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天似黑非黑, 落雪迷蒙了視線。

尤其?是後院兒的牆角下?,更顯昏暗,風卷着雪粒子往這?一處砸着。

這?裏修了一座不大的賞魚池, 水面上結了一層薄冰,怕冷的魚兒此時都潛到了水底。

池面上水花飛濺着, 那是被生踩進?水裏之人的掙紮。他臉朝下?深埋在?水中,兩只手臂撲通着,冷水不住的往嘴裏灌,他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背上一只腳狠狠的踩牢了他, 使?得他根本逃不掉,更在?腳力的壓迫下?, 一點點往水裏沉。

賀勘盯着水面,腳上更加用力, 白皙的面皮上染着血跡, 一雙眼睛冰涼徹骨。鞋履已經濕透, 冰涼滲了進?去,他仿若未覺,耳邊不停萦繞着一句話。

一年前,這?個混蛋給她下?藥……

眼看?着水裏的左宏闊慢慢沒了動靜, 打起的水花越來越小?。

孟元元沖過去,一把拉住賀勘, 想将他從池邊帶走:“二郎, 二郎!”

驚慌又帶着哭腔的聲音, 喚回了賀勘的些許神智,他側過臉來:“元娘, 你……”

在?林場的時候,他是走到半道?兒才決定回來。那裏有一條路下?山, 正好是避風的地?方?,雪少,他記得自己答應過她的話,來卓家接她。當時周尚還笑他,說他只惦記着娘子。

幸虧是惦記着,若是他不來,今日會發生什麽?

他伸出?自己的手想觸上她的臉,細長好看?的手現在?全是傷,連着右臂剛長好的傷口,似乎也重新?拉扯開,滲出?血水。

可是手到了一半,他頓住了。手上這?些髒血,會弄髒她的臉。

“他,”賀勘喉嚨發堵,艱澀的開口,“對你做了什麽?”

孟元元怔怔看?他,緩緩松開自己的手,一年前不堪回想的那一幕清晰映現在?腦海中。面對他的眼神,她節節敗退。腳後跟在?雪地?裏擦着,點點的後退,沾染了裙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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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他又問,胸中被什麽撕扯着。

“我……”孟元元嘴角動了動,什麽也說不出?,真的什麽也說不出?。要她怎麽說出?口?

她看?着他,眼角滑下?一串兒淚珠。

這?邊的動靜終是被人發現,一個婆子尖叫着,很快卓博簡也跑了過來,看?到這?邊的一切吓了一大驚。再看?去水池裏飄着的左宏闊,更是直接吓癱在?地?上。

“快快快……”卓博簡驚慌的揮着手,讓人去撈左宏闊。

可是只有兩個婆子,哪裏有什麽力氣?拖着左宏闊實在?吃力,幾次拉到一半撐不住,人重新?掉回池子裏,有一次頭直接撞在?池邊的石頭上,額頭上被直接開了個洞。

賀勘從池邊走開,絲毫不去理?會身後的混亂,眼睛直視着孟元元。他想知道?答案,然而看?見了她眼中的閃躲,以及痛苦。

當他再次想開口相問的時候,他見着她轉身跑開,纖弱的身形消失在?雪夜中。

“賀公子,你……”卓博簡氣沖沖的過來,想詢問緣由,待觸及賀勘冰冷的眼神時,剩下?的話生生卡住。

木氏此時也跑了來,手裏捂着自己脫臼的手臂,一臉的不可置信。她這?才離開多大點兒功夫,就出?了這?麽大的亂子。

看?着躺在?雪地?裏不知是死是活的左宏闊,她心裏猜了個□□。再看?看?後罩房踢碎的門板,更是确定了個十成十。

當下?心虛的不敢去看?賀勘,更不敢吆喝什麽公道?,只讓人趕緊把左宏闊送進?房去。

賀勘瞅着孟元元留下?的腳印,擡起步子去追,濕透的那只鞋沾上冰雪,更加沉重。

見此,卓博簡忙吩咐邊上的婆子:“快去報官!”

“慢着,”木氏當即出?聲阻止,随即到了卓博簡身旁,“老爺,此事不可鬧大,你忘了對方?是誰?眼下?,先讓我表弟醒過來,再從長計議。”

卓博簡懼內,想了想便點了頭。

天已黑下?,加上落雪,街上一個人也沒有。

賀勘從卓家追出?來的時候,街上沒有發現孟元元的身影,四下?的飄雪,她就這?樣輕易消失了蹤跡。

雪地?裏是有留下?腳印,但是風一來,便帶着雪重新?覆蓋掩埋上,再尋不見。

他原地?環顧着,将腳在?雪裏畫出?奇怪的痕跡。似想到了什麽,他便往秦家跑着回去,想着她說不定是回去了。

一路上,從縣城的西面,跑到了東面的秦家,賀勘沒有追到孟元元。心中越發的不安,腳步更是加快不少。

等回到家後,一把推開院門。

“少夫人回來沒有?”賀勘身子撞在?門框上,身形忍不住一個趔趄,右臂剛好撞到,疼得扭曲了一張俊臉。

幾個人從東廂裏跑出?來,興安在?最前頭:“公子,少夫人沒有回來。”

賀勘望去黑漆漆的西廂,狠狠一拳砸在?門板上:“都出?去找,把她找回來!”

他倚在?門板上,仰頭望着天空。她會去哪兒?為何要跑?

仆從們個個認真起來,披上厚襖跑了出?去。興安也不敢問到底發生了什麽,嘆了一聲跟着一起出?了院門。

“興安,”賀勘站直身形,叫住了準備出?去的小?厮,“你在?家守着,萬一她會回來。”

說完,他自己走出?門檐,快步出?了巷子。

四下?黑暗,有那住家中的燈火透出?了些。

賀勘去了前街,敲響了劉四嬸家的大門。

很快,劉則跑過來開了門,見到門外站着的賀勘,臉上很是吃驚:“秦二哥?”

賀勘應了聲,心中的希望變成失望。從劉則的反應上來看?,就知道?孟元元不在?這?兒。

這?時,正屋裏探出?半個身子,問了聲:“誰啊?”

是劉四嬸,她還沒睡。聽到是賀勘,她便讓兒子将人領進?了正間。

賀勘心中擔憂孟元元,不想在?劉家久留。想着劉四嬸平日總是照顧孟元元,便想與?人問問孟元元有可能去了哪兒。

紅河縣就一點兒大的地?方?,孟元元除了卓家再無親戚,他着實想不出?她還能去哪裏?

聽了賀勘的來意,劉四嬸先是一驚,臉色認真起來。

“二郎,元娘因何跑開?”劉四嬸坐在?桌前,燈火耀着她的臉。

她知道?孟元元向來是個穩當性子,不會這?般無緣無故跑開,定然是發生了什麽事。只有知道?緣由,才能對症下?藥。

聞言,賀勘想起了在?卓家後罩房外聽到的話,雙手再次握起。那些話,他并不想說。

劉四嬸看?見他手上的傷,遞了條手巾過去:“這?樣盲目找不是辦法,你先坐下?同我說說。我讓則兒出?去找找,看?看?元娘在?沒在?常去的那幾個地?方?。”

說着,轉身與?兒子劉則低聲囑咐着什麽,後者點頭,披上襖子出?了正屋。

賀勘手指發力,緊攥着手巾:“她從卓家跑出?來,沒有回家。”

正送兒子出?去,站在?門邊的劉四嬸回頭:“卓家?元娘今日回去過?發生了什麽?”

“是,”賀勘低聲應着,手指指節泛白,“四嬸知道?她會去哪兒?”

劉四嬸嘆了聲,邁步走回來:“元娘這?孩子心裏藏了好些事兒,平日裏溫溫柔柔的,誰也看?不出?。別?人都說她不是,其?實根本全不知內裏,她從來沒錯。”

賀勘擡眸,薄唇微動:“四嬸知道?什麽?元娘她以前……”

“是你娘臨終前與?我說的,希望我照顧一下?她,別?讓人欺負她。”劉四嬸重新?坐到桌前,手落在?膝上。

“誰要欺負她?”賀勘問。

劉四嬸看?眼賀勘,終究對他帶着幾分怨氣:“你抛下?她離開的次月,可知有人找過你娘,說要用一筆銀子換走元娘。”

賀勘呼吸一滞,眸中深刻的湧動着什麽:“是誰?”

“卓家木氏的一個表親,年紀不小?了。”劉四嬸說的咬牙切齒,“後來你娘打聽到,那人是有次來紅河縣,住在?卓家,便盯上了元娘。你知道?的,元娘樣貌頂頂好,那人自此惦記上了。”

她的話,和賀勘心中想的完全對上。

“姓左?”他的齒縫中送出?兩個字。

“你知道??”劉四嬸一臉驚愕,随後一嘆,“當初元娘害怕,把一切告知了你娘,你娘留下?了她。可憐的姑娘,要是你爹娘一松手,她會如何就不好說了。後來那姓左的見沒門兒,離開了紅河縣。”

稍微頓了頓,她又道?:“你娘人心善,為了安元娘的心,特意帶她一起去了卓夫人墳前,說會好好待元娘。”

一字一句鑽進?耳中,賀勘站在?那兒一動不動,仿若成了一尊石像。所有的過往在?腦海中閃現,像過書一樣。

難怪孟元元會為了秦家拼命,難怪她會為了秦淑慧不顧一切,因為當初是秦家護住了她。而他,就在?她最需要她的時候,離開了。

那場書鋪裏的荒唐,她光着手臂躲在?門後,因為忍受不住痛苦,而拉上他的袍角,仰着滿是淚痕的臉,顫抖着對他說,“幫幫我……”

大概是命運使?然,偏偏就是那日說好的時辰,他去還傘。有人進?去書鋪的時候,就見到他蹲下?身去扶孟元元。恰恰的好,讓他如何不認為這?是一場算計?

然而今日才得知,真相并非如此。那日真正被算計的是孟元元,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麽會是左宏闊那種人的對手?

一切在?心中理?了清楚,那些他自認為的不願意碰觸的污點。

“二郎,”見賀勘沉默不語,劉四嬸喚了一聲,“元娘是個好姑娘。”

“我知道?,”賀勘點頭,臉色陰沉的吓人,“那個做錯的人是我。”

說出?這?句話,并沒有讓他好過些許,反而心中更加難受,像蠕蟲一寸寸叫嚣着撕扯啃噬。

他明白過來,為何在?卓家他問她時,她一個字說不出?,最後還轉身跑掉。因為她不願意說,那是她心底的痛楚,而他的相問,是在?生生揭她的傷口。

“四嬸,我明白了,”賀勘下?颌揚起,眼睛眯了下?,“我現在?去找她。”

他從劉家出?來,跑在?大街上,踩着積雪跑過石橋,經過秦家的那座祠堂,一直出?了縣城。

周邊越發黑暗,遠離了縣城的燈火,只能借着白色的雪光,好在?是現在?的雪小?了,風也不算強烈。

賀勘跑了一段,終于在?雪地?裏找到了一些痕跡,那是淺淺的腳印。

他手裏抓了一把雪,望去前方?,繼續跑着。終于,跑出?老遠來,他看?見了前面蹒跚而行的身影,黑夜中那樣柔弱。

她一步步的朝着芋頭山的方?向走着,這?樣的風雪夜,是怎麽的心情使?得她去那一片墳地??

賀勘胸口堵滿複雜,雪粒子刮擦着他的臉。是從劉四嬸的話中,他猜到孟元元可能去往芋頭山。

因為,那裏有她的母親。受了委屈的孩子,總會尋找母親的,不是嗎?因為,她也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元娘,”他在?幾丈外,對着模糊的身影喚了聲,“咱們回家罷。”

前方?,小?小?的身影一僵,停了一瞬便繼續往前走。

孟元元踩着雪前行,深一腳淺一腳。剛才的風聲,讓她錯以為聽到了賀勘的聲音。

他怎麽會來這?兒呢?

她瞅着前方?,辨認着去芋頭上的路。不知為何,那裏明明是一處墳地?,可她一點兒也不害怕。大抵,是對她最好的人都葬在?那兒,有母親,有秦家二老。

所有人用異樣眼光看?她的時候,是他們護在?她身邊。現在?,她真的很想他們。

死人可怕嗎?不。真正可怕的,是那些心懷鬼胎的壞人。

孟元元擡手搓了搓眼睛,不讓彌起的淚霧遮住視線。

忽然身後有什麽動靜,她下?意識轉過身去,下?一瞬被人拉住,雙臂一帶進?了一個懷抱。

猛然的力道?,她的整張臉撞在?來人的胸前,鼻尖碰得微微發酸。

“元娘。”賀勘喚着這?個名字,手臂勒緊,仿佛這?樣做,才能感?覺到實實在?在?的人。

同樣入懷的還有她止不住的顫抖。

胸腔中的空氣被擠出?,孟元元不禁輕咳了兩聲。她的後腦被對方?的掌心托住,就這?樣摁在?他的胸前。冷風被隔絕,她的耳邊聽見了他強健的心跳聲。

是真的。抱着她的人是賀勘。

走了這?麽長的路,她的力氣幾乎耗光,腦中同樣亂得厲害。她想要找回以前的平靜,想着去看?看?自己的母親……其?實她是亂了罷?

賀勘得不到孟元元的回應,繼續喚着她的名字:“元娘,我們回家。”

“我,”孟元元喉間發堵,回憶起在?卓家時,他問她的那些話,“當初是……”

“別?說了。”賀勘輕聲打斷,眉間深皺,眼中幾分痛苦。

不用說,他都知道?。一切都是他錯了。

他手臂微松,低頭看?着她,壓下?心中無數的複雜,輕着聲音道?:“先找個地?方?歇歇罷?”

手指落上她的發,為她一點點的理?着,她總是利索又幹淨,不該亂着頭發。指肚觸上她眼角的時候,明明粘上了溫熱的濕潤,他像燙到一樣,指尖發緊。

“我知道?附近有一處地?方?,咱們先過去?”他問着她,指肚幫她抹去了淚珠。

孟元元看?着他,他沒有問別?的,甚至不問她為何跑到這?裏來。

“是一處小?屋,在?裏面,”賀勘擡手指去黑暗中,另只手仍然攬住女子的腰肢,“以前在?那邊躲過雨。”

他的聲音從未有過的輕和,期待的看?着她,希望得到一個颔首。

“走不動嗎?”他又問,于是蹲下?身去,擡手掃着孟元元鬥篷上沾的雪,還有那片拖地?的裙裾,“我背你罷。”

他手裏那樣仔細與?輕柔,一點點的拍掃幹淨,而後仰臉看?她,随後在?她前面轉身半蹲。

孟元元反應上來,已經被人拉到背上,随後身子一輕,被他背起。

“不,不用,”她踢着雙腳,想要從他的背上下?來,“我自己走。”

她顫抖的聲音,出?賣了現在?內心的慌與?亂。

賀勘右臂猛的一疼,傷口那處扯着:“別?動,地?上很滑。”

孟元元不動了,雙手落在?他的肩上,疲憊的身子僵硬着。趴在?他的背上,帶着自己前行,就像小?時候大哥那樣。

他一步步的前行,步伐落進?雪中,黑夜裏留下?一串腳印,走得穩當而堅定。

所說的小?屋,是路旁不遠的一處果園,農家搭建的簡易土坯房,小?小?的一間,秋日裏用來看?果樹用的。

冬天這?裏空着,沒有門,兩人正好可以進?去避風。

雪停了,萬籁俱靜。屋裏可以擋風,但還是冷得很。

賀勘找了塊木板,把自己的鬥篷脫下?來鋪在?上面墊好,然後拉着孟元元坐在?上面。

黑暗中,他蹲下?在?她的面前,心中翻湧着悔恨與?自責:“你坐着,我去生火。”

孟元元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然後他的手落上她的臉頰,輕輕抹着她眼角處,似乎是想确認她是否在?哭。

“別?亂跑,在?這?裏等着我。”賀勘叮囑了一聲,收回手來,這?才站起身。

右臂上的傷口,讓他不禁拿左手捂了下?,下?一瞬便不着痕跡的背去身後,快步出?了小?屋。

果園的地?上,有些修剪下?來的枝條,粗的細的散落在?樹下?。

賀勘彎着腰鑽去果樹底下?,手扒拉開白雪,去撿着那些枝條。左手去撿,右臂下?夾住,如此反複。

桃樹低矮,他探身的時候,積在?枝頭上的雪砸落下?來,掉進?他的脖間。他仿若未覺,依舊扒着雪,不時回頭往小?屋看?。

“元娘?”每過一會兒,他都會喚上一聲,想确定自己的妻子是否還在?。

隔了一會兒,回應着一聲輕輕的“嗯”,他便會放下?心來,繼續撿樹枝。

屋中,孟元元坐在?那兒,低垂着眼簾。

她想過有些事情要面對,只是真正面對的時候,卻發現最心底裏的還是會退縮。是不是面對痛楚,人總會選擇去忽視?

就如當日賀勘忽視她,其?實是她讓他覺得痛苦?

正想着,賀勘走進?來,身前抱着一卷樹枝,嘩啦啦的放到地?上。

“幸好身上有火折子,”他側過臉來,黑暗中對着牆邊安靜的孟元元笑笑,“咱們還不至于挨凍。”

孟元元見着他蹲在?那兒,将樹枝歸攏成一堆,随後口氣一吹,火折子的光映亮了小?屋。

她看?見他總是帶着疏淡的臉,上頭擦得并不幹淨,火光中還能看?出?隐約的血跡。而他手上的傷,根本就沒有處理?過。

他單膝跪在?地?上,左手撐着,右手去點火,怕枝條濕冷點不上,他湊近去吹着風。

看?得出?,賀勘并不擅長做這?些,冒出?的煙嗆得他咳了兩聲,眼睛同樣不舒服的擠了擠。後面幹脆半趴去地?上,仔細着想讓那微弱的火苗子燃起來。

這?樣的他,估計從沒人看?見過罷?

終于,火點着了,整個小?屋瞬間亮堂。

“有火,不會冷了。”賀勘最先往孟元元看?去,這?才從地?上起來。

火光中,他一身狼狽。不僅衣袍髒的不成樣子,就連素來整潔的束發,此時亦被樹枝弄亂,落了些在?額前。下?一刻,他擡手擦下?額頭,直接留下?一道?黑灰。

“餓不餓?”賀勘走去孟元元面前,半蹲下?問她,“明早想吃什麽?”

孟元元唇角抿緊,看?着他,眸中沒有光亮。

她不說話,賀勘落在?膝上的手,敲了幾下?手指,道?:“蘇安巷子的馄饨好不好?我去讓店家做一碗全部是鮮蝦的。”

他說着些輕松的話,讨論着明日兩人的朝食。

“至于晚膳,”他同樣認真的想了想,嘴角翹起弧度,“就元娘最愛的百味韻羹罷。”

“很晚了。”孟元元垂下?頭去,這?樣晚,哪裏還有百味韻羹可以吃?

“會有,”賀勘回答,是滿滿的篤定,“元娘想吃什麽,都會有。”

不管是什麽,她想要的,他都會給她。

回頭看?了眼燃燒的火焰,細小?的枝條很快被燃盡,賀勘想着出?去找些粗些的木頭:“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

他站起身,右臂的不适感?讓他手肘彎不起來,只能僵硬的垂在?身側。

剛剛轉身邁開一步,就試到袍擺被扯了下?。低頭看?,就見着孟元元的手攥着他的袍角。

“我不想的,”孟元元垂首,視線中自己抓着袍角的手,指節發緊,“我當初沒有辦法,不是想要害你。”

她的聲音很小?,小?的近乎于輕風,可又很清晰,帶着獨屬于她的清淩。

賀勘胸口發疼,緩緩重新?蹲下?去,雙手扶上女子瘦弱的雙肩:“別?說了……”

“要說的,”孟元元擡起頭來,對上面前的深眸,方?才黯淡的眼中重新?生出?微亮,“是左宏闊害我,公子去書鋪還傘那時,我正在?想辦法躲藏。”

喉中忍不住哽咽一聲,那段不堪就此扯開來,真正的攤開在?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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