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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洲開着車，特別專注——不知道真假，反正看起來嚴肅認真，好像前邊的地面随時會裂開，身後的道路會塌陷。

又不是世界末日。

程希嵘也不能跳車，給場務撥了電話，說自己實在是太累了，先找個地方休息。場務一臉茫然，唯恐自己做得不好了，緊張兮兮地問道：“你在哪兒啊？要不要我叫司機送你？”

好不容易應付完場務，傅洲來不及收那只支起來的耳朵。程希嵘一臉無語：“想聽的話說一聲，我給你開擴音。”

傅洲：“我擔心你明天到劇組不好交代。”

程希嵘冷笑：“我怕什麽啊？我在乎這些嗎？”

傅洲：“……你睡吧。”

程希嵘雙手抱胸，還是補了一句：“用不用我把對話跟你複述一遍？”

傅洲惱火：“行了行了，你睡覺吧！”

程希嵘滿意地笑了笑，剛閉上眼，又坐起來去儲物櫃裏翻找：“車上有卸妝液沒？”

傅洲單手把控方向盤，另一只手伸過來：“好像有一罐啫喱……你看到了沒有？黃色的罐子。”

程希嵘捧着那罐卸妝，揶揄道：“你還化妝？”

“給一個女明星街拍的時候落下的。”沒等程希嵘再開口調侃，他又補了一句，“十八線網紅，拍了三期，賺了幾千。上個月看朋友圈，改行去做音樂老師了。”

真是夠詳細的……

程希嵘又翻出一包面紙，才挖了一大塊卸妝往臉上揉，含糊不清地說道：“三期才幾千，你也不是很貴啊！”

“還想讓怎麽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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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到……沒人敢請的地步。

這話在胸腔內轉了一圈，又咽了回去。程希嵘覺得自己挺沒意思的，話也不想說了，拿面紙去擦臉上的殘妝。

他在兩天之前是希望傅洲能貴起來的。不用“紅”來形容他，貴就可以了。這種心情該怎麽形容呢……大概就是看到傅洲的作品之後，左邊胸膛被電過了一下，然後渾身都酥酥麻麻的。

程希嵘想，以後傅洲是要拿獎的，他會是業界大牛，會是其他人都高不可攀的存在。到時候再講起這段打零工的生活，他會搖頭說以後不做了。

有身價、有格調。不管誰還想請他掌鏡，都請不起的。

假想這些的時候，程希嵘還是有股顫栗的感覺。

不過這都是之前的一種設想，是在自己和傅洲合作的基礎之上。現在的話，兩個人的前路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再提這些就尴尬了——

原本就是不能提的，也不該說。這是種私密的……情感，要放在內部，自己慢慢才行。

傅洲奇怪地看他一眼：“你想說什麽？”

程希嵘後頸一涼，随口應道：“沒什麽。”

回去的路并不遠，路上不堵，開不了多久就能到。程希嵘累過了頭，反倒睡不着，盯着外邊的霓虹彩燈發呆。

好像跟傅洲的相處，最多的就是在車裏。要說司機的話，他挺合格的，不管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用多說話，他自覺會送。甚至還會去接，時間不對，就在外邊等着。

程希嵘突然問道：“你為什麽要來接我？”

傅洲沒聽明白：“什麽？”

“你對別人也這麽殷勤？”

“怎麽可能！”

程希嵘轉過來，看着他：“那你為什麽對我這麽殷勤？”

明知故問。因為自己身上背着“程希嵘”這個名號，因為自己手上拿着留下來的劇本，因為自己腦中裝滿了過去的回憶。

這都是傅洲他想要的，是他，很想很想去觸碰的。

也沒什麽好在意的，這是自己的資本，就像長得好看一樣。就是屬于自己的。誰還能奪走不成？能偷走劇本，難道還能搶了那些回憶？

問這種問題，實在有點多餘啊！

“算了，你不用答——”

“沒什麽理由，你就是你呗。”

話被卡在喉嚨裏，往下那一半，說也不是，不說……好像就更刻意了。演了那麽多年戲，見過那麽多劇本，看過各種雷段子，念過無數矯情肉麻的臺詞。

都不能跟這一刻相比。

程希嵘尴尬得要命，被自己心中那一點蕩漾給忽悠了一下，感覺有點要糟。腦子當機，半天才開始運作，又轉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你還挺會說話”來回他。

結果還沒出口，馮奕自己又說道：“誰知道，可能是見過你快死的樣子。”

程希嵘：“……”

把剛剛的蕩漾還給我。

程希嵘反問：“感情你這是救護車啊？”

不能指望這個棒槌了。腦子是一根筋，想問題都直來直去，說話也就這種水平了。被期待他能講出多好聽的，以及……自己想聽的。

程希嵘發現，自己有點動搖了。

有這種認知的時候，他還挺新奇的。自己少有這種不堅定，也就顯得稀罕。新鮮感更重一點，壓住了這種動搖帶來的不适。

反正就這樣了。

回到家裏，泡了澡，又喝了熱牛奶。時針已經過了最頂端。程希嵘在浴池裏睡了一覺，出來的時候居然精神起來。

這種碎片式的睡眠方式……倒是适合娛樂圈，但是不知道身體本身能不能扛得住。

睡不着有點着急。程希嵘找了個碟催眠，看女主在百貨商店給女兒挑玩具。櫥櫃琳琅，聖誕節的彩燈一閃一閃，小火車沿着軌道轉圈。一個定制的芭比娃娃，寄到家裏的時候，他才有了點睡意，閉上眼，耳朵聽着聲音。

早晨是在床上醒來的。程希嵘茫然了片刻，有點分不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卧室的門開着，外邊傳來雞蛋下油鍋時的“滋滋”聲，香氣一股腦闖了進來，刺激着嗅覺。

哦對了，是這裏。

該說這是……家？還是其他什麽地方？

程希嵘關了鬧鈴，深吸了幾口氣，才慢吞吞地爬起來。是屬于我的床單，挂着我的衣服。早起有飯吃，杯裏的水溫度剛剛好。一切都恰到好處，讓人……留戀。

頭天夜裏沒能說出來的話，就重新湧了上來。在心尖尖上繞了好幾次，一直盤旋。

吃早飯的時候，傅洲把煎雞蛋一口塞進嘴裏，不知道嚼透了沒有，沒多久嘴巴就騰出地方來了。他吃飯的速度一直讓程希嵘咋舌，看着自己也跟着噎了起來。

咽下一口面包，傅洲突然問：“今天有夜戲沒有？”

“不知道。謝志英臨時改了執行表。八成是有。”

“嗯。拿到執行表了給我電話。”

牛奶杯湊在嘴邊，沒有喝下去。程希嵘反問：“幹什麽？”

“去接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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