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鬧翻

“你娘最近不是在托人給你說親?你還想不想娶媳婦了?”

王大嬸捶了一下白二柱結實的臂膀,這才拉着白芷回家了。

白二柱恍然大悟,一拍腦門,趕緊拉着牛車就往家裏走。他得回家問問他娘給他定下沒有,若是還沒有,再問問需不需要拿斤白糖去陳婆子家道歉。

嗐,說實話,他有些苦惱,畢竟他并未做錯什麽。

二柱娘聽他說完這事,翻了個白眼,對自家傻兒子道:“你又沒做錯,道哪門子歉?”

“就那陳婆子嘴碎,什麽話都敢亂編排。”蕭遠仗義,素不相識還救了她兒子,她對蕭遠很有好感,接着道:“她若敢在外面亂編排你,看老娘不撕爛她的賤嘴。”

有了自家娘親這番話,白二柱心裏踏實多了,很快就将事情抛諸腦後,稍作休息,就幫忙下地挑水去了。

……

白芷歸心似箭,跟在王大嬸身後,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有吵鬧聲隐約是從她家那邊傳出來的。

她心下一疙瘩,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到門口時一個簸箕飛出來,險些砸到她。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也來不及多想,心中只擔心爹爹,最近才好些,勉強下得來床,可不能再出問題。

“爹,爹……”

白芷大聲呼喚,也顧不上自己害不害怕,直接沖進庭院,就見大伯娘和三嬸嬸叉着腰,面對面站着,滿臉怒容,而她家的小庭院一片狼藉,很多東西都摔壞了。

沒有看到爹爹的身影,白芷心下一慌,一把推開二人就往屋內沖,擔心與恐慌占據了她的內心,就連買回來的藥什麽時候掉地上,她也沒注意到。

一進屋,就見爹爹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爹爹,爹爹……”

白芷整個人都懵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想将用力将人搬到床榻上,可使出渾身力氣,也沒有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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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她突然覺得自己好沒用,她掙不到錢,沒法給爹爹請最好的大夫,也沒有能力阻止大伯和三叔兩家的人來鬧,現在竟然連扶起爹爹的力氣都沒有……

白芷再也忍不住,眼淚嘩嘩不停掉落。

正哭着,突然響起一個驚詫的聲音帶了幾絲焦急與緊張。

“呀!這是怎麽了?”王大嬸是跟白芷一起回來的,兩家離得近。

她自然也聽到了争吵的聲音,只是她年級大了,沒有白芷跑得快,擔心出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過來看看。

進來時,正見白芷大伯娘與三嬸各自帶着怒容往外走,見到王大嬸也不打招呼。

院門沒關,她便直接走進來,入目是亂糟糟的場景,繼續往裏走,卻沒想到竟會看到這一幕。

“王嬸子,我……我……她們……”白芷手足無措,淚眼朦胧,隐約能看出王大嬸的身影,隐約還能看出是王大嬸的身影。

白芷說不清楚,王大嬸好歹多活幾十年,也不指望一個孩子同她說明白。

她忙蹲下身,先探了白文業鼻息,又摸了摸脖頸處脈搏,頓時松了一口氣。

對白芷道:“阿芷丫頭莫怕,你爹他只是昏過去了,我與你先合力将他擡到床榻上,然後你去村頭,先找你二柱哥,讓他幫忙請大夫。

“嗯嗯。”白芷哽咽着,此刻已六神無主,王大嬸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

“另外你抓回來的藥呢?一會兒嬸子先幫你煎一帖,大夫來看過之後,藥方若是沒有變動,也能讓你爹第一時間喝藥。”

聽到王大嬸問話,白芷這才反應過來,立馬沖到院子裏,藥果真在地上,她忙撿起來,又迅速回到屋中。

“在……在這。”

“去吧去吧,快去吧!好孩子,大夫要趕緊請過來。”王大嬸接過藥,推了白芷一把,提醒她事不宜遲,得趕緊尋大夫了。

“哦……哦……”白芷一個踉跄,險些被門檻絆倒,穩了穩步伐,提着裙擺就往村頭跑。

白二柱知曉人命關天耽誤不得,立刻馬不停蹄地小跑着往隔壁村去。

聽聞隔壁村前年來個赤腳大夫暫住,醫術怎樣白二柱也不太說得清,不過他現在若要去鎮上藥鋪請大夫顯然是來不及了,只能碰運氣,讓隔壁村的大夫試試看。

白二柱應下後,白芷又與二柱娘道了謝,随即匆匆忙忙跑回家了。

二柱娘沉思片刻,還是不怎麽放心,幹脆也放下手中活計,淨手之後,鎖上家門也往白芷家去了。

等她到白芷家,就看到王大嬸在幫忙收拾院子,趕忙上前搭把手,相視一笑。

“這老大和老三媳婦也呸不要臉了,哪還有做長輩的樣?”王大嬸嘆了一口氣,就跟二柱娘說了白芷家發生的事。

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是她住白芷家隔壁幾十年了,哪裏猜不出事情原委?

二柱娘也跟着嘆氣,她是個寡婦,一個人将兒子拉扯長大,挺不容易的,那時候白芷父母也沒少幫她。

“真是好人沒好報。”

雖心裏難受,可二柱娘和王大嬸都明白,這是別人的家事,不管怎麽樣,她們都無法插手太多,只能說平時有機會就過來替白芷家做點活,也算盡了自己一份心。

白芷很感激王大嬸與白二柱母子倆的幫襯,深知雪中送炭的那份情義有多可貴。

她看了看爹爹昏迷不醒的睡顏,內心的想法又堅定了幾分。

隔壁村離白家村不算遠,可也讓她們等了好長一段時間。

當看到白二柱與方大夫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時,白芷提起裙擺,三兩步跑過去,想替大夫背診箱,大夫拒絕了,還安慰她,讓她放寬心。

三人一同進到白芷家中,方大夫凝神替白文業把脈,眉頭蹙起,看那樣子似乎不是很樂觀。

“原先的藥方子,可能先給我瞧瞧?”大夫辨清脈象之後,順手将白文業的手塞入薄被中,又替他撚了撚被角。

聞言,白芷點點頭,忙道:“可以的,我現在就去給您拿。”

藥方她怕弄丢,不敢随意擱置,便放在自己的房間箱籠之中鎖起來,方便自己查看和抓藥,“在這,方大夫您瞧瞧。”

方大夫接過那藥方,仔細查看,确實沒什麽問題,白文業如今的情況也能繼續使用,就沒有多此一舉的添藥減藥。

“你爹今日是急火攻心了,藥方倒是可以繼續用,可莫要再讓他生氣了,不然……唉!”

那句未盡之言,那一聲無奈嘆息,直将白芷心緒扯入寒冰之中,冰封氣堵,讓人難以喘息。

“不過你也莫要急着往壞處想,萬事都有其可能性,鎮上不行也可試試縣裏的大夫,主要還是趕緊湊銀子。”

方大夫也不是清水鎮人,偶然路過此地覺得還不錯,才暫時住下,指不定何時就離開了。這也是白芷家第二次請他。

“方伯伯,您沒有旁的法子了嗎?”方大夫的醫術實際上并不比鎮上的大夫差,甚至因為方大夫時常到處走,經驗還比鎮上的大夫足。

白芷泛紅的雙眸,滿臉希冀地望着方大夫,希望能聽到自己心中的答案。

可惜方大夫為人耿直,做不出欺瞞病人家屬的事,幹脆不回答了,臨走前只随口說了一句:“走了。”

診金他也沒要。

白芷心有不甘,可依舊按禮節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去,又多問了方大夫幾句,看着人離開,她才轉身回屋中,繼續照顧白文業。

王大嬸與白二柱母子見沒什麽事了,也不好一直呆在別人家,都紛紛告辭回去了。

直至夜晚亥時左右,昏迷中的白文業才悠悠轉醒,腦子渾渾噩噩,眼神迷離,好似在努力辨認此時所處之地。

“爹,您終于醒啦!”白芷微眯了一會兒,倒沒有真的睡着,所以白文業醒來之後,身體一有動作,她便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白日裏的擔心,都在父親醒來這一刻化為喜悅,她眼眶微微泛着紅,鼻子酸酸的,想哭卻還是強忍着沒有落淚。

她不想讓父親擔心,只要父親能醒,能陪伴着她,不讓她成為舉目無親的孤女,那便是上天予她最好的恩賜了。

白文業張張嘴,想說什麽話,可喉嚨幹澀難耐,問出的聲音也是虛弱暗啞,他道:“怎……怎麽了?”

“爹爹,我沒事,”白芷努力讓自己的笑容自然些,“我先給您倒杯水。”

“我今日上街了,買了前些日子做的繡品,得了30文呢!剛好夠錢買藥,不過此行最大的收獲是錦繡坊的掌櫃要找我合作。”

白芷興沖沖地與白文業分享,如同小時候那般,想着多說幾句,父親就會誇她,鼓勵她。

“我家阿芷真厲害。”喝了水,白文業覺得好多了,掙紮着要坐起來,白芷意會,在旁幫着他起身。

“掌櫃的還說我有不懂的,可以到鎮上請教鋪子裏的繡娘,還不用交學徒費呢!”

白芷念念叨叨地繼續說着:“掌櫃的人可好了,我從他鋪子拿原料,之後做了成品送去他店裏賣,給價也很高呢!”

她仿佛一個急于長大的孩子,不停地炫耀自己那點成績,可能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撐死這個危在旦夕的家。

“爹爹你餓不餓,您身體還虛着,得吃點東西。粥是下午王嬸子幫忙煮的,我還特意方井水冰着,放不壞,我熱了給您吃點。”

“好。”

白文業越聽越心酸,他明白自己已經不太行了,可也不忍拂了女兒一片孝心,便笑着同意了。

待白芷去了廚房,白文業立即斂起笑容,神情沉重無比,滿臉擔憂與哀戚。

人生自古誰無死?早死晚死都得死。

他是個通透之人,并不将生死放在心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阿芷。

擔心他去了之後,旁人會欺辱他的阿芷。他捧在手心長大的閨女,她還那麽小,往後餘生一個人又該如何度過?

若親事還成,他的阿芷就不會在他死後孤苦無依了,要怪就只能怪他識人不清,讓阿芷與這麽一個忘恩負義、狼心狗肺之徒定親。

“爹,粥好了,我放了雞蛋,您好好補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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