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郜居想到了什麽,手掌一拍桌子:“這樣的話,你可以跟你相公打聽一下,畢竟他算是市舶使的侄兒,有些消息容易知道。”

“那麽多年前也會查到嗎?”孟元元問,心中一動。

可下一瞬,她又開始不确定,上回她想看眼海圖,賀勘都沒答應。

“應當能查到,”郜居思忖着,“每次航運中發生的大事,市舶司會有專人記錄下,去文庫中便能看到。”

孟元元一字一句聽着,面上神情認真:“市舶司的文庫?”

那是官家的地方,又豈能随意讓人進去?

郜居好像也想到了這點,笑笑道:“這是直接的辦法,方便時候讓你相公幫着問問。”

“省得。”孟元元應下,心中微微波瀾。

賀勘是在船上過的夜,許是睡得晚,眼底躺着一抹倦意。

昨日他陪同賀滁看了南岸這邊的碼頭,今日看的是靠東的那一大片倉庫,正是商人們囤聚貨物的地方。

風大,江水泛着層層水浪,受到影響,江面上見不到小船。

“兩江路真是一處富庶之地。”賀滁站在江邊,鬥篷翻飛,“所以,咱們賀家的根基還是這裏。這才幾年,南岸這邊也繁華起來。”

整個賀家的祖地就是洛州,只是後面一支去了京城,這麽多年來也是兩相照應。

賀勘立于一側:“這些年下南洋的船多了起來,洛州這兒便成了一處貨物集散地,因此建了不少倉庫。但是也有些麻煩,就是年底亂,有賊匪會破壞倉庫搶取貨物,是以我安排了些人協助官府,守在這邊。”

賀滁滿意颔首,拍拍自己身旁的侄子:“做得好!看到你這樣,伯父也欣慰。等年後進京,你直接住家裏去,父親大人還未曾見過你,他應當有許多話與你說。”

Advertisement

看看眼前宗親侄兒,再想想京城家中那幾個不争氣的纨绔子,心中重重一嘆。

兩人一前一後轉身,沿着江邊道路往回走。

賀勘将賀滁送上了船,擡頭看眼半陰的天空,似乎連日頭都冷得不願放光。

他從船上下來,往空蕩的街上走去。

見狀,興安快步跟上:“公子,要去哪兒?”

“不用跟了。”賀勘扔下四個字,腳步不停,轉眼拐過了前面的街角。

走了一段路,他在主街上停下,這處街口是往渡頭的必經之路。一旁馄饨攤兒的鐵鍋正冒着熱氣,冷風一來便全部帶走。

同樣,這裏也是一處風口子,風又急又冷,一般個單薄的人,怕是能被吹走。

正往鍋裏添水的馄饨攤兒主奇怪的看着賀勘,大概不明白,為什麽有人願意站在風口子上挨凍。

賀勘攏了攏鬥篷,分別往主街的兩端看去。天冷人不多,始終沒有看着那抹碧色。

“公子,進棚避避風罷。”攤主實在看不下去,沖着喊了聲。

聞聲,賀勘往馄饨攤兒看了眼,遂擡步走了進去。

攤主舀了碗湯放去桌上,手裏布巾利索抹淨桌面:“公子等人呢?”

“嗯。”賀勘拖出凳子坐下,手指碰上碗沿。

攤兒上沒什麽生意,攤主也就攀談起來,說年底了真亂,前日一個小娘子晚上出來,差點給人拖走雲雲。

賀勘聽着,心中生出一絲難言的煩躁,再次往長街兩端看了看。郜家到底在哪邊,他根本不知道。

正想起身之時,西頭街尾走來有些熟悉的身影,于陰沉天兒裏,那身翠色着實好看。

是孟元元。

她雙手端着在腰前,步履輕盈袅袅,正與身旁并行的人說着什麽。她異常寶貝的那把阮琴,此刻信任的交給身旁的郜英彥幫忙拿着。

郜英彥大概說了什麽好笑的事,孟元元揚起臉看向對方,回應着他的話,笑容明豔……

這一切,賀勘看在眼中,桌上的手緩緩收緊,眼睛一錯不錯的看着那張明麗笑顏。記憶中,她沒有這樣對他笑過罷。

他心中一哂,緩緩從桌後站起。然後,相隔幾丈遠,與孟元元對上了目光,眼可見的她笑容淡下來。

他看見孟元元從郜英彥手裏接過阮琴,與對方道了別,後者往他這裏看了眼,随後與孟元元說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孟元元抱着阮琴走來馄饨攤兒,小聲喚道:“公子。”

她沒想到會在這兒碰上賀勘,再看他面前的湯碗,心中了然,他在這邊吃東西。

“元娘,”賀勘開口,發現自己等在這兒半天,如今竟不知道說什麽,“阮調好了?”

孟元元點頭,對待懷中阮琴相當仔細:“好了,換了新弦。”

“我幫你拿罷。”賀勘伸手過去,眼睛卻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想看進她心底去。

這時,攤主往這邊看了眼,插嘴道:“原來公子是在等你娘子啊。”

賀勘嘴角微不可覺得抽了下,不由看去孟元元。而她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樣子,平靜的雙眸,微勾的唇角,攤主的話似乎并未影響到她。

“我自己抱着就好。”孟元元淺淺一聲。

賀勘擎在半空的手慢慢回落,随後背回自己身後:“一道走罷。”

他起步先走出攤子,在桌上留下幾枚銅板,不知是不是風太大,隐隐有些頭疼。

孟元元抱着阮琴追到人身後:“公子不是有事嗎?”

“今日風大,江上沒有渡船,先把你送回北岸。”賀勘沒有回頭,沿着來時路走着。

孟元元跟在人身後,眸光看着前路,想起郜居的話。賀勘若是去查下當年父親的船,應當會很容易罷。他本有功名在身,賀滁的提攜之意也甚是明顯。

可一想到兩人之間的別扭的關系,何必自讨沒趣,不過多等兩日,問古先生就好。

很快,兩人到了碼頭,前方大船正穩穩停靠江中。

風大力扯着她的襖裙,裙擺招展開,整個人身形纖薄。

賀勘看着她,就是這樣一個柔弱女子,守住了秦家最後一點基業。而他以前,甚至沒有耐心聽她說句完整的話。

“上船罷。”他背在身後的手指蜷了蜷,很想去幫她理下額前落發。

孟元元彎腰一禮,當做感謝。

“你先回房,送你回北岸後,我會跟着船送伯父一段。”賀勘道了聲,或許是因為寒風太過凜冽,他的話語有些柔和。

孟元元應下,便自己抱着阮上了船。

碼頭上,夥計正忙活着搬運補給,大概這一趟下去,就是賀滁去往權州上任了。

還是原先一層的房間,照舊裏頭生着炭火。興安得閑跑過來說了兩句,并轉交了劉則送來的信。

信上,劉四嬸問了幾句安好,便說秦家宅子還好好地,沒有房契,任憑是秦家長輩也沒辦法動。

孟元元将信收起,這又是一個好消息。以後秦淑慧長大了,最起碼手裏還能掌握點什麽,莫要讓秦尤全部糟蹋了才是。等離開的時候,她就把房契還給小姑。

最後的一點兒東西,她藏得緊緊地。

大船開始啓動,船工吆喝一聲,就試到船身慢慢的轉動。

孟元元看一眼躺在邊上的阮,此時換了新琴弦,音色也被先生調過,方才取琴時走得急,都未來得及試試。

如今沒有事,她抱起阮端直腰身,秀巧的手指摩擦過琴弦,随後指尖一勾,彈出了第一個音。

阮是母親留給她的,也是母親教她的,母親是一個溫婉的女人,所以琴音中也全是溫婉,像春江之水般柔和。

美妙的阮琴聲響起,如珠玉相碰,穿透寒風、浪聲,時而輕緩,時而急促。甲板上忙碌的夥計亦是停下手裏活計,往船尾樓閣看去。

房中的孟元元短短彈奏一曲,很是滿意新換的琴弦,韌性尚可不傷手指,而且音色優美。遺憾的是,自己手法生疏不少。

剛想将阮收好,就聽見噠噠兩聲敲門,她走過去拉開門扇。

外頭站着一個清秀少年,見她出現彎腰抱拳行禮:“娘子好,我家主人剛才聽到你的琴聲,想看看你的琴。”

孟元元端詳着少年,也就十六七的樣子,他說自家的主人,這船上的話,那不就是賀滁?

少年一直等着,她只能抱上阮琴前往,一路由人領着上了樓閣的二層。

才上了半截樓梯,就聽見上頭的說話聲,一個男人道:“我道昨日聽到兩聲琴音是錯覺,不想竟是在船上。”

“沒想到大人也喜好琴樂。”另一個聲音說着,是賀勘。

“只是略有涉獵罷了。”男人哈哈一笑,正是去往權州上值的賀滁。

樓梯處的腳步聲,讓上頭兩人的對話戛然而止,孟元元只能跟着上了二層。

一上來,她看到了幾步外的賀勘,一如既往面上無波。

而在賀勘前面,一位中年男人站在窗邊,透過窗口看着茫茫江水。聞聽腳步聲,便回過頭來,第一眼看去孟元元懷中的阮。

少女素手抱琴,完完整整的一張阮呈現出來。船艙的光線極好,琴身面板上的螺钿熠熠璀璨,奪目不已。

“螺钿紫檀阮鹹,出自前朝名士之手,”賀滁不由贊嘆一聲,上前兩步,“果真好琴。”

孟元元雙手下意識收緊,将琴往身上攬。

“能否給本官看一看?”賀滁問着,全部目光都在阮琴之上,盡是驚喜與贊嘆。

“是。”孟元元雙手一擡,小心把琴送出一點兒。

對方已是等不及,雙手即刻接過,托着阮便到了窗前,細細觀賞、琢磨。

孟元元手裏一空,緩緩落下手臂,眼睛一直跟随着自己的琴。賀滁說的沒錯,這把阮是絕世名品,當初父親費了很大心思才尋到,送給了母親。

那邊,賀滁忍不住一聲聲的贊嘆,一遍遍摩挲着琴身,愛不釋手。

“好,很好。”他心情愉悅,幹脆就坐在那兒,擡手彈了起來。

男人彈阮與女子相比很不一樣,更顯力量與豪情,連帶着琴音也高亢許多。

然而在孟元元聽來,完全感受不到琴聲震撼,而是心裏點點發冷。賀滁懂琴樂,他看上了她這把螺钿紫檀阮鹹。

果然,賀滁一把按住琴弦,樂聲戛然而止,臉上仍是意猶未盡:“好阮,比我家中收藏的那幾把強出太多。”

眼看着他繼續觀賞阮琴,完全沒有歸還之意。孟元元心底是發急的,她知道這些權貴只要喜歡上什麽東西,便會想方設法得到。

萬萬不行,她愛惜那把阮不是因為多名貴,而是因為深刻着自己那段美好的過往,與家人點點滴滴的溫暖。

一旁,賀勘看着孟元元,女子側臉恬靜,清靈的眼睛一直盯着阮琴,眼底難掩緊張,雙肩緊緊繃着,好似怕阮被搶走。她聽小妹說過,這把阮是孟母留下的遺物。

他往她靠近來,衣袂相碰在一起。

孟元元感受到輕微的碰觸,随後略有僵硬的側過臉看他。

是不是,這次他也不會幫她?他那大好的前途,若是将螺钿紫檀阮鹹順水推舟送給賀滁,必定是錦上添花……

“元娘,”賀勘低聲喚着,握上她冰涼的手,感受到微抖,“我來。”

緊攥起的手驀然被一方溫熱包裹,孟元元看着那雙從來沒參透過的深眸。下意識浮現在心底的,是他對她的不在意。

賀勘低嘆一聲,他看到她的眼中,沒有對他的信任。

“大郎,”窗邊,賀滁喚了聲,“這把螺钿紫檀阮鹹,可否割愛?”

他問的是賀勘,而不是阮的擁有者孟元元。

孟元元腦中嗡的一聲炸開,眼前就和她方才想的一模一樣。她張口就想拒絕,手心被人攥了下,制止。

而後,賀勘不着痕跡的松開她的手,邁着穩當的步伐往前兩步。

“伯父,其實這阮是元娘的。”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