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興安看看紅豆包:“公子,這像是剛蒸出來的,您要不要嘗嘗?”

“不要。”賀勘齒間送出兩個字,随後丢下興安,獨自快步離開。

出息!一個豆包樂成這樣。

這廂,孟元元回了輕雲苑。

秦淑慧呆在房中,正喝着竹丫端來的藥,小臉兒皺巴成一團。

孟元元坐去炭盆旁,臉龐映得發紅。她想着剛才和郜英彥的話,算着明日的時辰,正好秦淑慧去藍夫人那兒,她可以去外面見那位船上的先生。

船上的先生,不是随便一個人都能當的。先生和船老大不同,後者負責船和船員、貨物等,而前者一般有一定的閱歷和學問,會看天象,懂地理,有醫術……但凡大船,都會有這樣一位人物,可以提前預判天氣,幫助治療疾病。

郜居找的這位先生,就是走了許多地方。等她過去,便想着好好打聽一下。

突然,她的右眼皮猛的挑了下,接着,就是越來越厲害,連一旁蹲着的竹丫也發現了。

俗話說左眼跳財,右眼跳災。不管是不是真的,總會讓人心中多想,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候。

“娘子,給。”竹丫從竹席上捏下一點幹皮,伸手送過去。

孟元元接過,将那片竹子皮貼在右眼皮上,想借此壓下那股狂跳。

興許只是這幾日沒休息好,眼皮跳跳罷了,不會真的有事。她這樣想。

翌日,天晴了,風雪過後的天空湛藍透明,只是冷得吓人。

府中的積雪早在昨日就開始打掃,大路小路上已是幹幹淨淨。今日是賀老太爺的壽辰,來的貴客多,自然是極為重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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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仆們大清早上起來忙活,穿着比往日更厚的衣裳。一番忙碌裝點,這座深冷的大宅似乎也有了些喜慶的意思。

外面的熱鬧,偏僻的輕雲苑不太感受得到。孟元元姑嫂倆本就不是賀家人,還不免想起自己過世的親人。

但是于情于理,也是要過去道賀的。

孟元元從屋裏出來,正瞧見秀巧走到秦淑慧面前,往人手裏塞了個手爐。

後者趕緊接下,捧上手爐時眉頭不由一皺。

這一幕恰巧給孟元元看見,她到了秦淑慧身旁,伸手往手爐上探,卻不想秦淑慧雙手往後縮,将手爐護到了腰間。

見此,孟元元心中疑窦更大,幹脆摸上手爐。

這一摸,讓她本還不錯的心情攸地一涼,當即回頭看去還未離開的秀巧。

秀巧垂着眼,仿佛沒看到一般,只是捏緊的雙手表現出了心中的不自在,福了一身便轉身離開。

孟元元再過來看秦淑慧,小姑娘縮着脖子,頭垂得很低,緊緊抱着黃銅手爐。可那手爐分明是冷的,根本無甚溫度。

想着剛才秀巧的行為那般自然,這事應該不是第一次了。而秦淑慧就這麽老實的接過去,不言不語。

“淑慧?”孟元元皺眉,袖下的手攥起。

秦淑慧伸手抓上孟元元的袖子,聲音很小:“嫂嫂別去追究,我不冷。”

“這不是冷不冷的事兒,你明白嗎?”孟元元看進秦淑慧眼中,一字一句,“一味的退讓,不會換來相安無事,而是變本加厲。”

高門中,慣來就是捧高踩低。今日是一個手爐,明日呢?

秦淑慧小臉皺着,鼻尖發紅着嗫嚅:“對她們好些,這樣她們出去就會幫着嫂嫂說話。”

她的想法很簡單,想着這樣做就會幫到孟元元。因為竹丫說的,府裏私底下對她們的傳言甚是刻薄。

乍聽這話,孟元元心中酸澀。心疼于秦淑慧的隐忍,又有些欣喜,這個小姑心中在意她:“對她們無需讨好,她們本就是伺候你的下人,記住咯。”

秦淑慧點了下頭,眼中閃過迷茫。

孟元元轉身看去院中,一步步往正屋門踱着:“你回來。”

這話是對秀巧說的,人已走到垂花門下,眼看手已經拉上門把。聞言,轉身看去檐下。

隔着一段距離,人臉上是不耐煩與輕視,卻也只能折步回去。

孟元元站在門外階梯處,因此秀巧走回時,無法去到檐下,只能站在雪地裏。

“元娘子有何吩咐?”秀巧一低頭,冰冷的風便往脖頸裏鑽,冷得打了個哆嗦。

她佯裝不知何故,站在那兒閉着一張嘴,反正心裏早有了幾個理由,拎出哪一個來,也會讓這鄉下來的兩女人無言以對。

只是令她沒想到的是,高站臺階上的孟元元也不說話,只拿一雙清淩的眼睛盯着她看,完全不知是何意。這樣站久了,秀巧俨然是撐不住的,繡鞋凍透,雙腳漸漸發麻。

孟元元站着,完全沒有讓開叫人到檐下的意思,餘光中,秦淑慧還現在門邊,猶豫着不動彈。

“無緣無故讓人在這裏受凍,是何道理?”秀巧終是忍不住開口,顯然是挨不住了。

別人不說,她也不好先提手爐的事,那豈不是不打自招?

孟元元不語,仍舊等着秦淑慧那邊的動靜。

“這,”秀巧生氣,沖着孟元元的聲量不由變高,“大冷天兒的,元娘子想凍死人嗎?”

“我,我嫂嫂沒有,”秦淑慧站出來,幾步到了孟元元身邊,小臉繃着,“你,你給我的手爐是冷的。”

她雙手往前一送,那圓滾滾的手爐瞬時摔進雪地裏,爐蓋掉落,從裏面掉出兩塊冷透的炭灰。

秀巧吓了一驚,手爐差點兒砸到她腳上,趕緊往後推了兩步,險些滑倒。

還不等秀巧開口,秦淑慧又道:“你給我重新裝一個,要熱的,別耽誤我去赴宴。”

秀巧張張嘴,終是不敢說什麽,乖乖蹲去地上撿起手爐,随後往廚房中去裝炭。

等人走進廚房,孟元元攥上秦淑慧發抖的手:“現在,你懂了?”

“嗯。”秦淑慧顫着嗓音點頭。

孟元元微微一笑,懂了就好。

她幫着秦淑慧整理好,确認每一處都妥帖,最後擡手在小姑娘發間簪了一朵淡粉色絨花,襯得人嬌嬌可愛。

“嫂嫂,你跟我一起罷?”秦淑慧面上難掩緊張,知道這一回見藍夫人與上次不一樣。

上回是單獨去朝裕院說說話,而這次會有更多的夫人貴女,她只是一個平常人家的女兒,規矩都不知道。

孟元元笑:“你只需照着吳媽說得做,實在覺得累,就用過午膳回來。”

她寬慰了一聲。今日這日子,府裏所有人都仔細着,她相信吳媽定然心中也清楚,會照顧好秦淑慧,再怎麽心中瞧不上,可秦淑慧就是賀勘的小妹,改變不了。

秀巧的事,也能讓對方明白點什麽。

辰時過半,秦淑慧在吳媽和竹丫的引領下,出了輕雲苑,去參加賀老太爺的壽宴。

孟元元回到自己屋中,心裏算算時候,惦記着與郜居的約定。

這兩天,她趕制了一件夾襖,是給郜夫人的。前面,郜家給了她好些吃的,她這邊也算是回禮。

提着包袱到了院中的時候,孟元元看見秀巧正提着水壺從廚房出來,行事規矩了許多。

眼看時候差不多,她從輕雲苑出來,準備沿着那條小路出府,去和郜居見面。

一出院門,耳邊就聽見了器樂聲,想是那邊的戲臺子已經開唱。不遠處的游廊下,家仆們更是忙得腳不沾地兒。

孟元元走了一段,正碰見一名小厮,說是原先的出府小門關了。老太爺過壽,怕些雜亂人等趁機進來,指着後大門說可以出去。

如此,她道了聲謝,順着人指的方向往後門走。

在賀府,孟元元唯一的走動範圍就是輕雲苑,旁的路并不熟悉,尤其是這樣大的府邸,生怕走錯路,是以走上一段就會停下打聽。

天冷,她搓了搓雙手,眼看着轉過前面的那排罩房,就能到達後門。

右眼皮又是猛的一跳,帶着整個人都變得不舒服。

“元娘子?”忽的,身後傳來一個略尖的聲音。

孟元元回頭,見着一個衣着鮮亮的女子自游廊上下來,臉上笑着,是融氏。

“融夫人。”

融氏走過來,往孟元元手上的包袱掃了一眼:“要出去?我也要去一趟後門,今兒人多事兒也多。”

孟元元微微一笑,知道融氏有時候會幫藍夫人處理一些事。也沒在意,就一并往後門走,間或閑聊兩句。

拐過罩房,一個婆子跑過來,到了融氏面前:“融夫人,就是那人,說從紅河縣來的,奴婢讓他等在那兒。”

後門處,一個男人靠着牆根站,衣着邋裏邋遢,雙手抱胸看着進出門的人,絲毫沒有姿态可言。

只看人一眼,孟元元便當場怔住,抓包袱的手攥緊,猛然吸進的涼氣,使得渾身更冷。

秦尤,他怎麽來了?

大概感受到目光,秦尤轉頭往這邊看來,一眼就定在孟元元身上。他面上一狠,随即大步而來。

“你果然跑這兒來了,害老子找的好苦,快給我回去!”他臉色狠戾,走上來伸手就想拉扯。

孟元元身子一旋,避開男人的手,臉上發冷:“別碰我!”

“這,”融氏手臂往中間一擋,笑着睨了眼秦尤,“你誰啊?知道這是哪兒?”

秦尤冷哼一聲:“我,來抓我們秦家的逃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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