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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程希嵘的印象中,女人大多都是強勢又霸道的。比如他母親,教了一輩子的書,做了大半輩子的班主任,回到家也卸不掉那一張冷硬的面具。再比如合作最多的吳妍書,冷傲刁鑽,誰都不能壓住她的氣勢。
就連曼曼這種傻丫頭,三兩句話說不對了,也要爆起吵一架,比比誰的嗓門更大。以前在劇組教訓過的新人,大多也是強裝着一口氣,苦也要到沒人的地方偷偷哭。
這麽光明正大,就哭給人看的……太少見了——如果是為了營造氣氛。
但女人的眼淚确實是種殺傷力很強大的武器。程希嵘那麽急躁的人,擡眼瞅到之後也有點發虛,皺着眉反問:“你哭什麽?”
吳珉珉擡手在臉上抹,胡亂搖搖頭。
程希嵘更氣了:“不哭什麽就給我閉上!”
吳珉珉的淚就更多,洶湧似的,根本停不下來。她哭的時候也沒聲音,就一個勁地往臉上抹,把整張臉抹得亂七八糟的。
程希嵘讓她哭得心煩,又不見她停下來的征兆,自己拎起包準備走。腳踩在地上,還沒來得及站起來,他膝蓋發軟,人就撲街了。
程希嵘:“……”
吳珉珉讓這個五體投地的大禮給吓了一跳,忙着往旁邊躲了一下,避開程希嵘的頭頂。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挪了回來,蹲在程希嵘身邊:“你沒事吧?”
程希嵘咬着牙,沒出聲。
吳珉珉伸手扶他,也忘記繼續哭了,小心地問道:“你是不是有心髒病?”
程希嵘猛然回頭看她。
這個眼神,吳珉珉倒是看懂了,立刻發誓:“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我是看到你那些藥。我爸爸也吃那些,所以我認得。”
程希嵘收回目光,甕聲道:“行了別動我。讓我趴會兒。”
“那不行的!就算是夏天,地板也涼。你們這種人,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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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我們這種人’?你想說我們怎麽了?太不正常了?”
突然被責難,吳珉珉忙改口道歉:“不是不是,我用錯詞了。我改我改。你先起來,行嗎?”
程希嵘甩開她,慢吞吞地爬起來。
吳珉珉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猶豫了好久都沒開口。
程希嵘:“想說什麽直接點。”
吳珉珉:“要不然,我幫你跟謝導請個假?你這樣站都站不住,下午怎麽拍?”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程希嵘讓那一跤給摔得有點懵,整個人也靜了下來,情緒開始往下走。焦躁之後就是無限制的消沉,要落到深淵塵埃之中,根本提不起勁。
吳珉珉像是很習慣這種陰晴不定的性格,很自然就把程希嵘的脾氣都給接了下來,然後自我消化。她不知道該說什麽,就蹲下去幫程希嵘散落出來的東西,一件一件挨着放回包裏。
程希嵘的聲音就在她頭頂,問道:“還哭不哭了?”
吳珉珉搖搖頭,卻不和适宜地打了個哭嗝。她窘迫地捂着自己的嘴,等了一會兒才敢擡頭,悄悄看程希嵘。
後者還靠在牆上,一臉沒滋沒味的寡淡,沒什麽起伏波瀾。
吳珉珉又把頭低下去,幾件東西撿了半天還沒起來,跟着低低地說道:“你得保證情緒穩定。”
程希嵘嗤笑一聲。
吳珉珉頓了一下,又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你要想着,你本身是很平和的人。情緒有起伏有波動,是因為生病了,是因為吃藥。和你自己沒有關系的。”
“那你還真猜錯了。我真不是平和的人。”
吳珉珉:“……總之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好好休息是第一,一定不要太緊張。心髒病的死亡率很高的。”
程希嵘:“……”
吳珉珉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了話,耳朵尖也紅了。她把東西撿完,慌慌張張遞到程希嵘手邊。程希嵘沒接,她只好放在小床上,站了起來:“那我就不打擾你休息了。你好好躺着,別亂跑。”
這次是真走了。
程希嵘捂着自己的臉,上下揉了揉。
情緒失常……跟身體有關?似乎等不到合适的時機了,手術必須得盡早做。
下午的戲往後推了兩個小時,傅洲看着執行表來接的人,在外邊等了兩個小時。程希嵘第一次沒有坐副駕駛,直接開了後排的車門,進來之後就找靠枕。手往後伸了下,氣力不濟似的,又垂了下來。
傅洲回頭看他:“怎麽了?”
程希嵘:“你開吧。我躺會兒。”
傅洲把頂燈打開,昏黃的燈灑下來,落在程希嵘臉上。傅洲問道:“又發作了?中午?”
程希嵘睜開一條眼縫:“你不去幹臨床太可惜了,這個眼力見。連時間都能看出來。”
傅洲下車,繞到後邊來,跪在程希嵘頭頂,探着身子往裏邊趴。程希嵘整個人都快被他給覆蓋住了,光被遮住,鼻尖就蹭着傅洲的T恤,吸氣都是夏天的潮濕味道。
這味道是會在血液中擴散的。程希嵘很輕很輕抽動鼻子,很慢,但很深。
四肢有些僵硬。血液都往胸腔內聚集,帶着這點有些陌生的味道,在驅趕咆哮奔湧。然後手腳都涼了下來,根本動彈不得。
程希嵘微微擡頭,臉就貼上傅洲的衣服。熱意隔着一層布料,很近了。
傅洲問:“幹嘛?”
程希嵘保持這個姿态:“你幹嘛呢?我讓你壓住了。”
傅洲有悉悉碎碎的小動作,身體藏在衣服下,肌肉處于蓄力的狀态。衣服在晃,蹭着臉上的薄汗,混合在一起,也分不清是誰的。
程希嵘倒打一耙,說道:“你快點起來。我給悶住了。”
傅洲往後撤力,終于拽出來一個方枕,一只手按在椅座上,人跟着往外退。程希嵘後腦壓回去,微微側頭,看臉側的那只手。用了力,手背的青筋高高聳起。
他的手跟人一樣,消瘦,修長。又有些糙,帶點不知道哪裏來的狂野力量。
像是他小時候拍過的紀錄片,茫茫草原上,到處都是生機勃勃的野性。
程希嵘躺着沒動,直到那只手收回,停了一會兒又湊過來搬自己的腦袋。就由着他搬。由着他把枕頭塞到自己脖子下,還捏着一角調整了位置。
要比起來的,傅洲和馮奕,哪個更體貼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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