個肯扶持新人又能跟那個人相抗衡的人了。

程希嵘苦笑不得,自己當時還信了!?

真是讓他的那副坦誠直率的樣子給哄到了,幾十年的姜還比不過新蒜。看來,以後要換種視角去看他了。

程希嵘看對面的蘇明林。蘇明林吃得很來勁,滿頭大汗,抹了一把問道:“看什麽?我說得不對嗎?”

蘇明林現在還沒承諾會來幫傅洲,有些事情還是不方便告訴他。

程希嵘去小鍋裏撈了一根青菜:“對。電視劇和電影的範疇相差很遠。作為演員,從電視劇往電影上跨的不少,反過來幾乎沒有。作為導演,兩者是不想通的。”

蘇明林拼命點頭:“對啊!不是說誰高誰低,我自己最近在想我是不是去拍電視劇更好。只說師兄,他真得适合大熒幕。你讓他去拍電視劇,他的才華都浪費了嘛!他已經浪費了那麽多去拍短片,往後還不能發揮特長,多可惜!”

程希嵘眉梢微挑:“你要拍電視劇?”

蘇明林:“還在想。現在的機會太少,我也有點搞不清楚。就是這次,我自己很多習慣都是更适合電視劇的。你跟着程希嵘混的,應該直觀感受過電影和電視的區別。”

程希嵘也發現了,蘇明林導的方式更偏向于電視劇的手法。他手下的演員在肢體上比較誇張,臺詞不管表達什麽情緒,都是偏屬激昂的,整個畫面張力十足。

這都不适合大熒幕。程希嵘剛開始還想提醒他,順便引導演員,後來發現蘇明林這種方式反倒更和諧,就由着他去了。拍到現在,雖然還沒有做後期,不知道最終作品會是什麽樣子。但程希嵘預估,這應該更像是單集的電視劇。

和真正的電視劇還是有不同的,但作為新人,很多方面都不用深究。看閃光點才是最重要的。

程希嵘看好他這個片子,完全可以拿到獎。接下來如果有人能繼續運作下去,這個獎項就能成為蘇明林的踏板,能支撐他往前跨一大步。他能正式踏進這個行業,成為一個從業者。如果沒有……那獎項就只是一個獎項,記錄在教材之中,供以後的學弟學妹們觀摩學習罷了。

蘇明林自己肯定也明白這些。他長了一層肥肉,裏邊包裹的卻是顆“玲珑心”,很多事情一點就透,深知娛樂圈的很多規則。可能也和性格有關,他看起來不顯山不露水,其實是個挺謹慎的人。

不确定跟着程希嵘到底有沒有肉吃,他也沒辦法下定決心。

程希嵘想了想,說道:“傅洲那邊先不管他,我回頭跟他好好談談,看他到底想什麽。真想拍電影的話,就讓他等等,我再想辦法給他找個機會。”

一個還沒二十歲的學生,口氣大到這種程度,不明就裏的人一定會覺得程希嵘太過狂妄。蘇明林聽着還是有些生理上的違和,用理智去想一想,也就不奇怪了……

這個小學弟能和很多想象不到的人攪和到一起,并且你永遠猜不到,下一個和他有關系的人會是誰。

從最開始的程希嵘,到馮奕,還有謝志英,再後來的王靜娴。無論哪一個都不是一個窮學生能觸及的。更何況,似乎還有很多年以前的前輩,也和他有來往。

有這種讓人眼紅的社交關系,他說要給師哥機會,也不是沒有可能。更何況他平時的風格就是如此,凡事都能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似乎沒有什麽他處理不了的事情。

比如醫院提出盡快結束拍攝這件事,蘇明林倒是想跟院長争論一下,又擔心會惹惱院方的人,影響不好。他自己在人際上以和稀泥為主,平時就很難硬氣起來。也不知道小學弟和院長說了什麽,院長見了他們直接繞道,根本不再打照面。

這讓蘇明林十分迷惑,摸不清程希嵘到底在什麽段位上,自己到底要不要跟他。正在想這些問題,又聽程希嵘說道。

“但是肯定不能空着。我接下來能拿到一筆資金,想先把《病房》翻拍出來。演員的話,橙子如果還想來演女主,就定她。男主另外選。導演方面……如果你願意,還是你來。”

蘇明林驚呆了:“直接讓我執導?就是,導演蘇明林這樣?不是副導演,不是執行導演,不是選角導演?”

程希嵘點點頭。

蘇明林難以置信的樣子:“你不是開玩笑吧……”

程希嵘解釋道:“這要建立在傅洲不拍電視劇的基礎上。我能到手的錢只有一部分,如果他要拍的話,那就沒辦法了。”

“師哥肯定不會拍電視劇的!”

蘇明林太激動,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差點蹦起來。嚎出那一嗓子,他也發現自己反應太大了,幹咳一聲又靠回椅背:“我是說,師哥更喜歡電影。”

程希嵘也不戳穿他:“這樣倒是正好。我也支持他拍電影,但是我們起步的話,肯定不能從電影起。那就需要有個人來拍電視劇了。當然,這也看你的意願,你不願意的話,我說得再天花亂墜也沒用。”

蘇明林聽着覺得不太是滋味,猶豫了一下說道:“小潘,說實話,我是真看不出來你背後到底有什麽人,你還能拉出來多少支持。但是你既然敢這樣幹,一定是路都鋪好了吧?路都走順了,還會缺一個導演?怎麽就挑上我?”

程希嵘緩緩呼出一口氣:“我背後的人就是程希嵘,他也,嗯,不在了。沒有其他人了。路……這是我最想走的一種方式,以前有過打算,陰差陽錯沒把握住,沒來得及。所以現在我是兩手空空來幹的,趁着還來得及。除了傅洲,我沒有任何支持,倒是有不少阻力。導演當時可以找,但我想要一個能長期合作的。從頭到尾都以我和我的工作室為先的那種。”

他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蘇明林見稀罕似的瞅他,半天才噗嗤笑出來:“平時看你都吊着一口氣,随時都會喘不上來一樣,話不超過三句。”

程希嵘無奈:“我得跟你解釋清楚。”

蘇明林應道:“我明白的。我也知道你擡舉我,給我這個機會。我還沒畢業就直接執導,做總導演,這太難得了,放在哪裏都不會有第二個這樣的機會。”

“所以你也想想。實在不想簽在工作室名下,也可以換種其他的方式。這些你可以跟傅洲商量。”

101

正經事談到這裏,蘇明林沒想到就是随口約他吃飯,就能聊出來這麽多。果然中國的酒桌文化十分深奧,人都免不了俗。蘇明林跟他閑聊,一路歪樓,又繞回來到《病房》的翻拍上。

蘇明林喝了酒,情緒比較高,跟程希嵘建議:“不是我多嘴,不管是誰拍,我建議幾個演員!女主是橙子再合适不過了。男主的話,其實乙銘不錯。我最開始就是想用他的,他的形象、氣質,比那些小生好多了。除此之外,我再給你個建議。”

程希嵘聽他說。

“不是有一個病人家屬嗎?上了年紀的那個。請楊天來演最好了!”

程希嵘沒反應過來,覺得好像聽過這個名字,但是有很生,跟人對不上號。他皺眉反問:“誰?”

“楊天啊!你認識他的對吧?”

“楊天是……你說天叔?”

蘇明林一臉等八卦的興奮勁:“你真認識他啊?”

程希嵘的表情慢慢冷下來:“你怎麽知道的?”

蘇明林的酒意瞬間降三分,自覺後背有點寒,語調也壓下來變得一本正經:“我聽橙子說的。說路上有個大爺把你拉走了,看着眼熟,好像也是演電視的。我幫着她找了幾張照片,猜着是楊天。”

程希嵘盯着蘇明林沒動,目光之中的不信任還留存有。

蘇明林立刻對天發誓:“真的!橙子作證!”

程希嵘重新拿起筷子:“他退圈二十年了,找他演戲?有病吧?”

蘇明林跟着呵呵笑:“我就随口一提。其實這個角色臉譜化挺嚴重的,很常見,楊天以前演過這樣的。”

作為導演系學生,蘇明林肯定是閱片無數的,能知道天叔也不奇怪。要真說起來,程希嵘自己可能都沒他熟悉天叔的作品。橙子跟他形容了幾句,他就能從那麽多人中間認出天叔,這種眼力見也挺珍貴的。

程希嵘:“找他是不可能了。我跟他也不熟,就見過那一次。”

“我還以為你們很熟。”蘇明林觑着程希嵘的臉色,試探着問:“他找你幹嘛?有什麽好事?”

“也沒有。說是聊聊,但是也沒聊什麽。”程希嵘頓了一下,接下來的話似乎讓他有些猶豫,兩個呼吸之後才繼續,“可能是老人想找個人一起,回憶一下亡者。”

飯桌上的氣氛低沉肅穆下來。蘇明林默默念了一句:“節哀。”

程希嵘笑了笑:“你好像是第一個對我說這個詞的人。不過我不喜歡聽。就當程希嵘還活着,這樣才好。”

就讓所有人都記着“程希嵘”這個名字,要他們永遠談論下去。

《病房》又拍了六天。

院長又請了兩個保安,即使這樣,也還是有人裝成病人混進來。程希嵘的話說得是硬,但做事不能那麽不講情面,還是象征性地在微博上強調拒絕探班。真有溜進來的人,他直接叫保安轟人。

幾次之後,網上也開始傳他不近人情的風聞,說他人還沒紅就先開始耍大牌。剛有一點要熱的苗頭,又有人跳出來指責博主。

“我和基友在醫院外等到小老板,明明很好說話,還一起坐了地鐵。小老板還買了冰棍給我們消暑。說小老板太兇、不近人情的,有沒有低頭看看你自己?闖進醫院這種事你好意思做,也好意思到處嚷嚷?被發現了乖乖道歉走人不好嗎?到處撒潑證明你沒有臉嗎?真是世界皆你媽啊!”

一頓噴,上來直接掐。倒是引來一大批人圍觀,挨着在微博底下評論。

“真得見到小老板了?和照片一樣嗎?皮膚真有那麽白嫩?”——“比照片還可愛!笑起來眼睛彎彎的,我跟基友當時就愣了。媽媽我見到天使了!我不在地鐵,我在天堂!”

“求問Po主!小老板請吃什麽冰棍呀?見不到真人,打算去買同款來吃!”——“綠色心情。小老板兜裏只有十二塊。買完冰糕還剩三塊錢回家23333”——“天啦想給小老板打錢!求賬號!”

“你們聊什麽了?有說起程老板嗎?”——“沒有。剛一提程老板,他就板臉要生氣。沒敢再提。”——“不要再當面提了,他得多難過。”——“不提了,再也不提了。小老板生氣特別吓人……一點都不軟萌了。我和一個基友都哆嗦成鹌鹑,腦子一片空白。雖然事後刷地鐵卡請我們喝飲料,但是想想還是後怕啊……”

“撫摸受驚的Po主。畢竟是程老板養出來的,就算是小崽子,那也得是狼崽子。”——“跟程老板特別像!他從醫院大門走出來的時候,我和基友當時就哭了。”

這一條回複被轉了出來,輪了幾萬,迅速上了熱門。博主另外寫了一篇詳細的長repo,完全是以粉絲迷妹的角度去寫的,通篇都是“小老板超級體貼”、“人很好很好”之類。只漏了生氣的細節,原因是太緊張了,腦子徹底癱了。她基友轉發的時候提了兩句。

“就是表情很冷,眼神很冷,整個人都很冷。你們正面看過程老板生氣嗎?大概就是那種感覺。他跟程老板實在是太像了,但是比程老板冷靜一點理智一點,沒有程老板那麽瘋那麽鬧。”

評論都開始感慨,小老板的人設太迷,不見到真人是摸不清楚了。一人蘇一個點,一份repo之下,程希嵘狠狠刷了一發路人好感。之後的那兩天,醫院門前人來人往,明眼看過去,都是在外邊蹲守的。

也有不守規則的人,進去挂了號,不找醫生直接往頂樓去。到了之後卻撲個空,一間普普通通的病房,床單雪白幹淨,輸液架閑置——根本沒有拍攝現場的痕跡。

程希嵘終于發了一條原創微博:“《病房》殺青,大家可以期待。休整幾天進謝導的組,醫院就別去了,省點路費。”

有人挑了頭先問道:“謝導在哪裏拍呀?支持新粉絲探班嗎?”

還有橙子這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賊兮兮地留言問:“需要群衆演員嗎?管盒飯就行。”

橙子的評論讓頂上熱門,居然有人當了真,坐等劇組招群演。

102

網友的心思,程希嵘大概能明白一點。他們這麽熱衷于往自己這邊靠,其實還是想聽些內幕八卦。從別人口中傳出來的不确定有幾分官話的成分,也沒有意思。那不如就自己去問,問自己感興趣的問題,親耳聽到。

以至于程希嵘的行蹤徹底被盯上了,出門吃個飯也能被人給圍上。這跟他以前正紅時候的待遇差不多,根本就不能現身,走到哪裏都能被認出來,然後就是毫無理智的沖撞尖叫。

那個時候他年輕,也是一肚子花樣,遇見粉絲還變着法子跟她們玩兒,鬧得雞犬不寧。後來他沉穩了,粉絲的年紀也都大了,比他更沉穩,一個個矜持得要命。接機就排排隊站在出口,抿着嘴揮小旗子,全都在動,但是一點聲音也沒有。那個場面第一次見還是挺驚悚的。

活潑的粉絲也有,數量并不少,但是在面對程希嵘的時候都很克制。有人評價過,程希嵘的粉絲是相較于其他來說,最有秩序的組織。程希嵘自己也很自豪,閑下來了會請後援會的管理員妹子吃飯,感謝她們的苦心經營。

影響的作用是很大的。一個群體的氛圍決定了這個群體之中的個人。程希嵘那些粉絲出了名得會玩兒,但都放在私底下,從來不會影響其他人。“粉随正主”在程希嵘這裏是最能體現。

在路上被圍堵以至于引發騷亂,已經很久沒發生過了。程希嵘在層層人群中艱難地環顧四周,密密麻麻的全是人頭,只覺得呼吸都被悶在這個包圍圈裏了。

程希嵘有點懵圈,沒明白前前後後就幾分鐘的時間,怎麽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就是出來找點吃的而已啊!也不過就是遇到一個小夥子,問自己是不是南陸小老板,然後就有一群人以肉眼所見的速度湧了上來。這周圍居然有這麽多閑着沒事每天上網看八卦的人?

不好好上學、不努力上班,都聚在這裏做什麽?

程希嵘維持雙手交叉的姿勢,擋在身前,企圖保持自己和那些人的距離。這還是第一任經紀人教他的招數,他以前只有一個助理,就要自己考慮各種狀況。這種方式作用很微小,只能在緊急關頭護住自己的軀幹,是個應急用的。後來他出活動就随身帶着保安了,也就放棄了這種效率不高的方式。

這都有多少年了?上次被人這樣圍住,得是拿了國際獎項回來,差點讓記者用話筒戳到臉上。不過那個時候,所有的記者也都是被隔在一米之外的,只有個別身高手長的,能把話筒伸進來——下一秒差點從欄杆上翻過去。

程希嵘深吸一口氣,迫切地想換掉胸腔內混濁的廢氣。盛夏時節的空氣悶熱潮濕,置于人群最中央,這一口的味道讓人作嘔。太陽明晃晃挂在頭頂,正是一天最熱的午後時段,曬得眼前一陣陣黑斑。

根本沒預料到會出現這種狀況,程希嵘是餓到實在忍不了了才出來找食物。這會兒讓這股味道熏得直反胃,屏息的時候,已經覺得胃開始抽搐了。

程希嵘壓着呼吸,說話的聲音也跟着悶在嗓子裏,很低很輕:“讓一下……這樣我回答不了任何問題。別擠在這裏了,很危險啊!”

沒有用。人是種很容易激動的生物,也是種容易受外界影響的生物。程希嵘以前的粉絲團能保持克制,是因為有人克制,人看了其他人的态度,會自主産生自我約束。

約束是最難的,要打破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只要有一個人激動,就會有第二個人跟風。接下來每個人都擔心自己會落後,會錯失時機——不知道這算是什麽機會。

程希嵘強調:“我會回答的,你們挨着問,別這樣擠。”

幾次出聲都沒有用。急切的心情被炒熱,聲音都彙集在一起,隐約之間只能聽到“程希嵘”之類的名字。場面越來越失控,有人在背後往前湊,不知道是誰沒頂住,往前撲了過來。

連鎖反應,密集的人群之間,活動的空間太小,人是什麽姿态就保持什麽姿态,很難變換。前邊的人沒站穩,被推了一下就往前倒,混亂之間推了他前邊的。多米諾骨牌似的,頃刻歪歪斜斜倒下去好幾個。

程希嵘只覺得身後出現尖叫,低聲罵了一句,厲聲吼道:“都別動!別踩到人!別往後退!”

尾音力氣不足,聲音都劈了。胸膛的憋悶跟着這一嗓子往上頂,從胃直接到喉嚨間,都攪成一團。程希嵘心道糟糕,忙去抓自己的背包帶。

這種感覺很久沒出現過了,卻依然熟悉。死亡瀕臨總不會是什麽好的感受,生理和心理的痛苦是雙重的,又處于混亂和尖叫之中,世界都晦暗下來。

偏偏不知道從哪裏伸出來一只手,好巧不巧地搭在程希嵘的包帶下。程希嵘還沒把包摘下來,那個人借着這個力想站穩,全身的重量都壓了下來。

程希嵘:“……”

就現在這個身板,讓人圍觀一會兒就胸悶了,哪兒能撐得了一個成年人的重量?他被帶翻的時候,肩膀磕在花磚上,疼得頭皮都發木了。人群裏外都是騷亂,很快就蔓延開。

程希嵘能看到很多腳在眼前晃,雙肩包落在地上,已經距離自己很遠了。現在出手肯定會被踩傷,還不一定能拿得回來,白浪費體力。他只能盡量護住頭,弓着背把腹部藏起來。

時間像是被靜止下來。程希嵘聽到有人出來維持秩序,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人終于被分開,攢動的人影從視線中退出去,空氣漸漸充沛。他并沒有感到舒服多少。他不僅僅需要這些毫無理智可言的生物走得遠遠的,對他來說更迫切的是藥物。

有人在他身邊蹲下來,抓着他的手臂把他拉起來。他的意識還殘留在身體內,卻失去對身體的控制,只能由着對方處置自己。好在來者不傻,往自己嘴裏塞了藥,苦澀在口腔裏蔓延開。

程希嵘終于松了口氣,推開送到嘴邊的水:“含服……舌根。”

得救了……

103

比較難堪的是,那個人掰開程希嵘的嘴巴,把藥塞進來之後,就把手臂搭在程希嵘背後。

等等……

程希嵘的指尖落在那個人的手臂上,還沒力氣制止他的行為。然後對方就在他的預料之內、意願之外,把另一只手搭在他膝窩後——接着,程希嵘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打橫抱了起來。

公衆場合,被人公主抱了。還沒辦法反抗,只能靠在對方的胸膛前,随着他走動的頻率晃動——不如直接昏死過去,還痛快幹脆一點。

程希嵘的視野被胧拉的眼皮卡得很窄,也沒精力去看周圍的狀況。他幹脆閉上眼裝死,努力抵抗這一段不适感。過了商場的外道門,涼氣撲面而來。有人亦步亦趨地跟在旁邊,推開手動玻璃門,引着方向:“就這裏這裏,小心點。慢點,你去把那個腳凳搬過來,拼一下!”

對方把他放在長軟椅上,在他臉上拍了拍:“醒着沒?”

一聽這個聲音,程希嵘發根都要炸起來了,淩亂的呼吸更急促,咳嗽得更厲害。

世界太小了,出個意外,都能撞上馮奕來撿自己。這算什麽巧合?難怪這兒的閑人那麽多,馮奕這個級別的站臺,聲勢自然浩大。追馮奕的,其中得有大半很熟悉自己,再有一部分對于“南陸”的事情很關注。

走在路上也能被認出來,這也就是不奇怪了。一呼百應也正常,是自己走錯地方,進了人家的“圈子”。程希嵘發誓,先前他絕對不知道馮奕在這裏做品牌推廣,不然他是絕對不會來撞這個晦氣的。吃飯的地方那麽多,又不是一定要在這裏。

心情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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